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pisode 8
吴邪是在那天早上回来的,那个时候大家都在室内训练。老狐狸像是有心电感应似的,一大早就在场馆内杵着,而且脾气特别暴躁。吴邪一进来,吴三省的两只尖耳朵就竖了起来,两眼瞪得圆鼓鼓,火气直从鼻孔往外冒。吴家二爷不怒自威,这三爷却怒狂了也威不起来,不禁让人觉得好笑。
“三叔,您来了……”吴邪站在吴三省面前,不好意思地笑笑。见自家三叔没有发话,赶紧说道,“那个,我先去练球了……”说罢,转身便准备走。
“站住!”吴三省大吼一声,及时滞住了吴邪的脚步,“怎么?还知道回来啊?还知道要练球啊?干脆改行算了。保姆,护工,我看都行嘛。”
“三叔,您这是……”
“吴邪!注意场合!”吴三省打断了吴邪的话。
“是,吴指。”吴邪也马上干脆利落起来,“既然这样,就请不要在训练的时候谈论家常。”说罢又准备开溜。
吴三省是坐着的,他伸手抓住了吴邪的衣角,一用力,竟是让吴邪又转过了身。“三叔就三叔。”老狐狸明显有点无奈,“你小子行啊,先斩后奏,还骑到我头上来了。”
吴邪挠了挠脑袋,赔笑道:“哪能啊,这不是,小花生病了吗?”
吴三省抄起手里的记录表打在了吴邪身上:“解家那小子生病了你就一声不吭地跑过去,现在非典闹得人心惶惶,你就不怕传染?你小子姓吴不姓解!”
“而且你不知道你最近的成绩很不稳定吗?你这是在打球吗?你打的就是个屁!年初苏杯不好好打,世锦赛干脆也别打了!”
“三叔对不起,我知道错了。”
吴邪见浑水摸鱼溜不过去,便立马改变战术。他曾经说过,自家三叔是老狐不是老虎,所以一点都不可怕,秘诀就是要顺着毛摸。
“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不然我爸也不放心把我交给您啊。我也知道这段时间自己成绩不太好,积分排名都有落后,但我一定会好好训练的。”吴邪的声音很温和,也很谦逊,一旁的黎簇听着,却有点受不了。看着对面苏万那一脸憋屈的表情,估计也好不到哪里去。
但显然,吴三省很吃这一套,表情立马就缓和了下来,又给吴邪交代了几句便让他去打球了。
7月底,由吴三省和王胖子等人带队,前往英国伯明翰参加世锦赛。吴邪确实没有违背他对老狐狸的“誓言”,一路上过关斩将,打入了四强。然而,半决赛却要提前上演一场德比,与张起灵。
那天晚上,黎簇本来想去找吴邪,但想着他应该和张起灵还有话讲,便也没去打扰。后来,苏万回了房间,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似的对黎簇说道:“你猜,我刚才路过吴指的房间,听到了什么?”
“偷听啊?”黎簇问道。
“哎呀,就算偷听吧,但也只能怪那房子隔音效果太差。”苏玩解释。
黎簇心想那可不一定,要是胖子在,再好的墙也是白搭。
“你知道吗?”苏万有点迫不及待。
“我不知道。”黎簇最烦苏万的就是这一点,要说点什么的时候总是故弄玄虚,搞得人好生捉急。
“啧。”苏万用一个字表示了一下他的不满,进而说道,“我听到吴指对张起灵说,明天的比赛,要他让球。”
黎簇愣了一下。让球在比赛中绝对不少见,而原因不外乎于看谁的状态比较好,或是谁更适合去打下一轮的对手。毋庸置疑,作为羽毛球队的总帅,是得把国家的荣誉放在第一位的。拿了冠军,夺了金牌,才是硬道理。但是,这事若是发生在吴邪身上,纵然他和吴邪关系挺好,也不得不想老狐狸是不是有什么私心在里头了。毕竟,吴邪虽然最近状态上来了,但积分还很落后。
“那,张起灵答应了吗?”
