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冕之后》----北宋两任君王与一位亡国贵妃的隐秘情史

  其他人虽没有亲自打徐莞,不过也都没有上来拉架。

  此时家丁跑过来喊道“开封府尹来了!”

  孟仁毅忙叫人拉开刘昭容她们,大家这才发现徐莞嘴角流了血,脸上也被指甲抓出几道血印子。

  紫樱头发凌乱地大哭着。

  王婕妤忙过去搂住徐莞,用帕子给她擦脸。

  其他女眷们躲到内间。孟仁毅和玄喆到大门口迎赵光义,光义面带哀色地问道“孟公在哪,快带我去看看。”

  他带着刘嶅和陈从信走过来的时候,一眼看到徐莞躺在地上,忙问“这,怎么回事?”

  玄喆和孟仁毅都不言语,赵光义赶忙走过去,问道“她这是被谁打了吗?”

  王婕妤只是哭却并不说话。

  紫樱道“他们都说是。。。”她说到这里才意识到有些话不能说,便生生吞回了肚里。

  徐莞忍着疼痛硬撑着站了起来,理了理头发,对光义道“没有谁打我,我跌了一跤”说完便走了,紫樱赶紧搀扶住徐莞。

  光义猜到肯定是家里人拿她出气,一股火气从心里窜腾上来,但他克制着自己,只是沉着脸对玄喆道“你现在是孟府的主心骨了,别再让家里出乱子了!”

  “下官明白”

  “我看你不明白!”赵光义怒斥道”还不派人去看着她,万一她有个三长两短你如何交代。”

  玄喆一叠声说是是是,马上小跑着去找侍女去了,赵光义又叫他回来,吩咐道“再去请个郎中,我看她嘴角流血了,别是内里打坏了。”

  刘嶅道“要不请御医来吧,我这就去宫里走一趟。”

  孟玄喆想,要是赵官家知道了,可如何对他解释呢,正担心着,光义沉吟道“不用,别让官家知道了,请郎中就行。”

  刘嶅走后,光义对孟玄喆道“官家若知道了,恐怕你不好说。“

  玄喆暗自感叹这年纪与自己相仿的年轻人,心思如此缜密,又能替他人着想,不禁心生佩服,他感激道“多谢相公!”

  刘嶅和玄喆一起退下,刘嶅又对玄喆道“你快去找人看着她吧,我带着你们家丁去找郎中。”

  玄喆道“那便麻烦兄台了,我。。。”玄喆说着摸了摸自己身上像是在找些钱,刘嶅道“你别找了,哪还能叫你们出这钱,我走了。”

  玄喆掏出了两锭银子,刘嶅已经走远了。

  他琢磨着刘嶅的话“哪还能叫你们出这钱”,什么意思?

  难道这么快莞娘娘就算他们的人了吗?连他一个开封府小官都知道这事,看来赵官家看上莞娘娘,并不是自己家人的胡乱猜测,是坐实了的事啊。

  这么说,爹爹确实是因她而死?

  那赵光义虽能为别人着想,却依旧是以上对下的语气,我在蜀宫好歹也是太子,如今却沦落到看所有人的脸色,爹爹死后,还不知这一家人何去何从。。。

  想到这里,玄喆忍不住蹲下无声地哭了起来。

  他哭完之后站起来抹干了眼泪,又回到孟昶那院里,赵光义早已走了,他脑袋懵懵的也忘记要去找侍女的事了,想直接回到孟昶房中。

  这时候赵光义已经从孟昶停灵的房间走了出来,一边还拿帕子按了按眼角,又吸了吸鼻子道“ 在哪儿,我得去看看。”

  孟仁毅道“家母身体不适,刚已经在自己房内躺下了,我这就带相公去。”

  赵光义点了点头,看到玄喆独自站在院子里,问他可都安排妥了,玄喆这才想起还没找人去看着徐莞,但他不想再被赵光义训斥了,就说已经派人看着了。

  徐莞游魂一样离开了众人之后,本该回到自己房间,但是半路上她看到一条小路,就头也不回径直拐了进去,紫樱问“娘娘这是要去哪。”

  “去透透气”徐莞道。

  紫樱只好跟着徐莞一通乱走,徐莞看到一处种了半塘荷花的小池塘,池塘边一个八角小亭子,她便信步走到亭子里坐下了。
  紫樱道“娘娘在这坐什么,不如咱们回房待一会儿吧。”

  徐莞并不答话,只是呆坐着。

  紫樱劝道“娘娘别听那些人胡说,这大宋朝的官家对咱们家这么好,又是封爵又是赐宅的,他怎会害死老爷。他若有害死老爷的心,还用得着对咱们家这么好吗?如此两面三刀做什么?”

  徐莞想起那日在紫宸殿上,赵匡胤看她的眼神,当时她并未细想,因为男人用那种眼神看她,在她已习以为常。

  现在想来,对方毕竟是一国之君,是想要什么就可以要什么的男人啊。

  “或许,他们说的是真的”徐莞幽幽的说道。

  紫樱想了想道“就算是这样,那也不是娘娘你的错啊,是他看上的你,你又能如何呢。那刘昭容真是可恶,老爷前脚刚断气,她就等不及要借机发泄了。”

  “她也可怜,老爷不在了,她以后跟着谁过呢。一旦娘也不在了,刘昭容,王婕妤她们,就都只能跟着玄喆过了,玄喆自身还难保呢,哪顾得上她们。孤儿寡母,寄人篱下啊。”

  “你能体谅她们,可她们却不体谅你。”

  徐莞抬头看了看紫樱,忽然笑了,那笑容让紫樱心头发毛。

  顿了顿,紫樱道“娘娘,若真是那赵官家想要你,可如何是好呢。”

  徐莞沉默了一会儿,对紫樱道“紫樱,你去把我的银香囊拿来。”

  紫樱看了看四周,到处黑黢黢的,几盏红灯笼在微风中飘啊飘的,孟昶又刚刚没了,这园子里随便一个地方看去都让人心里发毛,她也不敢自己走,也不放心留徐莞一个人在这,就极力劝道“娘娘,这会儿拿它做什么,咱们走吧,你若想要,咱们一同回去拿便是了。”

  “我想再坐一会儿,你去帮我拿来吧,你去吧,去拿吧。”

  紫樱实在拗不过她,只好独自壮着胆回去取香囊。

  走到半路上,听到池塘里噗通一声,跑回去一看,亭子上已经没了徐莞的人影。
  她失声尖叫起来“快来人啊,莞娘娘跳湖了!”
  她边叫边朝孟昶的院子跑来,正巧赵光义正打算去李太后的院子探视,众人听到紫樱的喊叫都跑出来了,孟仁毅楞了一下,马上喊道“快去救人!”

  家丁们顺着紫樱指的方向跑过去,赵光义紧走几步,忽然踉跄了一下,他脑海里迅速闪过一个女孩跳井的画面,那女孩的长相与徐莞有几分相似。

  陈从信扶住赵光义,问道“相公,你怎么了?”

  赵光义镇定下来,又疾步往池塘方向走去。

  他赶到的时候,徐莞已经被家丁救上来了,可她已经昏迷过去。

  赵光义道“快让她把水吐出来!”

  众人互相看了看,女眷都怕她已经死了不敢靠近,男人们又都碍于男女之防。

  赵光义看了看众人,也顾不上那么多了,直接走过去拦腰抱起徐莞,把她的水从胸腹里压出来。

  赵光义抱着她压了几下之后,徐莞吐出了几口水,但仍没有醒转过来。

  他轻轻把她放在地上,拍了拍她的脸道“你醒一醒”

  她还是没醒,他又摇晃了她几下,吼道“你醒一醒!”

  昏迷中,徐莞还以为是十年前那个少年在摇晃他,那时她也听到很多声“你醒一醒!”

  她喃喃道”仙客来,我等你”

  赵光义怔住了,他以为徐莞认出了他。

  他一抬眼看到所有人都在看着他,他只好抱起徐莞快步走到最近的一间房间,并且叫陈从信关上门,所有人都不许进来。

  他把徐莞放在床上,一边按压一边嘴对嘴对她呼气,又来回搓着她的胳膊,约莫两三分钟之后,徐莞呛出一口水,这才悠悠醒了过来。

  赵光义用袖子给她擦了擦脸,徐莞看到只有他们两个人,便紧张地退到床的另一角。
  “你别过来”她说。

  看着徐莞戒备而陌生的眼神,赵光义想,原来她还是没认出我啊,可她在昏迷之中还能说出仙客来客栈,可见对十年前的那段往事仍念念不忘。

  想到这里,赵光义很想告诉她,自己就是十年前那个人。

  可他终究没说。

  因为他知道,眼前的这个女人是皇兄想要的------倒不是他赵光义为了兄弟肯忍痛割爱,只是他绝不能因为女人耽误自己的前程。


  门外有隐隐绰绰来回走动的人影,想必大家都想知道他和花蕊夫人单独待在一起究竟干了什么。

  他也知道此刻多呆一会儿,日后传出去的话可能就不好听了,但他还是想多和她说两句话,因为以后或许就没有机会了。

  他问道“你刚说仙客来,那是什么?”

  “不用你管,你出去!”

  赵光义道“是我救了你。”

  “多谢贤王,现在你快走吧!你要是惹恼了不该惹恼的人,也会像我夫君这般下场。”

  “在下不明白夫人的意思,孟公是病死的,御医和郎中都诊视过,你还有什么疑问吗?”

  “赵相公,咱们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多有不便,请你马上离开。”

  徐莞见他迟迟不离开,只盯着自己看着,只好说道“好,你不走我走。”

  徐莞下了床,整理了一下头发,猛然打开了门,众人看到是她出来都吓了一跳,紫樱哭着跑上来道“莞娘娘,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多亏开封府尹救了我”徐莞看了看众人,又对紫樱道“走吧。”
  汴梁城家住皇宫与孟府之间的老百姓们,那天早上一打开家门便看到街道两边挂满了白幡,各个商铺的门前都换了白色写着祭字的大灯笼,大家都吓了不轻,问那正在挂灯笼的军巡怎么回事,军巡说“别提了,蜀主殡天了。”

  “啊?哪个蜀主?就是那个刚来的吗?”

  “除了他还能有谁?”

  “哎,怎么好好的就死了呢?”

  军巡说“是病死了。”

  百姓们议论纷纷,有的说那天看着他还好好地,有的说他后宫妃子太多大概是把身子掏空了吧。

  军巡呵斥道“哎哎哎,不许议论了,都走吧。宫里辍朝五天,你们这些酒楼茶肆也不许再弹琴唱曲跳舞了,待会儿告示就贴出来。”

  人们正说着,又看见宫里出来几辆素白马车,像是运送什么东西的。

  那博雅斋店主眼尖,发现其中一辆车运的是棺材。

  他小声告诉门口那位代写书信的老先生,老先生说“哎,到底还是死了,我早料到他活不长。”

  “你又怎么料得到?”博雅斋店主问道。

  老先生道“这几十年了,你看哪个降王,哪个败将能保住命啊。”

  博雅斋店主道“那荆南湖南的不都没死吗?”

  “他们怎么比得了后蜀这一位啊,他们那才多大点地盘。”

  “也是,哎,这几天可有热闹瞧了。”老先生白了一眼博雅斋店主,又对着天空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一路好走,好走。”
  大宋皇宫垂拱殿里,赵匡胤独坐御案后面,眉头深锁。赵光义和赵普同时进宫,两人脚步匆匆往垂拱殿赶去。

  王继恩通传说“官家,赵宰相和开封府尹来了。”

  “快传!”

  在垂拱殿门口,赵普和赵光义又互相谦让,最后还是赵普把赵光义先推了进去。

  赵匡胤一见到他们进来就问“你们知道了?”

  两人都点了点头。

  赵普说“臣凌晨时分一听到这个消息,就感觉去掉了一块心病,孟昶死的正是时候,他若不死,臣也会再劝官家赐死他的。”

  “孟公来汴京不过七日,七日就暴毙而亡,难免会惹人闲话啊。”赵匡胤懊恼道,他攥紧拳头捶了捶桌子。

  赵普紧抿着嘴唇,赵光义低头不语。

  “光义,你可去过孟府了?”赵匡胤道。

  “臣弟凌晨接到消息,一刻也没耽搁就去孟府探视,孟公去的很安详,只是那李太后,似乎心有怨气,臣弟去看望她的时候,她躺在床上并不见臣弟,也不说一句话,据孟府的人说,那老太太连眼泪也没怎么掉。”

  “官家,孟公虽是因病而死,但死的过于仓促,的确会令人起疑。既然孟公已经死了,不如,斩草除根,将他们全族人都杀了,免得遗患子孙。”赵普道。

  “不可”赵光义忙说“孟昶已经死了,剩下那些人,哪成什么气候。若把他们全族都赐死,才真是白白浪费了之前的种种优待,反叫天下人再也不能相信我赵宋优待降王的决心。为今之计,应该更加亲厚孟氏家族的人,把孟昶的兄弟子侄,全部官升一等,以示抚恤。”

  “全部官升一等?”赵光胤沉吟道“若这样做,世人会以为朝廷理亏,坐实了孟公死于非命的猜测,大可不必。”

  赵普道“不错,现在应让孟昶的兄弟子侄们,尽快离开京城,也不用守孝三年再去赴任,扶灵柩葬于西京洛阳之后,就可以让他们走了。若官家不忍心斩草除根,也应把孟玄喆等人的妻儿留在京城。”赵普道。

  赵匡胤点头道“嗯。”

  赵光义说道“只是有些可惜,咱们费了那么大的周章,在优待降王上做足了文章,如今,孟昶这一死,其他伪主恐怕是不敢主动归降了。”

  “本来我也没打算只靠仁慈就能征服天下!”赵匡胤道“他们不归降,就打到他们归降为止!“

  赵普点头“心怀仁慈,雷霆手段,官家英明。”

  此时,王继恩进来通传,说贤妃娘娘求见,赵光义和赵普便告辞,赵匡胤又叫光义先等一等,自己还有话问他。
  赵普和赵光义出了垂拱殿,路上,赵普问光义“你知道什么吗?”

