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等我想出到底为什么不对劲,胡知道的手已经伸向李想想的脖子了。
我急中生智,一把扯起桌子上的纸餐垫,挡在胡知道的眼前,一边狠掐胡知道的大腿:“够了,你色迷迷地在闹什么?”
胡知道的神情又是一滞:“发生了什么事?”说完这话,他仿佛充满气的气球瞬间泄气,整个委顿下来,眼睛继续似闭非闭,一副半梦半醒的糟糕状态。
一桌人都傻了眼,心说这位什么毛病啊?一惊一乍的。我示意李想想取下脖子上的项链,李想想虽然一脸不解,但还是照做,取下项链,装进口袋,我这才挪开遮在胡知道眼前的纸餐垫。
是胡知道身上发生了什么古怪?
还是李想想的项链有什么古怪?
这个时候,邻桌有个胖子叫服务员买单,很是财大气粗地从手包里掏出一叠用橡皮筋箍着的百元大钞(有些人就是喜欢这么显摆)。胡知道被他的叫声吸引,扭过头去,看到胖子手里的钞票,眼睛瞬间又瞪圆起来。很是敏捷地站起身,朝着胖子的方向跌跌撞撞扑过去,嘴里还叫:“啊,钱!钱!”
一刹那,我连死的心都有了。搞什么啊,这不是TMD见钱眼开吗!
“胡知道,你给我站住!”我一把拖住胡知道还没跨出去的一只腿。
胡知道仿佛没听到我说的话,只是把手使劲往胖子的方向伸,嘴里还在不停地喊:“钱!钱!钱!”
老天,胡知道不会是疯了吧。
结果那天在王斌的帮忙下,我们才把胡知道连拖带拽地弄出咖啡厅。
当了外面,胡知道还是一副白痴儿童的样子,李想想问要不要去医院。我看看胡知道,心里一酸,眼泪就流了出来。王斌小声说:“胡哥是不是伤着脑袋了,我认得一个精神科专家……”
李想想连忙捂住他的嘴,说:“你乱说什么啊,精神科,那是胡大哥能去的地方吗。”
我关心则乱,一时也没了头绪,说:“先回我家吧。”
打发马殿先回学校,我们四个人打了辆出租车,吩咐去齐天国际。
下车的时候,我和王斌争着掏钱付车费,胡知道的眼睛又开始发亮,两只手,一只伸向王斌,一只伸向我,大叫:“钱,钱,钱……”
完了,跟钱耗上了!
到了家,将胡知道同学搀到沙发上,胡知道身子一歪躺了下去,眼睛似闭非闭,又开始发出细微的鼾声。
我和李想想手忙脚乱,找冷水给他洗脸,喂冰水给他喝,开音乐给他听,在他太阳穴涂清凉油,试尽各种办法都没有用,胡知道就是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
我脱掉胡知道的上衣,查看他胳膊上的伤口。只是很小的一个红点,已经结痂了。要说这点伤口能引发神经出问题,打死本姑娘也不相信。
我说:“李想想,把你口袋里的金项链给我。”
“金项链,金子,哪里有金子?!”胡知道条件反射地从沙发上一下弹跳起来,睁大眼睛看着我。
MY……GOD!
李想想手伸进口袋,但是被这种气氛吓住了,没有立时掏出金项链。胡知道看了半晌,低声嘀咕:“骗人,没有金子。”重新躺回沙发睡觉。
就在这时,胡知道口袋里的电话响了起来,胡知道仿佛没有听到,翻了个身,继续半梦半醒。我从他衣兜里掏出手机,是个陌生来电收。
按下接听键,那头传来一个女人哭泣的声音,抽泣的程度,比我还惨呢。我抹抹眼泪,收住哽咽,喂了一声。那边抽抽噎噎说:“银子……姐姐?我……我是施海燕……对不起,对不起……”
对不起?为什么要跟我说对不起,难道……难道我家胡知道现在的状态和她有关?