“我怎么知道?”苏万一副莫名其妙的样子,“我又不敢多听。但是,别说这是队里的命令,就吴邪和闷小哥那关系,他会不答应吗?”
“那,吴邪知道吗?”
“哈,你傻啊,吴邪那性子你还不清楚?老狐狸要是告诉他了,他可能连比赛都不会打了……”
“哪有那么吓人?你丫的总是说得极端。”黎簇瞪了苏万一眼,“让球又不是第一次,何况本来就是为了队里好。”
“我又没说有什么不对。”苏万撇了撇嘴,表示自己很冤,“咱们是吴邪的朋友,自然是知道。可别人未必就这样想了啊。谁叫老狐狸是他三叔。让球会让他自己感到很丢人吧……要是还有人在背后嚼舌根,你让吴邪心里怎么想……”
“好啦好啦,咱先别嚼舌根了,该怎么样就怎么样,明天比赛再看吧。”黎簇感觉自己有点烦躁,想快点结束这段对话,但事实上他也知道,苏万说的话一点也没错。但现实也正是如此,无论他担了七颗心还是八颗心,却仍然一点办法也没有。一来他无法预料明天比赛的结果,二来,他并不是故事的主角。现在,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放宽心,而不是瞎操心。
第二天黎簇和苏万去得很早,即便他们都知道这种做法蠢得可笑,因为它不可能影响到结果半分,但他们还是这么做了。
第一局的胜负早在意料之中,但比分却有点让人吃惊。15比13。黎簇从来不知道,原来让球还能让得这么真实,这么刺激。在知道内幕的情况下,他也只能勉强看出一点漏洞,这不得不让他感叹,张起灵到底是用了多少脑细胞“全心全意”“栩栩如生”“假戏真做”地去让这场球。不过,这样也好,输得“真真实实”“彻彻底底”,瞒过全世界的观众,也瞒过隔网而立的吴邪。
第二局开始,张起灵依旧“不动声色”“有条不紊”,那真是“该出手时就出手”。毫无悬念,以吴邪领先进入中场休息。然而,当两个人再回到赛场上时,他们的表现,让全场的观众都大跌眼界。
吴邪首先是没有好好接球。张起灵发过来的球,他随手挥拍,没有力量,也没有技术含量,更不用提所谓的美感,颇有一种一切随风而去,你想落到哪儿就落到哪儿,最好不要过网,如果方便,你就自个儿滚出界的感觉。
后来,待得张起灵“见招拆招”及时采取了措施,吴邪干脆就不好好发球——过腰、过手、延误发球——各种违例,应有尽有。也算是让观众都饱了“眼福”。
“吴邪他在干嘛?”苏万问道。
“他肯定知道了小哥在给他让球,开始‘反击’了。”
“靠,没想到他还真做的出来。”
黎簇没有再接苏万的话,因为观众席上已经发出了断断续续的唏嘘声。而这时,场上的裁判也示意了,对两人发出了警告。
黎簇看着吴邪很是理解地对裁判点着头,心想他闹也闹够了,该好好打了,谁知再次回到赛场上,两人不仅没有收敛,反而更加嚣张,好像五六岁小孩打球似的,就差发球的时候没有把球拍给扔出去了。
看台上的唏嘘声和口哨声越来越大,有个别男观众已经开始嚷嚷了。黎簇甚至在心里为他们比赛前没有去趟菜市场感到可惜,不然这长为13.4米,宽为5.18米的球场就会瞬间变成一口盛满烂番茄炒臭鸡蛋的平底锅。
真是不知道知足的一群人啊,黎簇心想,这可是花钱都看不到的比赛啊……
苏万在一旁叹了口气,表明已经没有挽回的余地了。又想到赛后老狐狸的那张脸,心就好像被挖成了羽毛球拍——千疮百孔——疼得紧。
几球之后,第二局结束之前,裁判发话了。
他应该是“终于”“忍无可忍”了。
吴邪与张起灵因消极比赛取消比赛资格。
Episode 9
赛后媒体蜂拥而至,将路拦了个水泄不通。吴邪本就不知情,张起灵性子又闷,为了避免两人再引发什么其他状况,老狐狸索性要他俩先抄近路直接回了酒店。
可若真说到采访,这次纵使是千年的狐狸,怕是也很难想出什么说辞。难不成真要告诉广大媒体朋友说,让球不成反成消极比赛?只怕会丢光中国羽毛球队的脸。不过,这也倒苦了王胖子,整着一张笑嘻嘻的脸一个劲儿地跟媒体打太极。我猜他之所以能够派上用场的很大一个原因就是,他往那儿一杵,镜头里就很难再装下一个完整的吴三省了……
