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鬼节送鬼
见到店小二堵门，杨刃当然不快，便厉声呵斥道：“你这个伙计怎么当的？难道这里是黑店不成？为什么天刚黑就不让客人出门了？快把你们掌柜的喊来！”
店小二哭丧着脸说道：“客官，纵使掌柜出来了都没用，你难道忘了今日是什么日子了？”
杨刃愣了一下，田七在一旁提醒道：“少爷，今天是七月半，鬼节！”
“哦。”杨刃恍然大悟，不过他和各种鬼怪打了太多的交道，心里早就没那么怕了。
杨刃虽然不怕，可是店小二却是一脸惧色，他又说道：“大爷可能不知道我们这里的规矩，每到鬼节这天晚上，家家户户都会提早关门，整个晚上都不能把门打开，要不然在街上游荡的孤魂野鬼就会进入屋中，从此搅得家人不得安宁。”
店小二说得诚恳，杨刃也不好太过刁难他，虽说天色尚早，但是也只好回房休息。好在还有买到的《徐霞客游记》可以打发时间。此书除了提到楚王山、千佛洞等文化古迹之外，还提到了鬼王山。按书中所说，从汉初开始铜山县就有了送鬼的习俗。楚汉相争时，项羽自称西楚霸王，定都彭城。彭城也就是现在徐州的古称，铜山县则是徐州的属地。刘邦和项羽曾经在此地多次交战，据说最惨烈的一次交战，发生在离此地不远的鬼王山。那一战下来，双方死伤众多，尸成山、血成河，尸骸遍野，断肢四处。不甘心的孤魂野鬼便一直在山中游荡，时不时地还会在中元节出来，贻害四方。
杨刃用了两三个时辰，终于把这本描写徐州府风土人情的游记又细看了一遍，对徐州的了解也加深了许多。夜渐渐深了，杨刃不想影响明日行程，便早早地上了床，岂料刚刚进入梦乡，就被一阵刺耳的鞭炮声吵醒。
杨刃走到了窗户前，看到家家户户都在窗户上挂着鞭炮。所有的鞭炮放完后，街对面远远走来了一队红衣人，看样子都是庙里的庙祝，他们或摇着铃铛或撒着纸钱或拿着引魂幡，正在开道。田七此刻也被惊醒，走到杨刃身旁，道：“少爷，我打听过了，城郊有一座很灵验的阎王庙。每到中元节的时候，
铜山县的人都会凑钱请庙里的庙祝进行送鬼仪式，希望因此辟邪消灾。”
杨刃点了点头道：“西洋人也有鬼节，名为万圣节，不过他们过节的时候都扮鬼，玩得十分尽兴。不过国人的鬼节就不一样了，好像忌讳颇多。”
“该忌讳的还是要忌讳，免得惹出不必要的麻烦。这铜山县的人除了少爷外，恐怕很少有人敢这样站在窗口看的。”
“我只是好奇罢了！”
红衣庙祝或提着白色灯笼，或吹着唢呐，或跳着奇怪的舞步，或向天空抛撒着纸钱，整个队伍井然有序。在开路队伍的后面，还有庙祝赶着马车，马车上除了祭祀的东西外，清一色的都是白纸人，最奇怪的是所有的纸人都是女性。
杨刃颇为不解，皱起了眉头。田七又说道：“这些女纸人都是要送到鬼王山的。阎王庙的人说，只有把这些祭品和女纸人送到鬼王山，那些战死的孤魂野鬼才不会在鬼节这一天下山来祸害人间。”
“想得还算周到，怪不得都是女纸人！如果鬼王山真有鬼的话，那都是一些千年老鬼，想必十分的厉害。”
杨刃说话的当口，一个方才点燃没响的爆竹突然炸开了，马车里的一位女纸人突然动了一下，像是受到了惊吓。
“难道真的有女鬼？”杨刃瞪大了眼睛，细看之下，猛然大惊。那名被惊动的女纸人竟然和许铃心有几分相似。再看两眼后，杨刃已经笃定这名白衣女纸人就是许铃心假扮的。可是许铃心为什么会在这里出现？又为什么会扮成鬼模样的女纸人？
