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魇之夜 168
朴容萨不敢停下诵咒,堪布朱古见势不妙,也双手合十,和朴容萨一同吟诵,两人声音叠加在一起,威势大增,俄有旋风暴作,飞卷尘埃,围绕李雪笠团团而转,似有一透明之手从风中伸出,抓在李雪笠手臂上生出的那只眼睛,要将它从肌体之内连根拔出。
那眼睛被咒语法术禁制,在臂膀之上左右移动,似乎竭力挣扎,突然之间,那眼眸中赤光一闪,原本的瞳仁裂为两个,呈现重瞳之状,目色赤贯瞳子,那两个瞳仁望向施咒的两个吐蕃人,目光中射出冰冷怒意。
紧接着那对重瞳在眼框之内做螺旋而转,朴容萨和堪布朱古只觉得自己施展的咒语法力一滞,空中的旋转风势瞬间停止,仿佛被那眼眸吞噬下去一般,下一刻两人竟似被无形之力牵拉一样,身躯不由自主向李雪笠那臂膀移动过去。
两人大吃一惊,用起耐重之术,低伏身躯,竭力抵抗,两人脚下的青砖被足履犁出四道深沟,身子却是不由自主地一寸寸向李雪笠方向靠了过去,只听得那旋转瞳仁的眼睛发出断断续续低语:“两个……碍事……之人,没有……活人……鲜血饮,那便……生吞!”
朴容萨和堪布朱古闻言,顿时觉得不妙,这臂膀之中的邪物,力量之强竟然超过自己想象,仅是一只眼睛睁开便是如此,倘若李雪笠左臂上那十余个瘢痕一起变为人眼,那又会发生何等后果?
朴容萨眼见的自己便要被牵拉至近前,心中念头飞闪,计算下一刻将用何种法术破掉这妖邪之物,却苦无计策。
正当危急时刻,李雪笠抬起头来,但见他双目发赤,表情扭曲,似乎在体内妖魔之物的操控下极为痛苦,突然他咬破舌尖,向着左臂喷出一口鲜血,正中那重瞳之上,登时臂膀上一阵白烟升腾而起,几人耳中响起尖利刺耳的哭嚎之声,只听得方才从那眼眸中传出的声音喊道:“好痛……烫!”
李雪笠扭头望向自己左臂上那物,喝道:“给我滚开!”接着,他又是一口鲜血,喷在那道瘢痕之上。
朴容萨和堪布朱古登时觉得牵拉之消弭无形,身躯失衡向后摔倒而去,抬头再看李雪笠臂膀时,那双瞳之目正在白烟袅袅之中缓缓闭上,其中发出的尖细的声音断断续续,最后变得若有若无,仔细听时,它好似在说:“是谁让你……从阴间还阳的,不给我饮活人之血……看你……如何摆脱……脱现在的困境……”
朴容萨和堪布朱古瘫坐在地,刚才和这妖魔之物一番角力,仅发生在数息之间,却几乎耗费了两人全部体力,当下均有劫后余生之感。
朴容萨抬手擦了擦额角的冷汗,问道:“这到底是什么东西?为什么它会畏惧你的鲜血?方才它说得阴间还阳,又是什么意思?”
李雪笠叹息一声,说道:郡主这么多问题,我也是一头雾水,无从作答……”
朴容萨站起身来,将身旁的堪布朱古扶起,两人朝向李雪笠的那条左臂,面上都有沉思之色,方才放任李雪笠去试探那妖物变怪之象,是不是太莽撞了一些?
正当此时,李雪笠苦笑道:“能否请郡主将我身上的束缚解开?我想此刻,在下还是能保持神志清醒的。”
朴容萨方才发觉李雪笠还被自己施展之术束缚,急忙将困住他的纹身蟒蛇之象唤回,三人重新聚在一处,李雪笠惭愧说道:“方才我确实冒失了,让二位身处险境,着实过意不去!”
