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载][灵异奇幻]阴阳风云录

  翻页..........
  第三章 殒命荒野(二十七)

  当下从怀中取出一叠厚厚的符纸,自从那夜见得吴文道尸变后,他早是时时符纸不离身,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想不到今夜就能用上了。
  有符纸在手,胆儿也壮了许多,他狂吼一声,便是跃入一人一尸之间,趁着那尸还在与徐先生纠缠之际,啪的一声,已是将一符纸贴在那尸物额头之中,跟着双手连出,转眼便是贴满了那尸物周身上下,那尸物“嗬”的长嘶一声,阴寒白气冒出,便是一动不动。
  徐先生跳开两步,皱眉道:“你有这等玩意,怎么不早点取出来,还怕它作甚?”
  李青衫勉强露出个笑意来,还没答话,却见得那尸又是“嗬”出一声,跟着一跳,竟是转身面对着他,双臂迅捷无比的朝他身中插来。
  符咒竟然无用,李青衫猝不及防之下大惊失色,幸好他反应也算敏锐,一见不妙,早就地一滚,就似懒驴打滚,躲得狼狈,好歹也将这出其不意的一击避了过去。
  徐先生抢上前来,伸手一抓,将那尸物身上的黄符撕下一张,凑首一瞧,骂道:“亏你还是修道炼法之人,这是咒符吗?”
  李青衫边是极力躲避那尸物的攻击,边是苦着脸道:“在市集上买的,没曾细看,不过……不过里边倒有几张是在下亲手做的!”
  徐先生瞧着那尸,果真行动没有先前那般敏捷,有些迟缓之像,估摸身中到真有几张有用的灵符,将它尸性锢封了少许,当下单足一跃,已是踨上它肩头,半跪着双膝死死抵住它头颅两侧。
  然后从怀中取出他那针囊来,用嘴叼着一角,皮囊垂挂着摊开,他一手顺着摸索,从中取出一根最粗最长的银针来,嘴里暗念口诀,片刻后猛地将银针插入那尸物天灵盖中。
  那尸物发出一声震天狂吼,浑身抖得厉害,脚下就似生了根,再也挪动不得半步,徐先生动作不停,手上取针插针,转眼便是将那尸物脑门插了个通透。
  那尸物如同疲累之人模样一般,不停发出类似喘气的低嘶声,渐渐便是动作停顿,而后无声无息,僵硬得就似石雕。
  徐先生跳下地来,喘着气道:“你那几张咒符还是有效的,否则咱家这禁锢还真没用!”
  李青衫余悸未消,往后退开数步,离那尸物远了些,这才道:“它果真动不了了?”
  徐先生“嗯”的应了声,道:“至少三月之内,与普通尸物没什么分别,你赶紧的,寻个日子,开坛做法,将它灭了吧,别说这些事儿你不会做?”言罢走到文秩身前,将他拉起就走。
  李青衫忙是快步奔来,徐先生停身转望于他,淡然道:“怎么,如今事情一了,还不想让咱爷俩走?”
  李青衫赔笑道:“哪能呢,先生救命之情,在下感恩不尽,还哪敢做出相拦这等无礼之事,再则,就算在下要拦,拦得住么?”
  徐先生冷哼道:“算你识相!”

  第三章 殒命荒野(二十八)

  李青衫一脸讨好之相,又是行近几步,躬身道:“先生乃世外高人,在下有心相谢,只怕也拿不出什么东西来让先生看上眼的,这么着吧……”他在怀中摸索一阵,掏出一个油纸包来,双手恭敬奉上,道:“种种祸事,皆因此书而起,在下愚钝,加之年岁不饶人,看也看不明白了,索性做个顺水人情,把它交给先生,日后若有缘,请将它归还天门之中,也算为在下这种罪人赎罪,买一份心安吧!”
  他这举动,大出徐先生意料之外,世上还有吞到肚子中的肉再吐出来的道理?何况是李青衫这等贪婪之人,这书册是他费了一辈子的劲,好不容易才拿到手的宝贝,说放弃就放弃,太过不合常理了?
  见得徐先生迟迟不出手接过,李青衫忙是解释道:“其实在下也是万分舍不得,可自打今夜经历此事后,却是想得明白了,武学修为练得再高又有何用,死后还不是一杯黄土加身,几株荒草相伴,还不如放下一切,过好余生也就是了。”
  徐先生心中根本不信他的这般说辞,但仗着艺高人胆大,也不怕他弄些什么小动作,便是伸手来接,才将那纸包抓在手中,便见得李青衫双脚在地一点,便要朝后退开。
  徐先生一瞧之下,已知有诈,跟着掌心似乎被什么物事刺了几下,疼痛麻痒,他也不顾细看,大喝一声,单足一点,朝已是离他数步的李青衫飞射而去。
  李青衫面色大变,他万料不到徐先生来势竟然如此之快,还没退开多远,便已是被追了个正着。徐先生单掌探出,掌心似火,李青衫瞳孔急剧收缩,胸腹已被拍中,惨叫一声,身如断线风筝,远远摔入草丛之中。
  徐先生还想再追,料不到才奔几步,已是周身一软,摔倒在地,他勉力将那受伤的掌心抬起一瞧,见得其中呈有几个针眼,流出的不是血水,而是微黄的浊水。
  片刻间,手足皆已无力,乏软不堪,他脑间急转,想着身上症状,暗思世上还有何种毒物药性竟是如此激烈猛辣,不到一盏茶的工夫,便已是蔓延全身,比那尸毒还要厉害?
  这一切发生不过电闪雷鸣之间,文秩尚未弄清楚怎么回事,已见得徐先生挥掌击飞李青衫,而后瘫倒在地,他惊慌间,忙是奔上前去,想要拉徐先生一把,还没等他近前,已被徐先生厉声喝止,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徐先生未弄清到底身中何毒,为免殃及无辜,自然不让文秩上前搀扶,如今感到这毒性尤为强烈,不但全身麻痒,就似体内有无数蚁虫啃咬一般,而且越来越痛,骨架就要散开一般。

  第三章 殒命荒野(二十九)

  那中了尸毒,还有余力自行驱毒,这莫名怪毒来势猛烈,根本没有半点抵抗的机会,转眼便是体乏身软,四肢无力,丹田之气倒是充沛得很,脉络畅通无阻,但无论如何使力提气,就是无法将自己站得起身来,双臂几乎都动不了了,骨架酸软软的。
  他心思急转间,猛然想到一物,顿时汗如雨下,面色煞白。传闻苗疆之地,有一至上蛊毒,称为化骨散,究竟用何种蛊物练就,倒无人得知,就知其功效甚为霸道,一点点的药粉,侵入人体之后,见血即溶,转瞬间,全身血液都化为毒液,侵蚀骨质,让其一点点的化掉,不出一刻钟,中毒之人便是化为一滩烂泥,世上无药可解。
  他根据自身症状,想到李青衫的师妹师弟正是苗疆之人,虽说这等毒物都是江湖传闻,并不多见,但存在于世倒也有些根据,会不会正好这两人带了一些,而被李青衫利用拿来害人?