我说:“为什么?为什么对不起,你怎么知道这个电话号码?”
“我……号码是马殿给我的,胡知道大哥……对不起,对不起,我本来是想下在李焕身上的,没想到胡知道大哥忽然冲了出来……对不起……”
嗯?下在李焕身上,下什么?她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胡知道现在的状态还是和身上那个伤口有关,或者说,和施海燕手中那枚簪子造成的伤口有关?
“到底怎么回事?胡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我的声音渐渐平静下来。
“胡知道大哥……中了我的……拜……拜金蛊……”
“拜金蛊?中蛊?”我简直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好像蛊毒、降头这些词汇应该是和偏远蛮荒联系在一起的吧,譬如什么深山苗寨,泰国山村之类的,怎么可能在大都市,在我们身边,在胡知道身上出现!
“你是苗族人?”
“不是。”施海燕还是在抽泣,“……祖传的……”
“那有解救方法没有,你肯定懂的。”我急了,解铃还须系铃人,施海燕家既然祖传种蛊,那就说不定也祖传了解蛊方法。
让我失望的是,电话那边的抽泣声更强烈,却没有回答我的话。
我的心沉了下去:“没有……办法吗?”
“有,可是,要完全解蛊……要两个月……你们在什么地方,我现在就过去。”
哦,可怜的胡知道,两个月,60天,1440小时,86400分钟,你都是昏昏欲睡见钱眼开的强悍存在,这可怎么出门,怎么上班啊?
等到施海燕来了过去,我稍稍安心,事情并没有我想象中的那么糟糕。
施海燕给了我一瓶不知道什么调制成的绿色药膏,说是每隔半个小时就要在胡知道的鼻子下面涂一点。那样,胡知道就不会昏昏欲睡,看起来也会像个正常人,行为思考一切正常。但是最好不要给他看到诱因。
拜金蛊的诱因就是金银以及钱币,看到诱因,仍然会表现出见钱眼开的丑态。当然,随着用药时间的增长,对诱因的抵抗力会逐渐加钱,直至两个月以后完全消失。
给胡知道抹了点那种味道怪怪的药膏,胡知道果然清醒起来。此人清醒以后,倒是完全记起了此前发生的所有事情,面孔涨得通红。我把原因和他这么一说,胡知道同学马上闭着眼睛,从屁股兜里掏出钱包扔给我:“这个暂时给你保管。”
我家胡知道,还是这么自觉啊。有自控力的男人,是最性感的男人。我的眼泪刹住车了,赶紧去洗了一把脸。顺便把施海燕也拖了去,这丫头,也哭得像个小花猫呢。
洗完脸,大家在客厅里坐定,给施海燕介绍了一下李想想和王斌,接下来自然要开始追问事情的来龙去脉。
施海燕从头上取下那枚簪子,苦笑道:“是祖传的,鱼骨簪。我祖母给了我母亲,我母亲给了我,一代传一代。”
李想想连忙抢过去观看,一边摩挲一边惊叹:“哇,祖传的啊,好神奇哦,看看这光泽,一看就不愧是祖传的东西啊!我们家就没有什么祖传的宝贝。哦,很硬哦,为什么叫鱼骨簪呢,这是什么东西做的?”
佯_谬 回复日期:2012-5-29 8:46:00
在中国,还是有鬼比较好。深圳的事情,找真的肇事者索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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愿闻其详
施海燕道:“据说,是古代鲛人的鱼尾骨。”
李想想道:“焦人,什么焦人?古代烧焦了的人?哎呀妈呀,银子姐,给你给你,吓死我了。”忙不迭把鱼骨簪扔到我手里。
胡知道正喝水呢,一口水全喷在我脸上,连忙拿了纸巾帮我擦,一边哈哈大笑道:“焦人,你还雷人呢……鲛人,就是人鱼。”这位虽中了蛊,搞笑本色倒是不变,我又把心宽了些。
李想想嘴一嘟:“人鱼?这世界上真有美人鱼?”
