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小太监笑嘻嘻道“官家发火还不是家常便饭,来的快去的也快,你且等他火气消了再帮我去通报一下呗。”
“这回可不一样,有人上折子密告赵宰相私贩秦陇大木,官家正在里面训他呢。”
“训赵宰相?“小太监惊道。
“哪儿啊,训那密告之人。“
“我说呢,不过,这是谁敢告赵宰相啊。”
“就是那个那个,原来权知三司的赵玭。”那垂拱殿的太监道。
“赵玭?”那小太监一脸雾水道。
“跟你说你也不知道,反正此人性子又直又倔,我当差这几年见到他三四回当面顶撞官家了。现在就是个左监门大将军,散官一个,竟然敢叫官家把赵普罢官。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那垂拱殿太监摇头道。
福宁殿小太监倒不关心这些,只道“反正你瞅着空儿,帮我通报一声吧,咱们这小主儿也是个厉害的主儿,怎么都劝不走,若不跟王公公说一声,回头他又该寻我们的不是了。”
“行了行了,屁大点小事,我劝你这两天别惹官家。凡事往后靠靠。你快走吧。”那垂拱殿太监道。福宁殿的小太监再三叮嘱他要跟王公公说,垂拱殿太监只叫他快走。
那韦宝瓶因此,大半天儿都没人再来赶她走,她痛快淋漓地踢了半天蹴鞠。渴了,还命福宁殿的太监给她斟茶,那福宁殿太监无奈只得伺候着。
向晚时分,赵匡胤沉着脸,坐在肩舆上回至福宁殿。那福宁殿瘦太监远远瞧见赵匡胤的肩舆,吓的赶紧跑出来让韦宝瓶快停下,韦宝瓶忙停下来,青奴又掏出帕子给韦宝瓶擦汗,瘦太监又叫韦宝瓶快走。
韦宝瓶心念一动,想在赵匡胤面前露两手,不仅没有走,反而玩起了白打。瘦太监和韦宝瓶正拉扯间,赵匡胤的肩舆已经来至近前了,瘦太监只好跪下迎接,韦宝瓶停了球,袅袅婷婷来至赵匡胤面前施礼道万安,赵匡胤问道“你在这干什么?”
“官家,小主 非要在这里玩蹴鞠,小的们劝了一下午。。。”那瘦太监道。
“我没问你,我问她”赵匡胤沉声道。
韦宝瓶笑道“官家,臣妾最近爱上了蹴鞠,偏不巧后苑关了,又没有地方练球,官家也知道,刚玩蹴鞠容易上瘾,臣妾寻遍整个后宫也没有个可以踢球的地方,只有这福宁殿门前宽阔,故而就来这儿练球了。”
赵匡胤单手支着额头,懒懒地说道”王继恩,明日叫人拟旨,降她的位份,给我降回才人。”他又看了一眼那胖太监手上的茶壶和茶杯道“还给她斟茶,明日再有妃嫔来,你们请到朕的寝殿去喝茶怎样?来人,把这两个狗奴才,拖出去斩了!看个门也看不好,留你们何用!”
王继恩惊讶地看了一眼赵匡胤,韦宝瓶也怔住了,两个太监一面哭喊求饶一面被人拖了下去,茶壶和茶杯掉在地上碎了一地,两人被拖走时也不顾碎瓷片扎肉,拼死挣扎着。
韦宝瓶也不敢说话,只是跪在地上一面流泪一面发抖。赵匡胤下了肩舆,又回身看了一眼韦宝瓶,道“朕是喜欢蹴鞠,但不喜欢没规矩的人,再有一次,朕废了你。”
韦宝瓶吓得脸色煞白,一动也不敢动,赵匡胤的身影没入福宁殿再也看不见了,她才一下子瘫坐在地上,她低头看看那地上的茶壶碎片,上面还沾着那两个太监的血迹呢。青奴搀扶她起来,只觉得她浑身都在发颤。
这日自韦宝瓶从睿思殿回去之后,徐莞竟一天没怎么说话,画也没画几笔,总是神思恍惚,闷闷不乐的。
晚膳过后,天光彻底暗下来,她只叫人在正堂点了一枚蜡烛,方便溶月等人进出回话,自己则歪在书房的榻上暗自垂泪。
她回想白天自己劝慰韦宝瓶的话,别人再怎样受打压,至少还有机会有孩子,而自己则不能了。
这宋宫的好处是人人都能侍寝,若自己还能有身孕,也不用费心讨好那赵匡胤,只老老实实侍寝便还可以有个自己的孩子,将来或还有个盼头,如今真是一丝盼头也没有。
她一直不敢去想赵光义,这日她索性放开了去想,想他年少时青涩模样,想两人分开后,自己在仙客来等了他月余,最后无奈只能跟爹爹回成都,回去的当天就生被蜀宫里来人给按上了皇家派来的轿子。
想她第一次侍寝孟昶回来后,抱着赵光义的画像独自哭了很久。最后想到赵光义玷污了自己,想到他与年少时完全不同的眼神,她知道,一切都回不去了,自己生命里所有美好的东西都被碾落成泥。想这些的时候,眼泪就一直没有断过,把脸上的胭脂都渍花了。
溶月在睿思殿正堂门口朝外面张望,夕娘问她看什么呢,溶月道“今天该换药了,这卢司药怎么一天都没露面。”
夕娘道“呦,别是忘了吧,要不我去一趟尚食局吧。”
溶月道“若她不来,你也别去找了,下回再来时,看她怎么说。若她敢把给夫人换药的事不当一回事,我明儿就去回了官家,索性把她换了。”
夕娘道“对,我正要和你说呢,那卢司药一见夫人就要给她号脉,还一个劲儿撺掇御医来给夫人诊脉,你说她是不是故意的?我看换了她也好,以前咱们没留心,也不知她和哪个妃嫔走得近,若她背后有人指使,就大大不可靠了。”溶月点了点头正要说话,就见卢司药带着侍女来了。
卢司药见溶月和夕娘都在门口张望,忙快走几步,笑道“我真该死,来晚了。两位妹妹是在等我吧。”
溶月道“怎么这么晚?我们以为你不来了。”
卢司药道“瞧你说的,给我一百个胆子我也不敢不来啊,只是临来的时候,那韦美人病倒了,要等着御医的方子好吩咐下面人给煎药,又有几味常用的药没了,我又亲自去东边香药局去领,正赶上香药局的总管太监去给贤妃报这个月的帐目,没有他的章别人不敢给我药,我只好又等了一会儿,回来就听说福宁殿一个小太监也病倒了,又要等着御医的方子,一来二去这就耽误了。”
溶月道“那你这一整天难不成找不到一个空闲儿能过来?偏等到这会儿。你们司药司难道就你一个能做事的,下面人都是摆设不成。”
卢司药道“妹妹不知道,这配药煎药的事可不是小事,若出了什么差错,我是脱不了干系的,我必得从头到尾看着下面人,且不能大意呢。这些天,早晚又凉了,宫里不少人身体抱恙,我只能等着所有的药都煎完给主子们送去了,才能抽身出来呢。我原想着派一个底下人来给夫人换药,又怕别人不得力,想来想去还是自己来了。”
溶月不耐烦道“好了好了,你先在这等着,我进去通报一声。”
溶月丢下卢司药独自来到偏殿,拿了一个五只蜡烛的大烛台,在原先亮着的蜡烛上一一点燃了,轻手轻脚来至书房,这才发现徐莞泪流满面的,她惊问“夫人,您怎么了?”
徐莞忙用帕子擦了泪道“谁叫你进来的,又拿蜡烛来做什么?”溶月道“哦,卢司药来给您换药了,我给您把蜡烛放这里吧,换完药我就拿走。”
徐莞道“都这么晚了,还换什么,叫她走吧,我压根不想看到她。”
溶月道“我刚也是气的差点骂她,不过该换药还是得换,夫人再有气,也别和自己身体过不去。”
徐莞叹了一口气道“罢了,让她进来吧。”
这会儿,夕娘正在问卢司药那韦美人怎么病了,早上见她还好好的。卢司药道“别提了,那韦美人可真是作孽,贤妃不叫她踢蹴鞠,她就去福宁殿门口踢,那福宁殿守门的太监叫她走她也不走,她还问人家要茶水喝,她是主子,那太监再不情愿敢不伺候着吗,只能又给她奉茶,偏巧被官家看见了,官家二话不说就把那两个守门的太监拖出去斩了,还要降那韦美人位份。要我说,她被降位份是活该,只可怜那两个公公,都十八九岁年纪,就这样没了。唉。。。”
夕娘道“呀,原来是为这事,那韦美人今早上还来过咱们睿思殿,要问我们夫人借院子要来这踢蹴鞠呢,夫人没借给她,没想到她跑去福宁殿门口了。这个人真是个死心眼子犟种,现在好了,美人的位份也保不住了。”
卢司药从鼻子里哼一声道“可不是,何苦来的。”
“不过官家一向宽仁,平常见主子打骂奴婢他还不高兴呢,今儿怎么下手这么狠?”夕娘道。
“怕是官家早就讨厌透了那韦美人了,早前她不是问官家要封昭仪吗,关了三个月,这还没长教训,又闯下这样人命关天的大祸。”卢司药道。
夕娘听了也连连叹息,溶月来叫卢司药,见她二人这样,就问缘由,夕娘便把卢司药的话简短地给溶月说了,溶月听了也吃了一惊,她叫夕娘陪着卢司药去偏殿,自己则去藏书阁找墨玉。
墨玉正懒懒地趴在桌上,手放在那夜明珠上摩挲着。
溶月道“嚯,这珠子放在这倒便宜你了,你瞧这里多亮堂。”
墨玉见溶月来便坐起身问她做什么来了,怎么不去伺候花蕊夫人。溶月道“卢司药来换药了,夕娘陪着呢。我是来跟你说个事”
“什么事?”
“你今儿上午不是激那韦美人,有本事去福宁殿门口踢蹴鞠吗?她真去了,结果你想不到。”
“怎么?她得了官家的意了?”
“呵,要真这样她还该感谢你了。官家把她给降了位份啦,不仅如此,连福宁殿看门的太监也受了牵连,被官家直接赐死了。”
“啊?!”墨玉站起来道“怎么这么严重,那,那为什么啊?在福宁殿踢蹴鞠是不合适,但也不至于赐死两个看门的太监吧。降位份也着实有些过头了啊。这官家是怎么了,前段刚莫名降了德妃位份,这又降一个。”
“谁知道呢。”
“哎呀,我这心里怎么这么不得劲儿,你说,这事儿是不是怨我啊,毕竟是我叫那韦美人去福宁殿的。白害了两条人命。”墨玉不安道。
“快别说了,这种事你躲还来不及,还往自己身上揽。我来就是想跟你说,以后别那么牙尖嘴利的了,小心祸从口出。”溶月道。
“你这会儿说这话,早上你不还冲我竖大拇指吗?”
溶月道“那会儿我哪知道会有这种事,我也大意了。在宫里这么多年,我才发现官家心狠。他再对咱们好,到底是帝王,常言道伴君如伴虎,咱们以后可得小心谨慎。还有,以后你对主子也不能出言不逊了,到底宫里规矩是不能坏的,这次那韦美人若把气撒在你身上,说你激她去福宁殿,偏要与你过不去,你如何是好?”
“是啊,可,这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这可怎么办呢!”
“瞧你,这会儿知道急了。”溶月道“不过我想,她还不至于,毕竟你现在算是夫人的人,她自己又遭了这么大的打击,自己也病倒了,估计不敢再生事了。只是怕以后,万一她翻了身,你说她会不会暗中算计你,甚或迁怒于夫人。”
墨玉听了这话,心里一沉,半晌说不出话来。溶月又道“夫人今儿好言好语的婉拒了她,你一番话就给搅了,咱们或许从此白多了一个对家,她要不得宠便罢了,若得了宠,还不知怎样呢。”
“你别说了,我现在心乱的很。”墨玉坐下,双手搅着自己的帕子道。
溶月道“我也不是来责怪你的,按说,要怪,头一个怪我自己,好歹我是这里的一等宫女,我本该想到这些,现在出了事才顿悟过来。若咱们以后还由着自己性子,不知天高地厚的,早晚有抱在一块儿死的一天。我再嘱咐你一遍,以后千万千万不要再信口胡说了。”
墨玉深深点了点头,又起身让溶月坐,溶月笑道“得了,你坐着吧,我也没空在这闲坐,还得去看看夫人那边怎样了。”
墨玉又拉住溶月的衣袖道“姐姐,若夫人哪天提到带人走,你可千万要带上我,不然,就看韦主子那样儿,料想她不会放过我,她再是才人也好歹是主子,我一个宫女如何斗得过她,若我能跟着夫人,还能有个庇护。”
“你现在不想留在睿思殿啦。”溶月道。
墨玉使劲儿摇了摇头。溶月拍了拍她的手背道“放心,若我不想带你,也不会和你说这些。只是你自己要收敛性子,以后若再有这样骄狂的,我第一个要治你。”
墨玉又点点头,道“以后我都听姐姐的,姐姐千万多提醒着我些。”
溶月道“放心。”说着便下了楼。一路上,她又想到花蕊夫人白天看着并无异常,晚上却一个人在黑处暗自伤神垂泪,看来只是把心中苦闷藏了起来。
想到这里,溶月的脚步又沉了几分。
那卢司药一进徐莞书房,便发现徐莞像是哭过了,她便关切道“呦,夫人这是怎么了,这脸上的胭脂都哭花了。”
徐莞道“哦,刚看了一个话本,结局挺凄惨的,忍不住就哭了,司药见笑了。”
“我当怎么了呢,倒吓我一跳。”卢司药一面说,一面跪下给徐莞换药,又说她的伤口好多了,中秋节前就该全好了,若夫人实在忍不住,再过两三天也可略微下地走动走动。
徐莞道“司药费心了。”顿了顿,她又道“对了,以后我这里送药煎药的事,就让下面人来就行了,司药一个人要管一大摊子事,怕也忙不过来。”
卢司药忙道“夫人说哪里话,下官再忙也要亲自给夫人送药来,夫人可是怪下官今日来迟了,下官刚还和溶月她们说,实在是事出有因。。。。。。”
“司药千万别这么想,来早来迟都是小事,我不过觉得你旁边这个丫头,人看着清爽,每次也都不声不响,也不多嘴,倒对我脾气,以后我这里配药煎药送药等一应事宜,我都想交给她,也能让司药轻松一些,不知司药可舍得让她劳累。”徐莞笑道。
卢司药看了看身边的助手,沉吟道“只是她一直都是跟在我身边,尚没有一个人做过这些事,我只怕她缺乏历练,伺候不好夫人。”
徐莞道“无妨,就是因为缺乏历练,才要历练,你总护着她,她就总不能独当一面”她又看向那侍女道“丫头,你说呢?”
那侍女低头道“我们做奴婢的,一切皆听主子吩咐。”
“你瞧,她自己也愿意,我看就这样吧,抽空儿我叫人回了官家,这事就这么定了。”徐莞又笑问那侍女“丫头,你叫什么名字?”