  而这些涂满化骨散的针尖,便是藏在油纸之中,自己一抓,便是着了道了。
  这一想之下,便知大限已至,苦笑连连,都怪自己一时不察,才让李青衫有机可乘,如今自己身死不足惜,可又累了文秩了,他一小小孩童,天地之大,让他上何处去寻自家父母去?何况李青衫虽中自己一掌,但不能保证其是否身亡,一旦他缓过气来,必是杀文秩灭口,唯今之计,只能让文秩赶快逃命,逃得越远越好。
  当下扯着喉咙狂吼,让文秩快逃。文秩被他这等模样吓得不知所措,不明白其间到底发生何事,又想来拉他起身。
  徐先生摇摇头,面色凄苦,语气缓和下来,劝道:“秩儿,先生气数已尽,不能陪你走下去了,你听先生相劝,赶快逃命,留得一口气在,日后长大了,再替先生报仇!”他知道文秩年纪虽小,却是那种有恩报恩,有怨抱怨之人,若是一味让他快走,他只怕不愿,但说到报仇一事,他就留不住了。
  文秩此时也隐隐猜到发生何事,猛一咬牙,奔到那僵立的尸身前,口里骂道:“你让先生不好过,我也让你不好过!”抓住尸身,手脚并用,一下子攀到其肩头,双手就去拔那些银针,想不到这些银针插得极其稳固,就似与尸身连成一体,无论他如何使力,就是拔不出来。
  他弄得双手疲软,只能作罢,回过头去瞧徐先生一眼,见得徐先生对他微微摇头,示意他此举多做无益,还是赶快逃命去吧。
  他跳下地来,走到徐先生近前,徐先生又是与他说了一阵子话,便是催他快走。
  文秩两眼含泪,噗通一声,双膝朝徐先生跪下,不住磕头,直磕得额上青肿,这才依依不舍起身,一步三回头,往荒野外蹒跚而去。
  徐先生眼望他矮小的身影在黑夜中越去越远,渐渐便是瞧得不见了,猛然发出一声长笑,笑声直冲天际,久久不绝,随后声儿越来越低,慢慢就是辨无声息,身形缓缓朝地中滑倒。

  第四章 阴山匪患(一)

  文秩挥泪洒别徐先生,知道此地不可久留,也不敢进镇,辨着蒙蒙泛亮的东边,踩着凹凸不平的地面,深一脚浅一脚的走着。
  他小小年纪,孤身一人行在广袤荒野中,也实在不知该往哪走,只记得临别时徐先生嘱咐他,家人就在江浙一带,只是江浙在哪,他也是不知道的,只认得朝东走一定不会错。
  至于那江浙之地,离这里远不远,他却是顾及不得了,如今只想走得越远越好,远到李青衫等人再也寻不得他就好。
  他怕被李青衫追上,再加如今模样实在难看,体无寸缕,皮肤上又沾着一层厚厚的药膏,手脚上缠着镣铐,怕被路人撞见捉他见官,不敢寻道而行,只是专找偏僻荒凉之处行走,遇山过山,遇水涉水,日伏夜行,饿食野果,渴饮山泉,这一路行得极是辛苦艰难。
  急赶慢行,也不知走了多少里路,他仅凭着白日黑夜的替换,默默估算着应该离那永宁村很远了,至少得有百里之距,想来李青衫也是寻不到他了。
  这日又是赶了一天的路,脚板生硬,瞧着天色渐渐变黑,便是就近寻了一株大树,攀爬上去,伏在一树桠中沉沉睡去。
  睡得正香中,听得树下有人说话,叽叽咕咕吵得正凶,把他惊醒过来,透过树叶的缝隙,依稀见得树下有两人正在面对面盘坐着,身形一动不动,嘴里却是互相讽刺,谁也不肯输对方一言。
  左首那人生得文静,一身儒袍,头上方巾,倒是文士模样,说话尖酸,骂人不吐脏字,却又句句直刺对方要害。
  右首那人膀大腰圆,面相粗犷,长着一头乱发,出口恰好与那文士相反,粗口秽语层出不穷,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
  文秩瞧得大奇,此地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荒郊野地,又是深夜之中,怎么却忽然冒出两人来,而且说话都是阴损刻薄,尽往对方死咒着。
  说到最后,两人是越骂越大声,一副恨不得将对方一口吞下之态,但各自身形又是端坐安稳,纹丝不动,让文秩不由暗暗咂舌称奇。
  骂到酣处,坐在左首那文士有些忍耐不住,脚下稍稍一动,就想站起,右边那人立马鼓掌笑道:“你输了!”
  文士也是哈哈笑道:“谁见我动来着,还是你输了!”
  文秩听到这里,这才恍然大悟,原来这两人竟是跑这打赌来了,而且赌术奇怪,竟是看谁先动,怪不得互相对骂,就是让对方忍耐不住,先动起来就是输。
  击掌那人一愣,果真见得对面那人还是安坐不动,姿势不变,而自己双手已是拍个不停,不由怒道:“你耍诈,方才明明动腿了一下,此时却不认账?”
  文士面不改色,淡然道:“你眼花而已,至始至终,我一直没动,倒见你双手动个不停,谁输谁赢,一目了然!”
  击掌那人气呼呼地站了起来,身形竟是高大魁梧得紧,指着还在端坐着的文士骂道:“你这厮无赖透顶,不和你赌了,咱们比试拳脚功夫,谁赢牡丹归谁!”
  第四章 阴山匪患(二)

  文秩听得不明不白,脑中完全糊涂了,这两人深更半夜跑来这荒野之中打赌比试,就为了一朵花儿,就算牡丹在南边算是稀有产物,可也不至于如此稀罕吧,竟是不眠不休为它争夺出手?
  文士不为所动,仍是一副安然之态,应道:“是谁先说拳脚无眼,万一伤了友情可就对不住了,说好文斗不许武试,而且明明已经输了,又想反悔?”