  光义道“赵宰相觉得呢?”

  赵普和光义相视一笑,赵普又道“朝中主杀孟昶的人那么多,如今他们也都松了一口气。”

  光义道“只是总有一种竹篮打水一场空的感觉。”

  “我还是那句话,做出姿态固然重要,眼下实情也得考虑,谁让西蜀复乱了呢。”赵普左右看了看,又道“不过,若官家顺势把花蕊夫人收进宫里,倒也不是坏事。对别国伪主来说,官家为了女人杀孟昶,虽不是圣天子德行,但可真比忌惮孟昶余势而杀他,要令他们放心的多。”

  赵光义故作轻松道“连赵宰相都这么说了,看来官家真打算要花蕊夫人了?“

  “早晚的事,那天在紫宸殿,还看不出来吗?“赵普道”好了,你留步吧,我先回政事堂了。“

  赵光义送别赵普,独自往便殿走去,心情愈发沉重。

  贤妃进了垂拱殿之后先是说,给孟昶的丧仪用品已经按亲王的标准全部运抵孟府,另外也派了五十名宫女和太监去协助孟府治丧,还让徐司宾也去帮着协调了,毕竟孟府老太太年事已高,那花蕊夫人据说也悲伤的下不了床,家里又没有能挑头揽事的人。

  赵匡胤夸贤妃办事稳妥想的周到。

  贤妃又道“可是官员们前去吊唁的人数太多了,孟府之人初来汴梁,人事不熟,尽管有徐司宾照应,但她毕竟是内宫之人,也不便见外男,还应该派一个得力的官员前去帮忙打点。”

  赵匡胤道“这件事贤妃和朕想到一块去了,刚刚我把光义留下,就是为了这个。”

  贤妃笑道“官家果然思虑周详。”

  赵匡胤看贤妃还不想走的意思,便又问她“还有什么事吗?”

  “哦,也没什么事,臣妾只是想来陪陪官家。官家这五日不用上朝,但心情想必也甚是忧虑。与其一个人闷着,不如去后苑散散心吧。”

  ”罢了,我一去后苑,嫔妃们就去不得了。再说我也没什么可忧虑的,不过是为孟昶有些可惜罢了。你忙你的去吧,朕也有折子要看,不用你陪了。”

  见赵匡胤如此说,贤妃也只好退下,她走到门口又停下,想了想,转回身说道“对了官家,臣妾今早就看了延福宫扶玉阁,叫人换了窗纱,除了苔藓,里里外外打扫一番,收拾出来,便又是挺好的住处,以后若有新人来宫里,便可以直接入住这一阁了。”

  赵匡胤抬起头看了贤妃一眼,又低下头,道“后宫之事,你自行决定便可。”

  “是,臣妾知道了。”

  贤妃离开垂拱殿之后,坐在肩舆上心情复杂,一方面她证实了赵匡胤的确有将花蕊夫人迎进宫的心思,故而心里烦闷。

  另一方面她又觉得花蕊夫人来了,最担心的恐怕不是她贤妃,而是淑妃,因淑妃在宫里也是以美貌和才学立稳,如今来了比她更美貌更有才学的,她岂能不担心。

  想到这里她又笑了。
  宝珠问“娘娘笑什么?”

  贤妃道“我是笑,孙昭仪说的对啊,管理后宫的本事,才是本位的立身之本。”

  贤妃走后,赵匡胤又把光义传回垂拱殿,让他去代表朝廷协助孟府治丧,赵光义却以开封府事情太多为由拒绝了,并推荐自己的推官刘嶅去。

  赵匡胤说,刘嶅毕竟只是开封府推官,职级太低了些,还是由你亲自去更好,赵光义便只好答应了。

  赵匡胤又问他“现在孟府的人都是什么情形?”

  赵光义道“左不过哭几声罢了,别的没有什么。只是,昨晚,花蕊夫人跳湖了。”

  “什么!”

  赵匡胤猛然站起来,赵光义看了赵匡胤一眼,又平静地说道“不过后来被家丁救上来了,刚救上来时,已经没了气息,他们家里人都不敢靠近,是臣弟亲自施救的。”

  “那现在她怎么样?”

  “并无大碍,后来郎中来了,又给她开了镇定驱寒的方子,现在在宅中静养。”

  “为何不叫御医过去看?为何不来告诉朕?”

  “那天,她先是被孟府的几个女眷推搡在地,臣弟经过正好瞧见,本来也想请御医,但我看那孟玄喆一副不想让官家知道的样子,就没叫,只让人请了郎中。等郎中来的时候,花蕊夫人就跳了湖。后来她溺水醒转过来没多久,那郎中来了,说无甚大碍,所以就没再请御医。”

  赵匡胤道“他们家里人推搡她做什么,孟玄喆又为什么不想让朕知道?”

  光义低头默不作声。
  赵匡胤想了一下,道“罢了,王继恩,你现在派两个御医去孟府,日夜轮流照顾花蕊夫人,让他们不用来医管局点卯,每日直接去孟府即可。”

  王继恩领命退下后,赵光义也要告辞,赵匡胤又道“等一下,你直接对孟玄喆说,就说朕亲自对你说的,不许他们家里人再动花蕊夫人一指头。”

  赵光义心想,皇兄这就是要对孟氏的人挑明了?

  赵匡胤道“你听见了吗?”

  赵光义道“臣弟还是第一次见,皇兄对一个只见过两面的女人如此上心。如今她夫君死了,皇兄可以如愿了。”

  “你放屁!”赵匡胤下意识的又要用玉斧砸光义,但又把玉斧放下,生气道“你为何这样说,别人不知道,你还不知道吗?我会为了要一个女人把他夫君杀了吗?”

  “是,我不会这么想,可世人一定会这样想啊。”

  “那是他们的事!”赵匡胤道“爱怎么想怎么想,朕做任何事都不是为了虚名,也从不惧怕任何非议!”

  赵光义抬头望着皇兄,他真希望自己也能有这份豪气,可他只能把一切藏在心底。

  赵光义仍不死心,他劝道“皇兄,这花蕊夫人可是亡国之妃。”

  赵匡胤道“什么亡国之妃,国家败亡怎么会是一个女人的错。好了,你别说了,先退下吧。”

  赵光义只得施礼退下,走在路上的时候,他想,自己十年前为了皇兄的前途,不敢娶这女人,十年后又为了自己的前途,不敢要这女人,自己活的真够窝囊。
  他狠狠给了自己一巴掌。

  孟府一片素缟,灵堂已经搭好,孟昶也已经躺在那口漆黑锃亮的檀香木棺材里了。

  徐司宾正在为孟府的人分发孝衣,每发一件就让人按个手印,最后发现还多出了三套。

  徐司宾想,这孝衣是按着孟府的人数从宫里领的,怎么会多出来呢,她问刘昭容家里人还有谁没有领到,刘昭容说都有了啊,娘和玲珑的,花蕊夫人和紫樱的,太子妃和奶娘们的都让人送到房里了,其余人都在这了。

  徐司宾道“哎,我记得孟府还有三位年轻的夫人,她们怎么没来领?”

  众人这才想起来那三个姬妾,仁毅媳妇道“哎呀,还真是,这有一半天没见着了,晚上她们好像一直都没在。”

  孟仁毅道“快派人去她们房中看看!”

  一个侍女急匆匆赶来道“其实,她们三位夫人早就不在家了,从吃过晚饭咱们就发现了,一直在找,管家也派了人外面找去,也没找到。

  这一晚上家里又出了这些事,咱们就没来得及告诉主子们。”

  “她们三个人生地不熟的,能去哪呢?”仁毅媳妇道。

  玄钰媳妇说“会不会是去逛夜市了,我前几日就听她们提起说要去的。”

  “混账!哪有人这种时候还有心思去逛夜市。”孟仁毅道。

  王婕妤道“这也太蹊跷了,老爷刚殡天,她们也失踪了。”

  仁毅媳妇道”呀,不会是离家出走了吧,快看看她们带没带走家里贵重的东西!“

  侍女道“没有,我们也是第一时间找了她们的房间,首饰衣服银钱都还在呢。”

  刘昭容道“肯定是怕引起怀疑才不敢带走的。”

  “哎呀,别管她们了,让她们死外面去吧。”孟玄钰恼道。

  太子摇摇头道“不对,她们应该不敢离家出走,咱们得让开封府帮着找找,三个大活人,说没就没了,也太蹊跷了。”


  家里人冷静下来想想,她们也确实不敢擅自逃离这个家,众人满腹狐疑。

  三个姬妾的失踪又给孟家人心头蒙上一层不安的阴影。

  李太后在自己房中睁眼躺着,玲珑劝她,让她想哭就哭出来,反正这会儿没人,一直憋着,会伤到内里。

  老爷已经去了,老太太你不能再有个闪失了。

  太后还是一动不动,玲珑让她说句话,哪怕想骂什么人,就骂。

  太后还是一言不发。

  玲珑无计可施,只能忧心忡忡地看着她。

  徐莞拿到了孝衣在自己房内换好,也呆坐在床沿上一言不发。

  紫樱让她去床上躺着,说“御医说了得卧床静养,还让炒了热盐让包在布里热敷肚脐,奴婢这就帮你热敷吧。”

  徐莞像没听见似的。

  紫樱知道这会儿劝她什么也没用,只能任她那样,自己则坐在她身边默默垂泪。

  院子里响起了一声凄厉的唢呐声,接着就是鼓乐齐鸣,紫樱道“应该是做法事的,来的真快。”

  徐莞冷笑道“早有准备,当然快了。”

  “娘娘,这话可不能乱说。”紫樱道。

  徐莞又问“现在家里是谁在主事?”

  紫樱道“听说宫里派了人来,一切都不需要我们操心,娘娘也别管了。”

  徐莞道”如今我还敢管什么,走吧,咱们去给老爷烧些纸钱。”

  紫樱忙拦住“哎, 现在还是先别出去为好,万一她们又要挑你的不是,正好你溺过水需要静养,你就躺床上躲过去这些好了。”

  “老爷生前对我不薄,我怎能一直躲在屋里,连灵也不守,纸也不烧呢。”

  紫樱只好扶着徐莞来至灵堂,只见刘昭容和王婕妤已经跪在灵堂烧纸了。

  刘昭容看到徐莞来,眼里恨不得冒出火来。
  徐莞跪下刚要拿一把纸钱来烧,刘昭容就按住她的手,怒道“你还有脸来给老爷烧纸?”

  徐莞道“老爷刚刚驾鹤西去,我也不想再和你起干戈,但你若不依不饶,连纸也不让我给老爷烧,我也不会再让着你了。”

  王婕妤道“这是老爷的灵堂,你们想干什么,那么多人都看着呢!”

  刘昭容只好放开了徐莞。

  此时李太后在床上忽然坐起来,对玲珑说道“你去告诉他们,叫徐莞在灵前长跪七天七夜,不许她回房休息,每日只给一碗稀粥。”

  玲珑劝道”莞娘娘刚跳了湖,身子本来就弱,她可经不起这样啊。”

  太后道”是她害死我儿,本就该殉夫,她没死成,让她受这点罪又算得了什么!”

  玲珑道“可是,现在家里管事的都是宫里的人,她们怎么会听咱们的呢?”

  “那你就让徐莞自己主动这么做,她若对我儿还有真情,她一定会同意的。”

  玲珑还在犹豫,太后又道“你若不去,你就跟她同跪!”

  玲珑只好去找到徐莞,对她说了太后的吩咐。

  紫樱道“一个好好地人这么跪7天尚且受不了,何况莞娘娘已经跳湖溺水过一次了。”

  徐莞只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了,就这样吧,我愿意跪。”

  刘昭容流露出幸灾乐祸的表情,王婕妤却只是默默地烧纸。

  于是徐莞就一直跪着。
  宫里派去的御医当天晚上就把这情况告诉了王继恩,王继恩跟赵匡胤说的时候,赵匡胤正一个人站在西蜀作战地图前凝思,他听完半晌没有说话。

  王继恩道“说是花蕊夫人自愿的,谁劝都不行,就是不吃不喝,这样下去可怎么是好。”

  “难得,她是一个有情有义的女人。”赵匡胤道

  “官家不如下旨,让他们孟府的人想办法也要让她吃东西,不然就拿孟府的人问罪。”王继恩道。

  “不必了“赵匡胤道”君子有成人之美,既然,她想为她的夫君再做点什么,就随她去好了。”

  赵匡胤沉思了一会儿,然后吩咐道“这几日,也给我每日一碗粥,我陪着她。”

  王继恩吃惊的看了看赵匡胤。
  第二天一早汴梁城大街上又急匆匆驶过三辆紫色马车,人们一看就知道是开封府的小赵相公的车马,纷纷避让。

  安习仍然飞屋顶上随行,他眺望了一下前方,发现有一个耍蛇人当街卖艺,引了大量百姓围观,他马上跳下屋顶,追上光义的马车,告诉他前面拥堵,用不用驱散人群,光义道“不用了,改走小路吧。”

  说这话的时候,光义也手不离书。

  于是三辆马车迅速拐入附近的小巷,这巷子又长又窄,中间还有将近九十度的拐角,他们的马车刚进来,安习就发现巷子从另一端已经过来一辆两人抬的青布小轿,安习也来不及去阻止,那轿辇已经拐过了拐角处,这时光义的马车也驶到小巷深处,形成了对峙局面。

  光义的马夫挥着鞭子道“看到开封府尹的车马还不退后!”

  不成想,从轿子里探出头来的是赵普,他一探出头,马夫就立刻换了恭敬的表情“原来是赵宰相!”听到这句话的赵光义也放下书,探出头去,见赵普正笑眯眯地看着他。

  “呦,赵宰相!怎么是你,你这堂堂一国宰相,怎么就乘这青布小轿出门,怎么,兄台也在微服私访吗?”赵光义调侃道。

  “是啊,我看看你这开封府尹治下的汴梁城,可有什么新鲜事。”赵普也半开玩笑地说。

  “那相公可发现什么了吗?”

  “发现了。”

  “什么呢?”

  “发现这小巷也太长太窄了,是时候该扩一扩啦!”