“回禀夫人,奴婢叫香橼。”
“哪两个字?可是树上结的那香橼果子?”徐莞道。
“正是。”
“这名字好,听起来就清香怡人的,我常年爱用香橼熏枕,看来咱们两个倒是有缘。”徐莞笑道。
卢司药道“既然夫人觉得与这孩子有眼缘,那以后就让她伺候夫人吧“又对香橼道”你还不多谢夫人提携。”
香橼跪地叩头道“多谢夫人,奴婢今后定十二分用心伺候夫人,若有疏漏不到之处,夫人尽可耳提面命,多多教导奴婢才是。”
卢司药包扎好了伤处,便带着香橼告退了,二人离开后,夕娘笑道“夫人此举明智,刚奴婢还和溶月嘀咕,想着寻她个错处让她别来烦夫人呢,夫人可是也觉着这卢司药不可靠。”
徐莞道“我只是不想看见她,一看见她心里就不痛快,要不是她非要找御医来给我诊治,我尚不知自己不能生育。按说她也没什么错,关心主子的身体,原是她的职责所在。”
夕娘道“她关心的太过了,不得不令人起疑,或她给夫人诊脉的时候就知道夫人的隐疾,故意想叫官家知道罢了。还不知她是谁的人呢。若不换了她,日后可真叫人不放心。”
”也的确如此。宫里若药食方面没有自己得力的人,确实不大稳妥。不过我看你们宫里并没有太多争宠之人,若是在蜀宫,像卢司药这样重要的人,不知有多少宫人巴结打点呢。”
夕娘道“怎没有争宠之人,那韦美人不就是一个,不过那韦美人今日被官家降了位份了,只因她真去了福宁殿门口踢蹴鞠,那守门的两个小太监也被官家赐死了,说是怪他们没赶韦美人走。”
徐莞忙问“这也不是什么大事为何要赐死?若这样也要被降位份,那蜀宫里就剩不下几个宫人了。蜀宫里每日官家下了朝的必经之路上,都有嫔妃锦衣华服地徘徊逗留。嫔妃想要博得君王眷顾,本也没有什么错处啊。那太监毕竟是奴才,他们哪有那胆子赶主子走呢,你们官家竟如此不近人情。”
夕娘忙小声道“夫人快别说了,这就是咱们宫里的规矩,一来官家嫌烦,二来贤妃也盯得紧,官家下朝的时候,嫔妃在福宁殿门口徘徊逗留都是犯了宫规,别说是踢蹴鞠了。”
“这宋宫的规矩也太严苛了些。”徐莞道。
夕娘道“这都是当朝宰相赵普刚立国时定下的规矩,说是女色祸国,若官家把精力放在女人身上,就势必会把那征服四海的雄心减少了,再一个,也怕后宫争斗,不利朝政。”
徐莞怔了半晌,道“或许赵普是对的,若当初蜀宫里有一个这样的宰相或大臣,蜀国也不会败亡至此。只是苦了这一宫的女人。”
“奴婢觉得这样挺好,反正侍寝人人有份,也不用担心什么,若真是凭本事争宠,倒不知有多少白头宫人,或一辈子也见不到官家的面呢。那才真是可怜呢。”
听了这话,徐莞细想了一番,便点了点头,不再说什么。
这晚赵匡胤在福宁殿用晚膳,因心里不痛快,只动了几筷子便停下了,王继恩劝他再多进一些,又把一碟羊肝挪到他近前道“官家,您昨儿夜里批折子时,说想吃羊肝,又不叫夜晚劳动御膳房的人起来为您做,今儿小的特意吩咐让他们做来,您尝尝吧。”
赵匡胤夹起来一块略进一口,说味道不错叫赏给福宁殿下人吃,便吩咐撤掉了御膳。
饭后赵匡胤在花园里散步,王继恩看赵匡胤心绪不佳,便笑着说“官家,您好久没打长拳了,不如您打一套松松筋骨,顺便也教教小的?”
赵匡胤道“以后再说吧。”
赵匡胤又叫把玉斧递给他,他拿在手上把玩了一会儿,问王继恩“我记得这玉斧有一个织锦套袋,在什么地方?”
王继恩道“哦,您是说韦美人送的那个?小的记得您叫拿去尚服局收着了,要给您取回来吗?”
“不用了”赵匡胤又把玉斧扔给王继恩。
两人在鱼池旁观了一会儿鱼,赵匡胤又问“睿思殿那位近日可好?”
王继恩道“小的每日去瞧一次,见她精神还好,只是对小的仍不冷不热,溶月说她的腿伤好些了。”
“要不咱们去瞧瞧她?”赵匡胤道。
王继恩犹豫道“我只怕花蕊夫人心绪也不安稳,官家不妨去文充媛那坐坐,让她弹首曲子给您解解闷。”
赵匡胤道“一进了宝文殿,朕就觉得淑妃在丽玉阁的楼上看着朕呢,朕浑身不自在。”
“要不官家去贤妃那里坐坐?看看她中秋贺寿之事可准备的怎么样了?”
赵匡胤略沉吟一下道“算了,还是去睿思殿吧。”
王继恩忙叫人去传肩舆,赵匡胤又道“不用了,走一走吧。”说着便往外走去。
王继恩悄悄嘱咐近旁一个小太监火速去通知溶月,告诉她官家今日心情欠佳,让她们都打起十二分精神来。
小太监领命从花园小门奔出去通报去了。
徐莞此刻刚沐浴完,已经准备就寝了,接到太监来报,溶月只得把偏殿的烛台全部点燃,墨玉帮着徐莞急匆匆穿戴好,画了一个简单的妆容,刚准备停当,就听王继恩在外面报,官家驾到。徐莞在溶月的搀扶下,在正堂跪着迎接。
赵匡胤背着手踱步进来,落座之后叫她平身,夸她气色好多了,又问她近日可有诗作,徐莞道“并无诗作,只略把后苑景致画了几笔。”
赵匡胤叫拿来给他看,徐莞说”只是起了个大概的框架,细处都没落笔呢。”
“无妨,朕想看看。”赵匡胤道。
徐莞便命溶月和墨玉从书房取了来,两人捧着一大幅画稿跪至赵匡胤近前,赵匡胤凑近端详了一刻,道“这是从太清楼上往下看的景致吧。”
徐莞道“正是”
赵匡胤又道“近日后苑并未开放,难不成你是把这景致印在心里了?”
徐莞道“妾第一次进宫时王公公领着咱们观太清楼,那时妾就记住了。”
赵匡胤略点了点头,又道“等后苑开了,你可随时再去太清楼上作画。朕等着看你的佳作,再让那些大臣们也看看。”
徐莞道“多谢官家,不过,妾只是打发时间,随手画一画,官家可不要对妾寄予厚望,更别提在大臣们面前献丑了。溶月墨玉,你们先把画拿下去吧。”
溶月看了一眼赵匡胤,赵匡胤默许了,她二人便捧着画稿退下,夕娘奉了茶来,赵匡胤略吹了吹茶叶饮了一口,又放下,叫徐莞也一旁落座。
一时间两人无话,赵匡胤略咳嗽了一声,王继恩便给夕娘使了个眼色,二人也默默告退了。
屋里只剩下赵匡胤和徐莞两人后,赵匡胤对徐莞道“抬起来头看着朕。”
徐莞照做了,二人四目相对,赵匡胤道“朕想你了。”
徐莞被他热辣辣的目光看的有些不自在,又低下头。
赵匡胤又道“朕知道,你心里厌恶朕,朕本也不想来讨你的嫌,只是,脚不听使唤,走着走着,就来了这里。”
“妾哪里敢厌恶官家。”徐莞道。
赵匡胤一笑道“不敢不代表不厌恶,你不用拿话敷衍朕,朕从你的眼神就看的出来。你一定是觉得,朕为了断了你对孟昶的情份,不惜伤你的心,叫你悲痛难捱。你觉得朕不是真心在乎你,对吗?”
徐莞默不作声。
赵匡胤叹了一口气道“朕其实也很后悔,你若怪朕,朕亦无话可说。只是,朕希望你能尽快从悲伤里走出来。你虽不能再有自己的孩子,但你拥有的会比天下的女人都多,朕把自己的一颗心都给你,把无上的荣耀给你,你只要说一声要。”
徐莞道“妾只怕自己没有那个福气。”
“你不用急着给朕答复,朕等你。”
“只怕官家没有时间等了,官家还是不要在妾身上浪费心思,早些立她人为后,于国于家都有好处,若再等下去,只怕后宫和前朝,人心都会惶惶不安。若再出什么乱子,更增加了妾的罪过。”徐莞道。
赵匡胤故意道“你既知道朕的难处,就该替朕分忧,当仁不让地坐上那中宫之位才是,何苦叫朕这一国之君,如此苦口婆心,厚着脸皮来求你呢。当初刘备三顾茅庐,朕这都几顾这睿思殿了,你想是比那诸葛亮还会摆架子,拿捏人?”
徐莞忙要下跪,赵匡胤忙按住她,道“朕同你开个玩笑罢了。”
徐莞道“虽是玩笑,也让妾心惊。”
“为何心惊。”
“官家豪迈自雄之人,从来都是众人围着官家,千方百计想要得到官家的垂青,妾不过是略与众人不同,官家才生了征服之心,若官家日后回想起来必恨妾惺惺作态,以退为进,到时才是妾无妄之灾的开始。”徐莞道。
“看来我白对你表白了,你觉得朕对你不过一时兴起吗?”
“是不是一时的兴趣妾不能得知,只是,爱与恨相邻,多少恨都是从爱里生发出来的。若无爱,也不会有恨,或可以保全彼此。官家若能及时送妾回西蜀,或可保留这一生中最美的邂逅,妾亦可永远将官家的情份,珍藏在心里。”徐莞道。
赵匡胤定定地看了徐莞一会儿,道“你小小年纪,做人怎么这样消极沉闷呢,你怎不想着,做一个名垂青史的好皇后呢。”
徐莞抬眼看了赵匡胤一眼道“妾在蜀宫中十年,又经历了由极盛而极衰,心中便有多少沧桑,也是不为过的吧。”
赵匡胤点了点头道“朕明白了,只是朕眼里,你就是长不大的小女孩,朕每次见你,都只觉得你如含苞待放的花骨朵,不仅心生羡慕,还不由地想要呵护你。朕每每羡慕李世民有长孙皇后,朕也想你能成为朕的长孙皇后,想让你亲眼见证大宋崛起。你才25岁,往后的路还长着呢。过往的一切都只是你人生的序曲,到朕这儿才是正章呢。你只管放心把自己交给朕,让朕带着你去看人世最美的风景。”
赵匡胤用一种温柔的声音缓缓说着,徐莞看着赵匡胤,暗自感慨他与孟昶实在太不同了,孟昶从父皇手中接过江山,虽也傲然自信,也干过几件漂亮事,底子却还是纨绔的底子。
而眼前这赵官家虽也出身武功世宦之家,却是在乱世中全凭了自己的战功夺得天下,到底志向高远,霸气十足。
徐莞看他的眼神里有了一丝亮,赵匡胤感觉到了,然而她接着又想到帝王之情无常,自己早就下定决心不再爱上任何做国君的人,随即又垂下眼帘,低声道“官家错看妾了,妾只是一个普通的女人,妾也配不上官家这样英明伟岸的君王。”
赵匡胤道“你才不是什么普通的女人,好了,不说这个了。”他环顾了一下四周,见点了蜡烛,便问“你这里点了蜡烛了?那夜明珠呢?”
“妾叫人放到睿思殿藏书阁了。”徐莞道。
赵匡胤笑了一下,没有说什么,徐莞看了看赵匡胤欲言又止,赵匡胤道“你想说什么?”
“也没有什么,只是。。。”徐莞迟疑道。
“不要吞吞吐吐的,说”
“妾听说,官家今日赐死福宁殿的公公,还要降韦美人位份?”
“是啊,怎么了?”
“官家别降韦美人位份吧,说到底她不过想博官家一乐,又没有犯什么大错,做妻子的想博夫君一乐,这能是什么大罪呢。”徐莞一面说,一面起身端起茶盏献给赵匡胤。
赵匡胤接过茶盏慢慢地饮了一口,看了看徐莞。徐莞一笑,坐在赵匡胤腿上,双手搂着他的脖子,柔声道“妾现在这样,也是在博官家欢喜,官家会因此责罚于妾吗?”
徐莞忽然的温柔让赵匡胤猝不及防,差点将茶盏给打翻了,他忙放下茶盏,双手搂住徐莞道“当然不会。”
徐莞又推开他,重新坐回自己的椅子上,道“同样是邀宠,为何官家不罚我,偏要罚那韦美人,难道官家对待嫔妃仅凭自己的喜好,却不以理服人吗?”
赵匡胤心里暗笑自己被这姑娘耍弄了一把,却也不觉生气,只笑道”若我今日不严惩她,日后嫔妃们争相效仿,那朕每日应付邀宠的嫔妃都忙不过来,还要不要专心于朝政了?”
徐莞道“官家既然选秀女选了这些人来,难道就是为了让她们在宫中空耗自己的青春年华吗?”
“这叫什么话,朕选秀女是要她们为皇家绵延子嗣。”
徐莞道“既然叫人为皇家绵延子嗣,为何不能尊重每一个女人。官家难道会因为一些小事,比如溜须奉承之类的小事,就对大臣或大臣身边的人大开杀戒吗?既然对朝中大臣不会如此,为何不能把同样的尊重给你的枕边人呢?那些女人抛了自己的骨肉亲情,远离父母兄弟,来到这深宫中只为了扩大皇室根系,为了绵延赵宋的血脉,她们已经失去了太多,就算有什么小小的过失,也毕竟都是年轻的女子,官家为何不能对她们好一些呢。”
赵匡胤道“你是要为那韦美人求情?”
徐莞并未回答这个问题,而是继续说道“官家杀了福宁殿的太监,是立了威,今后或许没有嫔妃再敢主动邀宠于官家,官家也不用费心应付那许多后宫女子了,但是,家,应该用仁爱来维系,而不是一个怕字啊。”
“话虽如此,不过朕哪有那么多精力来应付那些嫔妃,或许孟昶倒是有那些闲工夫,不会拒绝那些女人吧,他倒挺仁爱的。”赵匡胤不以为然道。
徐莞抬眼看了赵匡胤一眼,赵匡胤也觉得自己的话酸酸的,顿觉尴尬,他干咳了两声道“你继续说吧”
徐莞道“妾还是不说了吧,妾原也没有资格这样同官家说话。“
赵匡胤笑道“怎没有资格,朕就爱听你说话。说来也怪,前朝那些大臣每每直谏,朕虽知道他们出于好意,也不会迁怒于他们,心里却还是气,又怕那些人从此不敢说真话,故而压着自己的火气。可你却不同,你说什么,朕都打心里觉得顺耳,尤其是你劝谏朕的时候,朕只觉得你已然是朕的圣人了。“
徐莞听闻此言更是低头沉默不语。
赵匡胤便换了严肃的口吻道“不许不说话,朕令你继续说,就接着刚才的事儿,朕想多听一听你的意思。“
顿了顿,徐莞继续说道“说到底,韦美人不过想踢蹴鞠,官家便给她找个地方踢,不就可以了。”
“你是真不明白还是装傻,她哪里是想踢蹴鞠,明明就是一门心思想要邀宠。朕不过不想其他嫔妃效仿罢了。”赵匡胤双手贴在脑后,靠在椅背上道“毕竟,朕也不是木头做的,嫔妃们花样多了,朕的心思难免被牵引了去,朕还有很多要紧事没做,现在远不是享受歌舞升平的时候。“
“原来官家不过是怕自己抵挡不住诱惑。”
“不错,正是如此。“赵匡胤直视着徐莞道。
徐莞一笑道“可邀宠并不是嫔妃的错,何况刚才妾也邀宠了,官家也没罚妾,官家对韦美人是不是有些不公平。官家对大臣们都能以理服人,以仁爱开明之心示人,怎么就不能对家人仁慈一点,开明一点呢?”