我道:“是不是美人那就不知道了,中国古籍上所记载的鲛人也是人身鱼尾,他们生产的鲛绡,入水不湿,他们哭泣的时候,眼泪会化为珍珠。但是咱中国的鱼人是有雌雄的,并非外国童话里的海的女儿。”
(晋干宝《搜神记》卷十二:“南海之外,有鲛人,水居如鱼,不废织绩,其眼泣,则能出珠”。)
李想想道:“胡大哥中的蛊,和这支鱼骨簪有关?”
施海燕点点头,道:“这支簪子是前年母亲给我的,就是上大学之前,在此之前,我并不知道祖上有这样一个东西。而下蛊,也是那时候母亲传授给我的,我只是尊重长辈的意愿,其实内心对这一套是不怎么相信的,今天,是我第一次施展……”
那倒是,谁没事相信自己有能力给别人下蛊,估计施海燕对李焕举起鱼骨簪也是抱着姑妄一试的态度,倒没想到无意下倒胡知道的身上,更没想到此蛊相当灵验,说让人拜金就让人拜金,见钱眼开得一塌糊涂。我说:“那么你的先辈怎么会这种技艺的呢?”
施海燕愧疚地看了胡知道一眼,细声细气说:“其实要说起来,这枚鱼骨簪最开始并不属于我的先祖,至于种蛊这种技艺又是怎么来的,那真的说来话长……在我的家族,有一个口口相传的古老故事。”
胡知道插言:“我记得你的家乡是浙江台州的仙居,越地古时候多猛悍山民,也有古巫师一说,可是越地有蛊术倒是没有听说过。”
事关胡知道自己的身心健康,所以他语气也紧张得很,倒不似以往那般冷静。施海燕说道:“据说,我们家祖上原先并非浙江的?”
李想想一拍大腿:“就说嘛,你们家祖上肯定是苗族自治区的。”
我汗,古代有苗族自治区没?
施海燕道:“也不是,我家祖上是合肥的。”
合肥?!
我们都吃了一惊,合肥人会种蛊?那不是笑话嘛,这其中一定还有内情。我们互相看看,最后都安静下来,等着施海燕讲那个“古老的故事”。
第十五章,食髓兽
历史上最早有关“合肥”的记载,应该是司马迁的《史记》,但是根据考古分析,认为远在新石器时代,合肥地区已经有人类活动的踪迹。所以合肥算得上是一座历史悠久的古城。
公元前16世纪夏桀曾被商汤放逐于南巢(即今合肥城附近),西周时这里曾分布着巢、庐、舒等不少小国。春秋时这些小国先后为楚国兼并,战国时这里称“宋胡”,先为吴国占有,后被越国兼并,最后归楚。秦始皇统一中国后,此地属九江郡。西汉时,此处先是刘邦之子刘长受封的淮南国,汉武帝时为加强中央集权取消淮南国,改为合肥县。
合肥位于长江、淮河之间,素有“淮右襟喉,江南唇齿”之称。历史上稳定时期是繁荣的商业市镇,分裂对峙时期又常为兵家必争之地。
话说西汉初年,淮南国有个复姓公羊的豪门望族,家主公羊田让,曾经做过淮南国主的老师。公羊田让和发妻相敬如宾,一生没有纳妾。他们有一儿一女,儿子叫公羊方,女儿叫公羊也壬。公羊方孔武有力,双手能开硬弓。公羊也壬聪慧美丽,心地善良。
公羊也壬十七岁那一年,淮南国出了件奇事。她的叔叔,也就是公羊田让的弟弟公羊叔初死在偏院的井栏边,头上破了个洞,脑髓被抽取吸干。看那伤口的形状,是被剑戈之类的利器凿破,但是公羊叔初年轻时做过都尉,是个武将,身手不凡,寻常三五个壮汉不是他的对手,但被害那晚,家里所有的家丁奴婢都坚称没有听到什么异常动静。