  “哈哈哈哈”赵光义笑道“赵相公提醒的对,咱们这京城里,还有不少这样的小巷,等忙完这一阵子,我就向官家提议重新修葺一番。哎,赵相公这是要去哪儿啊?”

  “哦,承宗非要我陪着去逛逛花鸟市,说是看上了一只海东青,非吵着要我给他买。”赵普又对轿子里道“承宗,还不给你廷宜叔问安”

  赵普的儿子赵承宗这时候才十二岁,他走下轿子,恭恭敬敬给赵光义作揖并道“廷宜叔好”

  “呦,承宗都长这么高了。”

  赵光义又对赵普道”你一个堂堂宰相,要只鹰还不是一句话的事,还要亲自去鹰店买吗?这样吧,过两天我派人给你送一只去,我家里就有,还是女真人进贡的呢,我看皇兄也不玩这些,就向他要来了。既然咱们赵东阁喜欢,就拿去便是了。”

  “多谢廷宜叔”赵承宗马上道谢,生怕赵光义反悔了似的。

  赵普拉下脸训斥儿子道“你还真不客气!”

  光义道“哎,一只鹰而已。”

  赵普道“好吧,既然他廷宜叔给的,那我就替犬子谢过啦。哎,你这是要去哪儿啊?”

  “哦,官家让我去孟府上,帮着打点打点,对了,兄台怎么没去呢?”

  “我过两日再去吧,等人少的时候。”赵普道。

  “这是为何?”

  “别人不知道,你赵相公还不知道吗?像咱们这样的人一去,那些爱攀附拍马的就都围上来了,这些人我是能避则避。”赵普道。

  “果然赵宰相想的周全”赵光义微笑道。
  赵普又往前后看了看,说道“那咱们这。。。罢了,你有要务在身,我叫人把轿子退出去。”

  “哎,用不着”赵光义跳下马车,朝后面那辆马车打了个呼哨,立刻下来四个彪形大汉。
  赵光义对他们吩咐道“抬一把”,接着还没等赵普反应过来,四个彪形大汉就直接抬起了轿子,飞身上墙,直接越过赵光义的车马,稳稳地把马车放到地上。

  赵承宗兴奋地道“啊,绿林高手!”

  赵光义笑道“雕虫小技”然后一抱拳,做了个请的姿势。

  赵普起初很意外,不过很快他又恢复了镇定,也一抱拳,侧身从赵光义马车旁边走过去,赵光义目送赵普上了轿子,二人再点头告辞。

  赵光义马车已经走远了,赵普又回头看了一眼,陷入了沉思。

  赵承宗说“爹爹,你说,廷宜叔养这些人,算是私养家兵吗?”

  “官家说算就算,若官家说不算,那就不算。”赵普道。

  ”我看廷宜叔不该养这些人。”

  “哦,为什么呢?”

  “爹爹不是说过,官家最讨厌的就是私养家兵的高官吗?廷宜叔虽然是官家的亲弟弟,但越在高位,越该约束自己才对啊。他这样做,就不怕官家治他的罪吗?”

  “儿子,看来你确实长大了。”赵普欣慰道“有些话,我也能和你说一说了。”

  他对轿夫道“停轿!”又对承宗道“咱们下来走走吧。”
  赵普父子下轿后让轿夫远远跟着不要靠近,父子二人信步走着,赵普对承宗道“儿子我告诉你,你廷宜叔并不是不怕官家训斥,他是故意做给官家看的。”

  “啊?!”

  “爹爹上回和你说,廷宜叔现在是担任开封府尹,历来以宗室任此位,都有储君意味,你还记得吗?”

  承宗点了点头,赵普继续说道“可是,官家并没有下诏落实他的储君之位,他就时不时搞出点小动静,催一催官家。”

  “爹爹,那廷宜叔这样做,官家就会快点下诏吗?”

  “如果你是官家,你该怎么做呢?”

  “我?”小小年纪的赵承宗皱着眉头,像小大人似的想了想,说道“那我就先晾他一晾,等他受够了被冷落的滋味,再安抚他,他胡闹一次我就晾他一次,他小闹我就小晾,大闹我就大晾,总之不能跟着他的脚步走。”

  “嚯,这驭人之术你几时学会的?”

  “儿子是看三国志里学的,诸葛亮就是这么对付关羽的。诸葛亮刚出山的时候,才二十多岁,关羽却是一员重将。诸葛亮故意派关羽去守华容道还让他立了军令状,他知道关羽讲义气,肯定会放曹操一马,后来关羽果然放跑了曹操,诸葛亮一下就挫伤了关羽的锐气,把他治的服服帖帖的。”

  赵普笑道“好小子,什么时候懂这么多了。不过啊,这些手段千万不可生搬硬套,你廷宜叔可不是关羽。他从小博览群书,聪明的很呢,对他用这些招数,他一下就识破了。”

  “识破又能怎样呢?”承宗追问。

  “兄弟两一旦离心离德,再想弥补就难了。”赵普道“若他们皇室兄弟不和,日后就算皇子继位,也不一定能坐稳了。”

  “啊,原来是这样。”
  赵普走到一个卖花的摊子前,拿起一盆小苗道“咱们大宋,就像这颗小苗,还远没有长成参天大树。一个不小心,就有可能被风吹雨打,折断了。咱们周边那些北汉啊,南汉啊,南唐啊,吴越国啊,还有草原上的劲敌契丹,都虎视眈眈看着咱们呢。现在皇子还小,官家又只有两个弟弟,皇室之间若起嫌隙,必然会被人趁势搅局,到时内外交困,官家再想一心一意征战四方就难了。”

  赵承宗看着来来往往神情轻松的汴梁百姓,忽然有一种使命感,他说道“爹爹,那你可千万要护好这颗小苗,千万不能让它折断了啊,等儿子长大也要帮你。”

  赵普充满慈爱地看着自己的儿子,摸了摸他的头。
  父子两已经来到花鸟市,汇入普通百姓之中。

  两人走了没多远,就听到前面一阵吵嚷,赵普一看,原来是党进在嚷嚷。

  党进见到那手里拎着鸟笼的人,就上去抓住人的衣襟呵斥道“你们这些混账王八蛋,有点钱了就提笼架鸟。有那两钱,怎么不给你们老母买点好吃的孝敬孝敬,倒来孝敬这畜生。一帮纨绔子弟!把这些鸟都给我放了!”

  赵承宗道“爹爹,这人是谁啊,怎么这么嚣张。”

  赵普道“党进,是官家身边的红人,估计又是官家派他来巡街了。”

  “哦,原来他就是党进啊,他现在是侍卫亲军步兵都指挥使是吗?”

  “没错,儿子,咱们还是上轿吧,这人鲁莽得很,免得叫他在大街上宰相长,宰相短的叫出来,那咱们可就脱不开身了。”

  赵普说着,就拉着承宗坐到轿子上,轿子和党进擦肩而过的时候,赵普父子两闻到一股浓浓的酒味。

  父子两人不约而同地说道“怪不得,喝酒了!”
  赵光义刚刚到达孟府,就看到家里来了很多官员,玄喆和孟仁毅东一头西一头的招呼着,不断有下人来报告,又来了几位朝廷大员,问是谁,下人又都不知道,玄喆一边周旋着身边的客人,一边对下人道,一律都安排到灵堂旁边的偏厅,让他们自己先招呼自己吧。

  楚昭辅一个人站在院子里,热的直接捡了一柄芭蕉叶扇着风。

  赵光义问他怎么独自站在这,楚昭辅说,“里面都是武将,吆五喝六的,我出来透透气。这孟府也没个人给我上茶,渴死我了,这天儿真热。”

  赵光义朝里面看了看,果然一堆武将正聚在一起,比比划划讨论着拳法,他知道楚昭辅身为文官也是刻意避嫌才不和武将套近乎的。于是,他叫住路过的玄喆,让他再安排两间屋子,一间给朝中三品以上的文臣,一间给三品以下的,另外叫人去宫里要几十把扇子,每人来了发一把。然后你再同我一起,我来为你介绍,你再在门口多派十个家丁,好分别将他们引进去。”

  “贤王来的太及时了,我这就按你吩咐的去安排。”玄喆擦着汗道。

  “等一下,这位是楚昭辅,上回你们在紫宸殿见过,是咱们大宋的三司使。”赵光义道。

  “哦,楚计相,真是怠慢了,罪过罪过,那计相这就请随我来。”玄喆道。

  楚昭辅对他抱拳作揖,然后无奈地看了看赵光义,赵光义笑笑,又去招呼别的官员。

  官员们看到是赵光义站在门口迎接,无不诚惶诚恐。
  一些职位较低的官员 ,窃窃私语议论着“这开封府尹仪表不凡,偏巧开国之初也做过殿前都点检,听说咱们官家登基之前,就有谣传说,军营里挖到一个木条,木条上写着点检做天子,你说,会不会日后这开封府尹又是一个天子。”

  “难说啊,反正以后和他打交道要把他当成未来的官家,千万别栽在他手里。”

  赵光义在迎来送往的空隙,朝庭院深处望去,他知道花蕊夫人就跪在那里。

  他拦住一个路过的侍女,想问问花蕊夫人怎么样了,但话到嘴边又咽回去了。

  孟仁毅抽了个空过来,跟赵光义提到那三个姬妾失踪的事,赵光义表现的很惊讶,他马上说今天就让开封府的人彻查。

  孟仁毅道“这三个人失踪已经两天了,不会遇到什么意外吧。”赵光义皱着眉道“不瞒兄台说,汴梁城这些日子乱子不少,我前几日还集中处理了一批凶犯,都是趁夜作乱的,等过一阵子,还得再抓一批,不过,兄台放心,在下一定叫人好好查查,给你们个答复。”

  孟仁毅道“给赵相公添麻烦了。”

  赵光义道“哎,这是应该的。”

  这时下人又来报,说是李太后还是不吃不喝,孟仁毅呵斥了下人,赵光义便问怎么回事,孟仁毅只好为难地说“家母可能是过于悲痛,这两天不怎么吃得下饭。”

  “叫人去劝了吗?”

  “劝了,老太太老年丧子,一时有些难以接受。”

  “是啊,这也是人之常情,要不我去劝劝她?”

  “哦不用了,赵相公切勿担心,在下会照顾好家母的。”

  孟仁毅又被家人叫走了,赵光义一边迎来送往着大小官员,一边心里琢磨,那三个女人到底怎么给个交代。

  那些武将们吵闹声越来越大,赵光义只好过去制止。

  他们看到赵光义进来,也都站起来拜见,韩重赟看到赵光义进来,马上搂着他肩膀道“哎呀,光义你怎么来了,快快,来坐!”

  “我不坐了,官家派我来帮着孟府打点一二。”赵光义微微皱了皱眉头,但不悦的表情转瞬即逝了。

  他笑道“你们聊什么呢?”

  “哦,不过聊聊拳法,放心,咱们不该聊的不会聊的。”韩重赟道。

  “你们也该注意些,毕竟这是孟府的丧礼,叫人听着不好。”

  “是是”韩重赟对其他武将呵斥道“都别吵吵了。”

  “你们祭奠完就都回去吧,孟府够乱的了,也顾不上你们。”光义道。

  “哎,我们不用他们招待,我们不过聊聊就走,都是熟人,也不常见面,好不容易见到了,有些高兴。”韩重赟道。

  光义有些无奈,他用大拇指尖划了划眉毛,说道“那,行吧,你们自便,别太大声了。”
  “行行,你有空也过来陪我们坐坐。”韩重赟道。

  光义随意点了点头,他走以后,那帮人又开始大声喧哗起来。

  光义走在路上,回忆起自己年少时代,二哥领着一帮兄弟在家里喝酒吃肉时,自己想要和他们讨论讨论阵法,被他们集体嘲笑的情形。

  那种被忽视和看不起的感觉,已经深深烙印在他的心上。

  此刻他的心情又不好了,脸上阴云密布。
  他正冷着脸往外走,忽然和一个人撞了满怀,他呵斥道“怎么回事!”仔细一看原来是王继恩,王继恩马上要给他作揖道歉,他阻止了。

  “王公公,你怎么来了?”赵光义道。

  “哦,听说这孟老太太 吃不下饭,官家特意派我来看看,劝慰劝慰。还有,官家听说这花蕊夫人每日只吃一顿稀粥,心里不是滋味,自己也要每日只吃一顿稀粥,说是要陪她。”

  赵光义只是“哦?”了一声,笑了笑,便没再说其他的。

  王继恩又道“贤王刚才是怎么了,火气那么大,谁惹到您了吗?”

  “没有,几个武将吵闹的很,我去说了他们几句。”光义道。

  王继恩笑道“这些粗人就是这样,相公不用跟他们一般见识,我当年在兵营的时候也。。。”王继恩说到这里又收住了,转而说道“那,小的就先去了?”

  “去吧”赵光义道,他看到王继恩肩膀上落了一片叶子,就伸手帮他掸了掸。

  王继恩又一作揖便告辞了赵光义,由家丁领着往李太后房中走去,不过王继恩也吃了闭门羹,李太后见也没见他,王继恩只好作罢,孟仁毅直让他见谅,王继恩忧心忡忡地说过几日官家还要来亲自吊唁,也不知道 这什么时候才能吃饭。

  孟仁毅道,在下一定劝家母吃饭,王公公请放心。

  王继恩又装作不经意的问道“听说花蕊夫人也不吃不喝?”

  孟仁毅道“她倒是每日吃几口稀粥,哎,也有些撑不住了。”

  “那咱们去看看她吧。”

  孟仁毅犹豫了一下,说道“好,我叫个人带你去,我就不过去了。”

  王继恩让他尽管忙他的。
  王继恩到了灵堂,看到徐莞比先前瘦了一圈,脸色苍白,眼圈也青了。

  王继恩也去跪下烧了些纸,对徐莞说道“花蕊夫人真是个痴心之人,但愿孟公在天之灵得以告慰。”

  徐莞用虚弱的声音说道“你来做什么?”