赵匡胤侧目看了看徐莞,无奈笑道“看来你是真的没有爱上朕,若你心里有朕,绝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不过,这听起来的确是圣人该说的话,看来朕没有看错人。只是朕真不知是该高兴,还是沮丧。”他又叹了口气,起身踱步道“其实任何人坐在这个至高无上的皇帝宝座上,想要严以律己都太难了。孟昶年轻时也励精图治过一番,后来还不是越发昏庸了,朕就是不想步这些人的后尘,朕这句倒不是酸话,是发自肺腑。不过,朕也知道,朕绝不是什么坐怀不乱之人,所以才需要一个天下绝色来做朕的皇后,这样朕便可名正言顺宠着她,一生一世地爱着她,也不会被世人说偏宠侧妃了。至于其他女人,朕真的没有多少耐心再分给她们。”
徐莞不禁想到孟昶也曾对她说过类似的话,看来明君的确难做,心下不禁又谅解了孟昶些许,也对赵匡胤如此坦诚,而感到意外。
赵匡胤像是看出她的心思似的,半蹲在徐莞面前,看着她的眼睛道“朕在你面前都是最本真的,也不怕你笑话朕。”
徐莞忙要起身下跪,赵匡胤扶起她,把她按回椅子上,又道“你既然要为那韦美人求情,朕依你,不罚她便是了。究竟不是什么大事。朕这次也的确罚的重了。只因当时前朝诸事搅扰,心绪不佳罢了。不过,朕也不能平白被你数落一番,你若能陪朕小酌两杯,朕便不计较了。”
徐莞道“好啊,不过妾正在服药,恐酒性冲了药性,等腿伤痊愈再陪官家痛饮可好?”
赵匡胤欣然同意,道“如此便说定了!不可反悔”
徐莞又唤夕娘进来斟茶,赵匡胤笑道“怎么?这是要送客了吗?行吧,朕也不喝你的茶了,朕走便是了。”说着便起身,徐莞也要跪下恭送,赵匡胤道“你坐着就好,每次你说恭送官家,朕总觉得你迫不及待要赶朕走。”
徐莞只好坐在椅子上,道“那,官家慢走。”
赵匡胤爽朗地笑了笑,大步流星地离开了。
路上他便吩咐王继恩”明日不用叫人拟旨降韦美人的位份了,天章阁门前有大片空地,叫她暂时去那儿踢蹴鞠吧。”
王继恩道“是,小的知道了。不过,那天章,龙图二阁,是存放史料史物的地方,向来不对人开放,官家叫韦美人去那踢蹴鞠,会不会不太好?”
“无妨,又不叫她进入楼阁里。“
王继恩道”那既如此,小的现在就去和她说一声?省的她白忐忑一夜。”
赵匡胤”嗯”了一声,又道“你告诉她,是花蕊夫人为她求的情。哦,对了,还有,叫厚葬那两个守门的太监吧,再多给他们家人一些赏赐,至于赏赐些什么,你自己做主吧。”
王继恩道“好,小的明白了。”一面招手叫来一旁值夜的小太监,叫跟着官家,自己则去宝慈殿宣口谕。
赵匡胤离开之后,溶月进来扶徐莞坐在梳妆台前卸妆,又问徐莞为何要为那韦美人求情,徐莞道“今日官家特来我这里,不过是想找一个台阶下,我不过顺着官家的意思说罢了。何况,我也的确觉得有些对不住那两个小太监,若咱们当时借给韦美人院子,他二人也不会遭此一难。”
溶月道“别的不怕,只怕贤妃又以为夫人偏与她作对,她最忌惮的就是下面的嫔妃争宠,夫人何必为了一个韦美人又开罪于她。”
“我倒不在意她怎么想。”徐莞淡淡说道。
溶月道“夫人心气倒高,只怕吃了贤妃娘娘的暗亏。”
“吃亏未必不是福气,说不定能离了这宫里,过我想过的日子去。不过,我看你们宫里的人怕贤妃像怕瘟神似的,其实细想想,她也是一个可怜之人,官家是即要她辛苦管着后宫,又不完全信任她,更不会立她为后。可惜她看不透。”徐莞道。
溶月笑道“可不是嘛,夫人来了,还有别人什么事。奴婢刚偷偷在外面瞧见了,官家竟蹲在夫人身边和夫人说话,若不是亲眼看到,打死奴婢也不信的。”
徐莞道“倒不是因为我。便没有我,她也绝立不了后的。“
溶月道“这是为何呢?“
徐莞道“她与小德芳是一脉的,做人又过于强势,她若成为皇后,岂不是对二皇子德昭不利。”
溶月道“原来如此,那照夫人看来,淑妃能立后吗?哦,我说的是,若夫人没来的话。“
徐莞摇了摇头道“我没见过淑妃,并不清楚她为人如何。不过,短时间内,她怕也不会被立后的。除非。。。”
”除非什么?“溶月追问道。
徐莞看了看溶月道“我告诉你,你自己放在心里,有个数便是了,别对别人说去。“
溶月道“夫人跟我说的话,奴婢当然不会到处乱说”
徐莞小声对溶月道“若现在立了淑妃为后,有一个人便会坐立不安了,这个人若坐立不安,朝廷可就也难安了。”
“夫人说的是谁?“
徐莞并未言语,只是伸出三个手指头示意了溶月,溶月琢磨了一会儿,忽然明白过来,道“三叔,你是说,开封府尹?”
徐莞做了一个禁声的手势,溶月便不再多言。徐莞又道“往后,若你跟不了我了,也别去趟贤妃,淑妃这二人的浑水,要么想法子调去六尚宫,以后可以出宫,若就想在宫里安身立命,也要离这二人远些。”
溶月忙道“夫人说的哪里话,我怎会去依附那二人。当日在后苑那亭子里,若不是夫人果断拉着我跳下去,我也便同惠儿一样没命了。夫人的救命之恩我尚且不知怎样报答,怎会背叛夫人。”
徐莞见溶月急着辩解,便笑道“好了好了,我并没有说你背叛于我,我说的是,若有一天我不能留在宫里了,你得给自己寻个好去处。“
“官家对夫人如此恩宠,难道夫人还是存了要离开的心?“
徐莞并没回答,溶月道“罢了,也不是夫人想走就能走的,还得看官家愿意不愿意呢。我不管,反正我就是要跟着夫人。溶月虽没什么本事,但也要竭尽全力,将夫人送到皇后宝座上。溶月想过了,或许这就是溶月一生的使命。只有这样想,溶月才觉得自己活着有些滋味。否则庸碌一生,岂不是白来这人世一遭。”
溶月的话,也让徐莞心有所感,她不禁在心底自问,自己这一生,所为何来。
过了片刻,溶月又道“这样看来,那贤妃无论把后宫管的多好都不会被立后的了,她越强势岂不是越南辕北辙?“
徐莞点了点头。
溶月笑道”夫人这么一说,连我都要可怜她了。不过,话说回来,慈不掌兵,义不从贾,她若不强势,又管不好后宫。况她又没有皇后的名分,上面还有淑妃德妃两位娘娘,名不正则言不顺,唯有气势足些,才能服众吧。”
徐莞仍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溶月见她默不作声,又道“夫人你说呢?”
“什么?“徐莞把思绪拉回来道”哦,你说贤妃啊,的确,做人不能没有强毅之气,不过这强,该是自强自养,而不是踩在别人头上让人又怕又恨。其实你们宫里因规矩太多,那宫正司的权利还是很大的,她却偏把宫正司的权也揽过来,就怕别人不知道那宫正司是她的爪牙一样。那胡宫正正好把一切得罪人的事往贤妃身上推,自己做好人。”
“那若夫人是贤妃这样的处境,该如何做呢?”溶月笑问道。
徐莞反问道“若是你,你会怎么做呢?”
“嗯,或把权利分出去,让下面人互相争斗,自己做好人?”溶月道“我闲来无事也在藏书阁里看看资治通鉴,史记之类,看到那历朝历代的帝王都是这样,所谓帝王之术就是制衡之道,放在管后宫上,或也可借鉴。”溶月道。
徐莞笑道“想不到你一个小小的宫女竟看那些书,我真对你们宋宫的人刮目相看了。我们蜀宫里能识文断字的宫人倒多,却没有一个对这些感兴趣,都争相在那诗词文章上下功夫。”
“奴婢也不过闲极无聊才略翻翻,也看不懂,胡看罢了。”
徐莞道“略翻翻就有这番体会,若认真研读,还不才比翰林了。“顿了顿,她又道”其实,你们这宋宫里,现成有一个宫正司,贤妃若想管好众人,只要给足那宫正司体面,要罚先从自己宫里的人开罚,甚至从自己开罚,这样一来,主子们再多也好管。自己只需把控大局,多去照顾那些势弱的即可。贤妃若这样做,官家才能考虑立她为后,否则绝无可能。毕竟,做人先有正气,再有圆融,方可长久。”
溶月道“贤妃若能这样就好了,别的不说,就她那侍女宝珠最是个贪财的,可也没有人敢管。”
徐莞道“人不敢管,还是怕贤妃报复,像我们蜀宫里就有一个密匣,宫人无论尊卑贵贱,若遇到不公不平之事,都可以写信直接密奏官家,可以具名也可以不具名,故而人人忌惮,不敢胡作非为。”
溶月眼前一亮道“哎,这倒是个好法子,就如同大臣可以直接密奏官家,不必通过中书门下一样,既有这好法子,夫人何不向官家建议呢?”
徐莞摇了摇头道“你们官家不会轻易换别人来管事的,只有贤妃才是真正能为四皇子德芳着想的人,故而一些小事尚不足以搬倒贤妃。”
溶月道“夫人心思果真深远,不过这样说来,奴婢倒有一个主意,夫人若能收养德芳,再认那王圣人的弟弟为义兄弟,岂不是就可以切断贤妃和德芳的关系?王圣人府上也必高兴,不会阻碍此事。”
徐莞道“这些事还是让别人去想吧,我已经厌倦了无休止的争斗,况这些争斗又有何意义呢。溶月,若是我有机会离开宫里,不如你随我一起吧,我不想看着你这样灵秀的人在这深宫污泥里蹉跎自己。”
溶月犹豫了片刻道“其实,我还是挺喜欢做宫女的,不仅俸禄丰厚,可以补贴家用,也能见识别的女人一辈子也见识不到的东西。况即便出去配了人,也不过是给人传宗接代,夫君若有头脸的,也必是三妻四妾,若无权无势,还不知怎样苦熬呢。”
徐莞点了点头道“是啊,这世道,女人的确没有什么太多路可走。。。罢了,不说这些了。”
溶月伺候徐莞上床歇息,道“夫人想开些。咱们官家虽不如蜀主会舞文弄墨,但官家对夫人的一片心可是实实在在,众人都看的出来的。夫人是世所公认的美人,官家亦是当世的一等豪杰,奴婢觉着,夫人和官家才真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你们两个不在一起,岂不叫人惋惜。”
徐莞摇头笑了笑,并未言语,溶月离开的时候,她又叫把所有蜡烛都拿出去。她躺在床上回想赵匡胤刚才说的,让她做千古贤后的话,心里感叹赵匡胤虽武将出身,却有说服人的本事,一般人很难不被这样的话所鼓舞,可她想到一件事,这件事让她坚定了要离开宋宫的想法。-------她回想着在后苑被蛇咬伤之后,赵匡胤火速派人铲去周围蛇莓,又压根没有叫人调查一二,现场也被破坏殆尽,这完全不符合通常的做法。
要么就是赵匡胤太过疏忽,要么就是他猜到此事与贤妃有关,有意帮她遮盖罢了。
若赵匡胤做事如此粗疏,他将来如何能保护得了自己,若是后者,那就显见得赵匡胤对她的感情尚不足以横扫一切,自己若想在宫中立稳脚跟首先就是要牢牢抓住他的心,这还只是第一步而已,后面还有更多要对付的人和事。
可自己的心已经死了。
何况,还有那赵光义虎视眈眈盯着储君之位,将来这大宋宫廷还不知怎样腥风血雨,自己又与赵光义有剪不断理还乱的纠葛。现在,她唯一最好的出路就是想办法离开宋宫这是非凶险之地。
想到这里,她在黑暗中轻轻叹了一口气。
这晚,赵普在政事堂刚批完折子,又叫下属把桌上一堆折子拿到后院的大鼎里烧了,下属道“相公,这些折子官家可都还没看过呢。”
赵普道“这些折子,有的狗屁不通,有的无聊至极,官家日理万机,哪有空浪费在这些上,都烧了吧。”
下属只得抱着折子丢入大鼎里。
赵普亲自看着那些折子烧尽,才准备动身回府,人来报说有一个姓陈的殿值求见,赵普忙命人请他进来。那陈殿值进来后,赵普屏退众人,陈殿值这才说道“相公,大事不好了,有人密奏官家,说您私贩卖秦陇间大木,还叫官家彻查,不过官家今日把那密奏的人叫去垂拱殿,听说是狠狠教训了一通。说相公您是国家的肱股之臣,让那人再不许胡奏乱奏。”
“私贩秦陇大木?胡说!哪有的事,是谁诬告于我?”
“这个,在下再三打听,那垂拱殿的太监宫女一概三缄其口。”陈殿值道。
赵普低头沉思一番,又道“好,我知道了,多谢你来告知。你快回去吧,不要叫人看见你来我这。”
“在下这就走,御道快要宵禁了,相公也快回府吧。”陈殿值道。
赵普点了点头,陈殿值走后,他来回踱了几步,便吩咐左右马上回府。回到府中便把和氏叫到正堂,和氏从家里下人手中接过海参粥亲自端了与他,道“老爷今日又这么晚,这海参粥都热了好几回了。”
赵普一挥手将那粥碗打碎,气道“你干的好事!”和氏惊问缘由,赵普指着她道“你上回跟我说,京中有人私贩秦陇大木,利润极丰,你说你也想做这买卖,当时我怎么劝你,你全当耳旁风是吗?”
和氏闻言,只看着赵普,却半天说不出一个字来,她又示意下人都退下。赵普道“好啊好啊,果然是你,你开的铺子在哪,明日就给我关了!”
和氏道“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出什么事了,有人密告了官家!”
和氏脸色大变,忙道“官家降罪于你了吗?”
“那倒没有,只听说官家把那人叫去狠训了一顿。”
和氏抚了抚心口,笑道“那老爷何须忧虑,老爷堂堂一国宰相,没日没夜的为官家分忧解劳,从官家在节镇上,到他陈桥驿起事黄袍加身,再到如今定鼎中原,开疆拓土,哪一件事不是老爷从旁辅佐,若没有老爷,能有官家的今天吗?然而老爷所得俸禄还不如那些节度使在任上搜刮的多呢,上回老爷把南唐送来的几千两银子都悉数上交给官家了,如今只是私开个铺子,赚些小钱,官家知道了都假装不知,还替老爷教训了那密告的人。想来不过一件小事,老爷犯得上如此惊慌吗?”
“你只当是小事,你知这小事若不妥善处置,后头多麻烦吗?官家最厌恶就是官员经商与民争利,这秦陇间大木又是官家严令禁止私贩的。官家不查只是不想为难于我罢了,我若不知好歹顶风作案,官家被逼无奈也只能罚我,到那时,还不知有多少官员跟风密奏,牵连出多少事来呢。”
“查?怎么查,那大理寺御史台半数都是老爷的心腹,我又没让咱们府上的人出面当掌柜的,那掌柜的,是我娘家府上赶出去的一个管家,他如今自己府上也有许多买卖,这铺子是挂在他名下,采买开支的银子都是从他账上出去,回来的钱也是在他账下,横竖与我们无关,就算查出来,也是他打着咱们的名义做非法勾当,咱们不过是被他利用罢了。”
“你打的好算盘,当人都是傻子呢,官家若真追究起来,查查咱们府上的银钱进出就什么都有了。”赵普又道“给我沏杯茶。”
和氏亲自给赵普倒了一盏茶,又道“老爷不是说过,官家还指着老爷在他和开封府尹之间做屏障吗,若老爷倒了,他们兄弟两可就要当面锣对面鼓的比划比划了,官家能为这点子事跟老爷计较不成?”