因为死因离奇,淮南国流出谣言,说国都附近来了一只食髓兽,专门半夜上门吸人脑髓。一时间信者如云,天一黑大家便躲进房子里,把门关得紧紧的。
公羊家更是紧张,天未黑便关门闭户,围院的小城墙四角扎起箭垛,派了家丁日夜瞭望巡逻,连公羊也壬也换了贴身丫鬟,原先那个叫做“吹奴”的伶俐丫头被大哥公羊方要了去,另派给她两名孔武有力的悍妇,一胞生的两姐妹,大的叫苂鲈,小的叫苂琊。
这天晚上,公羊也壬用过晚饭,由苂鲈和苂琊陪着,经过东偏院,绕向她的闺房。大户人家,家园非常大,类似一个小城池,方圆几里,亭台楼阁的,有山有水。水中养鲜活的水禽,小山上放养祥瑞的鸟兽。虽说是晚上,但是庄园里举凡大殿和偏房的门口都点着灯笼,倒也不显得黑暗。
汉初的建筑风格和后世不同,房子都比较低矮宽大,因为那时候没有椅子,流行矮桌子,大家都席地而坐。公羊也壬的闺房依山而建,而这个小山包处在一个天然的小湖泊之中,所以有座曲桥和外面相通。本来这里是公羊世家的投壶娱乐的场所,公羊也壬喜静,硬磨着公羊让占据了这里。
桥的外面一端有个小房子,原先是公羊家系马换衣的场所,后来公羊也壬占了这里,小房子的功用也就失去了,一直荒着。这天主仆三人刚走到桥头,忽然听到那个小房子里有窸窸窣窣的声音。
公羊也壬停了停脚步,皱皱眉头。苂鲈还算机灵,忙走过去叩门,喝到:“什么人在里面?”
里面没人应声,那窸窸窣窣的声音反而更强烈了,就好像有人在用指甲抠墙壁。
苂鲈的脸有些儿发白,说道:“小姐,会不会是……”(在汉代,奴仆称呼主人的女儿当然不会叫小姐,那时尊称未婚女子一般为“娘子”“公子”,或冠以姓氏称某子,这和咱们的阅读习惯不同,所以还是以讹传讹地照规矩错着来吧。以后讲故事这照着习惯来。顺便鄙视一下当下某些历史正剧,“大人”的称呼满天飞,这个称谓,在雍正朝才开始出现的。明代沈德符《万历野获编》中,记了个笑谈,他祖父拜谒张居正时,被张叫了声“沈大人”,当时宾客都以为十分新鲜,因为“呼公、呼丈者多,更不闻有大人之称。”爷爷被人叫了声大人,孙子就郑重地写进文集,说明在当时用得极少。至于一本正经喊包拯为包大人,那在古代公堂上是要集体喷饭的。)
公羊也壬明白苂鲈的意思,她是怀疑那个食髓兽藏在这间屋子里,心跳顿时加快起来,只想挪动脚步赶紧逃跑,可偏偏紧张之下身子一动也不能动。站在她身旁的苂琊只当小姐胆大呢,便也壮了壮胆,走向那间小屋的窗户。
在西汉,建筑上虽然普遍应用了窗户,但当时的窗户大多是固定的,不能够自由开启,东汉以降,中国的窗户才开始大量的可以开闭。那时候的窗户也没有后世的那种窗纸,像电视剧里拿口水粘个洞可以偷看什么的。汉代的窗户上有斜方格的窗棂,透风采光,能直接看到屋内。苂琊走到窗户前,脑袋向那里凑过去,就在这时,屋子里忽然穿出一个女人的哭泣声。
纵使苂琊胆大,也被吓了一大跳。那哭声持续了几个眨眼的工夫也就停止了,然后一片寂静,连原先那窸窸窣窣的声音也没了。公羊也壬心惊之后,说道:“怎么好像是吹奴的声音?”
