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载:两汉四百年24


三十二、汉惠帝这个人
刘盈是个什么样的人呢?他的谥号是孝惠帝,孝是孝顺的儿子继承父亲的基业,汉代的皇帝除了汉高祖和光武帝以外,谥号里都有个孝字,那二位是创业,不是守业者,所以例外。
这个“惠”就有讲究了,柔质慈民曰惠,从字面上的意思可以说是天性善良,善待百姓,但中国文化讲究字里的深意,往往还有个懦弱无能的意思。
中国皇帝谥号为惠的还有两位,“何不食肉糜”的白痴晋惠帝,遭遇靖难被叔叔篡位的明惠帝,可见这个惠在皇帝真不是个好词。
但是汉代去先秦不远,人民血脉中还留着一点悍勇在,搞礼仪的儒家还没有像后来那样完全沦为意识形态的打手。
看看东汉不是还有恒、灵这样的谥号?
所以我个人倾向于这个惠的谥号是来自群臣们发自内心的哀怜,而不是讥讽,因为以吕后的厉害手段,那些当着刘邦能据理力争的开国功臣们,对着女主连“期期不敢奉诏”的话都不敢说了。
在汉惠帝一朝,吕后还没有明目张胆的大肆打压刘氏皇族,也没有屠戮功臣,提拔吕家私人势力但还算有节制。
你可以说这是吕后的节制,焉知其中没有汉惠帝的转圜?
别忘了,汉惠帝毕竟是经历过一路逃难的血雨腥风,年幼就要直接面对被亲生父亲抛弃的悲惨境遇,成长过程中一直作为象征物在后方主政。
他的老师是西汉第一个大滑头,走位风骚的叔孙通。
这位老哥也是个奇人,超越了几千年的历史,把打工人划水精神贯彻了差不多整个职业生涯,糊弄过厉害的秦始皇父子,在项羽叔侄和义帝楚怀王之间从容切换,毫发无损,最后投了刘邦,初期致力于向刘邦推荐各路流氓无赖,后来终于能执掌大汉礼仪祭祀。
但他当了刘盈的老师以后,遇到刘邦打算废掉太子,就这样一个向来爱惜生命会划水的老滑头,居然以死相逼,劝谏高祖。
怕死的叔孙通都肯过来为了太子玩命,你可以说这是他的一次政治偷鸡,但是皇帝毕竟是开国的皇帝,杀人如麻那是习惯问题,此时又老了,万一人家杀鸡骇猴,真的杀了他呢?老头犯得着赌命吗?
可见刘盈身上还是有一些特质能让叔孙通、张良、商山四皓这种人倾心。
经历过漫长战乱年月的人,最后能幸运的成为大汉朝的开国功臣,大约这一生都见过太多杀伐果断的狠人,但是,依然能保持一颗良善之心的人,大约不多了。
略有点理想主义的儒生们,第一看重的是“仁”,我以为可以叫做,人本主义,以人为本,而不是一肚子权谋算计,把周围的人都看成工具。
刘邦的司机夏侯婴曾得过刘盈的厚待,皇帝把京城最好的宅子赐给夏侯婴,因为“近我”;
弟弟刘如意曾得到过刘盈的呵护,只可惜最后没躲过厉害老娘的算计;
兄长刘肥也被刘盈保护过;
想想后来刘肥的儿子们主导的诛吕行动,所以你能说吕后真的是心狠吗?但凡真是个狠角色,就没这茬了。
《史记》里记载刘盈家宴,因为刘肥不尊敬皇帝,按照家礼坐了首席,因此被吕后下毒,后来刘肥拜妹妹鲁元公主当妈,送上了一个郡当礼物,这才让吕后作罢。
这则记载十分奇怪。
皇帝的哥哥在皇帝面前,固然可以熟不拘礼,就好像公司年底搞团拜,公司的老员工年纪再大,如果让他坐了首座,那是个什么话?
后来刘肥的三个儿子没有一个省油的灯,可见家教在那里,三个都长了反骨,这可不是偶然现象,做老子的自以为身份尊贵,心里有气呢。
吕后没有杀了他,只不过敲打了一番,虽然可能有刘盈的面子护着,但实际上也是吕后没有真的起杀心,倘若真想宰了,像赵王刘如意哪样,哪哪找不到机会?
可见吕后杀刘邦的儿子,不是无缘无故的,在她的角度看,那些都有取死之道,竟敢违逆这位嫡母,实施家法惩戒的,其中承受政治迫害的,也就一个赵王刘如意了。
在母亲眼中,一个宅心仁厚的儿子难道真的可恶吗?
我相信吕后在感情上是非常依赖刘盈的,到后期刘盈太过于失望,以致于沉溺于醇酒美人,把自己作得每况日下,吕后反而在政治上维护了刘盈的某些主张。
比如说,宽容刘氏皇族,看看武则天当年要篡位时怎么摧残李家皇族?刘邦的儿子真正死在吕后手上的只有两位,先后两位赵王,第三位赵王是气性太大,自杀而死的。
难道吕后真的心慈手软到如此地步了?但凡当年狠辣一点,杀多一点人,说不定刘盈的儿子还能继续当皇帝呢。
不过历史不能把吕后说得太过于正面,连带刘盈也不能被看成是可以胜任皇帝职责的人,只能往窝囊里带。
妈宝男并非是无能的代名词,有时候不过是生而不幸,在没有选择的条件下,摊上了一位非常强势的老妈。
老妈包办的族内婚刘盈也是非常不满意的,他跟后宫女子生了五个孩子,当然,孩子们的妈妈都不是皇后,但孩子依旧是大汉朝最当之无愧的继承者,怎么后来倒成了刘盈无子?
大约是功臣们杀戮吕氏家族太过于残忍,所以打算斩草除根,把吕氏的血脉统统的从皇族里铲除掉。
如果从结果来推算过程,说汉惠帝懦弱,倒也很有道理。
平常人以为,一个人有机会当个太平天子,都是修了多少代的福报,然而刘盈对此毫不在意,折腾之下,当了七年皇帝,二十四岁就一命呜呼了,这下吕后彻底傻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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