  王继恩小声说道“官家让我来看看夫人。”

  徐莞冷哼一声,并未言语。

  王继恩道“官家知道你每日只吃一碗稀粥,便每日在宫中也是只吃一碗粥,谁也劝不动他。”

  徐莞继续沉默着。

  王继恩又道“小的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希望花蕊夫人保重身体,节哀顺变。”

  王继恩说完,又烧了一会儿纸,看徐莞并没有话要说,便要起身告辞。

  “王公公等一下”徐莞面无表情地从手腕上取下日常带着的一枚红玉髓的镯子。

  她端详了一下那镯子道”这镯子是我娘在我进宫前送我的,我带了它十年,你帮我把它转交给官家吧。“

  徐莞从袖口取出日常用的罗帕,郑重其事地包住了镯子,王继恩双手过去接,徐莞却举起镯子“啪”的一声砸在地上,再打开罗帕看时那镯子瞬时碎成了几段。
  王继恩大惊失色,徐莞微笑着把碎镯子拿帕子捧着交到王继恩的手上。
  “花蕊夫人,你这是,这是何意啊!”王继恩蹙眉道“这个东西我没法交给官家,恕小的不能从命。”他说完就把帕子还给徐莞,转身就走了。

  紫樱捧过那镯子道”碎成这样,怕是接也接不上了。”

  徐莞道“你去,把这镯子交给开封府尹,让他转交给他的好哥哥吧。”

  紫樱劝道“娘娘,这是何苦啊!”

  徐莞只是叫她快去。

  紫樱之好去找赵光义,找到之后把东西交给他,说“这是花蕊夫人托赵相公给官家带去的。”

  赵光义接过帕子解开一看,沉着脸问道“这是何意?”

  “这镯子是我们娘娘带了十年的东西,娘娘叫送给官家,其他的奴婢不知。”紫樱说完转身便走。

  赵光义看着那镯子又喜又忧,喜的是她这宁为玉碎的态度,或许能让皇兄知难而退,忧的是,万一皇兄强逼她,岂不是把她逼上绝路。再一个,这东西绝不能由自己手上交给官家啊,只能由徐莞自己亲手交给官家。

  打定了主意,他就想趁着无人注意的时候,把它交还给徐莞,可是家里客人来来往往,始终没有机会。

  赵光义再看看那些家丁和侍女,总觉得他们之中有不少官家的眼线。

  他忽然想到这宅子的后花园有一个门,平时上着锁也没有人守着,便打定主意,等到入夜时分再悄悄进来吧。
  这天日暮之后客人都走了,宫里来的人也都陆续回宫去了,只有做法事的和尚们还在诵经,孟府留光义吃饭,光义推说还有要事要办,便匆匆离开。

  回到自己府上,先是召来陈从信,刘嶅,安义一起商议那三个姬妾失踪一事,如何给孟府一个交代,刘嶅说,这好办,派人佯装去查,拖到他们离京赴任,此事也就不了了之了,孟公已经没了,他们府上的人自顾不暇,谁还会有精力问这三个姬妾的事情啊。

  陈从信也说,只能如此,我来安排人手吧,正好可以借机排查一下汴京城里那些鸡鸣狗盗之徒,抓一批回来严惩。

  赵光义觉得也只能这样办了,便命他们赶快去派人。

  陈从信和刘嶅二人走后,安义不满的说,什么叫鸡鸣狗盗之徒啊,真难听,那鸡鸣狗盗之徒里也大有些劫富济贫的绿林好汉。

  赵光义笑道“哦,就像你这样吗?”

  安义摸了摸头笑道“小的也就会些三脚猫的功夫,有些雕虫小技,怎敢忝列绿林好汉之列啊。”

  ”今晚跟我走一趟吧“赵光义道“得用上你的雕虫小技了。”

  “去哪?”

  “孟府”

  “相公不是刚从孟府回来吗?”

  “问那么多干什么?”

  “哦,好,不问了。”

  安义想,去了孟府说不定还能见到真正的花蕊夫人,于是便满怀期待。

  赵光义在书房看书的时候,他几次进来问能走了吗?

  赵光义问他急什么,他便说了自己想见花蕊夫人的心思,赵光义忽然想起,他若见到花蕊夫人,必定会发现她与眉娘有几分相似。

  而一想到眉娘,赵光义的心就如刀割针刺般疼,头也疼的厉害,以至于拿书的手都在微微发抖。
  安义也看出赵光义神情不对,便问他怎么了,赵光义叫他把程德玄叫来,想了想又说不用了,自己去找他。

  赵光义穿过几个院门,来到程德玄在光义府上的住处,程德玄不大的屋子里,有一个到顶的大柜子,里面是各种草药,他正在一边伏案研究医书,一边制作着什么丸药。

  看到赵光义进来,有点意外道“相公怎么来我这里了。”

  “我忽然头疼,疼的厉害,给我遇仙丹”赵光义急迫的说。

  程德玄告诉他没有了,他二话不说到处翻找起来,程德玄道“真的没有了,相公不用找了,我决定以后不做这丸药了。”

  赵光义还是不依不饶非要程德玄交出来,程德玄坚称一丸也没有了,赵光义抓住他的衣襟大吼大叫,又是威胁又是哀求,与平时的他判若两人,他已经完全控制不了自己了。
  一直像影子一样默默跟着他的安习跑了进来,程德玄让安习帮忙把他按在床上,自己从袖口取出一粒遇仙丹,用切草药的小铡刀切下一大半,拿起剩下那一小半药丸塞进赵光义嘴里,又道“若相公不能戒断此药,下官便是罪人了。此药下官再也不做了,剩下这最后一粒,也只能在十分不得已时才能给相公。”

  赵光义服药后有些困意,他打着哈欠道“好,我戒,你们一定要帮我。”说完便迷迷糊糊睡去了。
  程德玄帮着安习把赵光义背回自己的寝殿歇息,安习问程德玄相公这是怎么了。

  程德玄便把赵光义的一段往事简略的和安习说了。

  他说”咱们相公曾经在办一桩钱财纠纷的案子的时候,看中那告案人的女儿,想娶她做妾,那告案之人为了打赢官司,假意同意,并叫那女孩和相公私下见了几面。

  那女孩一下就喜欢上相公了,可谁知,案子了结之后,那家人又反悔了,不想让自己唯一的宝贝姑娘给高官贵胄家做小,怕委屈了孩子,就带着那女孩在城外躲了起来。

  相公就叫安义去寻,寻到了,问女孩可愿意跟着相公,女孩自己说愿意,安义就留下聘礼,偷偷把女孩带回来了。那女孩的父母想着木已成舟,再看相公对她也好,也就作罢了。

  可是大娘子知道以后不依不饶,哭闹着非要相公退了女孩,相公不肯,她就亲自到圣上面前告状,圣上把女孩的家人叫到宫里一问,女孩家人竟然说相公强抢了他家的女儿,这下把圣上气的够呛。。。
  程德玄说道这里,安习接下去道“哦,所以圣上就要捉拿我堂兄?”

  “是啊”程德玄说道“相公只好把你堂兄两口子都藏在自己府里,圣上又强令相公退了这门亲事。哎,哪成想,那女孩因已经跟了相公,觉得自己被退了便再无出路,就跳了井了。更可怜的是,她被捞出来之后,我一看,她似有孕相,叫婆子来查,果然是,竟然怀孕有月余了,这女孩恐怕自己也不知道呢。”

  安习叹了一口气道“后来呢?”

  “后来圣上也很懊悔,当初是刚刚立国没多久,大娘子的爹爹符老将军立了大功的,圣上不想寒了他的心,才非要相公退了女孩的。自那以后,相公就像变了个人似的,和大娘子也生分多了,大娘子也成天郁郁寡欢的,渐渐的身体也不好了。接着,圣上给相公纳妾,娶了李夫人,如今生了个男孩,大娘子就更受冷落了,有时,好几天都不出房门。”

  “那相公就是那时候吃上这遇仙丹的吗?”安习问道。

  “唉,也怪我,当时看他夜夜失眠,人都憔悴的脱相了,就想着让他好歹能睡几个整觉,没想到,从此他就总要吃。我跟相公说了很多次这药不能多吃,他也自己慢慢就不吃了。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最近要吃的次数又多了。”

  “怪不得大娘子不让相公进她的屋子,还派了四个会功夫的守着门。起初我还纳闷呢。”安习道。

  “哎,没办法,这或许就是帝王之家的无奈吧。”
  安习点了点头,程德玄让他自去歇息,这里由他守着,他便告辞回到自己阁内。
  他曾经因为听到几个侍女练武的声音便好奇,偷偷跑到房顶上去看,有时在夜里能看到符昭坐在窗下,一动不动的身影,甚至有时候能一坐就是一夜。

  此时他一边擦他的剑,一边在心里叹息。

  大约睡了两个时辰之后,赵光义醒过来了,他让程德玄去吩咐安义备马,程德玄问他这么晚怎么还要出去,他也并没有回答。

  只说,把那一半的药丢了吧。

  程德玄大喜问道“此话当真?那我可真丢了。”

  赵光义道“丢吧。”

  赵光义和安义一起骑马到了孟府,两人绕到后花园,赵光义朝四周打了个呼哨,就从房顶上下来四个黑衣人,赵光义吩咐道”今晚不用看着了,你们回去歇着吧“

  四个黑衣人走后,赵光义指了指上着锁的小门,安义兴奋搓手道“好久没干这个了,还真有点手痒。”他从怀中取出一枚小针,插入锁孔里闭上眼睛鼓捣了几下,锁应声而开。

  两人四下看看无人,闪身进去了。

  此时孟府仍有和尚念经之声,一路过去,也没有遇到什么人,偶尔有几个守门的家丁也都在打瞌睡,两人很容易就绕过去了。

  赵光义让安义在灵堂外面躲起来,自己便孤身来到灵堂。
  灵堂内火烛闪了两下,徐莞以为起风了,想叫紫樱把门关上一扇。

  紫樱却靠在椅子上睡着了,她只好自己起身,可是跪了两三天,腿已经不像是自己得了,起来之后又一阵头晕目眩,险些栽倒,幸亏赵光义扶了一把。
  她刚要吓的尖叫,又被他捂住嘴。

  “别叫,我找你有事。”他把徐莞扶到暗影处的椅子上,让她坐下。

  徐莞小声怒道“赵相公有什么事不能白天说,深更半夜跑来做什么?”

  赵光义道“此地不是说话的地方,请随我来。“

  徐莞犹豫着,赵光义拉着徐莞的手,徐莞大惊,忙要挣脱开,光义道“就几句话,说完我就走。“

  他拽到徐莞来到她曾跳湖的那个小院,只因那小院僻静无人。

  赵光义从怀中掏出那帕子包的玉镯,塞回徐莞手中“这个,得你自己交给官家,没有人敢替你转交的。”赵光义道。

  “赵相公就为这事?”

  “白天人多眼杂多有不便,若有唐突之处,还望见谅。”赵光义。

  徐莞道“你就这么怕你的皇兄吗?只是让你转交一下也不敢吗?”

  赵光义道“你把这东西给官家,官家放你或不放你,都很别扭。放你,他不舍得,不放又有强逼你的意思。你不了解官家,他做事一向喜欢冠冕堂皇。我不想他因此迁怒于我。”
  “呵呵,看来你很了解他。”徐莞道“你为什么要对我说这些?”

  “我只想告诉你,我很同情你,但爱莫能助。”

  “离开败亡之君,攀上高枝不是我的幸运吗?有什么可同情的呢?”

  “这么说,你也想进宫?”

  “呵,我想与不想,有什么分别吗?”

  赵光义看着徐莞的脸,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若她死了,皇兄会不会很难过呢,就像当初自己失去眉娘那样。

  若此时神不知鬼不觉杀了她,再伪装成她再次跳湖的假象。。。他为自己有这样的念头感到心惊。

  徐莞看着赵光义痴痴地盯着自己,便以为他是借口送还玉镯,故意接近自己的。

  她心里不免一阵鄙夷,道“赵相公深夜从小门而来,怕不止是来送还玉镯吧。呵,你们赵家兄弟真有意思,一个比一个冠冕堂皇,干的却全是见不得人的勾当。你别以为你救了我,就能与我有什么瓜葛,你若觉得我是那轻浮浪荡之人,你就想错了!”

  赵光义看着徐莞的眼睛说道“花蕊夫人误会在下了,在下一片好心。“
  “那就多谢你一片好心了,你走吧。“徐莞道”请你以后也别深夜闯入我们孟府,况且,你要知道,我可是你皇兄看上的女人。“

  赵光义想要杀了她的念头越来越清晰。
  他略想了一下,道“花蕊夫人,你此生有最爱的人吗?“

  徐莞道“我不想和你开封府尹站在这里说这些莫名其妙的话,你再不走,我叫人了!“

  光义捂住了她的嘴,徐莞陡然紧张起来,光义道“我有一个此生最爱的人,只可惜,她死了,我知道那种生离死别的滋味。所以,我不想看你如此痛苦,不如就让我来帮帮你吧。“

  赵光义猛然掐住徐莞的脖子,徐莞挣扎着一味后退,退到柱子前再无路可退,那包着的碎玉镯的帕子也掉在地上。

  赵光义一面加大力道,一面在她耳边说道“死了就解脱了,再也不用进宫,去伺候你不喜欢的人了。”

  徐莞本能地想要保护自己,于是她假装已经被掐死了,渐渐瘫软在地上。
  赵光义看到徐莞不动了,伸手试了试她的鼻息,似乎也没有了气息。

  赵光义看了看自己的双手,不能相信徐莞就这么死了,他开始感到害怕,感到不舍,他又从噩梦中惊醒了似的,拼命想要把徐莞救活。

  他摇晃着她的肩膀,并小声喊道“不,你别死,你醒一醒,千万别死!”