苂鲈喊道:“吹奴,吹奴,是不是你在里面?”
里面没有回应。
苂琊说:“小姐,要不……开门看看?”
门上有锁,铜制簧片锁,和后世的挂锁差不多,不过更宽一点。锁没有破坏的痕迹,假使里面有人,人是怎么进去的呢?
公羊也壬犹豫道:“钥匙在府里总管身上,如何是好?”
苂琊道:“事急从权,要什么钥匙。”上前拉着锁用力一扯,铜锁连着门上的锁环被扯脱下来。苂鲈提着风灯,推开木门。
灯笼微弱的火光照亮了木屋中的黑暗,一切都显得朦朦胧胧的,屋子的正中间蹲着一只黑色的猫,正瞪着眼睛好奇地打量三个走进木屋的女人。
苂琊送了一口气,说:“小姐,原来是只野猫。”
野猫会挠墙,野猫发情时也会发出奇怪的叫声,这是这猫的叫声和吹奴的哭声那么相似,未免也太诡异了。而且门关着,木屋四周都没有破洞,窗户窗棂的缝隙也只有一根指头粗细,这只猫是如何进入木屋的呢。
公羊也壬越想越觉得头皮发麻,说道:“走吧,走吧,明日叫人来把这房子拆掉。”
苂氏姐妹齐声应:“喏!”
三人便在那怪猫的注视之下离开木屋,走上曲桥。
到得公羊也壬自己的岛上小院门口,忽然又听有哭声传来,依然像是吹奴的声音。可是这回哭声不是传自对岸的木屋,而是岛上那座小山的半山腰。
苂琊道:“奇怪啊,没见那猫跟着我们过桥呀。”
东西见过一次,就不足为奇,苂鲈倒是胆子大了起来,说道:“小姐,奴婢上去看看,这东西老是叫,可叫人怎么睡得着觉。”
苂琊有点不放心:“姐,我陪你去。”
苂鲈道:“你陪着小姐。”说完把灯笼递给苂琊。
公羊也壬虽说第一次和这对奴婢相处,但她天生良善,犹犹豫豫道:“一个人恐有不测,不如……一起去看看吧。”
三个人没进院子,绕向院后的小山丘。哭泣声时断时续,令这夜色平添一份诡异。
月亮从云层里露出头来,夜色变得明亮起来,甚至不用灯笼,都能够看到草丛里的石板路径。起先这里是投壶场所,所以这个小岛承担了府内贵族生活的运动理念,小山丘上也铺了下载的石台阶,山丘顶上有个小亭子,以便闲得无聊的老爷少爷可以爬爬山吹吹风。
三人沿着石阶往上爬,走不多时,那哭泣声便不再传出,又变成那种窸窸窣窣的抠木板声音。
苂鲈手往石阶的岔路上一指:“好像在那里。”
公羊也壬说:“那边不是牙泉吗?”
