中国上古神话小说《山海传说•洪荒之劫》

  谯晗情不自禁地伸手去触碰眼前那个俊俏的脸庞,思幽被温柔地抚摸唤醒,望着怀里这个憔悴的男人,她并没有拒绝,两颗相互倾慕了许久的心,终于在这一刻抛开了所有羁绊,紧紧贴合在一起。
  谯晗感到身体被一种强烈的欲望占领!
  在一切都成为虚空之后,只有这份强烈而真挚的感情才是经得起考验的!男人的冲动促使他一把拢住了思幽的脖子,顺势把她压倒在地上,两具滚烫的躯体紧紧地拥在了一起。
  这正是:
  桃花面、清水眸,
  欲拒还迎半含羞。
  心相许、指相扣,
  金风玉露,轻语温柔。
  求!求!求!

  命中缘、未长久,
  一生情泪付东流!
  悲与怨、难厮守,
  咫尺天涯,恩爱皆休。
  忧!忧!忧!
  ——《钗头凤•春宵》
  伴随着水乳交融的结合,一对怨男痴女无力地偎依在一起。
  谯晗低声说道:“思幽,你知道吗?现在的我什么都没有了!”
  思幽脸泛桃花,羞赧地答道:“对我来说,有你便足矣!”
  谯晗轻吻着思幽的额头,说道:“感谢你陪我度过了人生的最低谷,如果没有你,我现在只能在痛苦的泥沼中挣扎不起!”
  思幽会心地说道:“那你日后可不能负我!”
  温柔的夜风不知何时吹散了天上的薄云,露出了满天的繁星。
  谯晗握着思幽的手,深情回道:“我朱谯晗倘若负了思幽,必亲离友散,一生孤苦!”
  思幽制止道:“莫要赌誓,你只答应便好!”
  当谯晗和思幽两个人回到山顶时,天光已经放亮,朝阳把金色的光辉洒满了山顶。
  两个人走到冰玉寒床前,却发现床上早已经空空如也。
  谯晗的心猛然一沉,迅速跑到床前,确认宝儿真的不在上面,而守护她的犀渠也同时不见了踪影。
  思幽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惊呆了,谯晗自那晚一走,足有三天不见回转,她不得已才把宝儿托付给小犀渠,独自外出寻找,而且通过几天的相处,思幽觉得小犀渠是可信的,谁知竟发生了这样的事情!
  “我可怎么跟祁昆哥哥交代……”思幽喃喃地念道。
  “一定是那只犀渠把宝儿掳走了!我就知道凶兽终归是凶兽,毫无道德可言!”谯晗恨恨地说道,“我们这就去找!”
  “可我们到哪里去找呢?”思幽不知所措地问道。
  “它不是说自己一直在‘太一洞’附近吗?我们先去那里看看!”谯晗说道。
  “你们可回来啦!”一个声音传来。
  谯晗和思幽闻言同时回身观看,只见小犀渠正站在他们身后,乐呵呵地望着他俩。
  犀渠的身后是一匹邹吾,驺吾背上乘坐着神采奕奕的祁昆和宝儿,披着清晨的霞光,仿佛由梦幻里走出来的一般。
  “你们?我不是在做梦吧!”谯晗激动地说道。
  “当然不是啦!我就说过我会成功的!”祁昆边说边翻身跳下,又扶着宝儿落了地。
  “我昨晚到了这里,发现你们不在,就先救醒了宝儿,又趁着夜色去寻找,一直找到现在!”祁昆又补充道。
  “宝儿姐姐!”思幽的心终于放了下来,和宝儿热情地拥抱在一起。
  谯晗也十分激动,说道:“大哥的英雄之举定会远播四方!”
  一番寒暄之后,谯晗问道:“二哥呢?他不是和你们在一起吗?”
  祁昆回道:“榆罔和我在巫咸城分别,他独自一人先去了帝都,要拜见炎帝姜戏……”
  话还没有说完,祁昆忽然想到了什么,一拍脑袋说道:“我记起来了,原来是他!”
  “谁?”谯晗问道。
  祁昆没有回答,而是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那是一个做工十分精细的火焰形配饰。
  “果然!”祁昆自言自语道。
  “这是……”谯晗看到配饰,又不解地问道。
  “没时间了,榆罔的帝都之行恐怕凶险得很,我们要抓紧赶过去!”祁昆说道。
  “我们可以乘圣兽,应该很快!”思幽说道。
  “好,我们马上启程,剩下的事情路上我再一一解释!”祁昆说道。
  几个人匆忙收拾了行囊,和小犀渠告别后,便催动鹿蜀和驺吾朝帝都的方向而去了。
  第七卷 遗脉归来谋战势 兄妹同行叙亲情

  第一三二章 蛮女

  榆罔辞别了巫王,顺着赤水向南而行,楼船大概用了一天的时间才走出皇人山和中皇山之间的山谷。
  日头的余辉照耀在河谷上,把平静的河水染上了一层血红,这是因为赤水流经的地方多盛产丹粟的缘故,赤水也因此而得名。
  榆罔站在船头沉思,弯曲的河谷多像一条涌动的心脉,而楼船则像血流中的一个异物。
  想到这,榆罔轻轻地叹了口气。
  “榆罔哥哥,你在外面干啥呢?多冷呀!”一个声音传来,把榆罔拉回了现实,他回头一看却原来是阿鸿。
  虽然自已和这个少年认识时间并不长,但关系却已经非常亲近,以至于临行前阿鸿吵嚷着要跟随自己到帝都去长长见识。
  榆罔当然知道此行非常危险,然而莘礼言说道:“反正这孩子也不想在学院里安心学习,不若便让他出去走走,也好让他知道天多高地多厚,还能杀一杀他的锐气!”
  榆罔自然也不好多说什么,于是便带着他一起同行。
  不过阿鸿确是个早慧的孩子,思维见识完全超过了一般的同龄人,榆罔也乐得一路上和他交流探讨。
  “你说人类智慧开化,突破大自然的限制,到底是生命的进步,还是这个世界的灾难呢!”榆罔若有所思地问道,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当然是进步了!”阿鸿毫不犹豫地答道。
  榆罔摇了摇头,说道:“大自然就像这河流,而人类便是航行其间的楼船,人类为了航行更快、走得更远,毫无顾忌地改造航道,却浑然不觉河流本身才是楼船的载体,一旦损坏楼船便无所依存了!”
  “那生命也不能永远都生活在懵懂愚昧中啊!”阿鸿不服气地反驳道。
  榆罔沉默了,他承认阿鸿说的也有道理,不过他依然觉得两者之间应该有一个适度点,而人类的问题恰恰是忽视了这个点,就好像误入歧途的羔羊,如果不能及时回归正途,只会万劫不复。
  说话间,楼船已经慢慢靠近了枯林。
  延绵千里的枯林依然死寂一片、毫无生机,只有刺骨的冷风永不停歇地穿过枯树和乱枝,不时传来一阵阵呜呜的哭号。丑陋的树瘤和森森的树洞组合成一张张恐怖的鬼脸,在微光中若隐若现,荒凉的騩山也逐渐进入了视野,在脆弱的阳光中像是一座孤独的坟丘。
  想起枯林的一场恶战,今日犹然心有余悸,榆罔不禁打了一个寒颤,和阿鸿说道:“咱们还是到里面说吧!”
  阿鸿笑道:“怎么哥哥也有害怕的时候吗?”
  榆罔自嘲道:“只是感到有些冷!”
  哪知阿鸿并不罢休,笑着说道:“分明是看到枯林胆怯,却推说是冷,哥哥还这么要面子呢!”
  榆罔脸色一红,分辨道:“我原来也像你一样,天不怕、地不怕,只是经历的越多,反而觉得以前真是无知者无畏了!”
  阿鸿撅着嘴说道:“那就是说我‘无知’喽!”