  赵光义使劲掐她的人中,她也忍住疼,一动不动。

  赵光义想为徐莞嘴对嘴吹气,徐莞忽然睁开眼狠狠打了他一巴掌。

  赵光义知道自己闯了大祸,惊慌不已,连连退后。

  然而刚退了几步,他又停住了,上前抱住徐莞便吻了上去,徐莞挣扎着,但赵光义似乎更加疯狂,他把徐莞抱到近旁一间空屋子里,关上了门。
  徐莞压低了声音说道“你想做什么?我夫君尸骨未寒,我重孝在身。”

  光义一步一步逼近她,她又颤抖着声音说道“你再过来我就喊人了。”

  “喊谁,谁又能把我怎样。“

  “你现在不怕你皇兄了吗?“

  光义站在徐莞面前,抚摸着徐莞的脸。

  徐莞又道“赵相公,你若乱来可要想想后果。”

  光义开始解徐莞的衣扣,缓慢的却并不迟疑。

  “放开我!”徐莞压低声音吼道。

  光义却没有停下来,他把徐莞抱上床,毫不犹豫地占有了她,没有给自己任何后悔的余地。

  对徐莞来说,生不如死。

  她起初拼死挣扎过也哀求过,但他无动于衷。

  有那么一刻,她看着他,再次感觉到他与十年前那个面具少年像极了,眼睛,下巴,嘴唇,甚至耳朵的轮廓,可是怎么会呢,徐莞觉得,哪怕这样想想都是对那少年的亵渎。

  徐莞盯着赵光义看,让他有些心慌,于是他便捂住她的眼睛。有眼泪从他的指缝里流了下来。

  结束之后他刻意不去看徐莞,只是淡淡说道“你不许告诉别人,告诉谁,谁就会死。“

  “你就不怕我告诉皇上,让他杀了你吗!”

  “那你就试试看,他会不会为了你,杀了他的亲弟弟。”

  “你不死也难逃重罚。”

  赵光义道“那你就去告诉吧,看看你身边的人会不会一个接一个的消失,尤其是你的侍女。”他又抚摸着徐莞的头发“你也不许死,你死了,我就告诉官家,是你们孟府的人把你害死了。”

  徐莞多想这只是一个噩梦。

  赵光义穿好了衣服,蹲下来看着徐莞,她蜷缩在床的一角,脸上还有未干的泪痕。

  他心里有些疼。
  其实自他认出她那一刻开始,他就想告诉她,自己就是当年那个赵三郎,可是他又觉得厌恶,他一想到自己要成为悲悲戚戚情爱故事中,无力保护自己所爱之人的那种角色,就觉得恶心。他宁愿自己冷血,成为一个彻头彻尾的混蛋。

  最后,他只是对徐莞说道“对不起”然后转身离开了。

  赵光义离开之后,去亭子里把散落在地上的镯子捡了起来,还用那帕子包好,揣在怀里。
  安义在小院前面的大树上面躲着,等着赵光义,看到他从那小院出来时一边走一边整理衣冠,心里想,相公该不会是把她。。。 于是他也不敢多话,只是跟在赵光义身后迅速地离开了孟府。

  徐莞躺在床上看着屋外清冷的月光默默流下了一行泪。

  不知过了多久,她从床上强撑着起来,茫然地推开门走了出去。

  她在池塘边站了一会儿,又神思恍惚地走到亭子里,想起玉镯还丢在这里,就借着月光去找,可是怎么也找不到了。

  这时紫樱正过来寻徐莞,见徐莞在这亭子里便赶忙跑过来。

  此时的徐莞头发凌乱,衣衫不整。

  紫樱忙问她怎么了,徐莞眼神空洞地看着紫樱,半晌说了一句“镯子丢了。”

  “吓死我了,我还以为娘娘又要寻死。”紫樱一面说一面帮着找镯子。

  “不可能找到了。”徐莞说。

  紫樱对这个地方心里发憷,恨不得快点走,于是她说“或许是为娘娘挡了灾了也未可知,咱们走吧。”

  徐莞仍坐着不动,紫樱道“要不,娘娘回房歇息,我来守着灵堂,等天快亮时娘娘再来,反正这会儿也没人知道。”

  徐莞喃喃说道“没人知道?“

  这句话提醒了徐莞,她想,“镯子会不会被人拿走了?刚才还在,现在就没有了,那此人一定看到了这一切,如果此人拿去敲诈赵光义倒好了,可如果去告诉了皇上,赵光义会不会以为是我说出去的?他说过我若去告诉皇上就杀我身边人。。。”想到这里,徐莞看了一眼紫樱。
  紫樱又道“娘娘快回去吧,我替你守着。”
  徐莞想,绝不能让紫樱再搭上一条命了,看来,也只能赶快告诉赵光义有人偷看了。

  想到这,她觉得有些荒唐,便兀自笑了一声。

  紫樱很怕看见她这种笑,上一次她这样笑,接着就跳湖了。

  紫樱问她笑什么,她说道“刚出宫那会儿,好怕死,觉得死很难。现在才发现,活着才是最难的。”

  紫樱抓着她的手道“娘娘,再难咱们也得活下去,娘娘已经死过一回了,该报的恩,该偿的情,也都还了,报了。娘娘就当现在是重头开始活吧!娘娘还有娘亲,还有姐姐,为了她们你也得活下去啊。”

  “重头开始活?”徐莞喃喃道,又像问她,又像自言自语。

  “是啊,娘娘”紫樱坐到徐莞身边小声说道“这个大宋的赵官家看起来对娘娘是有些真心,要不他也不能陪着娘娘每日只喝一碗粥,或许这赵官家并不像咱们想的那么不堪。”

  顿了顿,紫樱又道“况且,娘娘一旦寡居,还不知会出什么祸事,或许,娘娘跟了这赵官家才是最好的归宿。”

  徐莞看了看紫樱,她长的柳眉杏眼,明眸皓齿,也是个一等的美人,当初她不顾太子妃身怀有孕,与太子暗中交好,自己还生她的气,如今想来,她倒有先见之明。

  孟昶刚死,自己孝衣还没脱下,就在自己家里被这宋国的开封府尹玷污了。

  这宋国的权臣贵胄,孟府哪一个得罪得起,若以后还有别人。。。那自己成了什么!
  一阵夜风吹过来,让月光下那些花草树木的影子颤了几颤,在墙上地上投下诡异可怖的影子,廊下那些白色灯笼也晃了几晃,紫樱心头一紧,打了个冷战,她一刻也不想在这个地方多呆了,忙搀扶起徐莞道“走吧,这里太黑了,咱们到有亮光的地方去。”
  紫樱搀扶着徐莞离开这个小院,徐莞仍回到灵堂,跪在孟昶棺前,抚棺无声痛哭,哭着哭着便直直栽倒在地上。

  紫樱大喊起来“莞娘娘晕倒了,快来人啊!”

  喊声惊动了各房里的人。

  玲珑一直陪着不吃不喝的李太后,夜里只是和衣躺在榻上,一刻也不敢睡死,听到喊声马上爬起来,她看到李太后也睁开了眼睛,但只睁了一下,又闭上了。

  玲珑想说点什么,但看到李太后的态度,她终究没说,只是又多了一层担心。

  好在,她听到院里有动静,应该是有人过去了。

  是太子带了几个侍女过来,把徐莞抬回屋去了。

  又有侍女去叫醒在孟府值守的御医付春山。

  紫樱把床帘放下来,只露出徐莞一只胳膊,又覆了一块帕子在她的手腕上,付春山却没有进到里间,只让关上里屋房门,自己在外间搬了把椅子放在里屋门口,拿出丝线让紫樱系在徐莞手腕上。

  太子见这御医要悬丝诊脉,便问“付太医,你们这宋宫里御医都会悬丝诊脉吗?”

  付春山闭着眼睛搭着丝线一端全神贯注地诊脉,并未理会太子的话。

  徐莞的脉象让他觉得有些奇怪,除了体虚受寒这样的平常症状外,还有些刚刚行过房的迹象,付春山觉得非常蹊跷,他看了一眼太子,心里想着,都传这花蕊夫人貌美惊人,难不成她还与这孟府的人有什么不伦之事?
  过了一会儿,他说了声“好了”便让紫樱从那头解开丝线,收回到小匣内,又取出纸笔开方子。

  “太医瞧着是怎么回事?有没有什么大碍?”太子问道。

  付太医道“只是体虚受寒,加上这几日过于劳累,并无大碍,喝了药静养几日可好。”

  太子道“前几日这花蕊夫人溺过水,当时郎中说要静养,若不静养怕落下妇人毛病,依太医看,并无大碍吗?”

  付春山道“足下想要信郎中的话,就让郎中给看便是了。”

  太子道“付太医千万不要多心,在下只是随口一问,只是,家父病的时候,你们医官局的太医也说无大碍。”

  付太医恼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付春山行医快四十年,还从来没有看错过一例。”

  太子道“是,是,在下也是连日来疲乏过度,在下失言,还请付太医见谅。”

  付春山一边开着方子,一边说道“我们御医给娘娘看病都是悬丝诊脉,只因内宫宫规极严,御医是不能见到嫔妃的面的。若连这点本事都没有,还想进大宋的翰林医官局吗?”
  太子道“原来是这样,果然高妙。”
  送走了付春山,太子低头走在回房的路上,心里一直琢磨着刚才太医的话。

  越想越觉得爹爹的死,十分蹊跷。
  回到自己房内,看到太子妃还没睡,坐在床上等着他回来呢,就歪在她身边和她悄声说了自己的怀疑。

  太子道“我今儿才知道,这宋国太医给女眷诊脉,都是悬丝的。”

  太子妃道“倒比咱们蜀宫里的太医厉害。”

  太子道“可不是嘛。。。”

  太子妃见太子若有所思的样子,便问道“怎么了呢?”

  太子看了看太子妃,起身去查看了下屋外,见并没人,便关紧房门回来悄悄对她说“我觉得爹爹并不是病死的。”

  太子妃吃惊地看着太子。

  太子道“你想想,这医官局的太医一个个都这么厉害,怎么会看不好爹爹的病呢。”

  太子妃听完也心头一沉,两人半晌都没说一句话。

  太子想了一会儿,道“算了,睡觉吧。对了,这话跟谁也别提了,尤其是玄钰,他这两天本就憋着火,我真怕他闹出什么事来。”

  他吹灭了蜡烛,躺进被子里,却一直没有睡着。

  太子妃在黑暗中问他“你说,咱们家还会不会有更大的灾祸?”太子深深叹了一口气,搂住了太子妃,太子妃也紧紧抱住太子。
  付春山回到自己房间,心里忐忑不安,他想,从花蕊夫人脉象来看,她像是有不孕之症,况且,这女子竟然在重孝期间和人乱来。

  可咱们官家还打算将这花蕊夫人纳进宫去,若自己把这两件事告诉官家,官家得不到那花蕊夫人,会不会迁怒于我?

  但我若现在不说,有朝一日这两桩事被官家发现了,到时候我说并没有诊出来,官家会信吗?即便官家信了,也坏了我从医几十年累积的声名啊。

  他烦闷地在屋里踱步,想来想去,终于想到一个办法了,告老还乡。对,只有现在马上走,才可远离这些是非。

  忽然,他又想到之前自己的好友王守愚了。

  那王守愚曾给王圣人开错了方子,耽误了圣人的病,王守愚本以为自己也难逃一死,还哭着和医官局的好友们告别,还说,如果自己的家人能逃过牵连,还望付春山能帮忙照顾他的家人。

  可是后来,官家并没有赐死他,只是把他流放到沙门岛,家小也都没被治罪,还叫在京城过活。

  付春山清楚的记得,那天王守愚高兴的快疯了,说万万没想到,自己还有一条命,就算自己在沙门岛死了,也会让家人世世代代给官家烧香祈福,报答他的大恩大德。

  付春山心想,如此看来,官家并不是睚眦必报之人,只要我告老还乡了,以后要是花蕊夫人不能生育和乱伦之事败露,其他御医也能猜到我是诊出来了的,官家也能体谅我此刻的为难,也不至于太难为我了吧。
  付春山越想越觉得必须尽快离开汴梁。
  刘昭容作为家里年纪最长的女眷,听到紫樱的呼救本应去派人处置,但她假装没听见。

  王婕妤来至她房中,让她好歹派个人去看看。

  刘昭容说你这么关心她干什么,她是死是活,咱们管得着吗?

  王婕妤道“万一她真出了什么事,那赵官家降罪于咱们家,如何是好?”

  刘昭容这才有些后悔,忙派侍女去打听,侍女回来说,太子已经安顿好了,御医也看过了,说并无大碍,只是需要卧床静养。

  刘昭容冷哼一声道“我说没什么事吧,妹妹也太一惊一乍了,她不过是不想再在灵前守着了,找个了由头偷懒罢了。”

  王婕妤笑道“倒是我多此一举了。”

  王婕妤从刘昭容屋里出来后,心里想着,你就继续和她过不去吧,等以后她进了宫,有你后悔的时候。

  当初我叫你劝太后杀了她,你偏不听我的,现在老爷真的因她而死了,你还执迷不悟,连带了我们母女也没了依靠,如此蠢笨的女人,简直可恨!

  另一方面她又恨自己,当初没有亲自去劝太后。她越想越懊恼,回到自己房里,抓起桌上月儿练字的那些纸就撕,月儿哭着从床上跳下来拦着,还问是不是自己字练的不好惹娘生气了。

  王婕妤又心疼地抱着月儿,哭道“是娘对不起你,娘没有保护好你。

  娘早就料到会有这一天,却什么也没拦住。如今你爹爹不在了,往后咱们娘儿两该怎么在这离家千里万里的宋国活下去,谁又能护着咱们呢。。。”

  她哭着哭着,看着月儿的俊俏的小脸,心里忽然冒出一个想法,:如果在这里,给月儿说个婆家,定个娃娃亲,她们母子或还有条生路,可是,谁又有那个势力可以荫蔽孟府的人呢?此人必须是绝顶位高权重之人啊。。。

  她脑海里闪出一个人,赵光义。对,这个人看起来十分和气,谦逊,他是赵官家的亲弟弟,如果与他结为亲家,就是再稳妥不过的了。

  只是不知道他会不会愿意呢。

  看来这件事还要和太子好好商议一番。
  此时赵光义已经回到自己府上,那天晚上他又睡不着,忍无可忍的时候,穿着睡袍又去找了程德玄,问他那半颗药还在吗?程德玄从睡梦中被他吵醒,迷迷糊糊的说“我早就扔掉了啊,不是相公让扔的吗?”。

  赵光义吼道“你为什么要扔它!没有它我怎么活!”