  那魁梧汉子朝地中狠狠呸了一口,骂道:“你们这些酸溜溜的秀才,欺我老黑大字不识一个,肠子直,净耍歪点子,这文斗不算,绝对不算!”边说边撩起袖子,一副就要上前打架的势头。
  文士单手一摆,唰的一声,也不知他从哪变出一扇子来,拿在手中轻轻摇着,边是摇头晃脑道:“老子曰,君子动口不动手,你这屠夫,整日杀生,血腥太重,教养太差,连老子都认为你不可教也!”
  那壮汉一愣,半响才回过神来,喝道:“你这酸秀才,竟敢自认老子的老子,以为拿了你的破扇子,老子就怕你不成?”双手伸到背后,跟着一亮,两把粗大的砍猪刀已是抓在手中。
  文秩瞧到这里,再也禁不住,乐出声来,才扑哧一声,便觉不妙,想要止住已是来不及了。下边两人听到树上传来声响,齐齐一惊,同时往树上望来。
  文秩心下惶恐,不知道无意中窥破他们的秘密,不知要被他们如何处置,因为先前曾听过先生教诲过,但凡奇人异士,行事最忌讳被人偷窥,要是发现,轻则杖罚刃刺,重则废身毙命,哪样都没好果子吃。
  两人朝上瞧了一会,神情诧异之极,那汉子突然哈哈大笑起来,一副得意模样,指着文士道:“你输了,我找到证人了,他一定瞧见了是你先动腿的!”
  那文士不理他,冷冷冲着文秩道:“你个小娃娃,夜半三更不睡觉,跑来这里作甚?”文秩一惊,觉得这文士眼力好是厉害,黑漆麻乌之下,又是树叶繁多,他竟然能瞧出自己是个孩子。
  汉子一个劲的摇头,道:“你管他是不是孩子,只要不是瞎子就成。”跟着也是仰头问道:“孩子,你说实话,刚才这酸秀才动了没动?”
  文秩大感为难起来,若是说动了,定会得罪这文士,若说不动,又得罪这汉子,更何况方才天高夜黑,这文士动作细微,他也瞧得不清,这下子说实话不行,说假话也不对。
  见他不出声,汉子哈哈笑道:“不出声就是默认了!”文士冷哼一声,立起身来脚下一点,身子轻飘,已是跃上树来,一下间便是来到文秩身前。
  他在树下之时只道树上黑暗,所以瞧得文秩周身一片黑糊,没料到近前还真是这般模样,当下“呀”的怪叫一声,又是跳下树来。
  汉子被他吓了一跳,忙问道:“见鬼了?”
  第四章 阴山匪患(三)

  文士一脸青白,也不出声,怔怔望着树上不语,汉子不屑道:“百无一用是书生,这话说得半点不假!”插刀入腰,走到树旁,朝双掌唾了一口,双手互相搓了搓,便是搭在树干上,猛地大喝一声道:“给我下来!”
  两人方可合抱的树干,竟在他手下如同狂风吹袭,左右摇晃起来,幅度渐大,文秩被他甩得摇摆不定,一时拿捏不住,真从树上摔落下来。
  那汉子松开树干,双手一接,已将他稳稳抱在怀中,一股药味直冲鼻间,心中已是明白,不忘奚落那文士道:“不就一全身涂满药膏的孩子么,至于怕成这个尿样?”跟着瞧到文秩身上的镣铐,又是“咦?”了一声,甚是奇怪。
  文士此时也是看清,面色一红,负手转望一边,不与他说话。那汉子将文秩放在地中,喝问道:“你是哪家的孩子,怎地如此模样?”他瞧着文秩不过十来岁,决计不会是朝廷钦犯,只是身上为何缠着镣铐,将手足锁住,而且满身药膏,定是受过伤的人,这其中缘由,可得好好问问。
  文秩不知道对方是何种来路,怕是认识李青衫的人,不敢据实回答,心间一转,便是言道,自己乃百里外一处村落中的孩子,因村中来了歹人,将村里孩童都掳了去,关在一处高山洞中,他忍耐许久,终是寻得机会,逃了出来,怕被歹人追来,所以不停赶路,便是到了此处了。
  临了又解释一番道,是他先赶到此处歇息,睡到半夜两人才到,并不是他有意要窥伺两人的秘密,只是无意撞上而已。
  文士听他说完,冷笑一声,道:“你这谎话破绽甚多,素闻世上盗匪,有劫色的,有劫财的,独独没听过有掳孩子的,若是大户人家的孩子也说得过去,掳人索财,可一破落山村,就算全部孩童加在一块,只怕也拿不到多少财物吧,能有如此蠢蛋的歹人?何况你被歹人掳走,还有好心人替你疗伤之说?”语声稍停,又道:“你一小小孩童,浑身带伤,又是锁链缠身,高山深洞逃生,嘿嘿!”冷笑数声,满脸不屑之意。
  汉子听得有理,大手一抓,已是锁住文秩脖颈,稍一加力,勒得他颈部生痛,喝道:“你这娃儿,满嘴冒油,不给你点苦头尝尝,你是不会说出实话来的。”
  文秩苦着脸道:“实情便是如此,我逃到镇上,有户好心人收留了我,替我抹上了膏药,可我怕歹人追来,连累了他们,也不敢在那久待,你们要是不信,尽管把我杀了好了!”想到徐先生对自己的好,却已是天人两隔,不由悲从心来,嚎啕大哭起来。
  这一哭,倒哭得那汉子心软了,慢慢松开了紧捏住文秩脖颈的手,喃喃道:“兴许这孩子说得是真的。”
  文士面色多变,突地惊呼出声道:“难道是那老怪物蛰伏多年,又出山了?”跟着连连摇头,又是自我否定道:“不可能,万万不可能,这老怪物当年被师祖几人镇在九阴山下,元气大伤,千年道行至少去了七八,没个数百年绝对没法脱身,哪能不过短短百年之数,便从禁锢中逃脱而出的?”
  第四章 阴山匪患(四)

  汉子闻言也是面上变色,扰扰头半响后才道:“要真是它,可就麻烦大了,咱们恪守师命,在此留守,便是为它而来,若它悄然脱困,咱们却事先半点消息都不知,这事传将出去,师父追究起来,咱们可就万死不赎其罪了!”