堪布朱古将李雪笠手臂摸索一番,叹息摇头,说道:“现在那妖物的窥测之眼已经闭上了,但不知道这些东西何时还会苏醒过来,至于它方才所说的‘复活骸骨’,又是做何解?这才是世子身上不详之气的根源罢?”
朴容萨靠近看时,但见得那臂膀上十余个瘢痕呈淡褐色,直径两三寸许,现在看似并无异样,但方才端的是惊心动魄,却不料这不起眼之物竟暗藏有如此危险。
李雪笠沉吟片刻,将方才在地道暗室之中所见壁画一事,向二人说来,也谈到了那无面之人所提及之事,另将跋摩残魂现身一事也悉数说出。
朴容萨和堪布朱古听闻之后,惊异良久,只觉得此事非同小可,若是一只阿毗狱眼眸之妖便能将人便为不死怪物,那李雪笠手臂上应该被植入了十余个类似东西,莫非他从阴间还阳,便是因为这般缘由?
三人低声议论下,并不得要领,李雪笠面露忧色,说道:“我自觉身为不同妖物附身寄生,只担心不知何时神智丧失,做出伤害同伴的举动,两位若是今夜和我同行,我只怕……”
朴容萨也是叹息一声,方才在李雪笠神识深渊之内,还更有那废墟之中的无数石棺,和那石棺之内奇形怪状之蛮力巨人,她又想起之前李雪笠母亲的只言片语,突然对面前这个汉人起了同情之心,他身上只怕背负着某种不详宿命,这种血脉的异常之力,很可能对他来说并非吉兆。
堪布朱古想了片刻,对着李雪笠慢慢说道:“世子可曾听闻护法神白哈尔之名?”
李雪笠对藏传佛教并无这般深入的了解,便摇头说道:“弟子孤陋寡闻了。”
“白哈尔是传说中的护法神,有些教派尊其为主神,有些则将其列为五身从属神,”堪布朱古慢慢讲道,“不管怎么说,这位神灵威能强大,但其前身,却是魔鬼之国的部落战神,曾经率兵肆虐雪域,性情凶暴无比。”
“噢?”李雪笠不解问道:“敢问阁下,现在提及这位护法神的用意是?”
“世子不妨听我解释,”堪布朱古咳嗽两声,继续说道:“《格萨尔王传》中提到白哈尔时,称其为‘吃人肉的红色魔鬼’,足见其可怖程度。后来格萨尔历尽千辛万苦才将其击败,但真正降伏白哈尔的,却是莲花生大士,大士用无上法术将其慑服,以精湛佛理化解其心中的暴戾之气,令其发下毒誓,皈依佛门,终生护持喇嘛教。”
李雪笠听闻此言,想起方才自己臂膀上之物吸食人之鲜血的那一幕,犹自心惊不已,却不知道自己身上这妖魔之物,以后还会做出何等骇人听闻之事?
惊魇之夜 169
堪布朱古继续说道:“方才那眼眸妖物气息暴涨,要将郡主和我牵拉过去之时,老喇嘛知道是这次难以幸免,却不料世子及时回复神智,以自身鲜血止住妖物肆虐之势。说实话,当时我心中见得世子身躯之中魂魄之光黯淡欲灭,却万不曾想过你能猛然警醒,制服心魔,阻断这妖物吞人之念头。”
说罢,他向李雪笠躬身施了一礼,李雪笠慌忙搀住,说道:“大师何必多礼,我能活到现在,也是多亏阁下和郡主等人拼力护送。”
堪布朱古继续说道:“老喇嘛絮叨这白哈尔护法神的旧事,便是想说,即使是魔物之力,若是能有德行之人加以降伏,为护持世间正义之理所用,也是一件善事,正所谓利刃可以伤人,也能救人,就看世子以后是否能驾驭这般力量了!”
李雪笠低头沉思,自己身上并无法术,也不是修道之人,如何能驾驭得了这邪魔之力?面前这番僧,是不是太高看自己了?