  程德玄惊讶地看着赵光义,张了张嘴不知该说什么。

  赵光义冷静下来之后,又拍了拍程德玄的肩膀,道“没事,你睡吧。”

  程德玄忧虑地看着赵光义远去的背影。


  第二天天一亮赵光义便找陈从信,让他找个最好的匠人,把那碎掉的红玉镯子给接上。陈从信看了看那碎的不成样子的镯子,说道“碎成这样,怕是接不上了吧。”

  赵光义说“无论如何要接上,不然你就从开封府走人。”

  陈从信从没见过赵光义对他这么严厉,而且他发现赵光义眼圈发黑,一夜之间憔悴了很多。

  “还不快去!”赵光义发火道。

  从信一刻也不敢耽误便去找匠人去了。

  路上遇到程德玄,他便问玄德“哎,玄德兄,你说相公怎么了啊,今一大早就让我去找人补这个镯子,我看他眼圈发乌,神情也不太对。还冲我发火了,他这还是头一次朝我发火。”

  程德玄从陈从信手上看了看那镯子,摇了摇头道“不知道,不过,这一阵子他都反复无常的,叫人担忧啊。”

  二人正议论着,赵光义从他们身边走过去,往府门外去了,走路的时候也心事重重的。
  赵光义又去孟府了,他再次来到孟府时心情和以往已经完全不同,总觉得每个人都在打量他,每一人偷偷谈论的都是他昨晚做下的祸事。

  他终于忍不住冲那一堆聚在一起小声说话的侍女吼道“你们在干什么!太闲了是吗?”

  侍女们惊吓得躬着身子逃开了。

  他吼完又后悔,觉得此刻自己的失态会不会被有心人看在眼里
  他正胡思乱想着,冷不丁徐司宾出现在他面前,把他吓了一跳。

  徐司宾道“奴婢是内廷尚仪局的徐司宾,开封府尹有何吩咐?”

  “你让她们别这样一堆一堆的站着,客人来了看到也不像样。”赵光义道。

  “是,奴婢这就去。”

  赵光义又道“等一下,有句话我想交代你,你在司宾司当差,有很多机会出宫,不过你要记住,以后如无十分必要,不可主动和外面的朝臣说话,毕竟你是内廷宫女,做事得有分寸。”

  “是,奴婢谨记开封府尹教诲。”

  徐司宾低着头退下了,光义冷冷地看着她。

  这天日上三竿之时,徐莞醒了,阳光透过窗外梧桐树投下斑驳阴影,有那么一刻,徐莞觉得昨日种种不过是一场噩梦,然而她抬起自己的胳膊看看,发现玉镯确实不见了。

  她下意识地问紫樱“我玉镯呢?”

  紫樱愣住了,心想她不会是还在说胡话吧,摸了摸她的额头,并不发烫。

  两个人四目相对,徐莞笑了一下道“哦,我想起来了。”

  “娘娘觉得哪不舒服吗?”紫樱问道。

  徐莞道“没有,扶我起来吧。”

  “娘娘这会儿起来做什么?御医说了你要静养几日,也不用去跪了。”

  “替我研墨”

  “娘娘要写什么等身体好了再写吧”

  徐莞还是坚持要紫樱磨墨,紫樱只好照办。

  她来至桌前,提笔写道“玉为肌肤柳如眉,镯钗环佩穿瑟瑟,没入宫闱。了却平生多少恨,快舟千万里,寻故梦。”

  写完之后团成一个小纸团,塞到紫樱手上,道“你去,把这个交给开封府尹。”

  “这是什么意思?词不像词,诗不像诗的几句话。”

  “别问了,他自会明白的。”徐莞道“对了,千万别让别人看见。”

  紫樱狐疑地带着纸团去找赵光义,远远看到他在接待文官的一间屋子里,正与人热络地交谈着,等了半天他也没出来,只好故意从他视线里走过去,朝他看了一眼,然后躲在屋后的假山边上等着。

  果然,不一会儿,他便出来找她。
  紫樱把纸团塞给他,冷着脸道“娘娘让给你的。”说完又要走,赵光义叫住了她,问道“她还好吗?”

  “病了,不过没什么大碍,御医说要静养几日。”

  赵光义点了点头。

  紫樱走远之后,他打开看那纸团,上面的话让他有些费解,他来回看了好几遍,终于发现了,这是一首藏头诗,每句开头第一个字连起来就是一句话:“玉镯没了快寻”
  他低头暗想“她不知道我把玉镯拿走了,她用藏头诗叫我寻玉镯,怕也不是为了那镯子,而是暗示我那晚有人偷听偷看。看来,她是担心有人把这件事泄露出去,怕我会迁怒于她啊。”赵光义悬着的心放了下,他知道,徐莞一定不会把这件事说出去了。

  赵光义想,十年过去了,她比原来聪明的多了。但她还是如此善良,她是怕事情泄露,我会杀了她身边的人吧。当年她见我想要自杀,便留下来阻止我,若不是她,我恐怕早就死在那个山谷密林里了,我却如此对她。。。想到这里他觉得自己简直十恶不赦,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变得这样冷血了?

  他想起那年大雪纷飞的时节,亲眼看着眉娘的尸体被从井里打捞上来,他没有哭,而是在雪地里整整跪了一晚,他试图搞明白眉娘究竟是被什么害死的,是符昭吗,是二哥吗,是符老将军的威势吗?

  不,都不是,是权利,最高的权利。

  在这世上,每个人的生死都是贵为天子的人一句话的事情,哪怕这个人是天子的血脉至亲。可笑的是,眉娘死了,朝臣都称赞二哥对符老将军知恩图报,没有人会去为一个普通的女子哪怕叹息一声。

  当时程德玄劝慰道“眉娘也是自己太爱钻牛角尖了,也不是相公对她不好,只是她不会为相公的前途着想,到底是小家碧玉,享不了大福报啊。相公别太难过了,自己身子要紧。”

  赵光义站起来轻轻掸了掸身上的雪,跟程德玄说“没事,我很好,都过去了”

  可是他知道,从那一刻开始自己已经不是从前的自己。
  从此之后,一个一个的人,在他眼里不过是一个一个棋子,而他要成为所有人命运的主宰,要成为这盘棋局的最后赢家,因为只有这样,他才能真正主宰自己的命运。

  赵光义从回忆中抽离出来,慢慢地将纸团撕碎,仍进近旁花丛里。
  紫樱从内眷的住处到外面一进园子来,需要跨过一个小门,当她从门里跨出去的时候,在不远处陪着月儿玩耍的王婕妤便起了疑心,她让侍女带着月儿去别处玩,自己则低着头偷偷跟在紫樱身后。

  她看到紫樱在等赵光义,又看到赵光义跟紫樱私下说话,虽然听不见他们说什么,但王婕妤还是一直远远地看着,等赵光义离开后,她马上去花丛里把那些碎纸片都捡了起来。
  徐莞搬了一把椅子,独自坐在廊下,尽管外面一片忙碌,但这深宅大院的一隅,仿佛和外面隔绝了一样,不过仔细听也会听到一些和尚念经的声音,更显得这里静谧。

  阳光照在身上暖暖的,梧桐树上偶尔传来几声鸟鸣,周遭的一切都那么舒服美好,使人无法好好仇恨。

  徐莞坐在这晴明的天光里静静地流着泪。

  紫樱回来了,看她这样,忙劝道“娘娘别在日头下晒着了,回屋躺着吧。”

  “晒透了才好呢。”徐莞道。

  紫樱也只好搬了个绣墩出来,陪她坐着。

  过了片刻,紫樱说道“娘娘,太子妃那个小子长的可好了,白白胖胖的,就是特别能吃。”
  “是吗?”徐莞微笑道,仍闭着眼睛。

  紫樱笑道“宫里派的奶娘跟不上他的吃呢,后来太子又从外面找了一个。唉,还是当个小婴孩好,无忧无虑的。”

  “是啊。。。”

  “对了,娘娘还没看过他呢,想不想去看看?”徐莞想到自己身子这么脏,怎么好去抱那刚出生的小婴儿,其实她也不想见任何人,便说 “过一段时间再去吧”

  “也好,等娘娘恢复好了的。”紫樱道。

  “你说到那孩子,就这么高兴,是爱屋及乌吗?”徐莞道。

  紫樱低头红了脸。

  徐莞睁开眼看着她这情态,有些相信她是真的很爱太子了,因为她想起自己也曾有这种时候,不是和孟昶,而是和那个面具少年。

  当年他牵着她的手一起走在山谷里的时候,她就是这样,一直低着头脸上发烫,心里甜蜜的很。

  而一想到那少年,徐莞就想起赵光义的脸,她忽然觉得浑身发冷,猛得从椅子上站起来,回到床上把自己藏在被子里。
  紫樱跟进来问她怎么了,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她要揭开被子摸摸她的脸,徐莞大叫着让她走开。

  紫樱问道“是不是我惹娘娘生气了?”

  徐莞把头蒙在被子里,全身缩成一团。

  紫樱跪下哭道“我知道娘娘是生我气了。我不该在这种时候和太子好,老爷去了,以后就是太子当家,太子妃若是讨厌我,也会连娘娘一起讨厌的,这些我都知道,可是,这些事娘娘也知道的,岂是说断就断。娘娘容我一段时间。。。”

  “我不知道这些事!”徐莞躲在被子里喊道“你走开吧,让我自己待着。”

  “娘娘,你别这样,你这样我害怕。”

  “你走开!走啊!”徐莞揭开被子歇斯底里的叫喊着。

  紫樱被她吓坏了,她从来没见过徐莞这样子,她想劝,却不知道如何去劝,只好哭着跑开了。
  她想跑去找太子,可是太子正在前院忙碌着,她又漫无目的地走着,不知不觉就来到太子妃的住所,她猛然停下了,觉得自己荒唐,这会儿难道要和太子妃诉苦吗?她只好又转身往回走,可是她能去哪儿呢,忽然间她才发现自己竟无处可去。

  她看到太子妃院子里也有一处假山,便转到那假山山洞里躲起来,想等徐莞气消了再回去。这时候就听到两个妇人说话的声音。

  “哎呦,这个小子可真是能折腾人啊,终于睡了,我可得出来喘口气儿。”

  “是啊,这孩子晚上只要奶妈抱,奶妈睡不好怎么有奶啊,一没了奶他又哭,哭的那叫一个厉害呦,哎,我要说,这孩子生来就是磨人的,咱们两个都被他折腾死了。”

  紫樱听出来这是两个奶妈在说话,她想到那孩子可爱的模样,心里不禁又涌出怜爱,听着奶妈的抱怨也觉得是孩子活泼强壮的证明,她摇了摇头暗自笑了笑。

  接着奶妈又说道“哎,不过想想这孩子也可怜,一出生翁翁就没了,一大家子谁也顾不到他不说,以后这孟府还不知道怎么样呢。”

  “还能怎么样,树倒猢狲散呗,反正咱们在这呆也是暂时的,操那么多心干嘛。”

  “哎,你觉不觉得这孩子命特别硬啊。”奶娘压低了声音道。

  “怎么说呢?”

  “他一出生没多久,他翁翁就死了啊。”

  “哎,我跟你说啊,我也早就这么觉得,这孩子啊,长大以后说不定是个什么人物,你想,他翁翁以前可是做过天子的人,他都能给克死了。”

  “没准就是命里带煞。”

  “就是就是”

  紫樱听到这里再也听不下去,从假山里出来,骂那两个奶娘道“你们两个死婆子背着主子嚼什么舌头?”

  两个奶娘看到她猛然出现都吓了一跳,两人脸上讪讪的,紫樱道“好好喂奶,别再胡说八道了。”

  奶娘道”我们说什么与你有什么相干,你还没成主子呢,等你挣到那个份儿再发威吧。”

  “就是,自己是个什么东西还来教训我们,天天和主子勾勾搭搭,没羞没臊的。”

  紫樱听到她们这么说,又气又羞,紫涨着脸恨不得打她们,但她眼角余光忽然瞥到一个人,定睛一看,她就再也没脸再待下去了,太子妃来了。

  她因为孩子又哭闹起来,怎么也哄不住,家里侍女又都不知道跑哪去了,只好不顾自己还在月子里,出来找奶娘回去喂奶,也是无意中听到了奶娘的话,气的很,刚想发作,就看到紫樱出来和奶娘对骂。
  紫樱捂着脸跑了,奶娘看到太子妃站在身后,赶紧跪下了。两个人互相推搡让对方说点解释的话,太子妃却没有说什么责怪的话,只是淡淡道“孩子又哭了,你们谁还有奶,跟我回去喂一下吧。”

  一个年长一些的奶娘道“我去吧。”

  “那走吧”太子妃又对另一个年轻些的奶娘说“你也很累了,回去好好睡一觉再来替她。”

  年长的奶娘回去之后马上给孩子喂奶,看到太子妃面无表情的脸,觉得心里发憷,就想说几句好话哄哄她。

  于是她便说道“大娘子,你看看这孩子,吃的多带劲儿啊,小就生龙活虎的,长大一定是个了不得的人呢。”

  “能是什么了不得的人,咱们孟府都要树倒猢狲散了。”太子妃道。

  奶娘知道她肯定是听到了之前的对话,忙讨好道“哎,大娘子别这么想,常言道,龙生龙,凤生凤,耗子的儿会打洞。这孩子祖上是做过天子,那可是龙脉,虽然现如今落了难,但指不定哪天又起来了呢。”

  太子妃低声怒斥道“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在我们府上,说这样的话会死人的你懂吗?”
  奶娘看到太子妃严肃的表情,吓的腿也软了,脸也白了,不由自主地跪下道“我,我不过就是,奴家错了,奴家该死。。。“

  太子妃到门外看了看,还好并没有人,她小声道“罢了,你起来吧,以后再不准说这种话了,祸从口出!” 奶娘连连点头,吓的大气也不敢出。
  太子妃一脸怜爱地看着自己的儿子,不由又叹了一口气,心里为他感到不甘。

  她在心里琢磨着刚才奶娘说的话,又不免怀了一丝期待,或许,这孩子将来的确会有什么造化呢。

  太子妃看孩子吃着吃着就又睡着了,便从奶娘手中接过孩子,把他放在床上,自己也躺上床,一面拍着孩子,一面若有所思。

  她开始仔细思考这孩子将来的道路,想来想去,都觉得,只要玄喆能保住官职,孩子就必能有所作为,目前能帮孟府的,或许只有两个人,一个就是赵光义,一个就是莞娘娘。

  拉拢赵光义,可以让他在关键时刻为孟府说话,保住玄喆的官职,交好莞娘娘,日后她进了宫,还可以依靠她。

  这么想着,太子妃觉得眼前豁然开朗。

  这天下午,她午睡醒来之后,好好的洗了一把脸,又叫人给她重新梳了头发,整个人马上神清气爽了,正在这时王婕妤手里捧着个小包袱来找她,进门看见她坐在梳妆台前,就夸她气色好,又把包袱交道她手上道“这是我给孩子准备的小鞋子小肚兜,在蜀宫里就备下了的,一直带到汴梁来。你瞧这料子,都是最好的蜀锦,他们宋国可没有这么好的东西。给孩子穿上,也好叫他别忘记自己是蜀人。”

  太子妃忙说“难为王夫人还想着我。”

  王婕妤说“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因看到太子妃眼圈红了,忙道“哟,可别哭,月子里哭了可不好。”

  太子妃强忍着没掉下泪来,又对王婕妤说”对了,孩子刚被奶娘抱走了。”

  王婕妤说自己也不光是看孩子,还有些事想和玄喆商量商量,不过玄喆这两天一直忙,自己就想着先来和她说说。

  太子妃说”夫人有什么话就说吧。”

  王婕妤叹了一口气道“你说,老爷这一走,今后咱们孟府该怎么办呢。官家会不会也夺了玄喆玄钰的差事?”