赵普连饮了两三口茶,又道“说的真轻巧啊,你一个村学究的婆娘,口气倒比玉皇大帝还大,还比划比划,你知道这是多大的事吗?以后这种话万万不要再说了。”
“是,奴家知道了”和氏嗔道。
赵普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又道“铺子一年能收回来多少钱?”
“这不才刚开了三四个月,刚见到些回头钱,除去本钱,收回来的也就不到六百两吧。”和氏道。
“那还真是不小的一笔钱。”
和氏在赵普身边坐下,道“可不是嘛,平摊下来,比老爷月俸还高些呢,有了这笔银子才能撑起咱们宰相府的体面不是,咱们又不是世宦之家,底子单薄,这一大家子,连带宗亲故友还都要照顾到,毕竟人家在老爷穷的时候帮过咱们,咱们也不能忘本不是,另一个,与朝中权贵们来往,这人情礼节咱们也都得跟得上,仅靠老爷俸禄真是捉襟见肘,这笔银子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若能长期把这买卖开下去,咱们便能宽松很多。”
赵普皱着眉头默不作声,和氏又道“反正若真出了事,也不与老爷相干,自有人为咱们顶着,官家也并没有要查老爷的意思,老爷何不放开些手脚。况老爷夹在赵家两兄弟之间,本就是个出力不讨好的角色,一不小心翻了船还不知什么了局呢,我不是也想留些钱,放在别处,以后也好给承宗他们有个退路嘛。”
听了这话,赵普心里有所松动,他起身踱步,片刻后对和氏道“那就先关门歇业一阵子,等风头过去了,再做计较。”
和氏这才展露笑颜道“老爷这就对了,那我明儿就和铺子上打招呼,让他们把招牌拿下来便是了。”
@rottenpig 2021-07-30 09:50:38
赵光义对花蕊夫人的感情到底是怎样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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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本故事里的设定嘛, 肯定是有感情,但肯定是大不过权利。
“那铺子什么字号?”
“哦,叫和记木材。”
“胡闹,怎么能叫和记木材呢,这京城谁不知道你宰相夫人和氏名号,你明晃晃的挂着自己的名号还怪别人查你吗?就是再开张,也不能叫和记,铺子的地址也要改,这个以后慢慢再看吧。总之,你记住,以后做任何事都要跟我说,你若擅作主张,出了事,别怪我不顾结发情分休了你。哼,只怕现休了你都来不及!”
“奴家知道了”和氏又笑道“哎,老爷,我上回说的让你把我房里的春杏干脆纳为妾室,你考虑的如何了?”
“纳什么妾,我现在忙得恨不得一个人当两个使,哪有那功夫纳妾。”
“老爷,你虽高风亮节,别人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悍妒容不得人呢。现在哪个豪门公府的老爷身边没几个伺候的人啊,就你古怪,单守着我这一个黄土快埋了半截的人过。”
“我只疼你一个还不好啊。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什么心思,你不就是怕我家里的不要,倒去流连外面的吗?我告诉你,本老爷志向不在那上面,也对这些不感兴趣,你且把心放在肚子里好了。”赵普笑道。
“那您什么志向啊?匡扶社稷,名垂青史?”
“你还真说对了。”
和氏笑道“哎呦,看不出来,咱们家的村学究竟有如此大的抱负。要我说,且把这一世的风光享够了吧,至于身后之名,就不与你相干了。”
赵普道“哼, 要不说你们女人,头发长见识短。咱们赵家若要成为绵延千年的大族,就得从我赵普这一代开始。”
和氏一笑道“还绵延千年,老爷想的真长远,如今世道,咱们能安稳一世就不错了。“和氏说着,呆看了一会儿香炉上的袅袅的烟,又道”哎,你说,这是谁吃了熊心豹子胆,竟敢告到咱们头上!”
赵普沉下脸道“尚不知是谁,待我打听出来,必叫他好看!”
赵光义这晚正在书房找书看,他的手指抚过一册册的书,最后停留在一本《花间集》上,他抽出来便翻看起来,一首韦庄的词忽然勾起了他的愁绪,忍不住把那句子在口中吟道“绝代佳人难得,倾国,花下见无期。一双愁黛远山眉,不忍更思惟。闲掩翠屏金凤,残梦,罗幕画堂空。碧天无路信难通,惆怅旧房栊。“片刻后又来到窗前抬头看那一轮残月,再次自语道“碧天无路信难通。”
他又来到书案前,提笔写道“牡丹花,深红浅,忍把金刀枝上剪。侵晨含露万苞香,见者无非情展转。繁华影里皆柔弱。。。”写到这里忽听人报刘嶅求见,他便搁笔道“进来。”
刘嶅急匆匆来至书房,施礼道“相公,密告赵普之人属下已经查到,是赵玭。”
“原来是他,我当卢多逊找个了多妥当的人呢,人人皆知,此人性狂躁不能容人,他去密奏,官家当然不理会。”赵光义道。
刘嶅道“不过那赵玭原是秦州刺史,那淑妃娘娘的爹爹就是赵玭改判三司和左监门大将军之后推举的新秦州刺史,想来二人关系匪浅,相公您说,卢学士会不会是有意挑起赵普和淑妃娘娘之间的嫌隙呢?”
赵光义闻言微微一笑道“不愧是卢学士,倒有一手。”
“那卢学士真是削尖了脑袋想与相公您结交。”刘嶅道“不过,坏就坏在这赵玭本性太骄狂上。”
“倒也不怪这个,只不过因此上,官家可以更有借口不理会罢了。换做别人去密奏,官家也一样不会理会的。”
赵光义道“这样吧,你近日抽空去一趟赵玭府上,让他不要再告了,必要的时候可以装病在家休养,让赵普以为他彻底偃旗息鼓了。等赵普按奈不住再犯什么错处,再接着告。到时若密奏不成,就趁上朝的时候当众嚷嚷出来,叫百官都知道知道。”
“可赵玭今日被官家狠训,说若再告就罢他的官,赵玭再傻也不会以卵击石了吧。”刘嶅道。
“若赵普确有不法之事,他又嚷嚷的人人皆知,那官家还有什么借口罢他的官呢。到时官家就算不想彻查也不行了。”赵光义道。
刘嶅沉吟道“可那大理寺御史台都是赵普的人,赵普做事又谨慎,怎会让人查到什么。到时最多找个人出来顶罪罢了。到那时,赵玭可就无立足之地了。他那么性直之人,也只敢密奏,不敢当庭直奏,可见他不是没考虑到这一层。”
“所以我叫你亲自出面去找他。”赵光义道。
“相公的意思,是要把赵玭当成自己人?”
“非也,我是让官家知道那赵玭是我的人。“
“啊?!“
“这样一来,官家再想动赵玭就要掂量掂量了。再一个,若官家真敢动那据实直谏的官员,这样的朝廷还有什么指望,那我便卸任一切官职,当个游手好闲的闲散王爷。到时官家可就被动了。”赵光义道。
“可相公如此紧逼官家,官家若真寒了心-----您可是还有个弟弟呢,光美如今也18岁了,相公当年掌典禁军之时,也还不到20岁。官家若想拔擢他,他岂不是也能很快取代相公您。”刘嶅道。
赵光义冲那刘嶅一勾手,刘嶅趋近他脚边,赵光义俯身下来对刘嶅耳语道“光美并非我们一母同胞的亲弟弟,他不过是爹爹和我乳母的私生子罢了。”
刘嶅吃了一惊。赵光义直起身来又道“何况,我这弟弟,从小平庸,皇兄便有意要栽培他,也得看看他是不是那块料。再何况,光美若掌了大权,就不会威胁德昭吗?我这个皇兄虽武人出身,却是心思最缜密之人,这些他不会考虑不到的。你不用顾虑了,照我吩咐去做便可。”
“是,属下明日便去赵玭府上。”
“哎”赵光义摆手道“不用这么急,别叫官家发现我这么快就能打探到他的事,且等赵普打探清楚了咱们再露面。”
刘嶅领命退下之后,赵光义又转到书案后面,重新提起笔来想续写那一阙词,但忽觉心绪难平,便撂下笔作罢了。在案前端坐凝神细想片刻,他又觉得这词不妥,便把稿纸拿到烛台上点着烧尽了。
赵光义想到不久便是中秋家宴,若符昭见到花蕊夫人,按她的脾气会不会惹出什么乱子来。
于是他出了书房,便径直往符昭的寝殿走去。
符昭的四个侍女见安习跟在赵光义身后,也不敢阻拦,其中一名侍女飞速上楼奏报符昭。
符昭正命人吹灭蜡烛,准备上床歇息,听闻赵光义来了,她想了一下,便叫人把蜡烛都点起来,自己则下床来至梳妆台前,用簪子点了一些口脂涂在唇上。
赵光义刚想敲门,侍女便把门打开了,又悄然退了下去,赵光义看了看离开的侍女,来至符昭面前道“我以为我仍要一脚踹开你的房门呢。”
符昭冷冷道“这么晚了,你有什么事吗?”
“我到我自己娘子房中歇息,怎么,不可以吗?”赵光义坐在床边,道“过来给我宽衣。”
符昭没有动,只冷笑道“我说过了,这辈子我也不会给你生孩子的,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赵光义也不言语,只自己解开衣扣,蹬掉靴子,符昭起身气道“你最好放尊重些,谁许你在我房中歇息了?”
赵光义起身走到她面前,盯着她冷冷看了片刻,便搂着她的腰把她揽在自己怀里,符昭一时恍惚,接着便挣扎起来,可怎么也挣脱不开,赵光义又去吻她,她躲闪着,气喘吁吁道“你别又来这一套,我符昭一代名将之女,也不是任你玩弄的。”
赵光义道“别说什么名将之女,就是天仙下凡,我赵光义想要便也要了。”
说完他一意孤行地抱起她,将她放在床上,符昭忙从枕头下面抓了一支簪子抵在赵光义脖子上道“别过来!”
赵光义握住簪子戳向自己心口道“来,朝这儿戳。”二人僵持着,片刻后符昭含泪道“我知你恨我,可我又做错了什么?不过是造化弄人罢了,你放过我吧,我求你了。”
“我没说你做错什么”赵光义一面将符昭压在身下,一面道“那件事其实我已经释怀了,你也别放在心上了。你我终究是夫妻,夫妻之间不该有这么大的仇,不是吗?”
“你撒谎,从你的眼神就看得出来,你。。。”
符昭话未说完,赵光义便吻住了她,符昭最终经不住这样撩拨,也闭上眼睛任他摆布了。
事毕,符昭趴在光义胸口喃喃道“我知道,若咱们有了一个孩子,你就不再需要我了,你早晚会杀了我对吗?”
赵光义一手枕在脑后看着床顶,一手抚弄着符昭的发丝道“你怎会有这样荒诞不经的念头,我杀你作甚。”
“我太了解你了。”符昭道。
赵光义道“你也想的太多了,我不会再为了一个微不足道的女人与你生嫌隙的。”
“我不信,当年你为了她几次三番求官家休了我,如今怎么突然变好了?如果我没猜错,你定是又有求于我爹爹了吧。”
”你想听实话吗?”
“当然”符昭起身披上睡袍道“你不说实话,我心不安。”
赵光义坐起身,看着符昭,伸手抚了抚她的脸道“当年我太年轻,把一时的新鲜当成了一世的深情,若眉娘没有死,或许我现在也早把她抛在脑后了。
年轻夫妇间有些口角摩擦,难道不是再正常不过吗?你呢,从小娇养惯了,我也不是多有耐心的人,故而才越闹越僵。其实我们两人,家世相当,情趣相投,本就该是一对佳偶,只因互相不让着对方,才因小事冷到今日,更让你生出许多无谓的妄想,说什么我要杀了你,真是无稽之谈。其实我早就想与你和解了,只是你偏不给我台阶下,还不是怪你。”赵光义一面说一面摩挲着符昭的肩头笑道”刚才我怎样疼你,你觉不出来吗?”
符昭脸一红,又道“你说的可全都是肺腑之言?”
“当然是了。”
“你敢发誓吗?”