堪布朱古好似知道李雪笠心中所想,说道:“最初我感觉道你体内的不详之气时,的确是有些惊慌失措,这股力量并非凡人能抵挡,但方才我等三人和那妖魔之物对峙,全靠得是你自我克制之力,才将那魔物惊险击退。经此一事,我确信你的确有这般潜质,还请世子勿要看轻自己。”
李雪笠和朴容萨对视一眼,他苦笑说道:“若方才之事这是我一时侥幸为之……那又该如何是好?”
堪布朱古语气坚定地说道:“我虽然不知晓这事情的前因后果,不清楚这眼眸之妖和那传说骸骨的来历,但此事,应该和世子口中的跋摩法师有些关联,兴许是他将这般重任托付给你,也未可知!”
朴容萨听闻此言,也连连点头,望向李雪笠,正要开口时,突然听得头顶上方传来一个尖利刺耳之声,只听得那声音啸叫道:“就凭你们三个凡人,也敢谋夺神之骸骨,大言不惭,何其无耻!”
三人闻声抬头,但见得上方紫气笼罩,似乎那女妖的幻境结界并未褪去,朴容萨和李雪笠惊觉不妙,但并未发现那女妖的踪迹,堪布朱古将手一指,说道:“它在那里!”
两人转头看时,但见得原本被陌刀钉在地上的那段妖物焦尸,噼啪作响,黑色炭块般的躯体中显出道道火红裂隙,轰然巨响中,一物从那崩落的焦尸碎片中站立而起,那物羊首人躯,犄角冲天,漆黑的脸上四面有眼,总共七只,身躯腥秽甚,向对面三人射来仇恨的目光。
李雪笠吃了一惊,说道:“怎生这妖物还未死去?”
堪布朱古低声说道:“原来我等还是处于这幻境结界之中,难怪我方才一直感觉不到云层上方的妖物气息……也不知道巴卧上师现在如何情况了?”
“你们这些虫豸,现在还有心情关心别人?”那黑羊妖物上前一步,吼道:“方才这巫妖后裔偷袭我一刀,害得我小弟失去了性命,我要将你们三人碾碎为泥,替我手足兄弟报仇!”
说罢,它用力顿足,将地上那柄陌刀踏为数段,冷笑道:“紫血巫妖,现在我看你还有什么手段,不过多亏了你们方才言语一番,我知道了兵主遗骸现在所在之处,不用再费力搜寻,这也真是天大的喜事了!”
朴容萨见得这般情形,心道不妙,她低声对李雪笠说道:“我方才休息了半晌,体力略略恢复,应该能拖住这妖物片刻,你带堪布朱古师兄快些离开,尽早赶回正殿之中,那里有宝物法器结界,妖物应该无法轻易突入进去!”
李雪笠反倒踏上一步,将朴容萨挡在身后,说道:“你身上有伤,哪里能做断后之人,还是你们快些离开,我有办法对付这只妖物!”
“你们在痴人说梦?”对面那羊首女妖暴怒喝到:“你们三人杀了我小弟,尚且身在我幻术结界之中,还妄想能逃出去?是视我如同无物吗?”
随着她暴喝之声,周围空中的紫色之氛越来越浓,聚拢为球形之状,将三人包围其中,烟气氲氤之间,已经看不起钟鼓楼之外的情形。
朴容萨正要上前和李雪笠并肩而立,突然觉得脚下不能移动分毫,仔细看时,从地砖之上竟然生出无数黑色树藤条状之物,将自己双脚纠缠束缚,旁边李雪笠和堪布朱古也是一般情形,双腿如同生根在地下一般,被束缚得动态不得。
几人吃了一惊,顿时冒出冷汗,朴容萨和堪布朱古马上结印诵咒,但毫无效果,这梦魇之术似比方才强了许多,现在竟然无法以咒语法力相以对抗。
情急之下,朴容萨望向李雪笠,急切说道:“用方才的方法试一下,破掉它!”