  太子妃道“不满你说,我也为这事发愁,有时想想,夺了官职倒也罢了,最怕的是,咱们能保住命吗?”

  王婕妤道“这个你放心,依我看,那赵官家是不会为难咱们这些人的“她冷笑道”他想要的,已唾手可得,他的一块心病可算去掉了,犯不上跟咱们过不去。只是,光保住命还不够啊,也得多结交些朝臣,不然在这大宋朝廷里可是孤立无援。”

  太子妃道“夫人倒和我想到一块儿去了,我刚还想着,如今咱们府上现成的一棵大树,咱们必须在他的荫蔽下才行。”

  王婕妤道“你说的可是,开封府尹”

  “正是”

  “我也这么想,而且,我有一个主意,按说,老爷刚殡天我说这个不合时宜,但如今咱们孟府沦落成这样,总得为将来打算,早说晚说也不差什么。”王婕妤顿了顿道“我是想,叫月儿和那开封府尹的儿子结个娃娃亲。”

  “这种事,他能愿意吗?咱们家现在恐怕高攀不上他吧。”

  “我也想了,按说老爷不在了,咱们家光景是差了不少,可是,你想想,若咱们就趁现在提出来和开封府尹结亲,那赵官家为了安抚咱们,会不会更能应允呢?”

  “安抚咱们?”太子妃沉吟着“别说,还真妥当,那赵官家其实也不希望老爷一来汴京便暴毙而亡啊。”
  “是啊,所以我是想着,就得趁热打铁,把这个亲事定下来。”

  太子妃点了点头道“我明白了,不过,若开封府尹不同意也不好办,咱们还是应该先和赵相公通个气吧。”

  “没错,所以我来找你,看看玄喆有没有什么办法能探探赵相公的口风。”王婕妤道。
  太子妃道“等晚上他回来,我就和他说这个事。”

  两个女人如此这般商议了一番,又说了会儿闲话,奶娘把睡着的孩子抱回来,王婕妤看了一番便告辞了。
  太子妃在屋里来回踱步,因又想起莞娘娘那边也要拉拢,原本她对紫樱是不能接受的,但一想到莞娘娘和紫樱情同姐妹,若自己能接受紫樱,也就卖给莞娘娘一个人情,等她进宫后,也能让紫樱在莞娘娘那说上话,权衡了一番之后,她终于做出决定,接受紫樱。

  太子妃看着在襁褓中熟睡的儿子,含泪说道“为了你,娘什么都能忍。”

  紫樱和奶娘发生口角之后,也没有地方可去,就又回到徐莞的院子里,只是没进屋,自己在树荫下的石桌旁坐着发了一会儿呆。

  看到有别的侍女端了药要进屋,她叫住了侍女,自己接过药来端进屋。

  徐莞正双目失神地在床上躺着,看到紫樱进来,忙要伸手拉她,紫樱放下药,双手抓住徐莞的手。

  徐莞道“你怎么气走了,叫我好一顿担心。你去哪了?”

  紫樱听到这话,眼泪又夺眶而出,徐莞给紫樱擦了擦眼泪道“是我不对,其实我不是生你的气,我只是。。。”

  紫樱忙捂住徐莞的嘴道“娘娘别说了,我知道娘娘心里的苦处。我也想过了,如今老爷不在了,家里人都指望着太子,若我非要和太子好,太子妃必不容我们,本来刘昭容和王婕妤她们就不容娘娘,若又惹恼了太子妃,娘娘在这个家还不知怎么被欺负呢。若娘娘以后能进宫倒还罢了,若进不了宫,只会被我拖累死。所以,娘娘放心吧,我不和太子好了。”

  徐莞鼻子一阵发酸,又要掉下泪来“紫樱,是我太自私了。”

  紫樱道“其实我也不想让自己委屈,断了也好,不用给他做妾了。”

  徐莞用袖子给她擦眼泪,道“你若真能这么想,我也就放心了。”

  “娘娘就放心吧,真的,我想开了。”紫樱说完,又把药端来,一勺一勺的喂着徐莞喝了。
  两人听到屋外有侍女议论,说老太太从老爷殡天时候就不吃不喝,谁也劝不动,若再这样下去可真不知道怎么办。

  徐莞这才知道这件事,忙问紫樱,紫樱道”老太太那边有的是人伺候,刘夫人,王夫人天天轮流陪着呢。”

  徐莞道“我不是问你谁陪着,我是问你老太太是不是绝食了。”

  “可不是吗,谁劝都劝不动,一直躺在床上,唉”

  徐莞想了一会儿道“咱们去一趟吧。”

  “娘娘糊涂了,老太太现在最不能看到的就是娘娘,娘娘去找那个不自在干什么?”

  “或许,让太后出出气,她就顺过来了。”徐莞从紫樱手里接过药碗,一口气把剩下的药喝了,说“走吧”

  紫樱按着徐莞,道“不行,我不让你去,上次刘夫人就上手打人了,这次去还不知道怎样呢,你身体还没好利索,再去被他们一顿折腾,还能受的了吗?断不能去。”

  徐莞用下巴指了指屋外,道“人家都叫人给我递话了,我还能不去吗?”

  “他们递他们的”紫樱道“就是那刘昭容亲自来请你,你也不能去。”

  徐莞道“紫樱,你真认定我会进宫?万一进不了呢?”

  紫樱一时怔住了,徐莞坐起来扶着紫樱的肩膀道”扶我起来吧。“,紫樱无奈,只好将徐莞搀扶起来,陪着她去了李太后住处。
  从徐莞的住处到李太后的住处,尚有不远的一段路,一路上那些宫里来的侍女们都在偷偷打量徐莞。

  徐莞则低头想着自己的心事:如果进宫,究竟带不带紫樱呢?若带她进去,她这一生恐怕就要空耗在宫里,若不带她,她在这个家也处境不妙。

  想到这里,她抬头看了一眼附近站着的两个宫女,招手叫她们过来。

  两个宫女过来之后施礼恭敬问道“夫人有何吩咐?”

  徐莞道“你们今年多大了?”两个宫女一个说二十四,一个说十九。

  徐莞对那个二十四岁的宫女道“你是不是过几年就能出宫了?”宫女道“回禀夫人,奴婢明年就能出宫了。”

  徐莞点了点头道“你们宫里,是所有的宫女到二十五岁就能出宫吗?”

  宫女道“回禀夫人,不是,只有六尚宫的女官和宫女,还有公主伴读,皇子的奶娘可以请求出宫,伺候各宫娘娘的还没见谁被放出去呢。”

  “年纪大了也不放出宫吗?”徐莞道。

  “回禀夫人,咱们大宋朝立国才五年,尚没有年纪太大的宫女呢。”徐莞还想多打听些,但想到自己还没进宫就打听那么许多,恐怕也会招来非议,便让那两个宫女走了。

  紫樱问她“娘娘问这些作什么?”徐莞并没有回答。

  紫樱忽然快走两步跪在徐莞面前道“娘娘,紫樱知道娘娘的意思,娘娘不用犹豫紫樱该怎么办,若娘娘进宫,紫樱一定跟着娘娘,哪怕老死宫中,也不会离开娘娘。”

  徐莞扶起紫樱,道“我知道了。”

  不过,她虽这么说,心里却做好了不带她进宫的打算。但留在家里更不妥当,只能给她一些钱,让她自立门户去吧。

  徐莞一面想,一面和紫樱相携来至李太后房中,此时刘昭容,五皇子,孟玄钰两口子还有孟仁毅媳妇都在李太后房里,众人此前轮番劝慰也没能劝动,大家只好跪在她的床前,玄钰道“祖母若是不吃,那我们就长跪不起。”

  李太后仍闭着眼睛不为所动,五皇子伸手探了探李太后的鼻息,玲珑瞪了他一眼,他赶紧把手缩回来了。玲珑眼睛都哭肿了。

  侍女通报徐夫人来了,大家面面相觑,刘昭容忙凑到李太后身边道“娘,那个贱人来了,你有什么想骂的想打的,尽管狠狠打骂,好好的出出气,你若没力气打骂,只要点个头,自有人替你。”

  李太后缓缓睁开眼睛,刘昭容欣喜对众人道“娘睁开眼了”

  众人都凑过来,说想怎么惩罚都行,我们听老太太的。
  刘昭容期待地看着李太后,李太后只有气无力地说道“都退下”刘昭容道“娘,我们退下,谁来帮你出气。”

  李太后侧过头盯着刘昭容的眼睛道“退下”

  众人只好离开,孟仁毅媳妇看到徐莞站在门外,对她说道“让老太太消消气,能忍就忍一下吧。”

  徐莞道“我既然来了,你们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哼,算你识相”刘昭容道。

  孟仁毅媳妇忙把她拽走了。

  徐莞进屋后便跪在屋子中间,道“娘,我来了。”李太后让玲珑把她扶起来,玲珑道“太后,有什么话您就在床上说吧”玲珑又对徐莞道“太后已经不吃不喝两三天了,莞娘娘快劝劝她吧。”

  “娘,您再生气,再伤心,也该保养自己的身子,娘有什么火就冲媳妇发吧。”徐莞柔声道。

  李太后还是执意要玲珑扶她起来,玲珑从命,李太后坐起来以后又扶着玲珑的胳膊想要站起来,因为体力不支,试了几次都不行,玲珑道“太后究竟要做什么啊”

  “拽我一把,我要,我要站起来”李太后道。

  玲珑犹豫了一下,看了看徐莞,徐莞对她点了点头,她只好把太后扶起来,太后只觉得头晕目眩,差点跌倒,紫樱帮着扶了一把,太后对她道“好孩子,多谢你”紫樱看了太后一眼,略感惊讶。

  李太后走到徐莞面前站定,然后噗通一声跪下了,徐莞,玲珑,紫樱三人都惊愕不已,李太后又给徐莞叩头。

  徐莞忙扶起李太后道“娘,您这是干什么!”

  李太后道“这段日子你受委屈了,我替他们给你赔不是。”

  玲珑道“太后,您这是干什么,这不是要折煞莞娘娘了,莞娘娘错了,你可打可骂,何必下跪啊!”说着就要来搀扶李太后,想让她起身。

  李太后却拉着徐莞的手道“莞儿,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不是你欠我们家的,是我们家没有保护好你,是我们孟府对不住你了!”

  这句话一下击中徐莞的心,她泪如泉涌,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李太后为她擦去眼泪,又道“不瞒你说,当初在船上的时候,我就想杀了你,可是我儿时时刻刻都在保护你,让我愣是一点空子也找不到,我当时就和他说了,我说你现在这样,如何保护得了莞儿呢,要是因她招祸你又该怎么办呢,他说”李太后说到这里眼泪也止不住了,她哽咽道”他说,他欠你的太多了,要用下半辈子对你好。”

  玲珑和紫樱也在一旁抽泣,玲珑怕李太后伤心太过身子撑不住,给紫樱使了个眼色,二人就把李太后和徐莞分开,各自劝慰着自己的主子,玲珑说莞娘娘也是刚病了一场还没好,太后这么说,她又要伤心了。

  紫樱也劝莞娘娘别哭了,别惹太后过于悲伤。

  李太后摇了摇头道,“罢了,咱们娘儿两也别叫她们两来劝了,咱们都不哭了。“

  徐莞点头道“不哭了,娘我扶你上床吧。”

  徐莞把李太后扶上床,李太后又道“昨晚上我儿托梦给我了,让我照顾好你,还说我糊涂啊,怎么能把错怪到你头上,这生老病死,都是上天的安排,怪不得谁啊。“李太后说着朝天上指了指,又道”我可不是老糊涂了吗?唉,莞儿你可别怪娘啊。”

  “为娘的心疼自己儿子,怎么都不过,莞儿怎么会怪您呢。”徐莞道“我只是深怪自己罢了。”

  “唉,刚才我都说了,那都是那上天的安排,岂是人力可以扭转。”李太后道“你只要知道,娘从来把你当成一家人,不论你在什么地方,娘心里都会记挂着你。你过得好,娘便高兴,你过得不好,娘也不会安心。娘没有别的奢望,只盼着不论你在哪,心里都还能念着咱们家一点好,别记恨咱们家的人。”

  “老爷待我那么好,我怎会记恨咱们家的人呢。”

  “不记恨就好,不记恨就好。”李太后又对玲珑道“去把玄喆叫来”徐莞忙拦着道“娘,这府里不知多少双眼睛盯着,就别叫玄喆来了。其实,莞儿知道娘担心什么,以后只要莞儿能帮玄喆的,一定会暗中相助。”