田七也看出了这一点，惊讶地问道：“许小姐竟然在这里，她到底要干吗？少爷要不要下去看看？”
杨刃本想马上下去找许铃心，但是转念一想，她打扮成这样，一定有其目的，于是又定住了脚步。待到送鬼的队伍远去后，杨刃和田七从窗台上跳了下来，远远跟在了队伍的后面。客栈的店小二也从门缝中看到了杨刃和田七的举动，当下吓得两腿发软。他颤颤巍巍地来到了杨刃所在的客房中，关好了窗户，然后虔诚地祈求神佛，希望不要有恶鬼从窗户中溜进来。
送鬼队伍一路西行，慢慢走向了鬼王山。所经之地，百姓无不主动避让。今天的夜晚，格外的宁静，夜枭不时低鸣。到了鬼王山后，圆月照着阴暗的树林，更显得阴森恐怖。
杨刃和田七走走停停，一直跟在队伍的后面。鬼王山的山腰处有座圆形的祭台，红衣庙祝杀了三牲，口中念念有词，一边跳大神，一边祭祀群鬼。最不解的是，庙祝在每个女纸人面前摆了一个碗，里面盛满了刚得到的公鸡血。
杨刃躲在暗处说道：“他们还挺用心的，不过待会可不要烧纸人啊，若是那样，铃心就要穿帮了！”
等了一会儿，庙祝只是烧纸钱，并没有烧纸人。当庙祝做完祭祀仪式后，山里突然吹来了一阵呜呜的怪风，霎时间，飞沙走石，乌云蔽月。所有庙祝诚惶诚恐地磕着响头，待到风势渐渐停了后，红衣庙祝便转身离去了。
躲在纸人堆中的许铃心见到四周无人，便开始动弹了，她扭了扭腰又动了动脖子，想必是装纸人太久了，手脚都麻了。恰在此时，山顶涌出一片黄影，竟然有数不清的黄纸人从山顶走到祭坛处。许铃心立马动也不动，大气也不敢出一下。
杨刃心道：“这里怎么也有黄纸人？难道卜帝搬家了？铃心又是怎么知道这个秘密的？”
黄纸人看着面前的白纸人，开始呜呜乱叫，甚是兴奋，此情此景就像色狼看到美女一样，一点都不遮掩！杨刃眉头一皱，喃喃自语道：“卜帝若是搬家的话，这里确实是理想的场所。鬼王山有这么多的孤魂野鬼，那么黄纸人自然是要多少有多少了！”
所有黄纸人都在寻找自己心仪的女纸人，有些姿色较为俏丽的女纸人甚至被数名黄纸人争抢。
杨刃又道：“看来不管做人做鬼都要抢女人，唉，这世道可真不容易啊！可是这些女纸人都不会动，抢来又有何用？”
就在他疑惑的时候，有些黄纸人获胜了，他们端起放在女纸人脚下的那碗公鸡血，就灌入了女纸人的口中。女纸人喝了鸡血后，好像一下子有了魂魄，立马就动起来，活脱脱地如同真的女人一样。黄纸人顿时大喜，毫不避忌地把女纸人搂到了怀中。
许铃心估计也没有料到会碰到如此情况，她看着围在自个儿身旁的黄纸人，眼珠不停地打转，心中颇为不安。若是要她喝鸡血，还要和毛骨悚然的黄纸人搂搂抱抱的话，真比杀了她还难受。不过好在争抢许铃心的黄纸人还有很多，一时半会儿，她还没有危险。
密林深处的田七说道：“少爷，是你英雄救美的时候了。”
“嗯，七叔你待在这里。”自从遇到黄纸人后，杨刃随身都带着装扮黄纸人的东西。他装扮成黄纸人后，便和田七约定，田七在这个祭坛守候，他则混进黄纸人中。
争夺许铃心的黄纸人即使再多，也有决出胜负的时候，此时许铃心的身前只剩下一名黄纸人了。他看着“美若鬼仙”的许铃心，眼冒绿光。高兴之余还吐出了一尺来长的舌头，想要舔许铃心的脸蛋。许铃心顿感毛骨悚然，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此时黄纸人又从地上端起了一碗鸡血，想让许铃心喝下去。
许铃心汗毛耸立，全身起着鸡皮疙瘩，正想夺命狂奔之时，又有一名黄纸人，蹦蹦跳跳地冲了过来。待看到来人的模样后，许铃心不由得又喜又气，开心的是跑过来的黄纸人是杨刃，不开心的也是因为杨刃来了。