不过,饶是这样,话终归还是要说的。媒体不好惹,也千万别去惹,吴三省还是深谙这个道理的。顶着一副愁容,说完了几句官方性的道歉话语,又将今天的情况归根到运动员的状态不好,吴三省便很“潇洒”地离开了。
他们没有在英国逗留,甚至没有等到第二天比赛结束就登上了回国的飞机。毕竟,这不是件光彩的事情。
吴三省从比赛过后到登机这段时间都没有找过吴邪,但黎簇和苏万一致认为,这并不是什么好预兆。至于吴邪和张起灵,尽管两人坐在同一排,但从飞机起飞到降落似乎都没有讲过一句话,情况明显也没好到哪里去。
下飞机的时候,苏万抬头观了一下天象,煞有介事地对黎簇说:“据我所测,今夜必有暴风雨。”
黎簇耸了耸肩,道:“有没有暴风雨我不知道,但注定是个不眠夜了。”
后来,经过一番折腾,转了钟才各自回到宿舍。
吴邪将行李箱拖进房间,一边整理东西,一边说道:“小哥,你先去洗澡吧,我清一下东西。”
张起灵眉头皱得有点紧,这并不常见。他看了吴邪一眼,似乎是有话要说,犹豫了一下,却终是没有说出口。
吴邪看着张起灵走进了卫生间,整个人一下子陷进了椅子里。他的心里乱得要死,一时间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想着待会儿就要面对张起灵,一时间竟有一种想逃的冲动。
人在特殊情况下,身体的反应总是要比脑子快上一步。等吴邪再想仔细想想时,竟发现自己已经站在了操场上。
操场上空无一人,路灯也显得十分昏暗。一时间,吴邪竟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
正犹豫着大半夜要不要给那个人打电话,就听到了手机铃声响起。看着来电显示上出现的是“小花”二字,吴邪一时间竟有些感动。
吴邪一边在心里美滋滋地感叹着世间还有这么一朵解语花,一边很是吃力地翻着院墙。他知道,人生有很多的第一次,虽然这次没有摔个狗啃泥,但也绝对称得上是狼狈。
所以,当解语花看到自己没忍住笑出了声时,吴邪竟破天荒地一点也没感到恼怒。
“吴邪,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啊。”解语花见吴邪坐下,便开始了自己的惯用伎俩。
仅一句话,吴邪心里的那点感动就被无情地击得粉碎。
“不过,心理承受能力就是在底线一次次被刷新后练就出来的。”解语花无谓地耸了耸肩,表示“别在意,我很理解”。
吴邪毫不留情地瞪了解语花一眼,愤愤道:“我开始怀疑你丫是大半夜睡不着拿我出来消遣。”
“啧。吴邪我原来只道你情商不高,今天才发现你智商也很低啊。解家做事把什么放在第一位你应该很清楚。别人和自己,永远是自己优先。所以……”解语花特意顿了顿,才说道,“你别想太多。”
“那请问,小九爷三更半夜移驾新月饭店原因何在?”吴邪穷追不舍。但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每次和解语花斗上嘴,就好像停不下来一样。更奇怪的是,自己似乎还挺享受这个过程。
解语花倒是很直接:“我失眠了。”
“为什么失眠?”吴邪不依不饶。
解语花也不急着回答,低头小饮了一口咖啡,才不紧不慢答道:“因为报社的人告诉我,某名运动员上头条了,但原因却不是拿了世界冠军。”
“哈。”吴邪听了这话,竟笑出了声。解语花正在心里想着自己的话是不是说重了,就听吴邪十分愉快而满意地说道:“所以说,花儿爷您夜不能寐,深夜出行的原因都是因为我。不知道是不是有悖解家家训啊?”说罢,好似心中阴谋得逞,十分得意地朝解语花笑了笑。
解语花见吴邪这般,倒也放心了几分,嘴上却依旧不依不饶:“粗神经的人就是没法和爷站在同一水平上看待问题的重点。”
“小爷只是好心帮你改掉‘心口不一’的坏毛病。”
“你很在意?”解语花问道。
吴邪不置可否,解语花也并不打算深究,接着说道:“爷真的很好奇,为什么你不仅上了体育版头条,还上了娱乐版头条。也许你该高兴,刚出新专辑的周杰伦都被你挤到版面角落了。”
吴邪听了这话,上一秒脑子里面想的还是为什么自己上了娱乐版头条,下一秒,嘴巴已经出卖了自己的无知,脱口而出:“周杰伦是谁?”