  文秩在旁听着,慢慢止住哭声,心中思道:“我就随便胡诌了一个谎言,却让他们如此吃惊,难道还真有掳童的歹人不成?”奇怪之余,也是留上心,倾听二人对话。
  文士面有疑惑,转望西边天际,嘴中自言自语道:“就算是那老怪出山,可它历来独来独往,生性孤僻,哪有叫人帮忙的道理?”
  汉子听得清楚,应道:“这有何奇怪,它修为尽失,好不容易逃了出来,自然是找人帮忙的,这世上不缺贪婪之辈,只要许于好处,不愁人手!”
  文士点点头,转回身来,脚下一动,已是窜到文秩身前,一脸严肃,盯着他看了片刻,才沉声问道:“孩子,我问你,那群将你掳去的歹人,都生得什么模样,还有你被关押之处,脑中可还有着印象?”
  文秩心中暗暗叫苦,不过信口胡言,现在变成了真事,这谎话是越编越离谱了,不过既然已经开头,也只能硬撑下去了,当即假意思索一番,答道:“个个生得三大五粗,凶神恶煞般的模样,纵马而来,进村便是逢人就杀,遇童即掳,而后将我们带到一处高山之上,那山嘛……”他思索着该怎么描述才好,听那文士方才提到个九阴山,他没见过此山,可万万不能扯到它身上,不然描述不对,可就露了马脚了。
  汉子性急,听到此处早就一拍掌,急道:“这就对了,这伙歹人定是它的帮凶,若是索要钱财,何至于见人就杀?人都死光死绝了,上哪要钱去?所以他们的目的,就是这群孩童,拿去给那老妖怪当点心用的!”
  文秩听得失口“啊”了一声,原来他们口中所说的这歹人,竟是喜好这口,简直凶残之极,这世上哪有拿活生生的孩童当点心的道理?这已经不是生人所为,而是妖魔鬼怪了,越想越怕,面色早就吓得煞白一片。
  文士站直身子,思虑半响,也顾不得再追问什么细节,道:“这事可疏忽大意不得,得赶紧回去与大伙说说,等天一亮,咱们带齐家伙事,去那九阴山看看!”
  汉子点头应了,手一捞,已是扛起文秩,与那文士一前一后朝东边掠去,走着间,汉子突然又道:“说好了,这次结果不算,等这事一了,咱们再比过,那牡丹可不能插到你这酸臭的牛粪上!”
  文士在前冷笑一声,应道:“我就算是牛粪,也总比你这整天掏猪粪的强!”汉子面色一变,正待反唇相讥,见得那文士脚下加急,早是去得远了,忙是骂骂咧咧,一路追赶下去。
  文秩醒来之时,发现自己身中药膏尽除,洗了个干净,手脚中的镣铐也是不知所踪,此时躺在一张很是舒适的大床之中,被褥床垫等物还散发着淡淡的清香。
  他揉着双眼,瞧见窗外阳光明媚,估摸着已是午时,再瞧其内,这屋子中各种家具虽是不多,但摆设有序,收拾得一尘不染,可见此间主人定是个生活很有规律的人。
  第四章 阴山匪患(五)

  他不禁暗暗纳闷,明明记得是与那两个怪人一齐回来的,可不知怎么地,在那汉子肩上竟是沉沉睡去,再醒来就成了这般光景,那两人究竟去哪了,这地又是谁人的房屋?
  他翻身下床,才察觉到身上穿着丝绸制成的短衣短裤,制工精良,放在一般人家中,可穿不起这等衣物。
  他行到窗前,凑眼往外望去,见得外边亭廊满布,其中小桥流水,青草百花,好一处别致漂亮的院子,心中暗道:“这应是大户人家所在吧?”由此想到自家院落,虽是占地比这要大得多,但感觉却没此地那么好看,与之相比,倒是有些俗气了。
  他还在瞧着间,眼前突然冒出一张脸来,将他吓得倒退几步,听得窗外有人咯咯笑了起来,他定眼一瞧,原来是个与他年纪差不了多少的女孩儿,脸蛋生得秀气得很。
  她见吓着文秩,得意笑个不停,绕到门前,推门奔了进来,到了文秩身前问道:“哥哥你醒过来了,我叫莺儿,你叫什么名字?”
  “莺儿?”文秩暗暗念叨,忙是应道:“我叫文秩!”跟着打量她一番,奇道:“这家是你的么?”
  莺儿笑道:“是啊,我与我姐姐一块住的!”
  文秩更是奇怪,又道:“那你们父母呢?”
  那莺儿没了笑容,面上闪过一丝郁色,嘟着嘴道:“我没爹娘,姐姐说,这世上我只有她一个亲人。”跟着又是展颜一笑,道:“姐姐待我可好了,你有姐姐么?”
  文秩闻言想起徐先生,心中又是一阵难过,当下摇摇头,答道:“我没姐姐,不过我有一个疼我的老先生!”
  莺儿眨着大眼,问道:“那他怎么让你一人独自睡在荒野上,难道他不怕你让虎狼给叼了去?”
  文秩知道与她解释不清楚,默默走回床边,坐到床沿上,低声道:“他老人家死了!”说到这个死字,心下更是难过,鼻间一酸,又要堪堪落下泪来。
  莺儿见他面色难过,也知道问了不该问的话,轻轻走过来,牵起他一手,道:“文秩哥哥,我带你去玩,好不好?”
  文秩勉强笑了笑,站起身来,让她牵着走了出去,那莺儿带着他穿过几道院子,到了前院之中,女孩放开他手,嘟着嘴道:“福伯这人坏死了,见姐姐不在,又把门儿锁上了,咱们出不去了。”
  文秩抬眼一瞧,见得前院大门果真关得死死的,不由问道:“你姐姐上哪去了?”
  莺儿道:“昨夜刘张两位大哥哥将你带了回来,将你交给姐姐照顾……”说到这里不由眉头微皱,瞧了文秩一眼,语带埋怨道:“你这人可真脏,姐姐整整弄了三桶热水,才帮你洗干净了,还让镇西头的锁匠来费了好大的劲,才把你那镣铐打开了。”
  文秩面色一红,可又是糊涂得紧,昨夜有人给自己洗澡,竟然一丝一毫都不知晓,当下讪笑几声,问道:“那后来呢?”