“你怎么还是这么孩子气呢。”
“我就是不放心你,你这张嘴太会哄人了,当年若不是被你花言巧语,我怎会看上你,当年我爹爹怎样反对我给你续弦,我又怎样拼死要嫁,现在想来,全是被你哄的。我就要你发誓,发毒誓。”符昭道“你就说,若骗我,就叫德崇不得好死。”
赵光义推开她道“我两之间的事,与乳臭未干的孩子何干,你心太毒了吧。”
“你若句句属实,怎会怕报应到他身上,除非你又在骗我。”符昭不依不饶道。
赵光义无奈只得以手指天道“苍天在上,我赵光义刚刚对符昭所言,句句属实,若有半句虚假,就让我子德崇”说到这里他顿了顿,又皱眉道“就让我子将来不得善终。”
符昭见他真发下毒誓,瞬间转忧为喜,但看他面有不悦之色,也不敢太过表现出来,只拉着他的手道“好了好了,我不过说笑罢了,你倒当真。“赵光义淡淡一笑道“你的话,我怎能不当真呢。“符昭看着眼前人,忽然觉得多年前那个把她捧在手心里的赵光义又回来了,她投入他怀中道“但愿此刻不是在梦中“
赵光义一笑,捏了捏符昭下巴道“你好好睡吧“说完起身要走,符昭道“你今晚不宿在这里?“光义道“你知道的,我睡觉轻,丝毫动静都会惊醒,怕吵得彼此不得安眠,以后有空我就来看你便是了。“
符昭从背后抱住光义的腰,撒娇道“别走,我宁可不睡,也想守着你一整晚,就像过去那样。“
光义转过身轻抚符昭的头发,笑道“你还怕我跑了不成,你是这王府的女主人,我跑的出你手掌心吗?“一面说,一面掰开符昭的手,自己穿了衣服靴子,吻了她额头一下便要离开。符昭歪在床上看着他,一手撑着头,笑道“你在外面可常这样?“
“哪样?“
符昭笑而不语,赵光义这才明白她所指何意,皱眉道“你堂堂一个王妃,出身朱门绣户的,成天脑子里想些什么!“
”你都去过哪儿,打量我不知道吗?“符昭道。
光义怒道“你竟派人跟踪我?“
眼看两人又要吵起来,符昭忙起身来至赵光义面前,道“对不起,我以后不这样了,你别气了。我保证!“
光义掐住她的下巴道“你给我听着,我在外面的一切,你不许打探,更不许叫什么来路不明的人跟着我,我在做的事容不得半点纰漏,若从你这里坏了事“光义耳语道“你全家等着陪葬吧!你到底派谁跟踪我,是那几个侍女吗?“
符昭挣脱他道“我没有叫什么人跟着你,不过从安习那打听来的。“
光义悬着的心这才放下,又指着符昭,道“别再打听什么“说完,转身离开了。
下楼后,一抬眼看到安习仍在房顶上坐着,便冲他招了招手,安习飞身下来,到他近前,他抬起一脚踹在安习小腹上,安习本能想躲,又忍住了。
安习起初不解,后来往符昭窗口看去,心下明白,定是自己向符昭透露光义行踪之事被符昭给说出来了,他暗自懊恼,忙跪下道“属下错了,以后绝不会再泄露相公的事给大娘子。“
赵光义大步走远了,安习仍跪在地上惴惴不安。他又朝符昭窗口望去,见她正开了窗看着自己,他忙回过头起身快步离开了。
次日晨间,徐莞正在作画,溶月一旁磨墨伺候,夕娘进来报说,韦美人又来求见了。溶月道“她应是来感谢夫人的。“
徐莞道“既如此,还不快叫进来。“
溶月拦着夕娘,对徐莞道“哎,夫人,要不别叫她进来了,难道真要让她攀上夫人吗?夫人与她走得近有什么好处,只会给自己找麻烦。“
“何至于如此防着别人,世事无常,说不定日后你们要求着她呢,再说“徐莞没有停下画笔,道“这但凡结交个人,就想着有没有好处,做人还有甚趣味,叫她进来吧。“
溶月无奈只得放走夕娘,不一会儿,夕娘领了韦美人来至书房,那韦美人一见徐莞便跪下行叩首大礼,徐莞忙叫她起来说话,韦宝瓶并未起身,眼中含泪道“夫人昨晚替臣妾求情,臣妾得以免降位份,官家还给臣妾选了一处踢蹴鞠的场地,臣妾不知怎样感谢夫人是好,夫人再受我一拜吧!“说着又一叩首。
徐莞忙叫夕娘拉她起身,又叫她一旁落座,韦宝瓶一面落座用帕子拭泪。徐莞见她比昨日憔悴了许多,眼下一片青黑,便道“妹妹昨晚可是一夜未眠。“
“夫人都看出来了?“韦宝瓶忙擦干眼泪道“不瞒夫人说,昨日我真真是吓破了胆,倒不是怕自己位份降了就怎样,反正我也被人笑了不止一次了,只一想到那两个福宁殿公公,因我丧命,我,我是一闭眼就要惊起来。又连做噩梦,梦见他二人找我索命,王公公去宣官家口谕的时候,我尚神志不清呢,后来夜里喝了药缓过来,听奴婢说了,才得知转祸得福。然而不知怎么着,我仍心有余悸。“
“这就对了,有所敬畏才是好事。“
韦宝瓶听了便点头,又道“夫人,你说,我是不是错了?“
“什么错了呢?“
“满宫上下,也没有一个人像我这样,想邀宠,便直截了当去邀了,全不顾别人眼光,你说这是不是大错特错。“
徐莞一笑道“我们蜀宫几乎所有的宫人,都会在蜀主下朝之后的必经之路上,穿上她们最华美的衣服,露出她们最好看的笑容,只为博主子多看一眼,你这才哪儿到哪儿啊。 “
“可,可是,臣妾这样说,夫人切莫气恼,就是,他们不常说,蜀主就是因着这些才亡了国吗?“韦宝瓶道。
徐莞听后默不作声,韦宝瓶忙起身施礼道“夫人,我着实不该这么说。。。“
“无妨,我刚只是在想你的话“徐莞笑道“陪我去院子里走走如何?“
“好,我来扶你“韦宝瓶忙起身搀扶着徐莞,二人来至廊下,韦宝瓶抬头看到鸟笼里有一只鸟,便问“这是什么鸟,看着眼熟“
“这是杜鹃鸟“
“我想起来了,可是吴修仪送的?“
“是她送的,我刚来宫里她就送来这个。“
徐莞从窗台上拿了一小碟鸟食去喂那杜鹃鸟,韦宝瓶道“吴修仪也够倒霉的,哎,总觉得我们宝慈殿,风水不好,没有一个嫔妃能入了官家的眼的。“
徐莞笑道“别信那些,风水不过是人的心境罢了。对了,你刚说,蜀主因什么而亡国?“
“我不过瞎说的,夫人千万别往心里去。“
“蜀主的确安逸享乐惯了,也太相信自己的十四万大军和蜀地天险,这些才是后蜀败亡的原因。天下的男人,往往都爱往女人身上泼脏水。若真的不近女色,倒不如把满宫的宫人都放出去,自然就清净了。“徐莞道。
溶月和夕娘对视了一眼,两人都觉得徐莞说的太过了,溶月忙咳嗽两声,提醒徐莞。
韦宝瓶笑道“夫人这话,臣妾听着倒解气,细想起来,可不就是这么回事,把咱们召进宫来,又不叫亲近,那些大臣们,唯恐咱们是洪水猛兽,竟定下几百条宫规防着咱们,又是隔三差五的在官家面前叨叨着叫远离女色,官家原本豪纵的性子,年轻时也风流过,却被他们那些老酸儒约束成什么了。知道的是当了天子,不知道还以为做了和尚呢。“
徐莞知道韦宝瓶压根没有听懂她的话,便笑了笑不再言语。韦宝瓶叹息道“只是一直都无人敢对官家这样说,昨天夫人就是说了这些,官家才改变心意的吗?“
徐莞道“倒不是,不过叫他一视同仁罢了,争宠也不是自你这里开始的。“
“可不是,那贤妃。。。“韦宝瓶说到这里,溶月又在咳嗽,她只好止住,又道”真是多谢夫人了,也就是夫人你,若换了别人来说,还不知怎样被训斥呢。我真盼着官家快点立你为后,这样咱们就有福了。也不受那专爱辖制人的醋坛子的折磨了。“韦宝瓶道。
徐莞道“其实你们宫里也用不着争宠,原本人人都可以侍寝,官家也并不曾厚此薄彼。你为何偏要搞出那么多动静呢。“
韦宝瓶道“我也不知道。其实,当初我不必进宫选秀的,因家里已经给我说了一门亲事,点选秀女之前我就能完婚的,是个穷儒生出身的小官,图了我们家的钱才愿意娶我,我却看不上他,亲自去他府上骂了他一顿,逼着他跟我退了婚。我娘为此还给了我好一顿打。“
“你我正相反,我当初知道要入蜀宫,哭了好几个晚上,后来我爹爹亲自带着我去人家府上跟人结亲,那家人说什么不敢要,最后到底还是入了宫。“
“其实,不瞒夫人说,入宫这几年我也有些后悔当初了。“韦宝瓶又叹了一口气道“可是为了我娘,我还是要打起精神争个脸面。我也不怕夫人笑话,我爹爹娶了许多房妾室,我娘排行老四,上有几房大的都有儿有女,管着家里的大小铺子,下有年轻貌美的互相比着争宠。我娘是个闷葫芦,老实人,却在我爹爹眼里连个通房丫头也不如,在家里不是被我爹爹欺负,就是被其他大娘小娘欺负,我和我妹妹有时连饭也吃不饱,还要和下人争抢。我退了亲,害的我娘更遭家里人不容,受了多少白眼,遭了多少罪。若不是我拼了命选进宫来当了才人,我娘和我,我妹妹,娘三个,就要被赶出来了。我如今做梦都想让她们娘儿两过得好些,体面些。哪怕永远隔着一道宫墙,再也不能见到她们,我也认了。“说着,她早已红了眼圈。
“想不到,你竟是一个纯孝之人。“
“夫人还是头一个夸我的人呢!”韦宝瓶道“不怪夫人能位至贵妃,原本我还有些因夫人得宠暗地里吃夫人的醋,如今,我是半点醋也没有,只有一见如故。”
徐莞正要说话,只听外面一个女人尖声说道“呦,这睿思殿怎么也没个人啊,没人通报,我可自己进来了啊?“
众人看去,不是别人,却是贤妃,她身后除了宝珠,还跟着胡宫正,以及宫正司的几个宫人。贤妃笑道“呦,妹妹腿脚好些了,都能在院子里散步了?“
“托贤妃娘娘的福,好多了。“徐莞淡淡说道。
贤妃又瞥了一眼韦宝瓶,对她道“你这扫帚星怎么大清早的跑到这里来了?你昨儿害死两个人,我正要跟你算账呢。你又跑这里来做什么,这睿思殿也是你来得的?“
“昨日官家已经赦了我,不降我位份了,还赐了新场地给我踢蹴鞠。臣妾倒不知何错之有。“韦宝瓶道。
贤妃一巴掌打在韦宝瓶脸上,厉声道“还敢还嘴,谁借你的胆儿。“又对胡宫正道“把她带走,好好审审,该怎么罚就怎么罚,她自己不顾小主的体面,跑到福宁殿去勾引官家,白白害死了两个公公,你们且用不着跟她客气。我倒不信,到了宫正司,还去不了你这挖空了心思狐媚人的贱性儿。“
几个宫正司的人上来七手八脚抓住韦宝瓶的胳膊,韦宝瓶扭着身子喊道“放开我,有本事到官家面前评评理,官家都放了我,你们凭什么罚我?“
“还敢提官家,官家都叫你这样的给带歪了,宫里谁都安安分分,只有你,一而再再而三的作怪,怎么,官家多看你两眼,你就以为自己貌若天仙,能和花蕊夫人站在一起比比了是吗?“贤妃又对徐莞道“妹妹好生歇着吧,待我把她弄走,以后再不叫她来烦你。“
“她不过来谢我昨日为她求情,也并没有在我这里生事。贤妃娘娘不必如此兴师动众。“徐莞笑道。
贤妃上下打量了徐莞一番,道“妹妹竟为她求情?呵,这是为何?“
徐莞道“只不过昨晚官家来我这闲谈,我看官家闷闷不乐,想是官家自己也觉得罚重了,不过顺着他的意思劝了几句。“
“妹妹初来乍到,不知道咱们宫里规矩,福宁殿门前徘徊逗留都犯了宫规,这还是官家自己定的呢,为的就是要把心思都用在政事上,免得嫔妃打扰了他,这也是官家自个儿约束自个儿,不叫自己沉溺女色的好意。这么好的规矩,怎么能说破就破了呢。“贤妃道。
徐莞道“有些规矩发心是好的,只是太不近人情,嫔妃与官家本是夫妻,做妻子的想见见自己的夫君有何不可,若踢蹴鞠也算狐媚争宠,那方婉仪的击鞠,周顺容三不五时给官家送些自己做的点心,还有文充媛,淑妃等人喜欢在睿思殿后门偶遇官家,岂不都该罚了。“
贤妃道“她们却没有跑到福宁殿门口招摇去啊。“
“不去福宁殿门口,官家怎么能见到她,她又没有什么眼线在宫内各处,可不是只能等到官家下了朝回来嘛。这规矩本就对下面的嫔妃不公平,她们若不主动些,一年半载也见不到官家的面,依我看,这样的规矩早该改改了。“
贤妃道“呦,妹妹刚进宫才几天,就要改咱们宫里的规矩了?想改,等你坐了那坤宁殿正位再改也不迟。胡宫正,把人给我带走!“
@mokid 2021-07-30 16:17:40
淑妃还是很聪明啊,怪不得德昭交给她培养,就是下手还不够狠,不够快。另外总觉得淑妃是那种氛围美人,长得不惊艳,但很会营造美才女人设。期待淑妃和徐莞,两个聪明的美女的对手戏,贤妃其实还不够看的,又丑又作,快让她挂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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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了,别急哈。
“等一下”徐莞拉下脸来,道“若你们在别处把人带走,全不与我相干,我也不会拦着。可今儿你们要从我这院子里把人带走,得先问问我同不同意。”
贤妃皮笑肉不笑道“妹妹此话倒有些不通了,一则咱们宫里罚人,不论在不在睿思殿,也都不与妹妹相干,二则,妹妹前段不是刚说过,规矩就是规矩,任何人犯了规矩都不可网开一面,怎么到妹妹这就变了?”
徐莞不理会贤妃,只对胡宫正道”胡宫正,宫里有哪条规矩白纸黑字写了,不准在福宁殿门前踢蹴鞠?”
那胡宫正想了片刻道“宫规里倒没有写这一条,不过。。。”
“既没有写,你是按着什么来罚的?难不成是凭心情?”徐莞抢断道。
贤妃冷笑道“那宫规里写了不准在福宁殿门口徘徊逗留,这徘徊逗留难道不包括踢蹴鞠?
夫人别再咬文嚼字,今儿我这个管事的人,无论如何也要把她带走,谁拦也没用,谁拦就是以下犯上。我劝夫人好好掂量掂量,先看看自己是什么身份再说话。”
溶月悄悄拉了拉徐莞的衣角,徐莞犹豫了一下,贤妃便叫人带走韦宝瓶,徐莞忍着脚疼快走几步拦在前面,道”站住!胡宫正,我劝你也好好掂量掂量,今日你若把人从我院子里带走,就是与我徐莞过不去。我一句话能让官家收回成命,便也能让宫正司从此易主!你做宫正这么多年,就敢保证从头到尾清清白白?易主倒没什么,别再把你自己这条命给搭上!”
胡宫正听闻此言果然不敢再动,她手下的宫女也松开了韦宝瓶的胳膊。
贤妃怒道“花蕊夫人,你竟敢赤裸裸的威胁宫中女官,你也太骄狂了吧!”她又向所有人道“你们都听见了,花蕊夫人恃宠而骄,威胁宫正。她尚未封妃便如此猖狂,若日后入主中宫,岂不要一手遮天了?好,很好,胡宫正,咱们走!”
“慢走,不送!”徐莞笑道。
贤妃站住,回头冷冷看了徐莞一眼,便带着她的人离开了。韦宝瓶又要跪下谢恩,徐莞拉住她道“罢了,你也走吧,记住,以后少在宝慈殿里呆着,好好躲起来踢你的蹴鞠,不要再惹她。”
“那,夫人怎么办,今日可是与她撕破了脸,再无转圜余地了。”韦宝瓶担心道。
“放心,我不会有事,你回去吧。”
韦宝瓶深施一礼便要告退,走了几步又回头来站定,问道“夫人今日为何不惜得罪贤妃也要帮我?”
徐莞一笑道“不为什么,只是不喜欢别人在我面前欺负人,仅此而已。”
韦宝瓶看了看徐莞,心里暗想,果然是在官家面前有脸面的人,什么时候我韦宝瓶也能这样底气十足的说话才叫爽快呢。
韦美人走后,溶月闷闷不乐,徐莞叫她和夕娘把藤椅搬到芭蕉树下,自己要在树荫下小憩一会儿。溶月脸上半点笑模样也没有,安放好藤椅后便要离开,徐莞见了,便笑道“怎么了溶月,生我的气了?”
“我们做奴婢的哪敢生主子的气啊。”溶月道。
“还说没生气,你那小脸,长的都快掉到地上了。”徐莞笑着,躺在藤椅上,夕娘把香薰炉拿出来搁在不远处青石上,又递给徐莞一把绣了双蝶戏牡丹的团扇,徐莞拿在手上把玩着。天上一群飞鸟掠过,徐莞以团扇遮阳,抬头观瞧,脸上露出微笑。
溶月叹了口气,来至徐莞身边,道“夫人还有心情观鸟,原本别人就传夫人在蜀宫任性专宠,这下好了,又添了威胁宫正之名。我真搞不懂,夫人为何要帮那韦美人,难道就因为她道了那一大通苦水?”
徐莞微闭着眼睛道“好了,我知道分寸,你忙你的去吧。”
溶月又道“还不知贤妃怎样在官家面前编排夫人呢。”
徐莞把团扇盖在自己脸上假装睡着,溶月也知她是装睡,在她身边立了片刻,又蹲下道“不如,咱们先下手为强,我叫两个太监去前面垂拱殿看着,官家一空闲下来,咱们就去面圣,就说贤妃明明知道官家赦了韦美人的罪过,她偏不认,偏要治罪于韦美人。这岂不是和官家作对吗?”
徐莞仍闭着眼睛,溶月等了一会儿,见徐莞故意不接她的话茬,也只得无奈地离开了。
贤妃却是和溶月想到一块儿去了,她也派了人在垂拱殿门口盯着,自己乘轿来至内廷与外廷相隔的女儿墙下,等了约莫半刻钟,那派去的太监见几个官员鱼贯从垂拱殿出来后,便叫垂拱殿的太监去通报,说贤妃娘娘有要事求见,赵匡胤一面捶着自己的肩膀一面道“又有什么事,传吧。”
贤妃施施然来至垂拱殿后,施礼问万安,又笑道“官家可是肩膀又酸了,反正这会儿没人,臣妾给你按按可使得?”赵匡胤道“有什么要紧事快说吧,过一会儿还有官员要进来议事呢。”
贤妃便站在地上回道“哦,也没什么,臣妾就是来问一下官家,可是不用降那韦美人位份了?”