  榆罔笑了笑没有回答,便径自朝着船内去了,阿鸿则追在后面吵吵嚷嚷着非要榆罔把话说个明白。
  赤水从东北而来,沿着枯林的东侧绕流而过,一直穿过天帝山和幡冢山之间的山谷奔到洹流大漠中。
  死寂的枯林,平静的河水,荒芜的秃山,惨淡的阳光,共同构成了一个停滞的世界。
  如果不是楼船在水中沙沙前进,划出一条荡漾的涟漪,还会以为眼前只是一幅画卷,一幅让人感到阴森压抑的画卷。
  阿鸿早已收起了自己的吵嚷声,好像也害怕会惊动什么似的。
  楼船在漆黑的夜色中缓缓行驶着,几颗残星挂在遥远的天际,淡弱无力,这注定将是一个不眠之夜。
  大家都在黑暗中挨着时光,榆罔想象着从未见过的母亲。
  她究竟是什么样子呢?
  我长得像她吗?
  她当初怎么会狠心把我遗弃荒野呢?
  一个个问题不断地在榆罔脑海里浮出来又沉下去,反反复复地折腾着,直到淡淡的晨光透过窗棂照进船内,大家才从漫长的凝滞中回到了现实里。
  榆罔和阿鸿再次出得舱来,看到楼船已经驶到了洹流边缘。
  榆罔说道:“阿鸿,你去通知大家,把所有和巫咸有关的旗帜和标识都撤掉!”
  “为什么?”阿鸿不解道,“哪有使船没有本部标识的,况且巫咸的标识还有震慑作用,毕竟这海内大陆还没有那股势力敢明目张胆地和巫咸作对!”
  榆罔说道:“此一时彼一时,此次我们的敌人十分强大!过了洹流便是女几山了,离炎城的势力范围越来越近,我们先低调行事,待探清帝都的情势后再恢复使船身份,一来便于行动,二来也可以避免节外生枝!”
  阿鸿则贫嘴道:“是,使节大人怎么吩咐,小的就怎么办!”说着不等榆罔搭话便做了个鬼脸,转身招呼人撤旗子去了。
  楼船顺着赤水继续前进,到午后时分便驶出了洹流大漠,远处已经能看到倩影婀娜的女几山了。
  这女几山虽是岷山山脉的首峰,却比它东侧的岷山主峰显得小巧纤秀,山中盛产石涅、雄黄和五色石脂,把它妆扮的五彩缤纷,满山的杻树、橿树层叠葱郁,遍地的野菊、苍术、白术随意点染,悠悠洛水从女几山发源,和赤水平行相向流淌一小段后,便径自穿过山脉北部的大草原,向着东北斜穿洹流而去。
  望着越来越近的美景,枯林那死亡弥漫的气息逐渐消散,大家都纷纷走出舱来透一透气。
  楼船放缓了前行速度,从女几山的山脚下划过,岸边的花草树木徐徐后退,就像一幅款款展开的彩色帐幔。
  突然,一群白翰鸟从密林中飞出,慌不择路地从船头位置冲起,和船上的旗杆、围栏相撞,一时间翎羽乱飞。
  众人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一头野兽便从岸边的树丛里窜了出来,好像一块巨大的磐石落到水中,掀起了一道巨浪。
  楼船被浪头一下子推出了十数丈远,在水中摇晃了几下,差一点儿便倾覆在河心。
  榆罔站稳身形凭栏观看,原来是一头白犀,此刻正头冲山林站在水里。
  但见林中一动,跳出一个包着头巾的白净少年,手中拿着一把长刀,喝道:“看你往哪跑?”说着便挥刀向白犀砍去。
  那白犀见后退无路,摆动庞大的身躯,用犀角一扫,正和少年的钢刀碰到一起,随着一声脆响钢刀不见了踪影。
  少年也被这巨大的外力在河滩上带了一溜跟头,弄得浑身泥泞不堪,但他并没有认输,迅速地爬起来攀上了岸边的一棵橿树。
  那白犀哪肯善罢甘休,朝着大树猛撞,只听“咔嚓”一声巨响,大树应声折断,巨大的树冠像小丘一样轰然倒下。
  少年瞅准机会飞身跃下,一把抓住犀角,双臂用力翻身跃到了白犀的脖颈后。
  那白犀撞树显然也是慌乱无奈之举,纵然仗着皮甲结实,没有受什么大碍,却也撞得头晕眼花、站立不稳,摇了两摇后,前膝一弯跪在地上,呼哧呼哧喘起了粗气。
  少年从腰间抽出一把短刃,说道:“早投降不就没事了,偏偏要浪费我这么多力气!”说着便想砍下白犀的犀角。
  哪知就在短刃砍下的瞬间,那白犀把头一摆,少年被巨大的力量甩在了空中,眼看着便要摔在岸边的礁石上。
  榆罔急忙调动念力,河水骤然上涌聚成一个硕大的手掌,把坠落的少年托了起来。
  与此同时,榆罔向着河中一跃,蹬在一个翻起的浪头上,好像离弦的箭一般朝着少年飞去。
  榆罔准确地飞到少年的位置,侧身把他揽在怀中,一个空翻落到了岸边的一块礁石上。
  谁知少年并不领情,朝着榆罔伸手便是一巴掌,榆罔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只觉得脸颊一疼,双手不觉一松,少年被直接掉到了水里。
  待她再次从水中冒出来的时候,头发已经被冲得散乱开来,俨然是一个少女模样,而白犀也趁着这个机会,迅速地逃到丛林里不见了。
  榆罔禁不住面色通红,完全忘了自己的脸还在火辣辣得疼,那女孩倒是毫不羞怯,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珠,喊道:“哪来的‘冒失鬼’,占完便宜还把本姑娘扔到水里!”
  榆罔一时语塞,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赶紧跳下水要去扶她。
  女孩伸手把他推到一边,说道:“干嘛?我们赤水氏的女孩子可不像其他氏族,任由别人欺负!”
  榆罔结结巴巴地解释道:“不,不是,我真没看出来您是女孩,只是路见危难、出手相助而已!”
  那女孩听他这么一说,显得更加气愤了,她大声谴责道:“那只能说明你眼瞎!”
  女孩一边径自往岸边走,一边踏起重重的脚步,把水踩得扑通扑通直响,只留下榆罔凌乱地站在水中。
  不过,那女孩上岸后,忽又回头问道:“我是赤水氏听訞(yao),你叫什么名字?”
  榆罔躬身回道:“姜氏榆罔,刚才实在无心,还请姑娘海涵!”
  女孩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回道:“我赤水氏一向爱憎分明,感谢你今天救了我,以后如有机会,我会报答的!”
  第一三三章 都广之野

  榆罔站在水中,呆呆地望着隐入丛林深处的倩影,暗中思忖道:“不成想世上还有这般泼辣的女孩!”
  忽然,咯咯咯的笑声从身后传来,榆罔回头一看,却见阿鸿已经叫人把楼船靠了过来,小鬼头此刻正伏在船舷的围栏上注视着他。
  榆罔喊道:“有什么好笑的,还不把绳梯放下来!”
  阿鸿边放绳梯,边笑着说道:“姑娘都跑了,你还不去追!”
  榆罔一边上船,一边回道:“我只是看她有危险,才出手相救,没想到却是个姑娘,这才生出许多误会!”
  阿鸿阴阳怪气地附和道:“是啊!是啊!看她那身打扮,还有那野蛮的手段,谁能看出来是女孩啊,认错了很正常的!”
  榆罔说道:“我怎么听着你话里有话呢!”
  阿鸿摇头晃脑地回道:“做贼心虚呗!”
  榆罔明白,阿鸿并不知道思幽的存在,所以才会误会自己,索性也不多做辩解,好在那女孩只是路人,相信时间终会冲淡这个小插曲的。
  阿鸿自言自语道:“不知她为什么要冒着这么大风险取那白犀角!”
  榆罔回道:“白犀角是上好的药材,能清热凉血、解毒定惊,我想她一定是为了炼药!”