  第四章 阴山匪患(六)

  莺儿继续道:“随后就让你自个儿去睡了,那两位哥哥就拉着姐姐说了好长一阵子话,他们走后,姐姐闷闷不乐很不高兴,今早天没亮,姐姐就出门去了。”
  文秩心道:“看来这住宅的主人,也是与那两个怪人一伙的,今个儿一定是去那什么九阴山探查去了。”想到这里,有些慌乱起来,若是他们回来,岂不是知道自己撒谎了,看来还得想个法子,趁着他们尚未回返之时,快快离去为妙。
  可院门紧闭,这女孩子又是寸步不离,怎生离开,还得好好思量一番。他眼珠乱转,突然捂着肚子苦着脸道:“这茅厕在哪,我看来吃坏肚子了,里边难受得紧!”
  莺儿忙忙伸手捂鼻,退开一步,好似怕他忍不住一般,脸朝着后院方向含糊不清道:“就在后院那,直走就到了,很容易找着的!”
  文秩谢了声,赶忙朝后院冲去,奔了几步,又是不放心的停下步子,转回身提醒莺儿道:“你可别跟来,有人在我身旁就……就……。”连说几个就字,却是面红耳赤说不出来。
  莺儿面色微红,知道他的意思,不由白了他一眼,道:“谁爱跟着去了,我在这里等着。”文秩笑了笑,一溜烟跑到里边去了。
  他要入厕是假,想要出逃是真,他知道一般茅厕都在后院,那里定然另有出口,甩脱这女孩子后,三步并作两步奔到后院一瞧,却是大失所望,院墙高筑,围得四面密不透风,哪有后门可开?
  文秩心头叫苦连天,暗骂此宅主人不地道,连个后门都不开,哪有如此建房搭院的道理,完全不合常理。
  他灰心失望之极,只得又郁郁不乐的行了回来,那莺儿见他回来得如此之快,有些好奇,问道:“那么快就完事了?”
  文秩“嗯”了一声,也不理她,独自走到厅前台阶下,一屁股坐了下去,抬头望天,当真是欲哭无泪了。
  莺儿跟着行了过来,也是坐到他身旁,轻轻拉着他的衣袖道:“文秩哥哥,怎么了?是不是莺儿惹你不高兴了?”一双大眼一瞬不瞬盯着他瞧,甚是无辜状。
  文秩转头瞧了她一眼,叹了声气,苦笑一声,心道:“是福是祸如今也只能硬撑着了,大不了让他们一刀宰了就是。”想着也是无事可做,便是问道:“莺儿妹子,你知道那九阴山么?”
  莺儿摇摇头,道:“听说过多了,就是没见过,听姐姐说,那地孩儿是去不得的,上边住着一老妖怪,专吃小孩的心肝与脑汁,坏得很!”
  文秩“啊”了一声,变色道:“还真藏有这么一只怪物?”
  莺儿点点头,道:“咱们这里的大人,都拿那九阴山老魔怪来吓唬孩子,若是谁顽劣不听话,只要说要把他丢到九阴山去,立马吓得腿脚发软,再也不敢胡闹乱来了。”
  文秩呵呵笑了起来,这招吓唬孩子的招数,看来各地都是一样,他记得自己就不止一次被父亲吓唬说要丢到荒野中喂狼,当时还真吓得老实了一阵子。
  莺儿见得他不惊反笑,奇道:“文秩哥哥,你不怕那种地方么?”
  文秩摇摇头,道:“怕!不过咱们不去招惹它,想来也没事的吧?”
  莺儿两手连摇,面色惊惧道:“听姐姐说,这老妖怪每隔一段年月,就会自行出山一阵,专寻生得白白胖胖的小孩儿,一旦发现,就拿去吃了,咱们不去寻它,他也会来寻咱们的。”
  文秩瞧瞧自身,苦笑道:“我生得那么瘦,肉是酸的,只怕让它瞧见了,多半也不愿意吃的。”
  莺儿瞧了瞧他,又瞧瞧自己,点点头轻声道:“倒也是,咱们生得又不胖。”
  两孩童正自叽叽咕咕说着话儿,听得院门吱嘎一声,从外被人打了开来,一个不施粉黛,却是天生丽质的姑娘施施然行了进来,莺儿一看到她,欢呼一声,忙是站起朝她迎去。
  文秩也跟着站起,远远瞧着,想来这姑娘就是莺儿口中常说的姐姐了。这姑娘将迎来的莺儿一把抱起,眼带爱怜的笑问道:“我家的莺儿今天乖不乖啊?”
  莺儿点点头,道:“莺儿今天很乖的,有文秩哥哥陪着,倒也不闷!”
  姑娘闻言朝文秩望来,微笑着冲他点点头,走到近前,淡淡问道:“你醒过来了,肚子饿不饿?”
  文秩听她相询,这才发觉,肚中多日未进油盐,还真是饿坏了,当下忙不迭的点头,心里又是奇怪,怎么没见她过问自己谎言的事情?
  那姑娘将莺儿放下地来,一手牵着她,一手拉住文秩,往里边款款行去。
  餐房中,两小孩安然坐在膳桌旁,也不需等待多久,几样精致的小菜还有热腾腾的白米饭已是被那姑娘端上桌来,待她落座后,便是招呼文秩赶快动手,免得菜肴凉了。
  单闻那香味,文秩早馋坏了,此时哪用她招呼,根本不知道客气,拿起碗来就是狼吞虎咽,这副猴急的吃相,惹得莺儿不住声的吃吃笑着。
  正左右开弓大快朵颐间,闻得门外有人轻咳一声,一人笑道:“牡丹师妹在么?”文秩听出是昨夜那文士之声,心中恍然,原来他们昨夜相争的牡丹并非花儿,而是此间主人,莺儿的姐姐。
  那姑娘闻言起身,迎到门口,笑道:“是刘相师兄啊,快请进来,一块吃点吧?”
  那唤做刘相的文士忙是连声推辞,问道:“昨夜那孩儿醒过来了?”
  牡丹姑娘“嗯”了声,道:“醒来了,就在屋里头吃着呢,怎么,寻他有事?”
  刘相应道:“师妹借一步说话!”
  牡丹眉头微蹙,应道:“干吗神神叨叨的?”脚下还是行了出去,两人脚步声往外移动,去得远了。
  文秩心中咯噔一下,心儿跳得激烈,终是东窗事发了,这文士想来已经发觉他话中破绽了,此时支走莺儿姐姐,估摸着就是要挑明此事了。
  想到这里,他也无心再吃,站起身来,就想跟着去偷听,莺儿扭头问道:“文秩哥哥,你要去哪?”一扔手中饭碗,也要随他一起。
  文秩支支吾吾道:“肚子,肚子又不舒服了……哎哟!”
