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白渊浅】长相忆,无穷极 (续写HE)



用大师兄的话说,子阑与她不同,千余年也难得回昆仑墟一次,自是不能见不到师父就走。她不甘心独自离开,软磨硬泡了好久,终于也沾了子阑的光得以留下住一晚。
但也只能是一晚罢了。按着她的身份和天族法规,除却归宁外不应留宿在别的地方。
大师兄锁着眉头,反反复复向她确认了好多次“不是同夜华怄气了罢?”“夜华可知你在此处?”在她再三拿狐格作保自己绝不是闹了脾气背着夫君偷偷来昆仑墟之后,才勉强为她安排了房间。
却不是当年做弟子时住的那间旧厢房,而是昆仑墟唯一的客房。


三千年来头一次如愿以偿留宿在昆仑墟,又是睡在一张颇宽、颇软、颇舒适的床榻上,她本应窃喜的,却从心底泛上一股淡淡的苦涩味道来。这只向来贪睡的狐狸,竟然破天荒地失了眠。
白浅在枕上翻来覆去良久,才想通这淡淡苦涩的来由。大师兄这样的安排,面上看着是尊重客气,个中却透着……疏离和冷漠。
他拿她当成九重天的储君妃看待,而不是昆仑墟的小十七。
可是,为什么?不管她嫁了还是未嫁,她始终,都还是她啊……


心头一阵烦乱,更加睡不着了。白浅干脆披衣下地,想要出去散散心头闷气。这客房独处在一栋偏殿内,离师父师兄们的厢房都远,唯独离后山稍近,她便信步向后山行去。
脚步停下时,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中已走到了墨渊闭关的清虚洞外。洞口有仙障,她闭目凝神,感受到师父熟悉的气息在洞内若隐若现。


心头忽地一阵酸楚,好像是在外受了委屈却忍着眼泪的孩子,猛然间见到父母关切的眼神,便会不由自主地哇哇大哭。白浅在洞前双膝跪地,默默地叩了一个头,忍不住掉下泪来。说不清来由,道不清原因,只是一味地觉得难过。可能是因为太担忧师父,可能是因为大师兄的疏离,也可能是因为在九重天的日子太过寂寞太过憋闷。


她跪在洞前垂头细声哭泣许久,方才觉得心中郁气散去,轻快了些。洞内墨渊隐隐的神泽叫她觉得亲切放松,哭得也有些累,困意便重重涌上。她不想离开师父,更不想回客房去,干脆在清虚洞前找了个避风的角落,紧了紧身上的大氅,倚着石壁便睡着了。
却不知她的脚步在后山刚刚响起时,那清虚洞中之人,便已察觉了她的到来。原本紧阖的凤目骤然睁开,其中有光彩亮了一亮,随后又归于黯淡。
修长的剑眉蹙起,薄唇中轻轻吐出两个字,“十七……”声音低哑,带着几分不可察觉的温柔。
只单是听到了几下脚步声,他眼前几乎便已可以看到那轻灵活泼的小狐狸蹦蹦跳跳地向他跑来的样子,耳中似是可以听到她清脆地唤着“师父”。他唇角微掀,露出一抹极淡的微笑,又瞬间隐没。心中略有些疑惑,她每年的固定来访之期应是在三月之后,怎么提前了?

莫非,出了什么事?

修行打坐最忌灵台不静,不过是稍分了一下心,印堂中立时便传来针扎般的疼痛。他不得不提手捏起法诀压在胸前,闭目塞听,才勉力止住了心绪翻腾。好不容易将气息搬运了一个周天,缓缓吐出一口长气,略微松懈下来,忽然听到洞外传来阵阵细声低泣。
她……她在哭?
他心神再也无法宁定,体内气息失了控制在经脉中乱撞起来,丹田顿时剧痛。不得已强行收了功法,靠着石壁喘息良久才略为好转。口中有些甜腥,他伸手抹了抹嘴角,指尖湿粘,洞中有血气弥漫开来。
此时全然顾不得这些。他凝神静听,哭声却已消失了。
她的气息仍然萦绕,显然并未离开。方才她为什么会哭?是受了委屈吗?可是有谁……欺负了她?此时怎么又无声无息?
抑制不住心中担忧,他站起身来捏了个隐身决,便踏出洞外。

淡淡的月光下,却看到那三千年未曾见过的熟悉身形裹着大氅缩成一团,背倚山壁,睡得正香甜。长长的睫毛低垂,眉目舒展,红菱般的嘴角边挂着一丝甜甜的笑意。
看着这张无忧睡颜,他也不由自主地微微笑了。
这个随时随地都能睡着的习惯,倒还是一如当年。
弯身前倾,伸出手去想要像以往一样抚摸她的发,手指刚触到鬓角,却硬生生地定住。
原本墨瀑般的披肩长发,此时已经全被规规矩矩地束成发髻。一支凤尾掐丝步摇镶嵌其上,钗头一颗龙眼大的宝珠正随着她的呼吸轻颤,其中有波光隐动。那珠子他认得,是天地造化混沌初分时,由水之精华集结而出的凝水珠,四海八荒唯此一颗。镶成的步摇便是天族给储君正妃的聘礼,成婚后亦需日日佩戴,是一件代表着身份地位的信物。