  阿鸿突然又悄悄凑到他的耳边,小声问道:“榆罔哥哥,你是不是真的借机占了人家便宜?男子汉要敢作敢当呦!”
  榆罔看了阿鸿一眼,吟道:“黄发小儿不识愁,口无遮拦几时休!”说完便扭身进了船舱。
  阿鸿在后面撇嘴道:“你自己也比我大不了几岁,我还不是为你好!”
  打打闹闹中,楼船已经出了赤水,经由济水河道转向长江,并越过岷山山脉来到巴遂山北麓,驶进了都广之野。
  平坦的原野被包围在连绵的群山中,湍水、徐水、济水、减水、渑水、蒲鹳水等河流从周围的大山中发源,争先恐后地汇入了滚滚长江。
  数不清的支流交织成密密麻麻的水网,把这片深山包围中的土地变成了人间乐园。五谷丰盈,在肥沃的泥土中自然生长;凤鸟翔集,在长青的草木间纵情歌唱;九丘起伏,为大地平添柔美曲线;碧草如茵,为田野披上蒙蒙彩装。
  在芳华锦簇中,生长着一棵特别引人注目的大树,九条虬龙似的盘根隆出地面,和土石纠缠结成一座高耸的山丘,紫红色的主干直冲云霄,离地面百丈之内都没有任何旁枝。
  云天之上,九条桠枝像打开的伞骨,弯延曲折地隐现在青蓝色的密叶间,树冠边缘渐渐和蓝天融为一体,再也看不清界限,只觉得天空就像蓝色的穹顶,而大树则是撑起穹顶的梁柱。
  大树的北面是陡峭险峻的岷山山脉,数不清的小瀑布从岩隙间奔泻而下,飞溅的水雾在阳光中映出道道虹霞。
  虹光氤氲里,竟然有一座雄伟的城池。
  依山势而立的上百座大大小小的宫殿、楼阁和亭台,有的建在高耸的磐石上,有的建在突出的山岩上,更有的直接用立柱支撑,建在垂直的岩壁上。
  建筑之间由凌空架设的飞廊连接,长桥卧波、复道行空,千回百转、蔚为壮观。
  望着难以置信的场景,阿鸿几乎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之前,他曾经以为巫咸便是山海大陆最雄壮的城市,没想到这世上还有自己根本不曾想过的奇观,以至于孩子不住地把眼睛揉了又揉,要把眼前的幻境看得更加真切。
  “这便是‘都广之野’,那高耸入云的是神树‘建木’,据说顶端的‘人皇宫’里住着大神女娲,那山壁上的城池就是巴族的‘夷城’。”榆罔看着阿鸿因吃惊而张大的嘴巴,仔细地解释道。
  “巴族是不是很厉害?”阿鸿充满仰慕地自语道。
  “相传在很久以前,赤水岸边生活着巴氏、樊氏、曋(shen)氏、相氏和郑氏五大氏族,在相当长的时间里,五族之间攻伐不断、战争频仍。后来巴氏出了一位杰出的首领,名叫务相,他以高超的本领赢得了其它四族的拥戴,成立了五族同盟,并被尊为‘廪君’。后来同盟在他的带领下日益壮大,人口的增长导致物质变得匮乏,于是廪君带领族人顺着盐水东进,来到这片富饶的土地,并建起了这座雄伟的城市,五族同盟也便是现在巴部族的前身!”榆罔拍了拍阿鸿的肩膀说道。
  “我知道,就好像巫族的祖先大巫‘仲咸’一样!不过,巴族人每日与大神住在一处,真的是太幸福了!是不是爬上树就可以看到大神女娲了!”阿鸿天真地问道。
  “能攀上神树,接受大神的教诲,是人类一直以来的夙愿,只是实现起来却没那么简单,毕竟是神树,岂是凡人能够轻易登顶的!”榆罔回道。
  “可榆罔哥哥不是拜了‘神农’大神为师吗?”阿鸿不解地问道。
  “当年,始祖大神之灵化育为十二创世大神,大神们虽同出一体却又各不相同,是不可一概而论的!”榆罔说道。
  “有何不同呢?”阿鸿好奇地问道。
  榆罔顿了顿,好像是在思考什么,然后回答道:“我师父生性最是悲悯,他一直生活在世间,对众生的苦难感同身受,曾怜人类少食无餐,遂现世教授稼穑以为饱腹,现又感民众受疾疫摧残,便尝识天下百草以为祛病,我能得遇师父,却也是可遇而不可求的,并不是所有大神都愿意和人类走的很近!”
  “这么说,有些大神对人类并不友好喽!”阿鸿顺着话问道。
  “阿鸿,切不可对大神之事口无遮拦!人类只是这世上亿万生命中的一种,在大神面前和其他生命是平等无异的,犯了错误便会遭到惩罚,巫祖便是掌管灾疫和刑罚的大神,但我们面对神罚却只可检讨自己的言行,而不能苛责于神明!”榆罔严肃地说道。
  阿鸿点了点头,回道:“我明白,这便是‘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的道理!”
  榆罔叹道:“可惜,世间能明白这个道理的又有几人呢!”
  说话间,楼船顺着九丘之间的低谷沿江东进,很快便临近九嶷山来到了苍梧之野。
  榆罔指着前面的山峦说道:“我们马上就转道长江了,再往东走便是苍梧渊和泛林,之后便到了我们的目的地——炎城!”
  “然后榆罔哥哥就见到母亲大人了!”阿鸿补充道。
  榆罔没有回答,也没有任何表情。自出发以来,他曾无数次设想过这即将到来的会面,却始终不知道该如何面对。
  虽然小时候,榆罔做梦都在想象着母亲的样子,然而在梦想就要成真时,他却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一个素未谋面的陌生人,那一声“母亲”又该如何叫出口。
  母亲长得什么样子?
  我这奇怪的长相她能接受吗?
  这些年来她是不是也曾想起过我?
  无数的疑问不断在榆罔的内心涌动沉浮,叩打着他年轻的心灵。
  阿鸿看着榆罔发呆的样子,疑问道:“榆罔哥哥,你想啥呢?是不是马上就能见到娘亲了,所以很激动!”
  榆罔默默地望着远方,轻轻说道:“阿鸿,等我们到了九泉大泽,先把楼船停靠在附近,我先一个人乔装进城,待探清虚实后,再和大队一起入城,你觉得怎么样?”
  阿鸿惊道:“哥哥你自己先进城,岂不是很危险?”
  榆罔说道:“不妨事,反正也没人认识我!”
  阿鸿说道:“那我和你一起去!”
  榆罔说道:“不必了,人多了反而容易引人注意。”
  阿鸿不服气地说道:“别看我小,没准还能派上大用场呢!”
  榆罔坚定地说道:“这是命令!”
  阿鸿见榆罔一改往日宠怜之态,知道此事并无回旋的余地,于是撅着嘴回道:“喏,小人谨遵使节大人之命!”
  又过了半个月地时间,使船终于来到了九泉大泽附近,早有人轻摇船橹把船靠到了岸边。
  榆罔打扮成一个乞丐的模样,悄悄从船上潜了出来,朝着炎城而去。
  这身打扮是他早就设计好的,斜戴一顶破斗笠,正好遮住头顶的尖角和半边脸面,上身穿一件破旧的短衫,裤腿高挽、露着满是泥尘的双腿,光脚而行、手拄一根竹杖,杖芯里隐藏着自己的神兵——赭鞭。
  榆罔一路长奔来到炎城,随着人流进入了外城,却在内城前被卫兵拦了下来。
  那卫兵斜瞟了他一眼,不屑地说道:“嘿嘿嘿,这内城也是你这等样人能进去的吗?”
  榆罔反诘道:“帝都为万民之都,我亦为天下之民,为何就不能进去!”
  卫兵把他上下打量一番,说道:“啧啧啧,看你这副穷相,没想到竟也能说出这文绉绉的话来!可惜了,上天没给你个好出身!”
  榆罔说道:“我只是进城而已,和出身有什么相干!”