  呲牙咧嘴,捂着肚子跑出屋外,正要往前院走,听得那莺儿在身后喊道:“文秩哥哥,错了,错了,茅厕在后边!”他万般无奈,只得假装奔往后院,只待莺儿不注意,他再跑回来。
  哪料得他躲在后院门口张望,那莺儿却不进屋,独自一人在屋前玩耍,嘴里哼着调儿,蹦蹦跳跳。不多时,已见得牡丹姑娘与那刘相一前一后走回。
  文秩暗叹一声,要是有祸,躲也躲不过,便是走出后院,硬着头皮来到两人面前。牡丹没了先前的笑容,招手让他入屋,他才踏上阶梯,见得刘相紧随其后,想逃也是不能了。
  到了屋中,牡丹姑娘让他坐下后,才出声问道:“孩子,你还记得先前被困的山洞么?”他转眼望了刘相一眼,见得他望着自己的眼神中也满是急色,看来他们一大早去了九阴山,并没寻到什么线索,而又只得回来问他,不由心中一松,看来这谎言还得继续瞎编乱造下去,待寻得机会,便是一逃了之,就算他们事后发现上当受骗,他也早在千里之外了。
  当下脑间一转,装着记不起来的模样,连连摇头道:“记不得了,当时很害怕,让那伙歹人装在袋中,东奔西走,都吓晕过去了,醒来时就发现在一个山洞中。后来寻得机会逃出,发现外边却是万丈深渊,深不见底,我一时吓得糊涂了,就跳了下去。”这话倒是说得半真半假,他受困山尖而后跳崖不假,但套在一伙不存在的带人身上,可就谎话连篇了。
  莺儿在旁听得惊呼一声,俏脸吓得煞白,捂嘴喃喃道:“悬崖你都敢跳,后来死了么?”
  牡丹哑然失笑,摸着她头发笑道:“你这傻丫头,要是死了现在你看到的是鬼魂不成?”
  刘相稍一沉思,追问道:“那你过后可曾看过那山的地形地貌?”他知道既然此时文秩还活得好好的,自然跳下来是遇到什么奇事得于保全性命,也不问他如何保得性命,只问他事后还看没看清那地形。
  文秩是越听越怕,只道他还在试探自己,因为这九阴山地形他知道得极是清楚,没必要再三问自己的道理,如此步步紧逼,还是想让自己露出马脚罢了,当下强咽一唾液,兀自圆谎道:“当时天色已晚,我往下跳落,沿途掉入树中,摔到地中时已是伤得不轻,怕歹人发觉,忍着剧痛,站起就跑,那地形倒看得不真切。”
  刘相“哦”了一声,也不再问,倒是瞧了牡丹姑娘几眼,眼神中多有疑惑,牡丹接声道:“孩子,你再好好想想,应该是记起什么的吧?”
  文秩心中连道不妙,这么问下去迟早得露陷不可,便是闭口不言,牡丹叹了一声,柔声道:“刘相师兄,咱们也别为难孩子了,辛苦些,慢慢寻过去也总会找到那洞穴的一日!”
  刘相瞧了文秩几眼,似有不满之意,但也不再强迫,与牡丹道了别,匆匆出了去。
  莺儿问道:“姐姐,那刘相哥哥要找什么,怎地如此焦急?”
  牡丹笑了笑,颇有勉强之态,道:“没事,大人的事情你们小孩越少知道越好!”文秩偷眼瞧她,见得她眉宇间笼罩着一层淡淡的哀愁,一副心神不宁的模样。
  文秩心道:“难道我信口胡诌,真说出大事来了?”心下间已是咚咚乱跳。
  莺儿孩童心性,一旦好奇心起,便是死缠烂打,问个不休,牡丹姑娘平时也是宠她惯了,拗不过她,只好道:“好了好了,姐姐与你说了就是,说完了可不许胡闹!”
  莺儿伸出白白嫩嫩的小手指,嘴里笑道:“拉勾,莺儿保证不胡闹!”
  姑娘与她勾勾手指头,将她抱在膝上,这才柔声说道:“相传天地混沌初开之时,地上某处出现了十座大山,高矮排列甚为有序,五五相对,就似人手双掌合十一般,在世上也不知存在了多少年代,被后世人称为十指山,又叫合十山。”
  莺儿嘟着嘴道:“莺儿问刘相哥哥的事,姐姐说山干吗?”
  牡丹姑娘伸指头在她鼻尖上一刮,笑道:“你这只猴精,没点耐性,姐姐得慢慢说啊,你听不听,不听姐姐可不说了。”言毕装出一副不再说话的模样来。
  爱听故事乃小儿天性,莺儿自然也不例外,听得姐姐不说了,忙是嚷道:“姐姐快说,莺儿爱听着呢!”
  姑娘板着脸道:“那你不能再打岔,再打岔姐姐可真不说咯!”莺儿忙是点头应了。
  文秩想着,这合十山应该也与那九阴山有些许的关系,不然牡丹姑娘也不会提到它,当下也是留神倾听。
  牡丹哄耍莺儿一阵,这才继续道:“大约到了三千年以前,这合十山来了位山大王,为人极为霸道凶恶。自打他来了以后,这方圆千里之地可就遭了殃,让他搅得翻天覆地,鸡犬不宁。周边民众一想,在这么下去可不是办法,便是报了官,可哪曾想,这山大王武功很高,再加合十山地势险要,官府什么的屡次围剿,都奈何他不得,久而久之,便也只能任由着他了。”
  莺儿听到此处,又是忍不住出声道:“他武功很高么,比姐姐厉害么?”
  牡丹姑娘扑哧一笑,道:“姐姐这微末道行算得什么呀,在他面前可打不过,他比姐姐厉害多了。”
  莺儿掩嘴惊呼道:“那他不是厉害顶天了?”敢情在这小女孩心里,他姐姐已经够厉害了,这人比她姐姐还要厉害,那岂不是天神般的人物?
  文秩心里冷笑,颇为不以为然,暗道:“要是徐先生在的话,这人多半打他不过!”他与这小女孩一般心思,总认为自己的亲人才是最厉害的。
  牡丹抿嘴一笑,又道:“可这人着实残暴,奸淫掳掠,那是无恶不作,周边百姓那是吃尽了苦头,可官府放任不理,又有什么办法呢,便是互相一商量,逃吧,既然惹不起只能躲为上策了。这消息一传开,那是家家户户都行动了起来,携带家私,拖儿带女,那逃难的人群浩浩荡荡,几天几夜都是瞧不到头尾啊!”
