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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餐》
若干年之后我的儿子一定会问我:“老爸,你当年为什么不做公务员,而跑来深圳打工?”我会假装想一下,然后语重心长地告诉他我早已想清楚的答案:“老爸那时以为进欧美企业工作,以后就能过上欧美人的生活了。”如果他继续往下问:“那你过上欧美人的生活了吗?”我会若有所思地回答他:“应该说……某些方面吧,比如说,我跟外国人一样,有一个英文名字。嗯,爸爸从来不吃豆浆油条或者肥肉大包,每天早晨都吃三明治喝咖啡。看,这些都是高品质的生活。”
可惜我住的小区附近没有麦当劳更没有星巴克,所以每天早上,我要走到一站外的另一条街的一间西式快餐店吃早餐。那个餐馆名字叫麦当鸡,一听名字就是模仿麦当劳和肯德基,装修风格相近,生意一直波澜不惊。
我会点一份三明治和一杯咖啡,就是两片面包之间夹些鸡蛋火腿,然后坐在窗边,边看报纸边慢吞吞地吃,吃完了用洁白的餐巾擦擦嘴,接着撒开步子开始挤公交车。我很喜欢这样的生活,相比那些没在外资企业呆过的人,我的嘴里不会打嗝涌起葱花韭菜的味道,我想这就是格调吧?
麦当鸡虽然一晃眼可能会骗过外行人,但是它在管理方面的严重滞后我是一眼就看得出来的。比如一进门,你总会看见几个穿着宽松休闲服的男女员工坐在那里发呆,看上去无精打采,脏兮兮的样子。在麦当劳,员工下班就得离开餐馆,哪里允许在顾客进食区域逗留?这些细节不但影响餐馆的形象,给员工本身也留下一种随随便便的暗示,缺乏工作的严肃感。可是没办法,类似的餐厅在我这个区域独此一家,我忍耐一段时间后,渐渐地就习惯了。
有一天早上,我照例点了一份三明治,翻开了当天的报纸。报上的一则新闻吸引了我:“当心人造鸡蛋——近期有读者报料,市场上出现了人造鸡蛋,这些鸡蛋外形与真鸡蛋相差无几,但是却是完全用人工生产出来的……”我读着读着,鼻字里喷出一口气说:“哼,人造蛋,有没有搞错?”
正好餐厅经理走过我的身后,听见我的话停了下来,看着我问:“哇,你能吃出人造蛋呀?难怪你天天来我们这里吃早餐。”
我听了一愣:“难道真的有人造蛋?”
经理笑了一下,得意地说:“当然,你过来看。”说完,领着我走到那几个坐着发呆的员工面前,用命令的语气对她们说:“再来一个。”
一名穿着孕妇裙的胖女人点了点头,然后从坐椅上微微站了起来,半蹲着马步,脸上露出沉思的表情,然后眉头一皱,仿佛很用力地挤了一下,下身发出“扑”的一响,我赶紧屏住了呼吸。她伸手迅速从裙子下摆往里一掏,掏出了一个表面还带着粘液的鸡蛋,递到了我的面前。
“看,人造蛋,我们餐馆特有的。”经理微笑着看着我,我惊奇得说不出话来,看着那表面反光的蛋壳,鼻子里隐隐约约闻到一股特别的腥味,喉咙里一顿翻滚,差点没吐出来。
“那么,这几个男人在这儿干什么?”好一阵子我才强压心中的恶心,指了指那几个穿着宽大沙滩裤的男人。
“哦,”经理笑了:“你吃的三明治里不是还有一根火腿肠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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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敖包相会》
蓝天如镜,草原一望无际,轻风吹过,不时出现在草丛间的羊群引得刘丽一阵阵惊声尖叫:“快看,大绵羊呀!”张松总是不置可否地笑了笑,握着手腕充满温柔地看着她。
临近中秋节,这是刘丽第一次跟张松一起回家看他的父母亲。张松是内蒙人,大学毕业后在深圳工作,去年与刘丽在一次网友聚会里相识,两人很快就陷入热恋中。刘丽早就对戈壁草原的景色心弛神往,但却从来没有真正去过,这次不但到了蒙古,还深入最为纯粹的游牧村落,这让她兴奋异常。
“看,到家了!”张松朝前方一指,远远地看见一个蒙古包小小的身影。马车渐渐走近,只见一对老年夫妇穿着一身羊皮做的衣服,正站在蒙古包门口笑眯眯地迎接他们。“这是我的爸爸和妈妈!”张松跳下车,把刘丽拉到他们跟前。
刘丽有些害羞地上前跟他们打了招呼,张松父亲冲着她友好地一笑,她立即闻到一股难闻的酸臭味,肚子里差点翻起一阵胃酸。张松父亲瘦瘦的,身上皮肤长满了折皱,每个折皱里都是黑色的结痂。刘丽知道北方牧民气候条件不好很少洗澡,虽然在心理上已经做了准备,但是还是觉得难以忍受。“别看我父亲现在这样,年轻时他可是草原上的摔交冠军!”张松得意地在她耳边悄悄地说。
晚上吃饭是刘丽最难熬的时光,虽然餐桌上摆满了酒肉和奶茶,张松父母一个劲地往她的碗里夹菜,但是那菜里浓烈的羊臊味令她无从下口。张松的父母对视了一眼,试探地说:“要不,今晚我们打月饼吃吧?”