“是啊,昨儿我一时气恼说了要降她位份,后来想想,也不是什么大事,便没叫人拟旨了。”赵匡胤一面饮茶一面问道。
“哦,原是这样,臣妾还以为是那花蕊夫人听错了呢。那臣妾不打扰官家了,臣妾告退。”贤妃道。
“你就为问这一句,特跑来一趟吗?”赵匡胤看了贤妃一眼道。
贤妃道“只因那宫规里有一条不得在福宁殿门前徘徊逗留,那胡宫正因此要罚韦美人。偏巧今早韦美人在花蕊夫人那,胡宫正要带走那韦美人,花蕊夫人百般拦着不让,说官家您已经赦了那韦美人的罪,可胡宫正并不知此事,两人便呛呛了起来,那胡宫正要秉公执法,花蕊夫人急得什么似的,说再敢动韦美人就让胡宫正坐不稳那宫正之位。我想着,这里面怕不是有什么误会吧,所以特来向官家求证。”贤妃又笑道“既然官家也说韦美人没错,那我就叫胡宫正不要再罚韦美人便是了。”
赵匡胤听着贤妃这一大通话,便知她和徐莞又不对付起来了,他用拇指在头上摩挲了几下,道“哦,好,朕知道了。”
贤妃见赵匡胤想要息事宁人,退了几步又转身回来道“官家,按说今日纯是个误会,不过,若日后再有人干涉宫正司,那宫里这么多主子,胡宫正会不会到时哪一个也不敢得罪啊。”
“胡宫正去睿思殿的时候,你在哪儿呢?”赵匡胤问道。
贤妃笑道“哦,臣妾也恰好要去看望花蕊夫人,便一起进去了。官家是不是不信臣妾,若不信,可叫睿思殿的人,或叫花蕊夫人亲自来,官家一问便知,臣妾句句属实,绝无半句假话。”
赵匡胤看了看两旁伺候的太监宫女,他们虽皆低头敛目,屏息静气像木头似的站着,可他知道,今日若不在殿上把事情弄清楚,日后又不知多少对徐莞不利的谣言。若给她一个机会为自己辩驳,凭她的聪明一定可以为自己解释清楚。想到这里,他便叫人去宣花蕊夫人上殿,又特意吩咐肩舆可以直接停在垂拱殿正殿门前,好叫她少走两步路。
等待徐莞的时候,赵匡胤也没让贤妃落座,只是自顾自的批起了折子。
片刻后,又有人报开封府尹和韩重赟求见,赵匡胤便叫他二人在偏殿略侯片刻。
徐莞的肩舆此时也来至垂拱殿,韩重赟和赵光义不远不近看到了徐莞,韩重赟见徐莞并未下肩舆,而是径直被抬到正殿门前,才由几个太监伺候着下来。
韩重赟冷哼一下对光义道“瞧瞧,在垂拱殿竟然不下轿,官家果然是被这女人给拿住了。”
光义道“你没瞧见她脚上有伤吗?”
韩重赟一面不错眼珠地盯着徐莞,一面嬉笑道“不过说实在的,这娘们儿身段是真好,怪不得王大帅刚打下成都府就要向那蜀主索要她。”
光义的火气噌的一下从心底窜起,他沉声道“你说什么!”
韩重赟这才转过头来,捶了赵光义胸口一下道”开个玩笑,别跟官家说啊,走,咱们去偏殿喝茶。“说着便搂着赵光义肩膀,赵光义把他的手从自己肩膀上拿开,道“韩将军不要忘了自己的身份!”说完便独自往偏殿走去。
韩重赟一时纳闷,挠了挠头,追上赵光义道“贤王恕罪,我这一介粗人,习惯了,既然贤王不喜与人过于亲密,我下次注意。”
“我不是说这个”赵光义停下,看着韩重赟道“韩将军,你现在是殿前都指挥使,如今没有殿前都点检和副都点检,你就是禁军的最高指挥使,官家信任你,才会把这重要无比的位子让你来坐,越在这种高位,越该谨慎小心低调行事,你若再不拘小节,动辄对后宫之人品头论足,可是会给自己引来大麻烦的。”
韩重赟道“我知道,不过咱们兄弟两私下说说。。。”
赵光义一把抓住韩重赟的前襟怒斥道“谁跟你是兄弟!我兄弟是坐在那御座上的人,你这话,若被有心之人听到,可是大不敬,要掉脑袋的!也会连累我被官家猜忌。你若再说这种话,别怪我马上翻脸!”
韩重赟见赵光义真动了怒,也不再玩笑,正色道“是,贤王的话,在下记下了。”
赵光义慢慢松开韩重赟的衣襟,韩重赟掸了掸衣服上的褶皱,二人心里都有些气,对峙了片刻,又几乎同时伸手邀对方先走,这才互相微笑了一下,一同往偏殿走去。
徐莞来至垂拱殿,施礼过后,赵匡胤这才叫她和贤妃都落座。贤妃心里气恼,却也不便表现出来。
赵匡胤问徐莞“花蕊夫人,听说胡宫正要把韦宝瓶带去宫正司治罪,可有此事?”
徐莞欠身道“回禀官家,确有此事。”
赵匡胤把折子撂下,看着她道“怎么回事,说说。”
徐莞道“想必贤妃已经把来龙去脉都说过了,妾没什么要说的了。”
“她说是她说,朕现在让你说,你据实说来!”
徐莞想了一下,懒懒说道“胡宫正和贤妃娘娘今日一早,不分青红皂白要把韦美人带去宫正司审问,恰好韦美人在我那,我知昨日官家已经不叫降她位份了,便拦着不让她们把人带走,后来,贤妃和胡宫正说什么宫规里有规矩,不能在福宁殿门前徘徊逗留,偏要带走她。就是这么回事。”
徐莞一面说一面玩着自己的指甲,赵匡胤见她满不在乎的样子,心里便来了气,但他压着火又问道“那你说没说,若胡宫正带走韦美人,就叫她坐不稳宫正之位,这种话?”
徐莞沉默了一会儿。
贤妃道”花蕊夫人,你说的话,不仅我听到了,睿思殿和宫正司的许多人都听到了,你可要实话实说呀。”
“是,我说了,怎么了?胡宫正明知官家已经不追究韦美人了,还不依不饶要带走她,这不是和官家作对吗?和官家作对的人,还能坐稳宫正之位吗?我这么说,何错之有?”
贤妃一笑,并未回答徐莞。
赵匡胤没想到徐莞会自己往贤妃挖的坑里跳,不禁后悔叫她来对质。他总觉得徐莞今日态度轻浮,全不像往日的她,便也有些疑惑。他看了看贤妃道“好了,你回去吧,朕还有话问花蕊夫人。”
贤妃微笑着起身施礼告退,徐莞也起身施礼与她告别,临走之前贤妃仍不忘轻蔑地看了花蕊夫人一眼,徐莞也微笑着目送她走。
赵匡胤离开御案,来至徐莞面前,把她按回座位上,双手圈住她的椅子,看着她道“你是怎么回事?”
“什么?“徐莞佯做不解。
“你故意做出这轻狂样子,想干什么?“
“妾不过是平常样子,官家怎么突然觉得妾轻狂了?难不成官家这么快就厌弃妾了?”
赵匡胤放开她,转身踱了两步,说道”你可真真是给朕出了个难题啊,朕若不罚你,别人又说朕被你迷惑,包庇偏袒于你。若罚你,人又会说,你果然品性有瑕。你说朕该怎么办呢?”
“好办啊”徐莞道“官家就把这殿上所有人都杀了,外面人不就绝不能知道这件事了?”
那立在地上的太监宫女闻言都面面相觑,赵匡胤知道她故意气他,却也真有些按奈不住想要好好给她一个教训,于是他道“休得胡说!看来今日若不给你个教训,以后还不知你会闹出什么乱子。花蕊夫人徐氏听旨!”
徐莞只得跪下听着,赵匡胤道“朕要罚你,在垂拱殿门前跪着,不到日落不许离开!”
“可这来来往往全是外朝大臣,妾怎么能跪在这儿抛头露面。。。”徐莞道。
“闭嘴!朕叫你跪你便跪,来人,把花蕊夫人扶到殿门口去!”
两个太监过来一左一右架着徐莞,一步一步挪至殿门口,徐莞便挑了个有阴影的地方跪下了。不多时,赵光义和韩重赟被宣上殿,二人正说说笑笑走着,来至殿门口才发现花蕊夫人跪在这里,二人都吃惊不小,光义见韩重赟的目光又被花蕊夫人黏住了,忙推着他道“快走吧!”
光义路过徐莞的时候,徐莞忽然对光义柔声道”三郎,别来无恙啊。”赵光义脚步不停,只略看了她一眼,便走过去了。
韩重赟却停下,赵光义差点撞到他身上,韩重赟道“她刚叫你什么?”
赵光义佯做没听见“嗯?什么?快走吧,别叫官家等急了。”
二人进殿之后不久,殿门被关上了,徐莞听不清里面在说些什么,也懒得去听,只觉得今日的阳光格外晒人,自己的脚也隐隐作痛。
门前当值的小太监时不时拿眼角余光偷偷瞄她。
徐莞知道赵匡胤故意做给人看,却不顾她的脸面,此时只把对他的气撒在小太监身上,她叱那小太监道“看什么?!”
那小太监再也不敢把目光挪过来,只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
那个下午,又陆陆续续有四五拨文武官员被传至垂拱殿议事,大臣们见了跪在殿外的徐莞,有人疑惑,有人盯着看,有人窃窃私语,徐莞起先只得低了头,不想叫人看到她的脸,久了,心里又觉窝火,脖子又酸,索性抬起头来,叫人看个明白。
一人竟只顾看她,撞在了柱子上,引得众人窃笑。徐莞感觉回到了受降仪式那天,心里又是委屈又是愤怒,但想到这是自己任性胡闹的代价,而这任性胡闹又说不定可以把自己救出这深宫苦海,她便平静了,微垂着眼眸,神色自若。
约莫一个时辰后,日影略偏斜了一些,徐莞怕晒,便又悄悄挪动身体,重新跪在阴影里。
溶月墨玉夕娘三人,在睿思殿苦等她,这时才发觉异样,溶月叫夕娘出去打探,夕娘回来后说大事不妙,官家罚夫人跪在垂拱殿大殿外面了。
溶月墨玉都惊吓不已,墨玉道“那垂拱殿是外朝之地,官家怎会叫夫人跪在那?”
溶月道“如今顾不得论这个”说着又翻箱倒柜找东西,拿了一把牙雕绸面的小折扇,一包梅子干,一块锦缎面的软垫,拿一个小包袱包了,便要出门,夕娘和墨玉问她做什么去,她也不理会,径直离开了。
夕娘不悦道“做什么神神秘秘的,不就是拿些东西托人给夫人带去吗。问她她还不说,显得咱们都是傻子就她聪明。”
墨玉道“她不过是一时心急来不及和咱们交代。”
“你倒为她说话,以后你别被她卖了还帮着数钱就好了。”夕娘道。墨玉叫她少说两句,自己则心烦意乱地回了藏书阁。
溶月是托了王继恩把这些东西带给徐莞的,王继恩来至垂拱殿前,假装忘了拿拂尘,叫门前的小太监去帮他取,打发走了那小太监,才从怀里掏出软垫,折扇和梅子干,蹲下来说道“夫人,这是溶月叫小的捎给你的,你把那软垫垫在膝盖下,这扇子你挡挡光,还有这包梅片,夫人若渴了,便嚼两片。”徐莞谢过王继恩,便按他说的把垫子垫在裙子里,放一片梅干在嘴里,见也照不到什么光,便只把那折扇袖在袖子里。
王继恩道“夫人说了什么,怎会惹的官家动这么大的怒。”
“别问了”徐莞道。
王继恩又道“夫人若跟小的说说,小的或能从旁说和化解一下。”徐莞道“此事全不与你相干,你别搅进来了。”
王继恩又道“那官家说了让夫人跪到什么时辰没有?”
“说是日落之时便可回去。你快走吧,别再连累了你。”
王继恩见她如此说,也只好作罢。待小太监拿来拂尘,又自言自语道“官家怎么还在议事,罢了,我等一会儿再来回话吧。”说着便离开了。
未几,垂拱殿内的官员们也都陆续离开了,又过了片刻,韩重赟也开门出来,只不见赵光义一人。
那韩重赟并没有再朝徐莞看过去,只是边往外走边说“果然要到秋天了啊,一日比一日天高气爽起来。”说完便大步流星走了。
徐莞见他神情颇为得意,不免又细琢磨一番,想着会不会是自己哪里得罪了他,或他只是想说一句话引起自己的注意,或他刚得了官家的夸奖心情不错,这句话并不与自己相干。想来想去,也没有定论,只得作罢。
垂拱殿内,夏公公当值,此刻他正叫了两个小太监来,收了作战舆图。又有宫女端来两碗羹汤,赵匡胤起身活动了一下脖子,对赵光义道“哎,正好,你尝尝这三脆羹,里面有枸杞头,嫩笋子,都是西京今日现送来的。”
光义笑道“皇兄还是喜欢这山野之味。”
“是啊,朕这口味是改不掉了。” 赵匡胤说着便从宫女手中端起一碗,自顾品尝起来,赵光义也端起一碗,拿勺子轻轻搅着,赵匡胤看了他一眼道“你若不爱吃便放着,朕还不如赏给下面人。”
赵光义闻言立刻放回宫女托盘里,道“这不到正餐时便吃咸羹,臣弟还真是不惯。”
“你呀,你小时候可没这么多讲究,怎么,当了开封府尹便讲究起来了?”赵匡胤道。
赵光义刚要辩解,赵匡胤又道“罢了,朕也不是那不通人情的,饮食穿衣都是小事,只要不太越份,朕才懒得管你们,不过常常的提醒你,俭以养德。”
赵光义道“是,臣弟铭记在心。”
赵匡胤又对左右道“你们都下去吧。”
众人都退下了,那夏太监还立在赵匡胤身后,赵匡胤看了看他,他这才低头退出。
众人离开后,赵光义道“皇兄留我,可有什么别的吩咐?”
赵匡胤放下羹碗笑道“你就没有什么要问朕的吗?”
赵光义道“哦,皇兄说的可是花蕊夫人的事,她的事臣弟不会也不该过问的。”
赵匡胤道“不会,不该,不代表不想。”
赵光义忙道“皇兄何出此言。”
赵匡胤道“什么何出此言,她一个内廷女子跪在这垂拱殿外,任谁都会好奇,好奇而想一探究竟,这本是人之常情。我不是告诉过你,咱们自家兄弟本应无话不谈,百无禁忌。”
赵光义感到有些不自在,在椅子上调整了一下坐姿。
赵匡胤又道“我罚她,原因无他,不过是她想逼着朕送她回西蜀,朕烦了,便重罚她一下,好叫她知道收敛罢了。”
赵光义道“皇兄一片苦心,但愿她能明白吧。”
赵匡胤道“好了,既然你不爱吃朕的三脆羹,便退下吧。”
此时已是日落时分,徐莞想着是不是可以回去了,但又无人来叫她,她便叫那门口当值的小太监快进去问问官家,小太监见殿门紧闭着也不敢去,正犹豫间,殿门开了,赵光义从里面走出来。
徐莞便示意那小太监快去问问,小太监进去了,门口只剩下赵光义和徐莞两人,虽远处还有太监值守,却也听不见二人说什么了。
此时赵光义便踱步到徐莞身边,一面假装整理衣冠,一面道“皇兄是不会送你回西蜀的,你就别闹了,安心做你的大宋皇后吧。”
说完便要离开,徐莞一把抓住赵光义的衣角,抬起头看着他道“我若做了皇后,未必对你有什么好处,你若能帮我离开,说不定也是帮你自己。”赵光义怕人瞧见,忙挣脱了徐莞,道“莞儿,我知你心里恨我,我何尝不恨自己,若一切可以重来,我必不会对你做出那禽兽不如之事,那天晚上我真不知自己怎么了。”
徐莞瞪着他道“不许你叫我名字!”