第六十章 万鬼大会
得到许铃心的黄纸人见到半路杀出个程咬金，颇为不满，他指了指自己肚脐眼上的四枚铜钱，一副趾高气扬的样子，似乎在说：“小子，你哪里来的？要和老子抢女人？”杨刃早有准备，也搂起了衣服，在他的肚脐眼上竟然有五枚铜钱。
黄纸人一下子懵了，眼珠不停地打转，他在世之时，曾是项羽手下的大将，所以才能得到四枚铜钱。在他的眼里，除了项羽，应该无人可以佩戴五枚铜钱的。可是没想到这半路杀出的程咬金竟然有五枚铜钱，这只纸鬼顿时怒发冲冠，帽子都被顶了起来。
不过这只纸鬼根本不想放弃到手的美色，杨刃虽然有五枚铜钱，级别高过他，但他还是不愿意放手。他先是高举着胳膊，展示了一下自己强壮的身躯，接着又吐出了一尺长舌，显示了一下超凡的能力。四周黄纸人顿时呜呜大叫，对这只纸鬼大为称赞。
许铃心看到黄纸人吐出长舌，心中也不由暗暗担忧，不知道杨刃该如何应付。谁知杨刃胸有成竹，大嘴一张，便吐出了三尺长舌。那长舌如鞭子一样，啪的一声打在了将军黄纸人的脸上。许铃心杏眼圆睁，不知道杨刃变的是什么把戏。原来自从上次杨刃遇到黄纸人后，就把随身的装备进行了改良，他甚至找来了变戏法的师傅，做了这个三尺长舌，没想到今日还真的派上了用场。
杨刃一击得手，便猛追穷寇，用长舌噼里啪啦地朝这只纸鬼一阵乱打。纸鬼游荡鬼王山两千年，都是欺负别人的，没想到今夜遇到一个比他还狠的主，一下子不知所措，抱头鼠窜。杨刃猛追穷寇，照着他的肚子就是一阵乱踢，眼看着黄纸人肚脐眼上的铜钱就要被踢掉了。
凶的怕狠的，狠的怕不要命的，将军黄纸人见识了杨刃的厉害，终于跪地求饶，口中发出了呜呜的怪声。
杨刃满意地点了点头，端着那碗鸡血，走到了许铃心的面前。虽说许铃心的“主人”从黄纸人将军换成了杨刃，但是她还是没有胆量喝下这碗鸡血。不过若是不喝下鸡血的话，那么下面的戏就演不下去了。为难之时，许铃心又朝杨刃投来了求助的眼神。
杨刃嘴角边露出了幸灾乐祸的笑容，心想道：“小妞，还是有事求大爷吧？看你下次还这么无声无息地离家出走？”
许铃心看着杨刃坏坏的笑容，心里虽说有千百个不乐意，但还是不停地朝杨刃挤眉弄眼。杨刃觉得捉弄她也够了，便哇哇怪叫了几声，又指了指鬼王山山顶。黄纸人看到杨刃手势，齐齐抬头朝山顶看去。杨刃趁此时机，一口气喝完了碗里的鸡血。当黄纸人再转头的时候，杨刃晃动着手头的空碗，许铃心心有灵犀地动了起来。
没亲眼见到许铃心喝下鸡血，所有的黄纸人都不满意，有细心者还看到杨刃的嘴边残留着鸡血，便唧唧喳喳叫起来。所有黄纸人一下警觉起来，把杨刃和许铃心围在了中间。
如若这样就被揭穿把戏的话，那就太不值得了，就在黄纸人疑惑的当口，杨刃突然抱住许铃心，在她的唇上狠狠吻了一下。许铃心是又惊又怒又不好发作，她怎么也没想到又被杨刃占了便宜。
杨刃享受佳人温存后，终于放过了许铃心，他指了指许铃心的嘴，又指了指自己的嘴。那个意思好像是说，方才许铃心真的喝鸡血，不过我马上亲了她，所以嘴角边才会有残留的鸡血。黄纸人们一下恍然大悟，不仅大叫，而且还拍手，甚至有些黄纸人还有样学样，猛地亲起身旁的女纸人来。霎时间，鬼王山中出现了匪夷所思的旖旎场面。