张松一听,放下饭碗问:“爸,你的身体受得了吗?算了吧!”
张松父亲笑了笑回答:“没问题,好久不吃月饼了,难得你们回来一次,我就是豁上老命也让你们吃一次真正的蒙古手打月饼。”
晚上,两个老人就开始忙碌着和面,张松领刘丽进了里屋,边整理行李边告诉她:“我们的月饼与南方的不一样,不但香甜可口,而且形状精致,可以说是一种传统艺术。在我小的时候,家家户户中秋节都做月饼,现在这种技术几乎失传了。做月饼最重要的是模具,我们叫做饼印,把面粉和馅料放进烧红的饼印里反复敲打,等饼被打得结实了拿出来,就成了一个金黄香甜的月饼。可惜呀,这种饼印是银子做的,现在几乎绝种了。你想,外面商店到处都在卖月饼,谁还愿意保留这种既不常用又麻烦的东西?”
刘丽舔了舔嘴巴笑着说:“说得我都流口水了。”
张松伸手指在她脑门上点了一下:“你累了,早点睡吧,我去给我爸妈帮忙。”说着,脱掉外套走了出去。刘丽躺在床上,依稀听到外面传来“辟辟叭叭”的敲打声,间中仿佛还夹杂着张松父亲吃力的叫喊,刘丽心里甜滋滋的,很快就进入了梦香中。
第二天一早,一阵扑鼻而来的香味把刘丽从梦中叫醒,她从床上爬起来,走到外面的厅房一看,只见屋里摆满了圆圆的月饼,张松和母亲两人正围着一个红通通的炉子,把一个个月饼小心地放进锅里煎烤,而他父亲斜躺在旁边的椅子上,满脸疲惫,身上帖着几块药膏。
“你醒了?”张松回头看见她,笑着走过来:“很快就烤好了,你先尝一个。”
刘丽拿起一个在嘴里一咬,芳香满口,酥脆甜美,不禁连连点头叫好。张松略带遗憾地说:“可惜我们家的饼印也坏了,不然的话,就不用再烘烤那么费事,直接从模里拿出来就是熟的。”
刘丽看着一个个月饼,发现饼上有两种图案,一种雕的是龙,围绕着一个“吉”字,一种雕的是凤,围绕着一个“福”字,雕工精美,象是刻在汉白玉上一样,言不由衷地赞叹道:“真美啊,这月饼太漂亮了!”
张松父亲躺在椅子上咧开嘴笑了,转而剧烈地咳嗽起来。
刘丽在大草原呆了几天,玩得高高兴兴的,完全忘记了城市的喧嚣。转眼假期就要结束了,临走之前那晚,大家低着头吃饭,不知怎么的都沉默了起来。
“要不,”张松妈妈放下饭碗看了一眼刘丽:“今晚咱们再做一次月饼吧,让他们明天在路上带着,回到公司给同事和朋友尝一尝?”
张松赶忙说:“别了,爸爸的身体受不了……”
“谁说受不了?”张松父亲打断他的话:“我没问题,说做就做!”
晚上,刘丽一个人躺在床上,外面又传来了“辟辟叭叭”的敲打声,不时还听见张松父亲“啊啊”地叫唤,声音有些压抑。刘丽一时好奇,悄悄从床上爬了起来,踮着脚尖走到门口,找到一道门缝眯起眼睛往外望去。只见外屋灯火通明,张松父亲竟然一丝不挂地背朝天趴在地上,张松和他母亲各拿着一块大木板,轮流向他的屁股使劲打去,木板打在他的屁股上发出清脆的声响,他显然疼痛难忍,身上的汗水四处横流,口中牙齿还紧紧地咬着一团布,不让自己发出声音。
“啊——”刘丽被这恐怖的场面吓坏了,忍不住惊叫了起来。
张松听见刘丽的叫声,把手中的木板一扔,跑过来抱住她的肩膀,一把将她搂进怀里:“亲爱的,没事,我们在做月饼呢!”
刘丽颤抖着声音问:“这,这月饼怎么这样做?”
张松母亲持着木板走了过来,默默地叹了一声气,说:“唉,这都怪张松小时候太淘气。那还是他四岁那年,我们正在家里做月饼,他父亲刚把两个饼印烧红,准备把馅料填进去,没想到张松这小子突然冲了进来,他父亲一时没有防备,被他撞倒在地上,正好一屁股坐在那两个饼印上,从此以后,那两个饼印就烙进了他父亲的肉里,两边屁股一边一个。那可是咱家仅有的饼印呀,再也买不到了……”
张松父亲从地上抬起脑袋,艰难地扭过头说:“没事,这样做的月饼,形状和味道也没什么两样。快来吧,再多打几个,使劲点,月饼才够嚼头!”