  莺儿皱着眉头道:“那么多人都打不过一个人,也太没用了吧?”
  文秩摇摇头,道:“人多并非厉害,也就山野村夫,真要遇上武学高人,只有被打的份,连官府都奈何不得他,靠一群老实巴交的乡民,又能如何?”
  牡丹朝他望了一眼,眼中颇为奇怪,瞧这孩童年纪也没比莺儿大多少,说话竟是如此老气横秋,其实她不知,这短短数月的变故,已将文秩磨练成与年纪极不相符的心态。
  莺儿听着这话,似懂非懂,眨巴着一双大眼,愣愣的望着自家的姐姐,牡丹笑道:“瞧不出来啊,你这孩子知道得还挺多的。正是如此,一群乡民,如何斗得过这等悍匪,除了背井离乡,还能如何?”叹了一声,又道:“这群人逃啊逃,也不知逃了多远,途中引起一群人的注意,这群人的来头可大大的了不得!”
  文秩与莺儿几乎是齐口同声问道:“他们是什么来头?”
  牡丹道:“他们是一群神仙,专门做着惩恶扬善的事情,就是哪里有不平事他们就出现在哪儿,他们眼瞧着一大群逃难的人群浩浩荡荡从面前经过,心里奇怪,这太平盛世,又没天灾,又没战祸,怎地还有人出来逃难?当下一问,便是了然,跟着就上了路,往这合十山而来。”
  莺儿鼓掌道:“好咯!神仙一来,自然将那恶徒惩治得服服帖帖吧?”
  牡丹点点头,又是伸指刮了她鼻尖一下,道:“那是自然,这群神仙身手可高了,见得那人行径实在可恶,心中气愤,也不顾什么规矩,数人打他一个,他很快就败下阵来,但这群神仙菩萨心肠,见他叩头求饶,动了恻隐之心,也没赶尽杀绝,只是说教了一番,让他以后须得改邪归正,重新做人,那人一个劲的应承了,态度诚恳之极。”
  文秩默声不响,心里却想到李青衫身上,这人也是面上一套,暗里一套,手段阴毒之极,这些恶人,让他们改头换面,重新做人,只怕是痴人说梦。
  莺儿问道:“那他真的变好了?”
  牡丹双眼凝望门外,一手轻拍莺儿身子,道:“他这么做,不过是权宜之计罢了,一切都是装出来的,只是那群神仙也没多想,或者是仗着自身本领高强,也不怕他耍诈,就算他事后反悔,再回来将他杀了就是。不过一晃多年过去,倒也未曾见他出来作恶,想来是真心改好了,那些神仙年岁渐渐老去,也就慢慢将这事淡忘了。”
  莺儿奇怪道:“神仙也会老么?说书的先生不是都说神仙长生不老,与天地同岁,能与日月争辉?”
  牡丹笑道:“傻孩子,那些都是传闻,或者真有,也是真正的神仙,姐姐说得这些,不是神仙,但在姐姐心里,就与神仙一样的人物,自然会老的。”
  莺儿这才明白过来,道:“原来这些神仙也是人,只不过在姐姐心里,他们已经是神仙了。”
  牡丹将她搂紧,面贴面片刻,道:“莺儿真聪明,来,给姐姐亲一个!”香了她脸蛋一口。文秩见得这温馨一刻,不禁想起自己的爹娘,想到娘亲也是经常这样抱着自己,不住亲吻着自己的脸庞,也不知还能不能再见到他们二老,心下又是一阵难过。
  莺儿吃吃笑着,两手捧着姐姐的脸庞,道:“那后来怎么样了?”
  牡丹抬起头来,眼中闪过一丝忧色,道:“后来这群老神仙都死了,也就是两千年前,这合十山上突然又冒出了一个恶人来,嗯,不对,应该不是恶人了,而是一个妖怪。它就是当年那个恶人所化,也不知它用了什么法子,竟能炼成不死之身,面相长得狰狞,它蛰伏千余年,知道那些能够制它的那些老神仙都统统死绝了,便是毫无顾忌,又是干起占山为王危害四方的恶毒事情来,比先前所做更是恶上百倍千倍。”
  莺儿面带惊慌,失声道:“那可糟糕了!”
  文秩听到这里,想道:“若不是看到那凶物,我也断然不信世上还有妖魔鬼怪的,不过如今想来,这些事儿倒是正常得很,毫不稀奇!”觉得这故事倒也好听,便是留心听了下去。
  牡丹眉头紧锁,道:“它这一出山,恼怒先前受辱一事,便是将它曾经跪下求饶的那座山峰铲为平地,从此十座大山只剩九座,而且风景大变,终日阴气沉沉,雾气缭绕不绝。”
  文秩“啊”的一声,这才恍然道:“原来这就是九阴山的由来?”他听得是九座山,里边又住着一个老妖怪,便是想到九阴山上,原来牡丹姑娘说来说去,就是说这九阴山的缘来始末。
  莺儿得他提醒,也是醒过神来,一手掩嘴道:“原来那专吃小孩心脑的妖怪,竟是这恶人所变!”
  牡丹道:“是啊!这妖怪坏得很,专吃小孩的脑子与心肝,来去如风防不胜防,再说就算见着了它,乡民又能如何,不但孩童一样被掳走,还白白赔上了自家的性命。久而久之,人们便不再称那处为合十山,而是称做九阴山,那山中的老魔怪,便叫做九阴老怪。凡一提到这山这怪,闻者无不色变惊惧,那是怕得要命,就似它忽然就从身后冒出一般。”
  文秩也是听得脊背发凉,这魔怪处事之法,当真令人发指,便是问道:“它比先前更凶残,那此地乡民莫不是又要逃难了?”
  牡丹笑道:“这次还好,还没等乡民想要出逃,这次又是来了一群人,他们就是先前那群神仙的后人,闻得九阴山出了妖怪,祸害四方,便是集结而来,誓要降妖灭魔,还世间一个清静。”
  文秩想了想,道:“那人已经变成了恶魔,这次想要制伏它,恐怕没那么容易了吧?”
  牡丹面上浮起一层悲意,点头道:“正是,这妖怪厉害得紧,数百人围剿于它,在九座山峰上来回激斗,它身形飘忽,难觅其踪,硬是让它杀了不少人。斗了几天几夜后,它却是越斗越勇,丝毫不落下风,反而是这群神仙的后人,越打人数越少,九山之上,尸身遍地,血染草木,当真一副惨烈悲戚之相。”
  莺儿早就听得俏脸煞白,出不了声了,倒是文秩胆儿大,忍不住又道:“想来最后还是这群神仙的后人打赢了吧?”