赵光义还要再说什么,忽听得小太监脚步声,只得撇下徐莞,匆匆离开了。
小太监回说官家准她回去了,她便扶着墙艰难地站起来,小太监想要扶着她,又怕她训斥,只站着不知所措,她因双腿实在酸麻,只得叫他过来扶着自己。
小太监看见地上软垫,又帮她捡起来揣在怀里,不叫其他人看见。
@小周aaa 2021-07-31 12:24:08
符昭心里明镜似的但就是放不下情,她一定是深爱二义的。还有二义你居然拿元佐的命运做赌注,我重情重义的元佐啊!!!
赵大和花蕊之间隔着国仇,赵二和符昭之间隔着家恨,还是普狐狸和和氏有种少年夫妻老来伴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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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所以符昭的婢女叫雪鸢,血冤
@沙漠人2012 2021-07-31 10:01:53
感觉这个故事的人物内心和性格都很复杂,尤其两个男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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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确实。赵大是创业担当,赵二是腹黑担当,两人格局不一样。
两人一步一挪,出了垂拱殿,来至内廷和外廷的隔墙处,溶月墨玉和夕娘都在内廷门里等着她呢,见她被搀扶出来,三人也不顾内廷之人不能外出的规矩,紧走几步来扶她,直到上了一旁的小轿,徐莞才觉松快。
小太监又把软垫还给夕娘,夕娘对那太监施了一礼,谢他照顾。
溶月一面在轿子旁走着,一面问“夫人到底是说了什么,竟惹得官家如此动怒。是不是那贤妃娘娘欺负你了?奴婢早叫夫人别管旁人的事,夫人若肯听奴婢的,怎会吃这种暗亏。”
徐莞在轿子里一面揉着自己酸痛的腿脚,一面笑道“是了,下次我听你的便是了。”
“夫人还笑得出来,不知我们几个急成什么了。”溶月道。
夕娘愤愤然道“这次的事,绝不能这么算了。”
墨玉道“回去再说吧,你们都安静一会儿,让夫人也缓一缓吧。”
四人刚回到睿思殿,那尚食局司药司的小宫女香橼便来给徐莞换药,夕娘问她怎么来的这么巧,香橼道“哪是巧啊,我都来了好几回了,见你们都不在,又回去了。我听宫女们说夫人挨了官家的罚,担心的什么似的。”
夕娘忙把她引入偏殿内室,香橼先是查看了徐莞的脚伤,见脚伤并无大碍,又看膝盖处,却已经青紫了,她忙给徐莞换药,按摩。
见香橼如此殷勤,徐莞心里觉得有些对她不住,若自己以后出了宫,她还不知怎样被卢司药整治呢,不由自主叹了一声。
香橼还以为徐莞为自己被罚而生气,便劝慰道“夫人别生气了,还是保养自己的身子要紧,身子养好了,才有精神应付别的娘娘呢。”
徐莞笑了笑并没有说什么。夕娘问香橼夫人被罚的事,是从哪传出来的,香橼道“我是听尚食局宫女说的,她们有人去给官家送粥,看见了才回来说的。”
“真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墨玉道“这宫里的人嘴也太快了,幸亏后苑还没开,若开了,保证不出半日,整个宫里都知道这事了。”
“知道就知道,有什么大不了的,来日方长,看谁能笑到最后!”夕娘气道。
溶月打来一盆清水,坐在床边上给徐莞擦脸擦手。
徐莞道“好了,你们也别围在我这了,香橼你也快回去吧,我中午都没小憩一会儿,现在已经困的撑不住了。”
香橼道“那夫人快补一觉吧,奴婢先退下了,若有事,随时去叫我。”说完便退下了。
徐莞以手掩面,打了个哈欠道“你们也下去吧。”
夕娘和墨玉还想问问徐莞到底怎么回事,溶月拉着二人退下了。出去以后,墨玉和夕娘问溶月怎么办,溶月叹道“罢了,夫人自己都不急不恼,咱们也别瞎操心了,做好自己的事便是了。”
韦宝瓶从外面练球回来,刚进宝慈殿便遇见奚美人和伍美人,她二人告诉韦宝瓶,花蕊夫人因帮你说话,得罪了贤妃娘娘,还惹怒了官家,被官家罚跪在垂拱殿一下午。韦宝瓶一面拿帕子擦汗一面道“知道了,多谢二位姐姐告知。”
“那你不去睿思殿看看花蕊夫人吗?她刚回去。”伍美人道。
韦宝瓶想了想道“不了,这种时候我还是别给她再添麻烦了。”说完便带着青奴径直回了清荫阁。
伍美人看着韦宝瓶的背影道“这人也太凉薄了吧。”
“你以为呢,这就是骨血里的东西。”奚美人轻笑道。
韦宝瓶回了自己阁分,青奴给她倒水沐浴,又问她是不是真不打算去看望花蕊夫人了,韦宝瓶躺在浴桶里,闭着眼睛想了一会儿道“我若去了,也不能改变什么,反而会让贤妃更讨厌我,这次好不容易可以有练球的机会,我再也不能出什么差错了。”
“可是姐姐这样,让花蕊夫人怎么看你,宫里其他人怎么看你啊。以后谁还愿意帮姐姐呢。”
韦宝瓶睁开眼,道“自己弱的时候,所有人都是敌人。若自己强了,自然会有人愿意帮我。至于花蕊夫人那,以后有机会,我会跟她解释的。”
青奴撅了撅嘴,没有说什么。
第二天,赵匡胤叫王继恩去宣旨,让徐莞当日便搬去延福宫扶玉阁去住,又吩咐徐莞,若看着睿思殿那个宫女好,便直接带过去,全部都带去也可以。
徐莞措手不及,也不想让溶月她们离开睿思殿跟着前途不明朗的自己。于是便让王继恩去和官家说说,能不能等脚伤好了再搬过去。王继恩道“官家特意吩咐今日便搬去,不得有误。夫人放心,官家特命小的带人来帮夫人搬家,再说夫人也没太多东西,只需要坐在轿子过去便是了,不叫夫人操半点心。”
徐莞无法,只得询问溶月等人的意思,溶月和墨玉都想要跟着夫人过去,唯有夕娘犹豫道“你们都走了,若我也去了,这睿思殿该怎么办呢?”
王继恩道“这个你不用操心,少了多少人再从别处调过来,补上就是了,你且凭自己心意决定去留。”
夕娘道“可是这睿思殿的差事,新来的人一定不能马上上手,怎么着还得有一个人在这里带一带,要不,我就不过去了,溶月,墨玉,你们两跟着夫人吧。”
墨玉劝道“我们都走了,你一个留在这有什么意思,我们都在一起四五年了,你真能舍得我们?”
徐莞道“人各有志,墨玉你也别劝了,我看连你也不该说走就走,留下她一个人也着实冷清,不如你也留下吧。溶月一个人跟着我便是了。”
墨玉跪下道“夫人,可是墨玉哪里做的不好,让夫人不满了,那墨玉可以改,只求夫人能带着我。”
溶月也道“是啊夫人,墨玉又会梳妆打扮,我又不太会的,她跟过去,我也能省心不少,我们两都知根知底,遇事也能有个商量的人。夫人就带她去吧。”
徐莞想来想去,只得同意了。
一行人簇拥着徐莞的轿子来到延福宫内,徐莞撩开轿帘向外看,这宫里移步易景,亭台水榭一应俱全,花香鸟语的,俨然一个小巧精致的皇家园林,楼阁就掩映在密林深处,不仅徐莞眼前一亮,溶月墨玉也惊喜的很。
轿子停在扶玉阁木质九曲桥前,徐莞下了轿,见眼前果然是一座小巧的水上楼阁,楼阁上挂的风铃响着,让她觉得像是回到少女时代。忍不住赞道“这地方果然自在。”
王继恩道“夫人不知道,官家已经在这里住了一阵子,就是怕夫人住进来有什么不便的,他自己要先帮夫人把把关呢。原先那拐进来的小路是石子铺就的,官家怕夫人走路崴了脚,才现让人换成砖石,官家还不叫小的跟夫人说呢。”
早有十几个宫女站在九曲桥旁施礼迎接,口称“恭贺花蕊夫人乔迁之喜,夫人万安。”
王继恩道“夫人,这十二个宫女就是在你阁里伺候的,官家的意思,她们就归溶月和墨玉调谴,不叫她们做贴身宫女。她们的住所就在那岸边上一间院子里,溶月和墨玉也在那各有自己单独的一间屋。”
溶月和墨玉自然是高兴的很。
徐莞一行人又上了桥来至楼阁中,见从一层到三层,都安排的井井有条,没有一处不合心意,三楼卧房梳妆台旁边有一个碧绿的夜明珠,正是吴越王使臣送来的那个,摆在紫檀木雕的架子上。
王继恩问徐莞可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徐莞道“很好,一切都好,王公公,替我多谢官家吧,也多谢贤妃娘娘。”
王继恩笑道“夫人大度。夫人若没有什么别的吩咐,小的先去回了官家,若有什么需要添减的,再派人知会小的一声,小的亲自为您安排。”
“有劳王公公了,不过,这些事原该是贤妃娘娘张罗的吧。”徐莞道。
”官家这不是怕夫人与贤妃娘娘有芥蒂,怕夫人不想向贤妃娘娘张口嘛。”王继恩道。
“有什么芥蒂,难不成以后都不说话了吗?王公公且让官家放心。”徐莞笑道。
王公公走后,徐莞又叫把一楼正堂的黄荃的画全部收起来,只留一幅王维的《小辋川图》,墨玉问何故,徐莞说黄荃是蜀中故人,在后蜀画院任职四十余年,自己还曾学过他的画,蜀主也极为推崇他,如今看到这些不免触景伤情。另一个这楼阁离水太近,怕湿气重不利于保存画作。墨玉又说那王维的《辋川图》据说也极珍贵,要不要也一并拿下来,徐莞笑道“这原是王摩诘晚年隐居辋川时,在清源寺作的壁画,这些图是后人仿的,不过这这幅仿的很好,且挂着吧。”
徐莞最喜二楼书房,之后几天她总是在那里作画,看书,累了便踱步到外面回廊,打开几扇描金雕花的窗户,站在窗前远眺,可以看到远处湖面上开了半湖的荷花,几只小舟停泊在岸边。
徐莞想,若是自己心无挂碍,又可常在这里住着,以后驾一叶扁舟泛舟湖上,也是美事一件,可一想到这宫里情势之艰困,就无心再留恋眼下的安稳了。
晚上湖对面的凤仪阁在树木掩映下,透出星星点点亮光,徐莞有些好奇,住在这里的几个嫔妃,除了戚婉容,其她三个,詹婕妤,蔡婕妤,何美人,她还没一一见过。
溶月和墨玉也很纳闷,两人闲时议论,说那四个妃嫔知道花蕊夫人住进来,怎么也没有人来走动。溶月问徐莞要不要咱们抽空去一趟对面凤仪阁,然而徐莞此时心境,只想安静地独自呆着,便没叫她们多事,只说若她们想来,早晚会来的,她们若不想与咱们走的近,咱们何必去搅扰人家。
第三天一早,戚婉容房里的小宫女名叫柔奴的,送来几束桂花枝,和一对儿白犀角的酒杯。说戚婉容前两天偶感风寒,现在躺在床上养病,一时不能过来看望夫人,等病好了再来问安。并说这桂花枝是凤仪阁里的桂花树上现摘的,还带着晨露,戚婉容看着喜欢,便叫给夫人送来几支插着玩儿。那白犀角的酒杯,是婉容的爹爹和契丹人打仗时缴获的白犀牛角做的,原本想与官家对饮时用的,可是婉容的身体总也不好,也总没有机会饮酒,放着也是埋没了好物,不如送给夫人。
徐莞道“这白犀角可着实不多见,又是婉容爹爹给她的,岂能随便送人,再说我自从来了汴梁,便落魄得什么似的,身边一点好东西也没有了,想要回赠也找不到与它匹配的。”
柔奴道“夫人不必回礼什么,若实在过意不去,只把自己画的画,或写的字送一副给婉容便是了。况且婉容一定要夫人收下,我若又拿了回去,她该说我了。”
徐莞见推辞不过,只好叫溶月收下,又叫墨玉把黄荃的一幅《春山图》拿去,和柔奴一道去凤仪阁送给戚婉容,顺便帮自己看望一下她。
墨玉和柔奴走后,徐莞拿起那白犀角酒杯端详了一会儿,道“这戚婉容父亲和契丹人打过仗的吗?”
溶月道“奴婢只知他父亲是天雄军里的一个五品武将。那天雄军驻扎在大名府,北边就是幽云十六州,离着契丹人最近了。可咱们大宋立国这五年来也没听说和契丹人有什么大干戈,不过小摩擦也总免不了吧。
徐莞道“既然如此,且把那酒杯好生收着吧。”她又想到赵匡胤说的,早晚要收复幽云十六州的话,想着怪不得这戚婉容样貌并不出众,且身体又有疾,还能进宫封嫔,又想着所见的几个嫔妃样貌其实平常,要单论容貌尚且不如底下那些婕妤美人才人,不过背景深厚罢了。
而自己恰是空有容貌,并无实在根基的,又有着专宠祸国的名声,若封个嫔也就罢了,偏那赵匡胤要立自己为后,未来艰难可想而知。
墨玉从凤仪阁回来,又在九曲桥附近遇到何美人和詹婕妤,两人正拉拉扯扯不知在做什么,墨玉便往近前问道“詹婕妤,何美人,两位主子在这里做什么?”
那詹婕妤看到墨玉便要走,何美人拉住她,对墨玉道“哦,我们想去看望给花蕊夫人。”
墨玉笑道“那去便是了,怎么还拉拉扯扯的呢?”
何美人道“你都看见了?其实也没什么,只是詹婕妤说咱们又没有犀角杯,银角杯之类的可以送给夫人,夫人从西蜀而来,什么好东西怕也入不了她的眼,我说咱们什么也不拿,只是人去就可以了,她偏不肯,今日我死活拉了她来,到了门口她又不愿进去。”
墨玉道“我当什么大不了的,詹婕妤也过虑了,正是因为夫人见多识广才最不讲究这些虚礼呢,何美人说的没错,只要你们人去就行了。以后大家一处宫里住着,互相多走动才是正理。”
詹婕妤道“话是这样,可空着两手,到底还是太不像样了。要不,我们再回去想想,你且别告诉她我们来过,等我们找到好东西再来吧。”
詹婕妤说着便拉着何美人就要离开,墨玉忙道“哎,真不用,不如我给两位主子出个主意,刚我来的路上,看见那花圃里有一处温房,里面能看到不少春季才开的花,你们摘几枝辛夷花来,保管夫人喜欢。西蜀虽富,说不定没见过咱们宫里,用沸水保温的花房呢。”
何美人道“对啊,这倒是个绝好的主意,我天天伺候那些花,怎么就想不到这上面。”说着就要拉詹婕妤去花房,詹婕妤道“可是这花离开花房怕不得活吧。”
墨玉道“婕妤这话好笑,任什么花摘下来不过三五天就萎了,难不成叫你们移栽一整棵到我们阁里?”
詹婕妤点了点头,道“也是,倒是我糊涂了。不过,花蕊夫人最爱不是牡丹吗?这辛夷花倒没听说呢?”