  卫兵说道:“念你是外乡人不懂规矩,爷就辛苦辛苦教你长点儿见识!这城里住的都是部族元老、各国使节,最不济也是富甲一方的商贾,似你这等人,即便放你入城,就不觉得自己有碍观瞻吗!”
  榆罔还想反驳,不料那卫兵呵斥道:“去去去,爷没时间再跟你费话,如若再不走开,就别怪我不客气!”
  榆罔为了避免节外生枝,只好强压怒火,可就在他转身要走的时候,忽发现在城门边贴着一张榜文,细看之下,不由心中大恸。
  第一三四章 血浓于水

  榆罔被阻于内城城门处,只得回身另想办法,却在城门边的榜文上得到一个消息:
  “帝后安登病危数月有余,巫族长者祈祷无济,修仙名士药石罔效,今出榜以寻圣手,不论巫族、玄门,凡能为帝后祛除疾患者,必将厚谢!”
  榆罔心中一阵悲恸,本以为马上就能母子重逢,没想到母亲却在此时罹患重病。
  “我要去救她!”榆罔心中想着,单手挥动召过一股清风,那风儿好像有生命似的,把榜文从城墙上一卷而下,徐徐送到榆罔手中。
  那看榜的卫兵见状,急忙奔到他跟前,见是一个满身泥尘的乞丐,便喝道:“哪来的叫花子,不知天高地厚,赶紧把榜文呈上来!”
  榆罔不慌不忙地把榜文揣在怀里,问道:“怎么,你们就是这样对待揭榜圣手的?”
  那卫兵一听他要揭榜,讥讽道:“你能治好帝后的病?少在这里口放狂言!”
  榆罔回道:“似你这种以貌取人之辈,真是白瞎了一双狗眼!”
  那卫兵闻言火冒三丈,骂道:“哪来的穷鬼,在爷爷面前撒泼放刁,今儿不给你点儿颜色看看,岂不是乱了规矩!”说着举手便打。
  榆罔见他挥臂打来,并不躲闪,只是用手中的竹杖向外一拨,便把卫兵带了一个四仰八叉。
  那卫兵一骨碌爬起身来,嚷道:“好小子,还敢抵抗!兄弟们,帮忙把这山野痞夫拿住,让他知道这帝都是有王法的地方!”
  随着话声未落,已有四五个卫兵围了过来,榆罔见势不妙,也握紧了手中的竹杖。
  就在这时,一队人马从外面匆匆而来,所到之处带起团团尘土,行人纷纷往两旁躲闪。
  在马队前段,坐着一位威风凛凛的将军,身穿青铜铠甲,外罩大红色战袍,见到前方有人拦路,勒马驻立,喝道:“你们在干什么?”
  那士兵回头一看,只吓得面如土色,一个个跪倒在地,领队的回道:“大将军,这厮在帝都门前寻衅,我等正要将他缉拿归案!”
  那将军闻言训斥道:“这么多人,连个城门都看不好,弄得吵吵嚷嚷,真是无用!”
  卫兵们吓得连连称诺,一个个战战兢兢。
  榆罔在一旁看到如此情形不由得哈哈大笑,边笑边信口歌道:
  适才狗眼看人低,讥我破衫又褴褛。
  忽见一骑主人来,低头夹尾不如乞。
  昨日汹汹门前吠,今朝贻笑丢脸皮,
  素来仗势把民欺,看门狗儿就是你!
  那将军听到歌声,不由得眉头微皱,吩咐道:“你们几个把那乞讨之人带上前来!”
  卫兵闻令疾跑到榆罔面前,说道:“叫花子,将军要见你!”说着便上前拉扯。
  榆罔抬手挡下卫兵伸过来的手臂,说道:“不必麻烦!”然后大摇大摆地朝将军走去。
  “看你还能嚣张几时,少倾让你知道厉害!”看到榆罔如此托大,领队卫兵不禁说道。
  “原话奉还,看你还能嚣张几时,少倾让你知道我的厉害!”榆罔转头一句回敬,把卫兵说得一愣。
  说话间,榆罔已经走到将军近前,昂首挺胸在马前站定。
  那将军把面前这个乞丐打量一番,心中暗想:“我还以为是个世外高人,但看他年纪轻轻却又不像!”
  于是,将军拒马问道:“你从哪族而来?”
  榆罔回道:“山野小民,不在王化之下!”
  “混账话!普天之下,莫不是帝之子民,你怎么敢说不受王化!”一旁的军士呵斥道。
  将军抬手示意他人不要说话,接着问道:“就算出身山野,也不该大放厥词,方才你歌中所言未免有点儿太刻薄了?”
  榆罔回道:“我本是山中散人,今日云游到此,得知帝后病重,本欲施药救治,却被他们平白羞辱一番,自然要出口气!”
  将军闻言眼光一亮,连忙问道:“怎么,先生有治病的良方?”
  榆罔回道:“我自幼随家师在山中修行,尝百草、识药性,也算是小有所得!”
  “但不知仙师是哪一位?”将军又问道。
  “家师居于熊山、素怀仁慈、向喜清净,所以在下不便透露,还望将军见谅!”榆罔回答道。
  将军不由再次把榆罔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番。
  只见这个年轻人头戴斗笠,脚蹬草鞋,一身破衣烂衫,甚至可以说是衣不蔽体,腰间勒一根麻绳,还松松垮垮没有系紧,导致衣衫下摆往一旁歪斜,错开了一条长缝,当然也可能是在刚才的打斗中被扯松的,再看长相,也是平平无奇,毫无出众之处。
  将军不由有些失望,可就在他准备收回目光时,却无意中瞥见乞丐衣服的开缝后,有一角若隐若现的红色佩饰,材质好像是红玛瑙石。
  “一个乞讨之人,怎么会有如此贵重之物?”将军不由得思想道。
  忽然,将军好像记起了什么,翻身跳下马来,施礼说道:“原来如此,在下城防军主帅‘熊绎’,请先生入城为帝后医治!”
  榆罔对将军的举动也是一愣,不过,他马上又点头笑道:“我本有此意,还请将军引路!”
  熊绎又回头申斥道:“你们简直是有眼无珠,竟然拦下医治帝后的圣手,真是其心可憎、其行可诛!”
  卫兵们一听此言,俱都吓得身似筛糠,一个个跪地求饶。
  榆罔转身笑微微地走过去,半蹲在领队卫兵面前,问道:“如何?我没有食言吧!”
  那卫兵低头讨饶,说道:“小人见识浅薄,还请大人救命!”
  榆罔起身,向熊绎说道:“将军能否看在我的薄面上,饶他一次?”
  熊绎说道:“既如此,这事儿就暂且记下了,还不退去!”
  卫兵们一边应承着,一边慌忙起身。
  那领队的对榆罔说道:“大恩大德,小人没齿不忘!”
  榆罔回道:“希望你能以此为鉴,今后平等视人,遇权贵不卑,待贫贱不鄙,如此便不枉我救你一场!”
  卫兵们闻言俱都唯唯诺诺地退去了。
  榆罔随熊绎将军一起来到内城,经过繁华的中央大街,转到一座庄严的府邸前。
  那府邸为土木结构,正门是悬山顶门殿,门楣牌匾上书写着“将军府”三个大字。
  熊绎说道:“这就是舍下,请先生到府内稍候!”
  熊绎将军引榆罔到前院大厅内,分宾主落座后,问道:“还未请教先生大名!”
  榆罔回道:“在下名号‘赤父’!”
  熊绎闻言略作迟疑,说道:“十六年前先帝西巡,在荆山附近遭遇暴风雨袭击,先帝及同行之人无一生还,唯帝后侥幸脱难归来,却从此郁郁寡欢,身体日渐衰弱。数月之前,帝后突然病重垂危,巫师和修士们用尽了办法终不能奏效,如先生能医治的好,定然能平步青云,永沐帝恩!”
  榆罔说道:“那就请将军入王城请命,我也好早行医治!”
  熊绎打量了榆罔一番,说道:“我有一言,还望赤父先生见谅!”