许铃心半月前才被杨刃夺去初吻，没想到没过多久又被他再次轻薄，当下大窘。最可气的是，杨刃数日前还和苏云离成双成对，招摇过市，今天却来占自个儿的便宜。想到此点，许铃心自然更为气愤。不过此次，她顺着津浦线一路北上，好不容易才找到了纸鬼踪迹。又费尽心思收买庙祝，这才混在了白纸人中。若是这样放弃的话，就太不值得了。如今之计，也只好把这一笔笔的账都记在心中，日后再和杨刃清算。
女纸人全都“复活”后，山中终于热闹起来。这一黄一白相互依偎的纸人，甜甜蜜蜜地搂着，成双成对向山顶奔去。杨刃本来就对许铃心有爱慕之心，此时机会这么好，他哪里舍得放过？大大方方地搂着许铃心的小蛮腰就屁颠屁颠地走向了山顶。
今夜的纸人，比往日见到的都多，整个鬼王山中似乎有数万纸人，活脱脱的如同是万鬼大会。由于身边都是纸鬼，许铃心不敢和杨刃说话，便握着他的手心写道：“淫贼，你怎么会到这里？”
杨刃同样在许铃心的手心写道：“当然是来找生气离家出走的小媳妇的！”
“谁是你媳妇？杨刃你怎么这么讨厌？”
两人握着手一路“交谈”，慢慢地走向山顶。许铃心虽然对杨刃一阵数落，但是杨刃却傻乎乎地觉得，即使被她数落，也是美事一件。若是一直牵着她的手，共度此生的话，那么就是神仙也不愿意做了。
在不知不觉间，纸鬼队伍到了山顶。许铃心疑惑地在杨刃手心写道：“方才你在我手心怪怪地刮了一下，那是写的什么字？”
杨刃心中一乐，写道：“不是什么字，只是觉得你的手又软又滑，握着很舒服，便忍不住好好摸了一下！”
许铃心两颊绯红，气愤之下便在杨刃的腰间狠狠地扭了一把。此时的杨刃哪里敢叫唤，虽龇牙咧嘴，但是不敢发声。许铃心手上又继续用劲，见到杨刃疼得冷汗直流，心中的怨气才有所平息。
两人嬉闹之时，山顶上出现了一座用原木和石头围成的山城。山城里面热闹非凡，唱戏的、卖东西的应有尽有，如同鬼都一样。这一大群纸鬼进入了鬼城后，便四散而去，各找各的乐子去了。
此时此刻，身边终于没有站着那么多纸鬼了，许铃心长出了一口气，开始和杨刃小声谈话。
“杨刃，这些纸鬼都是卜帝养的吗？”
“十有八九是的了，除了他我想不出什么人能有这么大的能耐。”
“唉！如果能找到卜帝的话，说不定就能知道爹爹的下落了。”
听到此话，杨刃突然想到了一些事情，心中颇为不安。铃心之父许川虽然神秘，但一定懂得方术。十年前他得到了红木盒，又与五帝一起突然消失，会不会就是方术五帝之一呢？若是的话，那不就是自个儿的杀父仇人？不过许铃心对他爹爹的事似乎了解不多，她对方术五帝的事情也知之甚少。正当杨刃忧心忡忡之时，他突然想到，徐守来说过，方术五帝都是雾里村人，而雾里村的人姓氏都和十二生肖有关，许这个姓，根本不是十二姓之一，自然不会是方术五帝之一了。也许铃心之父许川和杜胜远一样，是为五帝卖命的人。不过只要铃心的爹爹和自个儿不是仇家，那就没有什么可担忧的了。唯一担心的是如果许川变成杜胜远一样的纸鬼的话，那就大大不妙了。
胡思乱想之际，许铃心拍了下杨刃的肩膀，指了指前方。前面是一个戏台，台下围了好多人。也许是因为纸鬼大多是项羽部下的缘故，所以台上正上演着京剧《霸王别姬》。只不过台上所有的戏者都是纸鬼装扮，身子僵硬不说，口中还只能发着“吱吱呀呀”的怪声。如此鬼哭狼嚎的一场戏，杨刃实在听得不住地摇头，不过台下的纸鬼却听得如痴如醉。当演到项羽乌江自刎的时候，所有的纸鬼更是大哭，好像一下子想到了以前的峥嵘岁月。待到一出大戏演完，不少纸鬼还拿着纸钱纸元宝在小摊前购买京剧脸谱面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