原来,公羊府内的这座小山丘倒不是后来堆砌的假山,乃是原本就有的,原名叫做牙山,因其形状像颗小虎牙,半山腰有一块石头吐出,终年从此石上渗出泉水,因而此石圆滑异常,也像一枚尖牙。尖牙下又有常年滴水形成的石潭。这便是当地有名的牙泉。公羊世家营造府邸,便强占了这里。后来又修石阶前往牙泉,不过府邸建好没几年,这牙泉就干了,再无一滴水渗出,而通往牙泉的这条岔路石阶,也成为终年无人出没的荒径。
苂琊举灯当前,拨草而行。不多时,便来到牙泉石潭跟前。石潭的水早已干枯,潭底原本是一些枯枝烂叶腐臭淤泥,此时不知被什么东西刨了个干净。在石潭底部的一侧,露出个黑黢黢的半人高洞穴。
主仆三人面面相觑,都有些惴惴不安。这洞中不会有什么怪物吧。
愣了半天,除了野鸟的啼叫和昆虫的鸣声,再听不到任何声响。哭声和挠木头的声音都消失不见了。苂琊终究忍不住好奇,说道:“我还是下去看看吧。”
苂鲈看看她,倒没有和她争,因为苂鲈比苂琊要粗壮一些,不见得能挤进那个洞。要论身材个子,最合适钻洞的自然莫过于公羊也壬,可人家是主子。苂鲈只是拍拍妹妹的肩膀,说:“小心些。”
苂琊点头,欲将风灯交回给苂鲈。公羊也壬道:“灯笼你且提着,我们不打紧,洞里黑呢。”
苂琊也不多话,跳下干涸的石潭,挤进了那个石洞。公羊也壬和苂鲈站在石潭边,心情十分紧张。苂琊刚入洞的那阵,洞口还能看到一点灯笼火光。然后就越来越淡越来越暗,渐渐一点光亮也无。
公羊也壬心说,莫非这个洞穴其深无比,四通八达?等了老半天,苂鲈不放心,也跳下石潭,守在洞口贴着耳朵听动静。忽然,洞里面传来一声闷闷的惨叫。苂鲈脸色大变,跨脚就往洞里伸,可是她的身躯实在雄壮。一条腿跨进去了,身子却挤不进去,急得哇哇直叫。公羊也壬吓得抱住一棵树瑟瑟发抖。
忽然,洞里有个冰冷的东西缠住了苂鲈探进去的那只脚。苂鲈毛骨悚然,惊叫后退。这一退,却把缠住她脚的东西拖将出来。
月色下看得分明,那是一双手。
苂琊的手,苂鲈舒出一口气,将苂琊拖出洞来。只见苂琊面色苍白,发髻也歪在一边,嘴唇不停颤抖,显然是被什么东西吓到了。苂鲈抱着她,问道:“妹妹怎么了,你看到了什么?灯笼丢那里去了?”
苂琊结结巴巴道:“水……洞里有水……二大爷坐在水面上……瞪着眼看我……”
公羊府内的二大爷,自然是已经死去的公羊叔初!
公羊也壬在石潭边听到这话,浑身汗毛炸起,腿一软,若不是面前有棵树挡着,只怕要当场摔下山去。
苂鲈也是大惊失色:“二大爷?!!你看到二大爷?”
苂琊挣脱苂鲈的怀抱,连滚带爬地扑到石潭的边沿,手脚并用地往上爬,显然,她是吓得厉害了。苂鲈在下面帮了她一把,将妹妹托了上去。苂琊倒还记得将姐姐拉上来,等苂鲈一上来,苂琊就急急忙忙道:“快走,快走,快把这事去告诉老爷。”浑然忘了要去请示主子公羊也壬。
公羊也壬自己扑过来,两只手捉紧苂琊的胳膊:“不可能,我二叔……还在灵堂里停着呢!”
苂琊脸色已经白里泛青了,仿佛没有听到公羊也壬的话,摇摇晃晃急着向山下走。苂鲈想去扶她,愣了一愣,终究还是回来扶着公羊也壬下了山。
到了山下,苂鲈道:“苂琊,你陪着小姐回院子,我自去寻老爷禀明此事。”
公羊也壬连连摇手,开什么玩笑,山上出现死去的二叔,她还能在山下院子里安心睡觉?急忙道:“咱们一起走。”
三人过院门而不入,又绕回那张通向外面的曲桥上。远远看到有盏火光从远处向这里漂移。
苂鲈问了一声:“谁?”
提灯的人并不应话,公羊也壬心说莫非是值夜敲更的聋子老头,可是桥这边是女子居所,也不是他该来的地方啊,待要叫苂鲈放声再问一遍,那灯笼火已移得近了,借着火光,依稀可见提灯的清瘦女子,公羊也壬又惊又喜,叫道:“吹奴,怎么是你?”
一旁苂琊依着桥栏杆猛烈地打起颤来,苂鲈道:“妹子你怎么了?”