  榆罔说道:“请讲!”
  熊绎说道:“先生这身装扮实在不雅,不是在下以貌取人,只是如此穿着实在是有失体统,不若先在我这里沐浴一番,再找几件合身的衣服换上,方好去见帝后!”
  榆罔笑道:“也罢,如此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熊绎将军闻言即刻喊道:“来人啊!”
  话音未落仆役应声而入,说道:“请将军吩咐!”
  “你们马上伺候先生沐浴更衣!”说完,熊绎又转过身来,说道,“我这就去王城请命,请先生自便!”
  待熊绎请命回来,榆罔已经一切就绪了,只见他身穿一件褐色长袍,披一条带兜帽的黑色披风,帽檐仍然遮着脸面。
  熊绎虽有些意外,但也不好明言,便指着身后的一个人说道:“这是帝后的贴身使女,名唤‘侍香’,先生便随她前去觐见帝后吧!”
  榆罔回道:“悉听尊便!”
  看着榆罔跟随使女出了大门,熊绎唤过刚才的仆役,小声问道:“刚才,你伺候他沐浴更衣,可曾看到他身上有一枚红色的佩饰?”
  “不曾看到!”仆役回道。
  “那可有看清他的相貌?”熊绎又问道。
  “也不曾看清!”仆役回道。
  “你的眼睛是瞎了吗?”熊绎忽然怒问道。
  仆役一听慌忙跪倒在地,颤声回道:“将军息怒,非是小人眼拙,实在是出了一点儿……一点儿意外。”
  “噢!什么意外?”熊绎问道。
  “那圣手沐浴前挑了一件衣服,却在拎起时不小心给扯破了,他吩咐我去找人缝补,等我归来时,他却已经穿好了另一件衣服,所以小人不曾看到!”仆役回道。
  “没用的东西,退下吧!”熊绎吩咐道。
  仆役唯唯诺诺地告退而去。
  熊绎眼中却闪过了一丝异样,小声自语道:“莫非真的是他到了!”
  …… ……
  榆罔在侍香的引领下,从王城的角门而入,几经穿梭来到了一座花园,不过好像很久都没有人打理了,到处长满了杂草。
  在一座靠山临水的宫殿中,榆罔见到了病体沉重的帝后安登,她无力地倚在床榻上,面色苍白、嘴唇皲裂、双眼无神。
  看着床上面容憔悴的母亲,榆罔心中不禁悲恸万分,之前那些在头脑中驱之不散的困扰和疑惑,在见到母亲的那一刻都烟消云散。
  是啊!面前这个女人给了自己生命,自己身上流淌着和她相同的血液,只这一点儿就足以解开所有的心结。
  榆罔不禁热泪盈眶,竟不自觉地轻轻喊了一声“娘!”
  此刻的他只想跑上前去,跪在母亲面前,向她倾诉十几年来的委屈和孤独,然而理智告诉他,他还不能这么做。
  榆罔说道:“山中散人‘赤父’应命前来为帝后诊病!”
  安登慢慢睁开眼睛,虚弱地说道:“帝戏会召人来为我诊病!”
  榆罔回道:“帝一直很关心您的身体状况!”
  安登哼了一声,没有再说话。
  榆罔走上前来,为母亲切了脉,脉象玄微、似有似无,再看面色虽是苍白,却又像笼罩着一层黑雾,不禁心中一震。
  他说道:“帝后的病情我已然知晓,请侍香姑娘去为我准备条案、方鼎、石锅各一,以供我配药之用!”
  侍香闻言退去,榆罔见四下已无人,慌乱地把兜帽掀开,露出了自己的本来面目。
  榆罔“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泣道:“母亲大人在上,请受不孝儿榆罔叩拜!”
  安登猛然睁开眼睛,看着面前跪地的榆罔,一时说不出话来,怎么?这个长相怪异的年轻人竟是自己的孩子。
  榆罔跪前几步,又说道:“当年,我在华阳池边被师父救起,一直到前些时候才从祁昆那里得知您的消息,我是您的儿子啊!”说着榆罔从怀里掏出了红焰玛瑙佩。
  深情的话语像闪电般劈开了心头的愁云,红艳艳的配饰如朝阳般扫净了眼神里的阴霾,安登一把抓住榆罔的胳膊,身体禁不住剧烈地抖动起来。
  …… ……
  一轮明月高悬在远天上,月辉中的隐翠小筑显得幽静非常,在翠竹掩映中的竹舍前,站着一身玄服的榆罔。
  这位年轻的巫师面前摆着一张条案,条案上置着一尊火焰升腾的方鼎,鼎中炙烤着一把白森森的尖刀。
  榆罔从背囊中取出一束红色茎干的草药,叶子酷似葵菜,顶端长着像禾穗一样的花絮,这是牛首山的“鬼草”,可以消忧解郁。
  他把药草装在石锅里细细地研磨成粉,而后起身抽出被烧得通体红亮的尖刀,毫不犹疑地挑破了手腕,殷红的鲜血顿时流了下来,一点一滴掉落到石锅里,慢慢浸润着干燥的药粉。
  榆罔咬紧牙关,不为疼痛所扰,口中艰难地默念道:“请司命大人垂怜,弟子愿以血肉奉亲,为母亲祛疾消灾”
  一直到鲜血浸透了所有的药粉,榆罔才调气封住伤口,他顾不得包扎,迅速把浸满鲜血的药粉搓成了丸药。
  第二天一早,侍香来到隐翠小筑,却发现榆罔早已不知去向,只在院中的条案上留下一个檀香木的八棱盒,里面放着六枚赤色的丸药。
  第一三五章 背叛

  九泉泽边的楼船里,阿鸿正坐在熊熊圣火前,通过冥想把近来的情况告知巫王。
  因为天还没亮的时候,榆罔便回到了楼船上,把他从睡梦中叫醒,说道:“阿鸿,快!我们需要巫王的帮助!”
  阿鸿揉了揉睡眼,嘟囔道:“干嘛这么着急?”
  榆罔回道:“我母亲中了巫蛊邪术,我要救她!”
  阿鸿闻言腾地一下坐起来,惊道:“什么?巫蛊?”
  阿鸿年纪虽小,却出身巫族世家,对巫蛊之术也略有耳闻,那是南方蛮族秘密流传的黑暗巫术,以百虫置皿中,俾相啖食,其存者为蛊,可以杀人于无形。
  榆罔回道:“是的,我此去城中见到了母亲,她目前病体沉重,我为其诊治时发现,她不仅仅是因为积郁成疾,更像是中了邪蛊,一定是有人在暗中加害!”
  阿鸿问道:“哥哥既已找到了病因,为什么不找到施蛊之地,解了这邪术?”
  榆罔说道:“我何尝不想,然而王城庞大、人多眼杂,我势单力孤、难以下手,而且我怀疑这下蛊之人正是帝戏,不然王城中大巫、修士如云,怎么会没人看出来,还要张榜寻医呢!”
  阿鸿问道:“那我们要怎么办?”
  榆罔说道:“我已用自己的血肉做引,制成了丸药供毒蛊血食,还可以撑得一时,下一步要先夺回帝位,再找到施蛊之地。你马上把这里的情况告知巫王,请他带兵前来,因为我们一旦揭穿帝戏的真面目,他定会恼羞成怒,届时我们这几个人根本不是炎帝大军的对手!”
  …… ……
  迎着东方的朝晖,楼船逐渐驶到了临水镇码头,因为已派人提前去帝都进行接洽,看热闹的百姓队伍早就浩浩荡荡摆到了城外,一路上飘洒着纷飞的花瓣和彩带。
  榆罔手持节杖、乘着狰兽走在前面,阿鸿则骑着一匹白马随在左侧,其他人各自乘马跟在身后,一行人在夹道欢迎中一路来到了内城前。
  在彩旗招展、鼓乐声鸣、人潮拥簇中,恭候已久的姜氏贵族一字排开,迎接榆罔一行的到来。
  为首的是一名衣着华贵的巫师,他拱手说道:“帝都巫祝奉炎帝大人之命恭迎巫咸贵使!”