“来了!”张松拿起地上的木板,和母亲各站一边,两手高高地举起向父亲的屁股上拍去,两人你一下我一下,熟练无比。
“唉哟!”他父亲叫唤了一声,赶紧把那团布重新塞回嘴里,两手紧紧地握住面前的两个木把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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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
雷子第一次看见玲儿的时候,他的眼睛就再也离不开她了,直到他父亲没好气地在他背后一推:“去,上去叫姐姐。”于是他不敢抬起眼睛,面红耳赤地走到玲儿的面前,用怯声声的声音说了一句:“姐姐。”
玲儿的母亲在一旁笑了,摸着他的脑袋温柔地说:“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了……”
玲儿不爱说话,雷子总跟在她的身后,看着她晃荡的辫子和纤细的腰肢。每次他鼓起勇气跑上前去叫一声“姐姐”,总是被她斜着眼白了一下,这让他心跳加速,他更加执着地跟在她的后面,无论她走到哪里。
那年冬天玲儿的生母也去世了。虽然天气还没开始下雪,但是印象中那年的特别冷,记忆里总是满天愁云,天空阴郁的样子。雷子穿着一件宽大的棉袄,袖子下面还带着一个显眼的补钉,这身衣服让他看起来有些迟钝和木衲。他慢慢地跟在玲儿后面,看着她心事重重地走在路上,背影显得很踌躇。对面走来的人都有意识地看着玲儿,有的还回过头对她吹口哨,他知道那是因为玲儿出众的美丽。雷子终于又忍不住了,他挺了挺单薄的胸膛,撒开腿跑到了前面,咧着嘴冲着玲儿就喊:“姐姐!”
这时他才看清玲儿眼里红通通的含着泪水,额前的刘海有些零乱。玲儿停下了脚步,睁大眼睛瞪着他,突然猛地喊了一句:“谁是你的姐姐?你们全家都是流氓!”
雷子呆住了,傻愣愣地看着玲儿的背影变成一个红点消失在前方。
那天晚上雷子睡不着,他在黑暗中睁着眼睛,听着窗外寒冷的风在四处呼啸。接着,他听见门被重重地推开了,父亲踉跄着脚步走了进来,然后扣上了锁。父亲喘着气,东倒西歪地摸黑走过来,在雷子的门口停下来,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白酒的味道,他试探地叫了一声:“雷子,睡了吗?”
雷子没有回答,躺在被窝里一动也没动,他屏住呼吸,屋子里静悄悄的。父亲似乎在黑暗中无声地笑了一下,然后转身推开了姐姐的房门。
“不要,爸爸,不要……”姐姐的屋里传来低低的哀求和哭泣声。
“不听话,小心我先教训你一顿。”父亲压低着嗓门威胁说,接着开始传来扭打的声音。
“你这个流氓!”屋里突然灯光亮了起来,苍白得有点刺目。父亲停下了动作,回头看到雷子正怒气冲冲地站在门口,手上还拿着一把菜刀。
“你干什么?”父亲两手叉着腰站威严地在他的面前,象是一座高山:“不好好睡觉,是不是身上发痒?你快点给我回到床上,不然的话,今晚上我把你吊在房顶上……”
话音未落,眼前影子一晃,雷子象一只猎犬一样扑了上来,手上的刀疯狂地挥舞着。父亲本能地挥手挡了一下,然后抱着雷子轰然倒在了地上,地上的鲜血象倾倒的牛奶一样向床下流淌。
“弟弟!”玲儿抱着被子惊恐地尖叫了一声,她看到雷子的胸前插着一把尖刀,刀柄已经深深地陷入他的身体里,那鲜血是从他的身上流出的。
雷子总是喜欢跟随在姐姐的身后,这是他从第一面见到玲儿起就养成的习惯。他看到姐姐无缘无故的大哭大闹,被人们送进了精神病院里。于是,他也跟着姐姐,在远远的地方呆呆地看着她。
许多年过去了。有一天清晨,窗外的阳光特别明媚,玲儿一睁开眼睛,就看见雷子站在她面前,对着她傻傻的笑。
“我一直跟着你,可是你并不知道。”雷子冲着她说,并慢慢向她走来。
“也只有你,才记得我这个疯老婆子。”玲儿看着他,从床上坐了起来,用手拢了拢花白的头发。
“那时候,你还很年轻,人人都说你美。现在,我是特地来告诉你,对我来说,我觉得现在你比年轻的时候更美。那时你是年轻女人,与你那时的面貌相比,我更爱你现在备受摧残的面容。”雷子说着,牵起玲儿的手:“走吧,跟我回家吧!”
5848#作者:雾化之都 回复日期:2010-9-7 13:37:00
特意点了一下楼主的ID,没错!
为啥风格变了?楼主你受啥刺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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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格多变是我唯一的风格
没有刺激是我最大的刺激
每天都是菊花一紧,灵感就来了,你就要把它拉出来,不管它是什么颜色和形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