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地震之后就是救援。除了救援队，还来了很多很多人，都是慰问者，其中就有张起灵。他们陆陆续续进入受灾区域，用各种方式表达自己的关切。我被拉住手的时候很茫然，完全不清楚情况。
我刚失去了亲人，我还坐在临时铺就的病床上只顾着自己红了眼睛，我沉浸在自己的悲伤里心痛欲绝。这个时候突然来了一个人，一个完全陌生的人，他拉着我的手，安慰我，对我柔声细语。——这个人不是张起灵。这个安慰我的人，我已经忘了他的样子，他当时的话我也并没有听进去。当时只是觉得，找到了浮木。我顺着水流漂了太久，恍惚以为自己还在水里，悲伤就像流水，我漂浮在上面，什么也抓不到，没有办法让自己停下来，没有办法确保自己的安全。再然后，我抓到了浮木，压抑了太久的我终于崩溃，我一直哭，一直哭，哭到声嘶力竭。
我见到张起灵的时候，印象里余震已经有三回了。他与其他人不同，他不会去安慰谁，也不会与别人有肢体接触。他只是安安静静地站在不远处，看救援队里的动态。我一开始没有注意到他，后来才意识到还有这么个人。
那个时候我心灰意冷了，什么也不想管、不想问。那个人站在那里就站在那里吧，跟我没关系。
慰问的人如果不离开，大都睡在自己开来的车里。张起灵下午会离开，但晚上又会出现，他晚上来了就找个干净的地方坐下，看一整夜星星。我不知道张起灵在做什么，我只要知道一点，我只要知道他不可能对我造成威胁就好。
救援工作进行半个月，搜索完成了大半，救出来的活人、拖出来的死人数目大到惊人。我一直在看着他们，没有人来管我，没有人阻止我思想的放飞。那个时候，我觉得我和角落里一直不说话的那个人很像，一瞬间竟然有种惺惺相惜的感觉。
后来……后来，这位小说家突然有了灵感，在可以走动的地方四处看，有时候会在一个地方站定，估计在思考眼下的地方应该有怎样一场离奇动魄的悬案。”
王盟冷笑一声。
杯中温水渐冷。吴邪端起水杯，被触碰到的寒意惊得指尖微颤。他垂眸，抿唇，难发一言。
“他忙着收集资料，我见到他的次数慢慢变少了。他做他的，我做我的，各不相干。可最后他选定的地方是怎样的？他在他的书里说：‘残砖断瓦，厚尘遮掩。这堆废弃的建筑材料，曾是一家装修好的房屋，里面住着一个完整的家。大灾难从地壳开始，运动到土地上后，撕裂了无法计数的完整，残留的要么活着，要么死了。只是活着的缺魂少魄，一生无法磨灭这份刻骨铭心；死了的魂归此地，一生匆匆了结，来不及对任何人事道别。’
他写的没有错，一点没错。他选择的也只是大概，并不局限于我的家。我当时看任何关于那场地震的记录都看不进去，等长大一些了，才接触到后来的资料，看到张起灵的小说。
地震的时候，他正在进行从科幻到悬疑的转型，思想上还没完全摆脱科幻思维，认为科技可以进步到一次实验制造一场大地震。在那本争议很大的半科幻半现实小说里，主角是一群想解决地震勘测问题的科学家，他们制造了一种机器，原本是想做探测器。因为不可控原因，机器启动后引发了地壳运动，直接导致了大地震。地底的岩浆翻涌，将这些人都葬在了不见天日的地方，尸骨无存。故事里，地面上死伤惨重，那群科学家不会知道自己的行为有什么后果，他们永远不可能知道。
老板，如果你在一场大地震里幸存，看到这样的故事，你是什么感觉？我当时……非常震惊，震惊完了是愤怒。
张起灵他……他凭什么以一个、一个上帝、一个主宰者的身份写下这么一个故事？！他……他到底把灾难当成什么？！我们这些经历过的人，都成了实验对象？都成了小白鼠？！
我越想越气，越想越恨。我甚至有那么一段时间，拒绝看任何文字，我看不进去。”