墨玉道“这你们就有所不知了,夫人当年只是为了讨好蜀主,故意说最爱花中之王,洛阳牡丹。其实心里偏爱的还是辛夷花,说那花媚而不妖,柔而不弱,又有文雅之态。”
何美人道“这辛夷花属木兰科,是木兰的花蕾,哦,我明白了,花蕊夫人的花蕊原是指辛夷花。这就说得通了。世人都以为她以花蕊自比,意思是比所有女子都娇艳呢,这名号可真真是把天下有姿色的女人都得罪了。”
墨玉道“还不是那蜀主非要赏赐给夫人这么个名号,不然,任谁也不会自己给自己招这样是非。”
詹婕妤不耐烦道“不拘什么花蕊花蕾,只要夫人喜欢,咱们就去剪下几支送来,快快了了这桩事吧。”说着便拉了何美人直奔花房温室而去。
墨玉立在原地暗想,这詹婕妤也是个怪人,不仅长得枯瘦吓人,说话也让人不舒服,来看望夫人还不情不愿的。
她回到扶玉阁,向徐莞说了戚婉容病在床上,说话游丝一般无力,脸色也苍白的很。又把路上遇到何美人和詹婕妤的事和徐莞说了,只隐去了自己出主意让二人献花的事。
溶月道“这二人也是可怜的,那何美人明明长得精致玲珑,刚进宫就封了美人,偏一侍寝就害怕,见到官家就如耗子见了猫似的,浑身发抖不说,连一句整话也说不来,在宫里空耗了这四五年。那詹婕妤,刚进宫时姿色尚佳,也不知怎么的进宫没多久就枯瘦下来,也不与人来往,也不讨人喜欢,这几年越发脸上看不到一丝笑容,就像谁欠了她什么似的。”
墨玉道“是啊,那何美人曾还有小淑妃的别称,只因她长的像淑妃,人又生的娇小,不过她年纪比淑妃还大一岁呢。”墨玉想了想又道“呀,看来这延福宫都是些怪人,不是病的,就是弱的。”
“你当贤妃能给夫人多好的住所呢,我刚来时也高兴,不过睡了一晚就觉得这里湿气重,住了这几日竟浑身酸。”溶月边做针线边抱怨道“况咱们这里离福宁殿和睿思殿都是最远的。”
“我瞧着,这后宫里,除了后苑还有一大片空着的楼阁之外,前面空余的宫殿似也不多。或许是确实没有更合适的住处了呢。”徐莞躺在二楼回廊的躺椅上,一面给那杜鹃鸟喂食一面说道。
“怎么没有”溶月道“别的不说,这延福宫再往北一点就是广圣宫,以前周世宗朝时,是一个受宠的贵妃的居所,睿思殿旁边还有清居殿,景福殿的东边还有柔仪,延和两殿,这些殿都没有人住,也不知白空着做什么。”
“罢了,既来之则安之,这小阁也不错,我原在蜀宫倒住的全是大殿,光寝殿就有睿思殿正殿一般大小,晚上睡觉总得十几个宫女陪着,不然真有些害怕。这里倒像我未出阁时,娘家府上住的小楼,闲适安逸的很。”徐莞道“你若觉得湿气重,等官家来了,我回了他,让把这里水抽干,再把那通往羡鸳池的水门用石头砌死,这里就不会那么潮了。”
“那还得把羡鸳池抽干才能砌石墙呢,皇城役进来,又要连累凤仪阁的人不方便外出,劳师动众惹人烦,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吧。”溶月道。
墨玉道“没错,这本就是水上小阁,若没了水也就没了灵气,也不好看了。反正等夫人立了后,咱们就去坤宁殿住了,暂时在这里忍忍吧。”
徐莞只觉得墨玉和溶月把将来的事想的太好了,但也不想给她们泼凉水,只是笑了笑并没有说什么。三个人正闲话着,那詹婕妤和何美人果然各捧了两支辛夷花枝来了,溶月墨玉搀扶着徐莞下到一楼正堂去见二人。
虽然溶月墨玉提醒在先,可徐莞看那詹婕妤形容干枯,眼窝深陷,也还是吃惊不小。再看那何美人,果然娇小,但面容极标致,眼睛也顾盼有神,看去确实不过十五六岁,全然不像二十出头的人。
二人施礼见过徐莞,徐莞叫二人落座,又见二人捧的辛夷花,惊讶道“这都快到中秋了,怎么辛夷花还盛开着呢,难不成是做的绢花吗?”
何美人一面笑道“夫人再看看”一面拿近了些给徐莞看,徐莞摸了摸确是真花,不免纳罕。何美人笑道“这是咱们延福宫温房里长的。”
“温房?”徐莞道“我想起来了,唐时宫里有用温泉水引入花房用来保温的,咱们宫里竟也有这样温房,养出这春天开的花了。”
何美人笑道“怎么,原来这温房唐时就有了吗?我只当是咱们宫里独有的呢,还特意献来给夫人。”
“不,我只是看见书上写过,亲眼见到这逆时而生的花卉还是第一次,这辛夷花真美。”徐莞接过花枝一面赏玩一面赞叹道。
又叫溶月和墨玉把书房架子上定窑的白瓷琮瓶和梅瓶一并取来,二人取来瓶子之后,徐莞亲自将四枝辛夷花枝分别插在两种花瓶里,众人比较了一番,觉得都相配。
最后徐莞做主拣了一支最长的插在梅瓶里,其余三支放在琮瓶里。何美人道“这粉紫的花朵插在白瓷瓶里果然夺目,这梅瓶里的一支旖旎,适合放在书斋或卧房,琮瓶里的三支雅致,放在这正堂上最合适不过了。”
徐莞见詹婕妤一直不说话,便笑问道“婕妤觉得哪样好呢?”詹婕妤道“都好吧,但凭夫人做主便是了。”徐莞便叫墨玉按照何美人说的分别摆好。又叫溶月给二位奉茶。
徐莞一面饮茶一面道“两位真是有心了,真没想到这个季节还能看到开的这么好的花。对了,咱们宫里并没有温泉,那温室难不成也是烧的沸水引入的吗?”
何美人道“夫人怎知,的确如此,这还是王圣人在时,从书上看到这样温室,后来就让人效仿,让人烧柴煮水,通往花房沟渠里,花房四周砌砖,顶上蒙了侵了油的布,又能稍透阳光又不至失温,试了三年终于才成了,头两年不是太热了就是太冷了,花不是热死了,就是根本不开,差点就要放弃了呢。咱们延福宫这个,是官家让人按后苑百花圃里的大温室仿的。夫人以后想看什么花,只管叫人去种,一年四季便都可看了。”
徐莞道“王圣人真是心思妙绝,不过,这温室花木,究竟违背天时,朝中没有人非议吗?”
“怎么没有,不过王圣人喜欢,官家就叫留着了。”何美人道。
徐莞微微点了点头,想起在西蜀时,有一年冬天自己因想戴新鲜的头花,孟昶也动过建造温室的心思,最终却因不能顺应天时,恐怕有违天道,大臣们一致反对而作罢。徐莞心里有些感触,正出神时,何美人又道“对了,这扶玉阁下面的水也可以是温水,也是有柴房专供这里的,到了冬天可以在这里看雪景泡温泉。这扶玉阁刚修好时我们就来看过,心里直羡慕夫人呢。”
“若有机会,咱们可一同来泡“徐莞笑道”反正这池子大,再多来些人也盛的下。”
“那可不行,这是夫人专享的,咱们怎么能用呢。除非官家下旨准咱们来。”何美人笑道。
“那到时我就让官家下旨便是了,这有何不可的,不过”徐莞神情暗淡下来道“也不知到时是什么光景了。”
“不错,说不定夫人那时都已经入主中宫,搬到坤宁殿住了呢。”何美人道。
徐莞忙道“千万别这么说,我不过是西蜀降妃,何德何能可以入主国朝中宫。再说这中宫之位可不是那么好坐的,我倒并不想劳心费神。”
“可不是夫人想不想的事,既然官家觉着夫人合适,夫人就必是最合适的。”何美人笑道。
徐莞想着,不论自己怎么说,别人恐怕都不会相信自己真的不想立后,便也作罢了。何美人和詹婕妤又略座了片刻,喝了两口茶,便要告退,徐莞又叫溶月拿了两瓶琉璃瓶封装的蔷薇水回赠二人。何美人道“呀,夫人这蔷薇水是用正宗的大食国蔷薇做的?”
“何美人不愧是懂花之人。”徐莞笑道。
詹婕妤也把瓶子拿在面前晃了晃,道“还真是与咱们常用的蔷薇水味道不同。”
何美人道“其实咱们常说的蔷薇水,都是用茉莉花或素馨花蒸出来的,因蔷薇乃西域所种,咱们这儿还未有移栽。后周朝时宫里内库留下几瓶,也是那大食国人赠送的,我也只是闻过,却无缘得用。”
徐莞道“这是官家前不久赏的,我一闻也便喜欢的很,自己也是省着用的。不过这蔷薇水用来洒衣最好,衣服上的香味可经月不散。”
何美人笑道“呀,我可不舍得用来洒衣。”
何美人和詹婕妤又施礼道谢之后方才离去,临出门时,那詹婕妤头上的银花簪掉落在地上,她忙捡起来,拿在手上匆忙离开了。二人走后,溶月道“瞧这詹婕妤,头发少的簪子都簪不住了,真是造孽啊。御医只说她是郁症,却总也治不好。”
墨玉道“她原是郁症啊,你以前怎么没跟我说,我只当她是脾气古怪呢。”
“那会儿咱们又不与她打交道,跟你说这做什么。”溶月道。
徐莞道“怪不得她面貌如此憔悴,坐在那时,又不怎么说话,脸上也没有半点笑模样。我想起原先在蜀宫,也有两个宫人得了此症,后来一个跳井死了,一个因侍宴时对蜀主出言不逊,被没入冷宫了,后来也不知怎样了,想来多半不好。”说到这里,徐莞又兀自笑道“也是,国都亡了,谁还能有什么好。”
她又想到王全斌曾经问孟昶索要自己,孟昶用两百个宫人代替的事,心头突然一阵酸楚,不知那两百个宫人里可有自己熟悉的人,想着想着,竟滚下泪来。她不想让溶月墨玉瞧见,忙转身侍弄瓶子里的辛夷花枝。溶月和墨玉却都瞧见了,溶月想要上前安慰,墨玉对她摇了摇头,二人便只默默退出了。
二人来至九曲桥上,溶月道“没想到夫人还没有忘记亡国之痛,我瞧着她每天也说说笑笑的。”
“咱们没经历过那些,岂能知道夫人心里的苦闷。”墨玉道“咱们再劝也无济于事,索性让夫人哭一哭吧,哭透了或许就好了,省的她在咱们面前还要强颜欢笑。”
“是啊,这些你倒比我想的周到。”溶月叹息道“其实,有时我巴望着官家能多来这里,多陪陪夫人,有时也怕官家来,不知为何,官家一来,夫人必又要愁闷几天。”
墨玉道“你还看不出来吗?夫人不过是想找个地方安安静静过自己的日子,并不想趟立后这浑水。官家每次来,都要把立后的事说上一回,夫人当然烦闷了。依我看,夫人倒不讨厌咱们官家,只是不想立后罢了。“
“哎,你也看出来了?“
墨玉点头道“夫人亲自说过不想立后,这还用看吗?”
“不,我是说,夫人对咱们官家并不讨厌,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墨玉歪着头想了想道“说不好,就是一种感觉。”
溶月道“你也有这感觉?不瞒你说,我每次看到官家和夫人在一起,都觉得他们二人其实都压着自己对对方的喜欢。在官家,肯定是不想太上赶着,有失君王颜面,在夫人,怕就是因了这国破家亡之恨,那秦国公刚没了没多久,夫人再怎样也不会马上就接受官家的吧。”
“大概如此吧“墨玉点头道。
溶月又道“必是如此。你想,咱们官家一表人才,赫赫威武,就算不是天子,往人群中一站,也是最吸引目光的一个,何况这天下都是他的,他又如此胸怀远大,世间哪个女子能抗拒这样的男人。”
墨玉笑着瞅了瞅溶月,道“怎么,你也抗拒不了吗?”
溶月气得朝墨玉肩膀上打了几下道“人家跟你说正经的,你往我身上胡扯什么,我是盼着夫人快点接受官家!这样咱们也好少操心些。“
墨玉边闪躲边笑道“此处就你我二人,你还怕我跟别人嚼舌根儿去不成,还不快快招来,你是不是也喜欢咱们官家?“
溶月道“呸!你个小蹄子,怎么,你自己对二大王芳心暗许,就以为别人都像你一样不知天高地厚吗?“
墨玉忽然变了脸道“你怎么也和夕娘一样只管胡说,再这样我真要翻脸了。“
“你翻,翻一个我看看“溶月故意逗她,墨玉又气得要跺溶月的脚,溶月笑着跑开了。二人追逐打闹了一番,又都累得停了下来,溶月告饶道”好了好了,以后咱们都别说这样的顽话了,这是最后一回。宫中本就是是非险恶之地,咱们之间玩笑着倒没什么,别被有心人听了去。“
墨玉道“正是这话呢,要不每回夕娘那么说,我都不给她好脸色看呢。“
“明白。“
“明白就好“墨玉拢了拢松散的头发道。
二人便懒散地趴在桥栏杆上看着水面,墨玉又道“哎,你说,咱们要是有一天也当了亡国之人。。。”
“呸呸呸”溶月赶忙拦住她的话”你作死了,又瞎说什么呢。只有咱们把别人打败的,怎可能被人打败。”
墨玉点头道“这倒是,幸亏咱们是大宋的宫女。咱们官家不是那昏庸无能的蜀主,咱们大宋的武将又个个彪悍,咱们惜福便好。”
“这话还差不多。”
两人又等了一会儿,估摸着徐莞哭好了,才又进去伺候。
在延福宫的日子平静安详,徐莞的脚伤也一天好似一天,她偶尔会沿着羡鸳池边走一走,有时遇到正在侍弄花草的何美人就停下来看一会儿,何美人总是对那些花草的习性如数家珍。
偶尔她看到在楼阁上向外眺望的戚婉容,那戚婉容的脸总是很苍白,但她看见徐莞时总会在楼上冲她挥挥帕子。徐莞还到过蔡婕妤的天慈庵,不过进去焚香拜佛一回,那菜婕妤并不出来迎接徐莞,只派身边弟子名叫明慧的陪着她。
明慧说蔡婕妤从不与宫中嫔妃交往,每日也只管吃斋念佛,只叫徐莞勿要见怪。
徐莞又问明慧,为何那蔡婕妤要遁入空门,明慧就把蔡婕妤的身世对徐莞一一道来,说她原是庙里养着的孤儿,后来周世宗为了筹措军饷毁僧灭佛之后,她流落街头被好心人收养,为了报养父母之恩才同意进宫选秀,可仍然一心向佛,官家看她虔诚便准许她在宫中出家,徐莞听了,不免感叹一番。
溶月又趁机对徐莞说了官家是世所公认的仁君之类的话,徐莞只在心里不以为然,觉得是蔡婕妤的身世恰好可以证明周世宗粗暴无道,所以官家才特许她在这里出家罢了。
并且自从搬进延福宫,赵匡胤就没有来看望过徐莞,徐莞常常疑惑,赵匡胤究竟是不是发自内心喜爱她,她只知道孟昶初见她时,是如何的贪恋她的一切,如何在她的阁里朝朝暮暮流连忘返的。而这一切在赵匡胤身上都没有发生过,在徐莞看来,赵匡胤似乎只是把她抢来,完成某种征服者的仪式似的。
她并不知道,赵匡胤有好几次已经到了延福宫门口,却止步不前,原因无他,只因他太害怕自己会克制不住,做出伤害徐莞的事情,他知道她还没有爱上他,他也知道自己多么想要她。
但他还想要她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