心中忽地一痛。他几乎忘了,他的小十七,已不再属于他。
她此刻的身份是他的弟妇,是九重天太子妃,以后还会成为天后和下一任储君的母亲。而她爱的人,是夜华……再没有哪一个理由,能容得下他对她如此亲昵的举止。
时光无情,流年飞转。他一梦一醒之间,许多事已经永远地改变,再也没有可回头的余地。

他将手慢慢收回,自嘲地苦笑了一声。
他没有去受她敬的茶,三千年来亦托辞闭关不肯受她的拜会,偶尔到九重天去也对她避而不见,就是因为太过思念,反而不敢相见。
再次封印擎苍元神损伤过重,这许多年也依旧没能养好。修为大减之下,定心养气的功夫更是远远不如当年,心猿意马时时侵扰。他实在是怕,怕见到她时会控制不住自己,怕不经意流露出灼热情感会吓到了她。
毕竟,她已有她的幸福,他不该打扰。
曾有幸做过两万年师徒,又曾受过她七万年的心头血,他应该知足。就让他好好地将那些过往封印在心中,如同那间她当年住过的旧厢房一般,独自珍藏,不再示人罢。

目光不舍地在她面上流连,他终是缓慢地、坚定地后退一步,垂首捏起法诀,口中暗暗念诵。一道光芒闪过,那睡得昏天黑地口水直流的小狐狸,已经被送回了客房内的床榻上。
风中犹有她的发香,他转回洞内,盘膝坐下,再一次徒劳地试图静心行功。


第二日上午,白浅是被叠风的敲门声惊醒的。还没等她完全睁开眼,叠风就已推门而入,一叠声地道:“你总抱怨回回来时师父都在闭关,可巧他老人家今日清晨出了关,此刻正在殿上与子阑叙话,你却还在这里睡懒觉!快随我来!”

不待他催,白浅早已从床上一跃而起,飞也似地往大殿奔去。她脚步轻快,心跳得雀跃。师父终于出关了,她最敬爱的师父,已经那么久都没有见过了……

远远看到殿上那个身着苍蓝色道袍的身影,泪猛然涌上,模糊了视线。
三千年未曾相见,师父他怎么消瘦得如此。身上的道袍经风一吹,竟隐然显出几分空荡来。
心头酸楚,她快步走上去跪在他的身前,深深伏地一礼,哽咽地唤:“师父……”

墨渊扫了她一眼,低头喝了口茶,淡淡地道:“倒是越来越像小娃娃了,怎地见面就哭?”
她有些不好意思,不由得抽了抽鼻子,破涕为笑:“徒儿许久没见过您,太过激动。”
他点了点头,示意她在榻旁坐了,目光转开,继续和子阑低声叙话。
她讪讪地坐到一边,听着师父和师兄在说关于天君剿灭翼族的事,有心想要问问他身子如何,却不知该怎么插口。
都已经是很久前的事情了,现在才想起来问,会不会更显得她是个没良心的不肖弟子?

墨渊似是注意到了她的欲言又止,眼风里将她瞟了一回,忽地开口:“过得可好?”
她张着嘴,半晌才反应过来这没头没尾的一句是在问她,赶快答道:“十七在天宫一切顺心,夜华也待我甚好,师父不必担忧。”
他点了点头:“那便好。”垂下目光看了一会手中的茶杯,忽道:“方才子阑说,你用折颜的移形换颜术将珠子变作人头蒙骗天君,倒是长进了。”语气淡然,听不出冷热。
她有点脸红,不晓得师父这话是在骂她胆大包天还是在真夸她有长进,只得呐呐地应道:“是。”
“那术法我虽不会,却也知道是用来给人换貌的,应用在死物上最多不过十年便会消散,此事无法瞒得长久。十六,若要施以援手,便不应半途而废。你莫再回无妄海,去向白真上神问明那姑侄二人的去处,务必保她们平安。”
子阑肃声应了。
“为师有些累了,你们去罢。”
她和子阑齐声应是,躬身相送。
墨渊走过她面前时站住了步子,没有回头,只沉声道:“十七,皓德君不是心胸宽广之人,你日后在天宫中诸事要多加小心。”
叮嘱的语气郑重且温柔。她抬头看到他消瘦但依然挺拔的背影,鼻中忽地一酸:“十七知道了。师父,您要多保重身子……”
他背向着她点了点头,缓步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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