  榆罔连忙下马,回礼道:“不敢,巫咸使者觐见炎帝大人,还劳烦巫祝大人引路!”
  一阵寒暄后,二人并肩而行,其他随从人员皆循序朝王城鱼贯而入。
  随着王城的大门豁然打开,“宣政大殿”展现在榆罔等人的面前,只见殿前广场上行伍整齐、戈戟林立,排满了森然有序的军士,只在众军中间留有一条直通大殿的道路。
  随着使团步入王城,城池的大门便徐徐关闭了起来。
  榆罔在兵器丛林中行走,心中暗想道:“看来形势不妙,这哪里像是迎接使团,分明是严阵以待!”不由得把节杖高高举起,另一只手则握紧了腰间的赫鞭。
  榆罔等人一步步踏上宣政大殿的玉阶,来到大殿中央,王座上是危襟正坐的炎帝姜戏。
  帝戏见榆罔等人走进殿来,欠身说道:“贵使果然是巫咸才俊、手段不凡,还没到帝都便让我开了眼界!”
  榆罔回道:“帝之言,在下不甚明了,巫王得知圣树枯萎,秘传医治之法,特派小人前来觐见,怎么共主大人话语间好像不太欢迎呢?”
  帝戏笑道:“大家都是明白人,贵使又何必和我绕弯子呢?我看巫族不光是为了医活圣树而来吧!”
  榆罔心头一震,他没想到帝戏连掩饰都没有,便直接把矛盾抛在了明处,显然是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不过,他还是冷静地答道:“但不知帝此言怎讲?”
  帝戏冷笑道:“那么,我请问贵使,你把楼船停在九泉泽数日,隐姓埋名潜入帝都,却又是为了什么?”
  榆罔闻言心中明白了过来,看来自己提前入城探听的事情败露了,只是自己进城之后,并未见过帝戏,那么到底是谁识破了自己的身份呢?
  帝戏见榆罔陷入沉思,又说道:“怎么不说话了,事情败露没想到吧?不过,你如意算盘打得虽好,却瞒不过我的眼睛!”
  榆罔见帝戏不但先发制人,而且话里有话,忽觉自己好像落入了一个精心布设的圈套,怒道:“姜戏,不要颠倒黑白,明明是你施巫蛊欲害帝后,我只是进城仗义相救而已!”
  “没错,当年我夫姜克便是被你所害,如今你得知我请人寻找遗子,便又对我下了毒手,真是心狠手辣!”一个声音从后面传来,只见帝后在侍香的搀扶下从后殿转出。
  帝戏闻言眼露凶光,说道:“安登,没想到你还有力气走到这大殿来,看来你这病果然是假的!想来也是,你早不病晚不病,偏偏在巫使觐见前病了,肯定是早有预谋嘛!想来在假意问诊之时,你和这小子便已经串通好今天如何对付我了吧!”
  安登愤怒地说道:“姜戏,你不要血口喷人,这十几年来,我可不是白过的!你在‘凌波殿’和魔兽密谋的情形我看得一清二楚,之所以隐忍不发,就是在搜集证据、等待时机,你依附黑暗、害死我夫、抢夺帝位,连大神也看不下去,断了圣树的生机,今天就是你的末日!”
  姜戏平静地说道:“安登,你先不要得意!你可以私下招拢人马,我当然也可以暗中安插眼线,你真以为你的所作所为我会一无所知吗?你一直在等待时机,而我也同样在等着你,……,等着你自以为是、公然叛族的这一天!”
  榆罔闻言恍然大悟,敌人知道自己潜入帝都后,之所以没有动手,是因为早已经预设了一个勾结外族、背叛姜氏的罪名,只要趁着这次机会抛出来,然后就可以名正言顺地一举除掉自己和母亲。
  榆罔清楚,自己既然已落入了敌人的彀中,纵然浑身是嘴也说不清了,于是转而说道:“好一个天下共主,果然是经验老道的政客,张嘴便能混淆视听,不过任你巧舌如簧也难以掩盖事实真相,今天便和你算总账!”
  帝戏闻言哈哈大笑,说道:“孩子,我提醒你一句,这可是在帝都,不是在你那巫咸,由不得你这外来之人肆意撒野!”
  榆罔昂首挺胸道:“我可不是外人,我是帝克之子——姜榆罔,此次前来要替父报仇,再掌帝位!”
  榆罔见已经没有回旋的余地,当机立断亮明了自己的身份,不禁让殿上的贵族们都为之大吃一惊,大家都没有想到面前这个相貌奇特的年轻人竟然自称是姜克之子。
  唯有帝戏不为所动,好像是早有预料,大笑道:“果然不出我之所料,自我登位之日起,安登便从没有中断过想要夺位的念头,今日为了联合巫族里应外合伺机夺权,竟还编造出这样蹩脚的谎言,简直是笑话!”
  安登在一旁说道:“榆罔确是帝克的儿子,十六年前我在神农架的深山里生下了他,却因意外母子失散、骨肉分离,幸得神农大神收留才有了今日相会!”
  帝戏反驳道:“这种鬼话有谁会信,你为了帝位可以认下这个儿子,我姜戏却不会认下这个侄子,长老们更不会认同这个来路不明,头生尖角的怪人是姜氏子孙!”
  安登在一旁喝道:“不管你认不认,这是事实,我儿头生双角乃是‘龙神之息’所赐,岂是凡人可以明白的!熊绎,给我立刻拿下这个弑君夺位的奸佞之徒!”
  安登激动之下,亮出了自己最后的底牌,因为她觉得自己似乎已经坚持不住了。
  虽然榆罔配制的丸药十分有效,但其实这只是他瞒着母亲把自己血肉奉给了毒蛊,并没有从根本上祛除邪术,所以安登在盛怒之下,感到眼前一阵阵发黑。
  大殿上一下安静了下来,大家都转头看向了熊绎,这位统领着帝都防务的军营主帅。
  熊绎冷不丁听到帝后喊道自己的名字,不由得“啊”了一声,然后便尴尬地站在原地,默不作声了。
  安登再次说道:“熊绎将军,你不是说先帝对你恩重如山吗?现在兑现你诺言的时刻到了!”
  熊绎见实在躲不过去,只得一步步走到帝后面前,拱手说道:“帝后在上,恕臣不能遵命!臣是想报答先帝的知遇之恩,但臣不能帮这样一个顶着巫族使臣名义前来帝都的陌生人对付帝室血脉,除非有办法证明他确是先帝之子!”
  安登没想到关键时刻,自己一直视为心腹的熊绎将军竟然临阵倒戈投靠了帝戏,不禁热血上涌,一口喷将出来昏死过去,幸亏旁边有侍香扶着才没有倒地。
  帝戏冷笑道:“愚蠢的女人,你以为你自己做得隐蔽就无人知晓?其实我只是不愿意拆穿你罢了,熊绎将军一直以来都是我的心腹,可惜你已经听不到这个信息了!”
  榆罔突然明白了,熊绎一直是姜戏安插在母亲身边的眼线,为姜戏探听着母亲的一举一动。
  当母亲请祁昆等人帮忙寻找自己的时候,他得知帝克还有后人,便把这一消息禀报了姜戏,姜戏这才欲杀人灭口,用黑暗巫术毒害了母亲,幸而自己及时赶到,否则母子此生再难相见了。
  不用说,此次进城也是熊绎把自己的行踪密报了姜戏,看来政局之中还真是险象环生、人心叵测呀!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一声呼喊:“姜戏,不要高兴得太早,你可知邪不胜正的道理!”