苂琊话也说不利索了,只是指着远处还在走近代吹奴叫道:“鬼……鬼……鬼啊……”
苂鲈连忙扶着她:“妹子,你是不是吓糊涂了,那是吹奴啊。”
苂琊急得连连摇手:“刚刚……二大爷要来抓我……是吹奴从水里……浮出来死死抱住二大爷……她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啊,你是说那个山洞里不光有二大爷,还有……吹奴?”苂鲈的声音也开始发抖了。公羊也壬听了苂氏姐妹的这番对白,更觉手足冰冷,只想掉头便走,无奈脚像被灌了铅似的,一步也移不开。前面吹奴已经走到十步远近,笑眯眯地道:“小姐,是我吹奴呀。”
公羊也壬觉得她的笑容特别诡异,连声音都和往日熟悉的吹奴不尽相同,心中越发害怕,不敢应声。
苂琊忽然用力一推苂鲈,叫道:“护着小姐走!”不知哪里涌出来一股力气和勇气,猛地朝那吹奴冲了过去,用力之大,直接将吹奴从桥上撞飞,双手跌入湖中。那盏灯笼匪夷所思地化成一篷火花,四散消失了。苂琊跌入水中,已经找不到吹奴的人影,只觉脚上有股大力传来,仿佛有人抓住她双脚足踝,使劲将她朝水下拖。
苂鲈身子探出栏杆,想去拉苂琊,却哪里够得着。苂琊绝望大叫:“别管我,快跑。”
苂鲈双目里流下泪来,却不再犹豫,拖着公羊也壬的手便往桥那头飞奔。这事情必须去通知家主公羊田让,集合全府武装,才有平安的希望。
第十六章,还魂尸
过了桥,转过一条回廊,就碰上了巡夜的两个护院家丁。
这次不用苂鲈开口,公羊也壬急切问道:“我父亲在哪里?”
一个护院看到小姐神色如此慌张,连忙回答:“老爷在灵堂。”看公羊也壬和苂鲈乱头乱脑朝灵堂奔,两个护院怕出什么岔子,便也跟了过去。
到了灵堂就闻到一股香烛气息,这种味道倒有安慰人情绪的功效,公羊也壬总算松了口气,命苂鲈推开灵堂门。
灵堂里没有别人,就公羊田让一个人坐在棺材旁边的小桌子旁,神情怔怔地喝闷酒。公羊田让和公羊叔初的兄弟感情还是相当不错的,他们两人自小没爹,母亲死得也早,可以说兄弟两个是相依为命长大的。公羊叔初横死,公羊田让嘴上不多说,实则心都碎了。
见到女儿慌慌张张撞进灵堂,公羊也壬很是吃惊,说道:“乱糟糟干什么,别惊扰你叔父。”
公羊也壬就是一愣,急急忙忙说道:“爹爹,大事不好了,叔父他,叔父他……”
公羊田让有些恼怒:“乱嚷嚷什么,什么大事不好?”
“叔父他……活过来了……”公羊也壬边说边向后面招手,没她的招呼,苂鲈没有资格闯进灵堂。
“啪!”公羊田让将手中象牙筷子朝案几上一拍,猛地站起身来:“壬儿,你,你胡说八道些什么!”
“不是,是苂琊在牙泉那边的石洞里看到的……爹爹,恐怕是尸变呀。”
公羊田让再也忍耐不住,啪地扇了爱女一个耳光,苂鲈赶紧抢进来扶住公羊也壬,哭道:“老爷,小姐没乱说呀,是我妹子看到的,石洞里有二爷和吹奴,我妹子还被吹奴拖到湖里去了呢。”
公羊田让气得话都说不出来,他就站在棺材旁边,那时候讲究在灵堂停尸七日才封棺,棺盖都没有合上,公羊叔初脸盖黄纸,安安静静地躺在里面,哪来复活一说。他将公羊也壬和苂鲈一手一个,拉到棺材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