  李太后感激地点了点头,轻轻拍了拍徐莞的手背道“有你这话,我便放心了,放心了,好,你们退下吧。”
  徐莞和紫樱又跪下恭恭敬敬给老太太磕了三个头,李太后忍着眼泪摆了摆手,她们便退了出去。

  徐莞低着头从孟府众人视线里走过,一些喜欢看热闹的侍女也在不远不近的地方伸长脖子看着。

  徐莞和紫樱走后,李太后叫玲珑把屋门关上,她谁也不想见了。
  玲珑叫孟府众人回去,众人虽还是不放心,但也只能散去了。

  玲珑问李太后需不需要嘱咐刘夫人她们,别再为难徐莞了,李太后道“我已经对她们说过了,能做的我也都为他们做了,他日我下去见到孟氏的列祖列宗,也好交代了。剩下的路,他们各自去走吧,个人的福报全靠个人去修,我也累了,管不动了。”

  玲珑又道“那太后用些饭吧,我让厨下给你做些清爽可口的”

  “不用了”李太后道“你把我日常用的百宝箱打开”玲珑去打开了,见里面许多珍贵的首饰。
  “那里面所有东西加起来,也够置办些田产,我走以后你就拿着它们离开孟府吧。里面有我亲笔写的条子,盖了我的私章,他们若为难你,你就拿出来给他们看。”

  玲珑听了这话,知道李太后是去意已决了,不禁悲从中来,又想到李太后临走还为自己考虑的这么细,又感激不已,她跪在李太后床边哽咽起来。
  这天晚饭,李太后仍粒米未动,众人都觉出来到李太后是不会再改变心意,要绝食到底的了,只好一边苦苦相劝,一边派人去宫里通报。

  王婕妤在李太后那里陪着众人守到晚饭之后便回自己住处了,她先是哄着月儿早点上床睡觉,然后又说要练字,不叫侍女进来打扰。这才把那碎纸片全部铺开,一点一点的拼凑起来。

  赵匡胤正在睿思殿看书,他坚持每天只吃一碗粥已经两三天了,也感觉到比平时更容易疲乏。

  他看了看桌上的茶点,知道肯定是下面的人故意放着,好引他吃一些的。

  他笑问道“这些是谁让放着的啊?”

  溶月道“回禀官家,这是德妃娘娘送过来的,是她亲自做的。”

  赵匡胤道“我就知道,我一来你们就得拿各种东西来引我,不用了,撤下去吧。”

  溶月笑道“官家不妨尝尝这个饼,这是德妃按照蜀宫里的做法做的,蜀宫里人们管这个叫月一盘,据说是做法花蕊夫人想出来的。”

  赵匡胤眉头一挑,看了看溶月,拿起一块月饼道“德妃也未免太过贤惠了些。”

  赵匡胤把月饼扔回盘子里,又道“好东西也别浪费了,你把这些拿下去分给宫女们吃吧。”

  溶月奉命把月饼拿回自己住所,并告诉大家这是官家赏赐的,叫都起来尝尝。

  这间屋子里的其他三个宫女原本都已经梳洗了准备就寝,听到这话都围过来。

  有一个叫墨玉的宫女,也就是先前贤妃掌掴溶月的时候,跪在一边的宫女,她拿了一块放在口里,一面品一面赞道“嗯,这月饼果然香软细糯,哎,这里面还有桂花呢。”

  其他两个宫女听了也各自小心翼翼拿起来一块品尝着,溶月叹道“唉,这德妃娘娘给官家做的,又便宜你们了。”

  墨玉道“我早说过官家怕是不会喜欢,看,我没猜错吧。”

  溶月道“你怎么知道呢?”

  墨玉道“德妃拍马屁太过!一点面子也没给官家留。这种事都是看破不说破的,她非要戳穿干什么呢。”
  溶月点头道“倒是没错,德妃这次用心太过了。”

  “唉,果然伴君如伴虎,这帝王的心思也太难猜了。”另一个叫惠儿的小宫女道。

  墨玉打趣她道“呦,惠儿,怎么,你还想猜官家的心啊,难不成你也想飞上枝头变凤凰?”

  惠儿急得跺脚“你怎么血口喷人呢,我惠儿是什么人,你们大家都知道的,我若存半点非分之想,那就,那就猪狗不如!”

  溶月听着这话不成体统,忙制止她两个道“你们收敛点吧,吃东西还止不住你们嚼舌根。哎,不许都吃光,给我留一块啊。”

  溶月一走,墨玉吃完了一块又要对最后一块下手,一直没说话的那个叫夕娘的宫女道“哎,倒是给她留一块啊。”

  墨玉道“才不留呢,谁叫她每次看到官家来,都不让我们去伺候,就吃她的。”

  惠儿也笑道“对对,就吃她的,夕娘你也吃一口。”

  夕娘不吃,惠儿硬把月饼塞到细娘嘴里,夕娘只好吃了一口,然后,墨玉和惠儿嘻嘻哈哈地把月饼给分了。

  夕娘一边收拾桌子,一边对惠儿道“惠儿,你以后说话别太随意了,什么猪狗不如这些,哪是咱们宫女能说的话。还有啊,你想想贤妃是不是像咱们一样,从宫女变成的妃子,幸亏只有咱们几个在,若是被外人听到,别人拿去添油加醋一番,你小命还要不要了。”

  “就说句话能怎样啊”惠儿道“你也太小心了。”

  夕娘压低声音道“我告诉你们,你们可别往外传啊,上回我不是被抽去尚功局做夏衣吗,有一次贤妃来巡查,两个尚功局的宫女就死了,说是偷了贤妃的金钗,你们说蹊跷不蹊跷。”

  墨玉一面对着铜镜拆发髻,一面道“可不是嘛, 一个宫女胆子再大,怎么敢偷贤妃的东西。还有,溶月上回就和官家多说几句话,就被她打了那许多巴掌。”

  惠儿吓的吐了吐舌头。
  墨玉道“就这,溶月还不长记性,总往官家跟前凑。”

  夕娘道“别老背后说人。”

  墨玉白了夕娘一眼,夕娘道“也别背后翻白眼。”

  墨玉道“你背后长眼啦。”

  夕娘道“我还不知道你。”

  惠儿已经收拾好躺床上了,她打了个哈欠,道”这月饼可真好吃,打出来的哈欠都是香的。哎,这花蕊夫人过的真讲究啊,又会作诗又会做饭,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墨玉道”别急,早晚都看得到,到时候这宫里可就好戏看了。”

  夕娘道“我看也不一定,那温婕妤当初来的时候,不也艳冠群芳,到了不也就封个婕妤,咱们这官家,我看是和别的君王不同。”

  墨玉道“能有什么不同,这都为美人茶不思饭不想的了。”

  惠儿道“你们还说我呢,你们竟然背后议论官家。”

  夕娘和墨玉听了都不再多言。

  那天,贤妃在用晚膳的时候,蕊珠通报说孙昭仪来了,贤妃当时正在喝粥,孙昭仪进来施礼道了万安之后便打趣道“贤妃娘娘这是也要和官家一起喝粥吗?”

  贤妃皱了皱眉,并未理她。

  宝珠道”孙昭仪,娘娘已经用完膳了,你怎么才来伺候?”

  孙昭仪对贤妃道“娘娘恕罪,臣妾本是去睿思殿还书,没想到官家在里面,我想着那就下次再还吧,结果出来的时候你猜我看到什么了?”

  贤妃道“什么啊?”

  孙昭仪道“那德妃托溶月把一盘点心给官家,让溶月就放在官家的书桌上,还说什么,也别劝他,若他吃了,再告诉他这是按花蕊夫人在蜀宫时的做法做的。

  我本来要走,但看见德妃还在睿思殿附近闲逛,就想着她是在等消息呢吧,于是就躲在一旁看着。

  果然后来官家走了,溶月出来对德妃说,官家似乎不高兴呢,还说,官家说这德妃也贤惠的过头了些。

  听完这些我才回来的。故而耽误了伺候娘娘晚膳。”
  贤妃听完之后冷笑道“呦,德妃这是要拿花蕊夫人做文章啊,她也来凑热闹了,原本我还想着等过了这一段再料理她的事,看来她是上赶着找死呢。”

  “娘娘,臣妾回去想了想,觉得眼下还是先别对付德妃,先缓一缓吧。”孙昭仪道。

  贤妃道“为什么啊。”

  孙昭仪道“花蕊夫人要进宫了啊,现在必须先对付这一位。”

  贤妃道“她来了,我犯不上担心,要担心也是淑妃。”

  孙昭仪道“我就知道娘娘是这样想,娘娘是不是还想用花蕊夫人压一压淑妃 ?“

  “怎么了,不妥当吗?“

  ”娘娘若真这样想,可就真不妥当了,所谓智者不舞双刃之剑,花蕊夫人如果能轻易把淑妃压制住,那她的本事可就太大了,以后谁来制服她呢?若她压制不了淑妃,说明她也不怎么样,但多少又可以分走官家的宠爱,臣妾想了又想,花蕊夫人进宫,其实对娘娘并没有什么好处啊。”

  贤妃道“哪是我让她进宫,官家喜欢她,我也不能阻止,我不过做个顺水人情罢了。”

  孙昭仪道“这花蕊夫人在蜀宫可是管着上千宫女嫔妃,娘娘就不担心,以后这后宫管事之人也会变成她吗?“

  贤妃放下碗,若有所思,孙昭仪继续道”依臣妾看,娘娘就该联手其他三妃,极力阻止花蕊夫人进宫才对。”

  “联手阻止?”贤妃笑道“咱们三妃联手的起来吗?”
  孙昭仪道“淑妃以才貌双全得宠,如今论才学论美貌,看来她都不是花蕊夫人的对手,她肯定是最不希望花蕊夫人进宫的,所以她一定能同意,至于德妃,她也不希望花蕊夫人进宫啊,她最近风头刚刚起来,花蕊夫人一来,还有她什么事啊。”

  孙昭仪一番说辞让贤妃有些心动,她问道“那官家能同意吗?现在他对花蕊夫人可是正在兴头上啊。”

  孙昭仪道“那花蕊夫人本就是降王之妃,听说她的姑姑也是因为美色误国,她姑姑和国主一家都被杀了,您说,这样一个女人,怎么能在官家左右,你们三妃就死死抓住这一点苦劝,更何况那些大臣也不会无动于衷,到时候内外夹击,官家不会不动摇的。”

  贤妃沉思了片刻,道“若官家谁的话也不听,偏要将她弄进宫呢?”

  孙昭仪道“那也法不责众,只要三妃一起,官家能罚谁呢。但你们若不做些什么,就听之任之,将来恐怕要后悔的。上次韦宝瓶封昭仪那件事,若娘娘不去和淑妃一起商量,会不会就让那韦宝瓶如愿了。在这个紧要关头,娘娘可不能什么也不做啊!”

  “对了,咱们可以怂恿淑妃来挑头,就算要罚,也是罚她。”宝珠道。

  孙昭仪看到宝珠上当,心里暗自得意。
  贤妃却迟迟下不了决心,这时,蕊珠过来通报说,红蕉请娘娘去淑妃娘娘那一趟,有要事相商。

  孙昭仪道“瞧,淑妃娘娘坐不住了,她一定是为花蕊夫人的事。看来不用咱们怂恿,她也要做点什么的。”

  贤妃道“好啊,那我就去丽玉阁走一趟,听听她怎么说吧。”

  孙昭仪恭恭敬敬在景福殿门口送走了贤妃和宝珠,脸上露出一丝笑,她想“最好你们三妃一起倒霉,到时候就是我孙迎霜的出头之日,看来想搅乱后宫倒也不是什么难事。”

  她还不知道,她自己的麻烦事不久就要来了。

  贤妃到了丽玉阁,看到淑妃正在书房里,命两个侍女点茶,看到贤妃进来,忙亲自把她扶到书房上首坐了。

  淑妃道“姐姐来看看,我正命她们给你点茶,我学了一样新玩意儿,待会儿给你瞧瞧。”

  贤妃道“我当淑妃妹妹有什么重要的事儿呢,原来就是让我来喝茶呀。”

  淑妃道”这喝茶和喝茶也不一样,姐姐喝了咱们丽玉阁的茶,保管就不想再喝别的茶啦,你瞧着吧。”

  只见两名侍女正用小茶刷子快速的击拂茶汤,茶汤上起了密密一层泡沫,两人又几乎同时拿起汤瓶往茶盏里回环注水,接着继续击拂,如此反复三遍之后,两名侍女面前的茶已经有了一层厚厚的泡沫,满屋里茶香四溢。

  贤妃道“嗯,我在这儿都闻到了,这茶可真香。”

  淑妃道“还没完呢,姐姐等我。”

  淑妃又亲自拿一个小银勺,挑了一点磨得极细的茶粉,问道“姐姐喜欢什么花?”

  贤妃道“嗯,兰花吧。”

  淑妃就用那茶粉在茶汤的泡沫上画了一朵兰花,寥寥几笔就让整个茶汤汤面,像极了一副工笔画,贤妃不得不赞叹“妹妹果然精致讲究。”

  淑妃又给另一个茶盏上画了一朵梅花,然后亲自捧着有兰花的那一杯献给贤妃,贤妃双手接过来道“嗯,这么好看的,我都不忍心喝了,留着,我先看一会儿。”

  淑妃自己端了那有梅花的慢慢品了一口,道“姐姐应趁着现在泡沫最多的时候喝,这样茶味才更浓更入口呢。”

  贤妃低头想了一下,觉得这茶里面会不会有什么文章呢,于是她笑道”哎呀,我实在舍不得喝,就让我多看一会儿吧。”

  淑妃笑了笑就不再让,贤妃又道“妹妹把我叫来,可有什么要紧事?“

  ”没有什么要紧事,就不能请姐姐品茶了?“

  “哎呀,妹妹不知道,我那一堆事呢,没有我可要走了,还得回去看着她们对账呢。”

  淑妃一面喝茶一面笑道“姐姐以后可就不用这么忙了,有人要帮姐姐分担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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