  第一三六章 大神的惩罚

  榆罔在宣政大殿上和帝戏一场唇枪舌剑,却没想到母亲多年的心腹竟是姜戏的内线,一时间形势变得十分被动。
  就在这时,一声呼喊从外面传来,巫王公孙宇乘着圣兽孰湖径直冲进了宣政大殿。
  那圣兽扇动两翼,在大殿中紧跑几步,前蹄在卫兵横档的长戈前一跃而起,发出一声响似惊雷的嘶鸣。
  震耳欲聋的叫声气势雄浑,吓得卫兵连连退后,有人甚至丢掉了手中的武器,手捂着耳朵向柱子后躲避。
  强大的气场令帝戏也禁不住往后微微退了一步,但他马上便镇静下来,喝道:“巫宇,你果然到了,不过我姜氏子孙也不是好惹的!”
  巫王答道:“姜戏,你不必刻意煽动,姜氏和巫咸两族并无世仇,且炎城是天下之都,炎帝乃众王之主,我巫咸仅只是偏属一隅,又如何敢与帝争夺尊位!不过万事终归要落到一个‘理’字上,因循大道、天下为公者方能令世人拥戴,永享帝位!”
  巫王一番话不温不火,把姜戏的气焰浇灭了一半。
  姜戏说道:“巫王之言果然不错,可惜这番至理名言,也掩盖不了你心底那龌蹉的阴谋!难道帮助这来历不明的小子祸我国政,也是大道吗?”
  巫王回道:“你依附黑暗、戕杀同胞,窃据帝位、残害百姓,一十六年失政失德,今先帝血脉回归,我身为臣属自当尽一己之责?”
  姜戏说道:“任你红口白牙、信口开河,你说他是姜克的血脉,可有一点儿证据吗?”
  巫宇答道:“要证据有何难!先帝曾有一枚火焰玛瑙佩,乃是贴身之物,现就在殿下身上,完全可以证实他的身份!”
  巫王这句话提醒了一旁的榆罔,他急忙从怀里掏出了配饰,拿在手中高高举起。
  殿中的姜氏族人见到这枚红艳艳的配饰,不由得发出一阵喧哗。
  姜戏说道:“此佩确是姜克之物,然他早已经在大婚之日,当着全族的面把此物赠给安登,此事人尽皆知!前日,这孩子曾以诊病为由,潜入城中和安登秘密会面,谁又敢说此佩不是安登趁机交给他的呢?”
  巫王闻言又说道:“既如此还有一法可行,先帝虽去、帝后犹存,滴血认亲、立辨真伪!”
  “哈哈哈……”姜戏闻言大笑道,“巫王此言差矣!就算这孩子是安登的,又怎见得就是姜克的呢!谁又能证明他不是安登和别人的私生?”
  巫王被呛得一时语塞,第一次在政客面前没了对答之词。
  姜戏见状追击道:“巫王来到这里,大言炎炎、小言詹詹,讲了这么一堆经不起推敲的说辞,我倒想是问问,身为巫族之首,你难道就没有私心吗?”
  “榆罔是不是帝裔尚可再议,但你一定不是姜氏血脉!”这时,又一个声音从大殿外传来,紧接着一阵凤鸟的鸣叫声,似古曲一般在殿外袅袅扩散开来。
  众人纷纷奔出殿外,只见一只青鸾正在王城的上空盘旋,大殿前的广场上,并排站立着两匹包围在冉冉祥光中的圣兽,不禁都啧啧称奇。
  祁昆大喊道:“大家要看清楚了,眼前这个人根本就不是姜戏,真正的姜戏早已经被他害死了,那天我在度朔山上还见到了他的鬼魂!”
  众人闻言不知真假,却下意识地向两旁躲避,好像被分开的潮水一般。
  姜戏望着离散的众人,不禁哑然失笑,喝道:“这不是公孙氏的少年英雄吗!你不是要去西荒吗,怎么反倒去了东海?一个乳臭未干的孩子,说自己去了传说中阴阳联通之地,还见到鬼魂后又大摇大摆地回来了,你不觉得有些荒唐吗?”
  “我是绝对不会看错的,那鬼魂的背影和现在的你一模一样!”祁昆说道,“而且我虽没有时间将他救回,却无意间从他身上拽下了一个物件,足以证明我没有说谎!”
  说着,祁昆从怀里掏出一个火焰形佩饰,高高举在当空,和榆罔手中的简直是一模一样!
  姜氏族人见到此物,不由得又是一阵哗然,因为大家都知道这一双佩饰本是当初帝节茎赠与两个儿子的成人礼物,如今竟然出现在一个外族的年轻人手中,看来他说的事情多半是真的了。
  “帝尊,姜氏族人相信您,公孙祁昆手中那枚火焰玛瑙佩一定是伪造的,请您拿出自己的那一枚,谣言自然不攻自破!” 熊绎跪地说道。
  众人闻言目光都齐刷刷地转向帝戏,谁知帝戏眉头一皱,并没有答话。
  “难道是你自己把佩饰送给了少典的这个小子,还是他从你的手里夺走的?”姜氏的一位长老忽然问道,显然这两个原因都是不可能的,长老如此质问是心中起了怀疑。
  “是啊!帝室的私传之物怎么会落入外人手中!”
  “我看这里面肯定有问题!”
  “如果是真的,那这个长得像帝戏的人又是谁?”
  ……
  一阵窃窃私语紧接着传来。
  眼看着形势突变,帝戏忽然哈哈大笑,说道:“好好好,没想到经营多年的计划,竟会败在你们几个孩子的手上,看来我也没必要再隐藏了!”
  说着,帝戏一抖袍袖,阵阵黑烟滚滚,弥漫了整个宣政大殿,一时间伸手不见五指。
  不过这种状况并没有持续多久,也不知是谁调来一阵狂风,把烟雾吹了个干干净净。
  烟雾散去之后,在姜克的位置上,现出了一个高大瘦削、风流倜傥的身影,只见他一袭白衣发如水,双眸深邃露忧容,沉静而冷酷的目光中仿佛隐含着整个世界的秘密。
  众人看到这样一个陌生人站在帝戏的位置上,不禁一片骚乱。
  看来这是真的!炎帝竟在不知不觉中被别人取代了十六年之久,这简直是骇人听闻的亘古奇谈。
  思幽躲在谯晗的身后偷眼观瞧,见到此人不禁大吃一惊,失声说了一句:“师父!”
  这句话声音很小,小到几乎听不见,却真真切切地传到了谯晗的耳朵里,因为他俩一前一后坐在鹿蜀上,离得非常近。
  这两个字就像巨石一般砸在谯晗的心头,使他的心骤然一沉,好像一下子掉到了万丈深渊,紧接着热血上涌直冲天灵,竟眼前发黑从鹿蜀上翻了下来。
  谯晗迎着风踉跄而立,眼冒怒火,大声喊道:“你就是围攻我太一正教的幕后黑手?”
  那人用目光扫过谯晗,说道:“哦,原来太一宫还有人幸存!可惜了,既然侥幸脱逃就该安心过你的太平日子,像你这么张扬岂不是白白送死!”
  谯晗根本没有答话,他甚至都没有听清楚那人的回答,便调真气引出流雯剑,带着满腔的怒火朝着对方刺去,紧接着金蛟索也应声飞出,在空中化作一条金色的蛟龙,盘曲着朝那人缠绕。
  谁知那人只是一挥袍袖,便把金蛟打回了原形,挡落到一边,然后纵身一跃,升到半空中,躲开了流雯剑。
  那人笑道:“孩子,实力才是根本,靠一时气盛是没有用的!太一宫的那帮老家伙没有教过你吗?”
  谯晗咬牙切齿道:“灭门之恨,不共戴天,就算是粉身碎骨我也在所不惜!”说着,调真元凝聚成三朵莲花,放出万丈光芒,如金轮降临一般,朝着那人旋转而去,不一时把他包围在中间。
  那人见状,调动体内元力,周身上下扩散出层层黑障,把金莲挡在了外面,随后若有所悟地说道:“我还当是什么不入流的漏网之鱼,却原来是东君之子,果然是‘老子英雄儿好汉’,只可惜你修为不够,只能追随你父亲落个魂飞魄散的下场!”