“地震之后就是救援。除了救援队，还来了很多很多人，都是慰问者，其中就有张起灵。他们陆陆续续进入受灾区域，用各种方式表达自己的关切。我被拉住手的时候很茫然，完全不清楚情况。
我刚失去了亲人，我还坐在临时铺就的病床上只顾着自己红了眼睛，我沉浸在自己的悲伤里心痛欲绝。这个时候突然来了一个人，一个完全陌生的人，他拉着我的手，安慰我，对我柔声细语。——这个人不是张起灵。这个安慰我的人，我已经忘了他的样子，他当时的话我也并没有听进去。当时只是觉得，找到了浮木。我顺着水流漂了太久，恍惚以为自己还在水里，悲伤就像流水，我漂浮在上面，什么也抓不到，没有办法让自己停下来，没有办法确保自己的安全。再然后，我抓到了浮木，压抑了太久的我终于崩溃，我一直哭，一直哭，哭到声嘶力竭。
我见到张起灵的时候，印象里余震已经有三回了。他与其他人不同，他不会去安慰谁，也不会与别人有肢体接触。他只是安安静静地站在不远处，看救援队里的动态。我一开始没有注意到他，后来才意识到还有这么个人。
那个时候我心灰意冷了，什么也不想管、不想问。那个人站在那里就站在那里吧，跟我没关系。
慰问的人如果不离开，大都睡在自己开来的车里。张起灵下午会离开，但晚上又会出现，他晚上来了就找个干净的地方坐下，看一整夜星星。我不知道张起灵在做什么，我只要知道一点，我只要知道他不可能对我造成威胁就好。
救援工作进行半个月，搜索完成了大半，救出来的活人、拖出来的死人数目大到惊人。我一直在看着他们，没有人来管我，没有人阻止我思想的放飞。那个时候，我觉得我和角落里一直不说话的那个人很像，一瞬间竟然有种惺惺相惜的感觉。
后来……后来，这位小说家突然有了灵感，在可以走动的地方四处看，有时候会在一个地方站定，估计在思考眼下的地方应该有怎样一场离奇动魄的悬案。”
王盟冷笑一声。
杯中温水渐冷。吴邪端起水杯，被触碰到的寒意惊得指尖微颤。他垂眸，抿唇，难发一言。
“他忙着收集资料，我见到他的次数慢慢变少了。他做他的，我做我的，各不相干。可最后他选定的地方是怎样的？他在他的书里说：‘残砖断瓦，厚尘遮掩。这堆废弃的建筑材料，曾是一家装修好的房屋，里面住着一个完整的家。大灾难从地壳开始，运动到土地上后，撕裂了无法计数的完整，残留的要么活着，要么死了。只是活着的缺魂少魄，一生无法磨灭这份刻骨铭心；死了的魂归此地，一生匆匆了结，来不及对任何人事道别。’
他写的没有错，一点没错。他选择的也只是大概，并不局限于我的家。我当时看任何关于那场地震的记录都看不进去，等长大一些了，才接触到后来的资料，看到张起灵的小说。
地震的时候，他正在进行从科幻到悬疑的转型，思想上还没完全摆脱科幻思维，认为科技可以进步到一次实验制造一场大地震。在那本争议很大的半科幻半现实小说里，主角是一群想解决地震勘测问题的科学家，他们制造了一种机器，原本是想做探测器。因为不可控原因，机器启动后引发了地壳运动，直接导致了大地震。地底的岩浆翻涌，将这些人都葬在了不见天日的地方，尸骨无存。故事里，地面上死伤惨重，那群科学家不会知道自己的行为有什么后果，他们永远不可能知道。
老板，如果你在一场大地震里幸存，看到这样的故事，你是什么感觉？我当时……非常震惊，震惊完了是愤怒。
张起灵他……他凭什么以一个、一个上帝、一个主宰者的身份写下这么一个故事？！他……他到底把灾难当成什么？！我们这些经历过的人，都成了实验对象？都成了小白鼠？！
我越想越气，越想越恨。我甚至有那么一段时间，拒绝看任何文字，我看不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