  牡丹轻吐一口气,道:“赢倒是不假,但也是惨胜。也怪那妖魔得意忘形,见得斗到最后,对方仅剩十二人,便是毫无顾忌,也不再隐遁身形,大摇大摆现出身来。十二人觅得此良机,合力运起天绝大法,将其封住。”
  文秩奇道:“什么叫做天绝大法?若是这么厉害,为何不早些使出来,而是等到都要死光了才用呢?”
  牡丹叹了一声,道:“这法子虽是厉害至极,但使得也是凶险,必须是十二个功力相当者合力方可使出,多一分或是少一分都不行,而且阵法一旦开启,便是陆续损耗施法者的气血,若是敌方强悍,能够死硬捱着,到头来,反而是施法者气血尽绝而亡,所以未到危急时刻,谁也不敢乱用。”声音稍停,又开口道:“其实这只是个残阵,所以才利弊一样突出,若是完整的阵法,可就没那么凶险了,而且威力更是厉害百倍!”
  文秩先前听得此阵法施展得如此凶险,不由暗暗咂舌,此时更是听到才是个残阵,不由问道:“怎么才是个残阵?”
  牡丹道:“原先此阵名曰天绝地灭大法,顾名思义,乃是天地同归于尽之意,虽然有些言过其实,实际并非如此,但也看出此阵的威力所在,而且全阵必由二十二人齐心合力,心无旁骛才可使出,后来因为一些特定的缘由,此阵再也施不全了,只能是个残阵。”
  文秩“哦”了一声,似懂非懂,心道:“可能死得人多了,此阵发动得太晚,凑不齐二十二人了,所以只能施出个残阵来!”
  牡丹继续道:“不过还好,那妖怪真身已露,一被此法阵罩住,便是动弹不得,坚持不了多久,连连求饶。十二人恼怒它行径可恶,手段凶残,再加同门诸多兄弟姐妹惨死其手下,哪肯饶它。一个劲的连连催动真元,损耗血力,将阵法威力开到极限,过不多久,那妖怪悲嘶一声,便是形神俱散,瘫倒在地。这十二人见得它再无战力,这才收了阵法,也是人人浑身乏软,面色苍白,这阵法,的确消耗掉他们过半的气血,几成废人了。”
  两小孩听得上瘾,见得好人总算打赢了,心中高兴,一起欢呼鼓起掌来。牡丹还道:“虽然如此,事儿却不算完,这妖怪虽说肉身已残,但魂魄俱在,就这么留着恐怕日后再生祸患,便是有人勉强起身,又是在它身上补上几剑,想来也是活不成了,当下将它抛落九阴山下的九阴寒潭之中,大家合力施法,在水潭之中加了数道厉害至极的禁锢,纵然它能活转过来,也断然出不来了。”
  文秩轻轻默念道:“九阴寒潭?”
  牡丹解释道:“在那妖怪尚未占山为王之时,这本是一处活泉,深不见底,占地甚宽,合十山便是从水中拔地而起,水中有山,山外有水,也不知源头在哪,总之常年四季水流不断,水质清澈,后来妖气弥漫,这水质慢慢变得乌黑,冰冷刺骨,更是腐臭不堪,所以被人称作阴寒死潭!”
  莺儿听到这里,问道:“可这些与刘相哥哥有什么关系?”
  文秩倒是心中隐隐猜到一丝端倪,他那夜曾听刘相与那壮汉交谈,说什么奉师命镇守九阴山,唯恐那老妖怪脱困,想来这刘相与那壮汉都是当年那群英雄的后人,在此监视九阴山的动静,怪不得一听他的谎言,一副很是紧张的神色。
  果不其然,牡丹随后所说,正是与他猜测吻合,原来不但刘相与那杀猪的壮汉是那群英雄的后人,连牡丹姑娘也是,他们也是十二人,自十五岁起,便是在此已经守了整整十数年。平日各有身份,三教九流,形形色色,与一般乡民并无太大分别,就算路中偶遇,擦肩而过,谁也不会瞧出他们竟是一群身怀绝技的奇人异士。
  其实早在他们之前,已经分期分批不停有人在此镇守,当年九阴老妖被封寒潭之下,那十二人并没离开,而是在此居住下来,且代代相传,轮到他们这辈,已经算是有着数十代人了,代代如此,一边镇守九阴山,一边潜心修行,只要待满一甲子,待得有人替换,方可自行离去。
  只是前边先人们所在之时,一直无甚大事发生,那九阴山沉寂如斯,那九阴老怪更是默无声息,所幸此处人杰地灵,气候宜人,四季如春,更是风景秀丽,独特的天风地气,是个修行的好地处,人们就权当在此修行练功,倒也修出不少的得道高人。
  直到此时,又满一千年之数,却说又有掳童之事发生,如何令他们不感到紧张万分,自然如临大敌,草木皆兵。
  文秩听罢,惊讶得无话可说,自己无意间的随口胡诌,竟是扯出这么一段骇人往事来,若是让他们知道这是假的,还不知道要拿什么苦头给自己吃,心惊之余,更是恐慌。
  牡丹姐妹俩望着文秩,见他神色惊惶,面色苍白,只道是他从魔窟中逃出,想来是从古至今第一个从九阴老妖手中逃生的孩童,定是骇得怕了,也没多想,一齐安慰着他。
  文秩定了定神,想着既然开了头,只能死撑到底,便是装着奇怪的模样问道:“那姐姐你们上没上九阴山查看一番?”
  牡丹摇摇头,道:“祖训规定,咱们这些后人是不能踏足九阴山方圆十里之内的,只能行监视之职,不能贸然行事,所以并没上去,就在远远瞧着,觉得一切如常,而且听你所说,你从崖上跳下,下边只是实地并无水潭,看来你所在的地方不是九阴山,而是另有地处,所以刘相师兄才颇为紧张,怕是九阴老妖脱困后,不再待在九阴山中,而是另觅去处,这可是要命的祸事啊!”
  文秩皱眉道:“好奇怪的祖训,即是要求监视,却又不许上山,这又是为何呢?”
  牡丹笑了笑,道:“这可不知了,既然祖训要求如此,咱们也理应遵守,可没人过问过其中缘由,数十代人都是这么过来的!”
到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