解语花似乎早就料到是这样的结果,也不感到惊讶:“小三爷真是两耳不闻窗外歌,一心只打羽毛球啊。这两年红透了的双节棍你会不知道?”
听到双节棍三个字,吴邪脑袋中瞬间闪过一副画面,似乎是黎簇在哼哼哈嘿着什么。然而,只是一时半霎,就再也捕捉不到其他。片刻挣扎之后,只好老实交代:“我记得,好像你随身带着一根什么棍?”
“亲爱的。”顿了顿,解语花笑道,“也许我该高兴,在你心里,我比周杰伦重要。”
吴邪笑着摆了摆头,一副“好说好说”的样子:“在我心里,你比我不认识的所有人都重要。”
解语花停下了搅拌咖啡的动作,看着吴邪,严肃地问道:“那和你认识的人比呢?和张起灵比呢?”
“诶?”吴邪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他本来只是想揶揄一下眼前这朵花,却不知道又触动了他的哪条神经。看他这么认真的样子,也不像是闹着玩的,吴邪真是十分后悔刚才一时嘴贱。
既然躲不了,就只好给出一个答案。吴邪快速在心里思考着。张小哥帮助自己很多,而在羽毛球上,自己也一直努力追随着他的脚步。和解小花小时候那档子事儿已经记不得了,但这一两年相处下来,发现虽然他嘴很欠抽,但对自己也挺好,而自己也渐渐在有烦心事的时候想到了他……
“唉。”吴邪叹了口气。他发现张小哥和解小花就是不同世界的两个人,根本没法比较。
解语花见吴邪如此纠结,也没再难为他:“得了,你没有及时给出答案,在我看来就还不是下下签。尽管爷从来不是一个乐观的人。但至少到现在,我还没后悔上半夜的忙活。”
吴邪听得似懂非懂,却是明白解语花不打算再就那个问题纠结下去,着实在心里松了一口气。他也没有多问娱乐版上到底写了自己什么,毕竟明天一早抄起一份报纸就能知道。
“吴邪。”解语花接着说道,“张起灵的父亲以前就是一名羽毛球运动员,但一直没有什么成绩。张起灵打羽毛球也是为了完成他父亲的心愿。”
见吴邪用一种不可置信的眼神看着自己,解语花微微皱眉:“别这么看着我。如果你处在我的位子,也会去调查这些的。”
“这么骄傲的一个人给你让球,你想过原因吗?”
“我只是想告诉你,让不让球是他的事儿,领不领情是你的事儿。你的路不是他的路,他的局也未必是你的局。”
“所以,不需要在意这些。”
“我爷爷喜欢下棋,‘落子无悔’也是解家处事之道之一。”
听着解语花一个人说了这么多,吴邪的脑子竟有些跟不上趟儿。刚准备开口说话,就见解语花看向了门口,道:“没有时间了。”
话音未落,包间的门就被踹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