  谯晗怒道:“父亲大人果然是被你所害,今天不杀你,我朱谯晗誓不为人!”
  “哈哈哈……”那人一阵狂笑后说道,“别怪我没有提醒你,你就是再修上一千年也不是我的对手!而且你父亲欺人太甚,竟然用‘幻日金焰’攻击我的义弟‘浮游’,真是狂妄自大,我就该给他点儿颜色看看!”
  “呸!你自己到人家门口挑事,还怪人家欺人太甚,又是哪门子道理?”祁昆在一旁插嘴道。
  那人转头一看,说道:“祁昆啊!没想到你们几个乳臭未干的孩子,居然能逃过墨龙的围追堵截,我还真是有点儿佩服你们了呢!”
  “原来你和那黑泥鳅是一伙的,看来今天还真是到了算总账的时候了!”祁昆暴怒道。
  这个过程中,思幽一直没有出声,她隐在圣兽鹿蜀的光晕中,默默地看着,一边是自己的师父,一边是深爱的恋人,残酷的事实让她备受煎熬。
  而公孙宇则一直在沉思中,直到他听见“浮游”两个字,不由得心中一惊,喃喃道:“怎么?莫非……”不过他并没有说完,好在大家面对突如其来的变故一片混乱,也没有人注意到他的惊讶。
  可谁知,敌人紧接着的一席话,却把众人惊得一身冷汗,也彻底拉开了这场洪荒浩劫的序幕。
  第一三七章 原形毕露

  “愚蠢的人类,还是醒醒吧!”那人说道,“你们都听清楚了,这是大神的惩罚,而我就是神使相繇,这次所有的人都将在劫难逃!”
  一句话像是晴天霹雳,广场上人海哗然,质疑声、祷告声、求饶声、哭泣声,嘈嘈切切像一锅煮沸的粥一般搅成了一片。
  就在这时,随着一声响彻云霄的嘶鸣,孰湖展翅飞上了广场半空,嘈杂的人声一下子变得安静下来。
  巫王质问道:“大神创造世界、教导众生,人类自诞生之日起更是对诸神充满无限的感激和敬畏,从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怠慢,诸神岂有灭绝我辈之理!”
  相繇回道:“哼,人类本身就是一个邪恶的存在,你们自私、傲慢、阴险、狡诈、好争、贪婪,为了土地财货的分配可以戕杀同类,为了权利地位的争夺可以残害手足,为了口腹滋味的诱惑可以虐杀生灵,为了果腹甚至会做出易子而食的卑劣行径,你说可悲不可悲?天下闻名的太一宫,玄门中的佼佼者,竟然也会因为私利而出卖同门,你说可笑不可笑?”
  巫宇无言,人类自诞生以来,已经蹒跚走过了近八千年,确实犯下了很多错误,但人类真得这样不堪吗?
  “所以,人类自己才是这个世界的毁灭者,自从有了你们,这个世界就充满了背叛、欺骗、战争、死亡……而你们对大神的敬畏也只不过是为了满足自己的诉求,虚伪的祭拜和祈祷也只是浸染天道的毒药!因为你们的欲望永远也不会满足,你们真是这个世上最没有底线的物种,永远也得不到神的宽恕!”相繇继续说道。
  “不是这样的!”一个坚毅的声音打断了相繇滔滔不绝的谴责,原来是附宝的声音。
  “人类是有这样那样的缺点,但人类也有智慧、有善良、有追求、有勇气,最重要的是有爱,爱自己的亲人、爱自己的恋人、爱自己的友人,爱这个世界的一草一木。我们可以为了孩子舍去自己的生命,可以为了大局牺牲小我的利益,可以为了理想不顾个人的得失,可以说人类是女娲大神在这个世上最成功的作品。”宝儿力量十足地反驳道,娇小玲珑的身躯此刻也显得异常高大。
  接着她又语气一转,说道:“如果说我们做得还不够完满,那是因为能力有限!人类不像高高在上的大神,能够看透世间的纷扰,能够摆脱天性的诱惑,可我们一直在努力,一直在反思,一个努力突破先天限制的种族,犯下的错误应该被原谅!”
  相繇竟被附宝问得一时无语,不过他并不肯认输,说道:“果然是流淌着女娲之血的神裔!不过,光靠嘴皮子是做不了人类守护神的!”
  “那就放马过来吧!”祁昆突然说道,“神的恩德固然伟大,但人类的命运也只有人类自己才能做主!”
  相繇低头看了祁昆一眼,说道:“果然有骨气!不过你马上就会因为自己这么有骨气而感到后悔的!”说完,他双手伸开,嘴里发出一阵晦涩难懂的诅咒。
  那是极其邪恶的声音,每个人都感到像是有千万条毒蛇在身上匍匐蛹动,从它们能找到的任何窍门中钻进躯体里。
  巫王急忙催动熟湖升空而起,高高举起巫族的权杖,口念着古老的祷文,强烈的红光从权杖中喷薄而出,在空中凝聚成一片红色的云朵,条条瑞彩护卫众人从诅咒的啮噬中解脱出来。
  相繇见状又发出一阵骇人心魄的诅咒,滚滚云浪从四方的天际涌来,不一时便遮蔽了天空,就像悬在头顶的一片黑色大海。
  巫王急调动全部元力,使红云迅速膨胀,把澎湃的云海搅得波浪翻腾。
  黑云下涌、越积越厚,很快便压到了屋顶上空,好像随时会泻下来把王城吞没似的。
  此刻的红云像是黑夜中的一盏灯火、时隐时现,成了所有人的精神支柱。大家的心随着红云的闪烁跳动,好像只要红光熄灭了,世界就会跌进万劫不复的混沌中。
  谯晗耗尽全部真元,把三朵金莲的光芒催动到极致。
  祁昆则挥出焓灵刃,形成一把巨大的刀锋,一次次撞击着护住相繇身体的黑障。
  宝儿也发出九重赤练,错综交织成一座复杂的迷宫,把强敌围困中间。
  榆罔热血沸腾,姜氏族裔体内沉睡的火神之力猝然觉醒,在他的元力召唤下,火神殿中的圣火突然爆发出一团强光,随后一条熊熊燃烧的火龙腾空而起,朝着相繇蜿蜒而来。
  这一切思幽看得清清楚楚,她忍不住跳下鹿蜀,从光晕中显现出来,朝着相繇喊道:“师父,小心!”
  相繇闻声一愣,猛低头看到了急切的思幽,她那纯净的目光里饱含着担忧,好像一道闪电击中了自己的心田。
  相繇原以为自己这辈子都不会再动情了,因为心中最后一点儿柔情也早已经被榨得干干净净,他心里现在只有恨,装满了恨的内心再也不能容下其它任何情感,可今天他却被意外触动了。
  本来身为创世大神的属神,相繇修为深厚,几个凡人联手自然奈何不了他,可思幽发自本能的一声呼唤却让这位属神心头一震,有那么一瞬间他走了神。
  也就在走神的这一瞬间,谯晗的金莲,祁昆的金光,宝儿的赤练,榆罔的火龙一起汇聚到他的周围,无比强大的能量在瞬间碰撞爆发了出来,形成一团混杂着烈火和浓烟的光球。
  相繇忽感到眼前一阵闪亮,便被巨大的能量包围在中间,他感觉自己轻飘飘的,像是漂浮在无尽的虚空中,过往的一幕幕再次浮现在眼前。
  …… ……
  那是一个风雪呼啸的傍晚,积雪皑皑的天柜山,像巨大的冰锥一样挺立在北海中,极度的严寒封冻了周围近千里的海面。
  相繇失神地行走在乱石间,绝望的心就像这大山一样冰冷,自从兄弟背叛、妻子失踪,他已经在漫漫的复仇之路上颠簸了几千年的时间。
  这漫长的岁月里,他唯一留存的情感是伤痛,唯一支撑他活下来的原因则是复仇,然而伴随着最终目标的临近,他感到自己的躯体也在一点点被掏空,就像即将燃尽的炭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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