李雪笠随即明白,他咬破舌尖,便要向地下喷出口中鲜血,想用自己血脉之力破开这妖物幻术,还未等他张口,只觉得面上一紧,那黑羊女妖不知何时现身于自己近前,一手疾伸,抓将他下颌牢牢捏住,那一口鲜血便喷不出来。
那黑羊女妖嘿嘿冷笑,说道:“方才你的行动,我蜕变复生时都听得清楚,怎会让着巫妖施展血脉之力?现在如何,黔驴技穷了罢?”
李雪笠被那黑羊女妖抓住,呜呜不能言语,索性双拳一拢,向那妖物击去,身后朴容萨的金光长鞭转瞬劈至,堪布朱古射出的几枚金刚橛也呼啸刺来。
三人攻击打在那妖物身上,如同击中幻影一般透体而过,全都扑了个空,几人都是大吃一惊,方才在幻术结界之中,自己的攻击也明明可以对那女妖明明造成伤害,为何今番它重新出现之后,却是这般诡异情景?
那黑羊女妖放声大笑,握住李雪笠面部的手抓绷紧用力,抓得他骨头咯吱作响,那妖物说道:“昼夜禁咒,太虚幻境,林野之中,栖魔之所。这是我死而复生之后的境界,现在你们三个凡人,又怎生是我的对手?”
说罢,它头颅上七只眼睛三睁四闭,口中大声喝到:“亡者犹居魔属,乘五行败气,为瘵为瘥,以剑戟争锋,力战原野,兵主复起之日便在眼前了!”
惊魇之夜 170
话音未落,地面轰然开裂,无数骷髅巨人之形从裂隙之中爬出,手持青铜巨剑,戈矛刀戟,俨然便是方才在幻境深谷之地的那些亡魂士兵。
朴容萨见势不妙,急忙向堪布朱古示警,结印做守御之势,方才施展法术,身躯之上便已经被骷髅巨人兵刃凿砍锤击,两人身体无法移动,心中叫苦,举起双臂护住头面,以金刚不坏之术硬抗兵刃冲击,斧钺加身,一时间铿锵铮鸣之声不绝于耳。
李雪笠被那女妖抓住头脸,虽然无法扭头观看,但仅听声音便知不妙,朴容萨和堪布朱古都重伤在身,仅凭法术硬抗,料想他们是支撑不了多久,果然听得堪布朱古咳嗽一声,扑到在地,在重击之下吐出数口鲜血,身上旧创也崩裂开来。
李雪笠情急之下暴喝一声,左拳向着那黑羊女妖头颅急挥而去。
那女妖哑然失笑,伸出另一只手轻松将李雪笠挥拳接住,它眼珠一转,望向这只手臂,冷笑说道:“兵主骸骨,便是被你藏匿在此处了吧?你血脉尚未觉醒,现在也只是一介凡人而已,有何德何能,也配占用兵主的骸骨躯体?紫血巫妖,就算曾经声名显赫一时,现在也应该被斩草除根了罢!”
说罢,它手上用力,意图将李雪笠左臂折断,但施力抓握之下,那臂膀丝毫无恙,女妖惊异之余,恼羞成怒,昂首呼啸一声,一个牛头骷髅甲兵瞬间在李雪笠身后出现,身长丈余,手持巨斧向着李雪笠后背猛击而至,火光四溅之时,那柄巨斧旋转而飞,冲出幻境结界,消失不见,那牛头骷髅甲兵呆呆矗立,昂头观望,一副不知所措的情形。
那女妖吃了一惊,低头看时,李雪笠身上盔甲闪烁异光,背后升腾黑烟之形,将周围的紫色幻境之氛驱赶冲开,它登时顿悟,冷笑说道:“你方才便是凭借这副盔甲,打败了那鹿之灾兽罢?只可惜,我不是伏诸那样的废物,你现在伤不了我!”
话音未落,黑羊女妖只觉得手中一热,自己抓握住的那只臂膀好似突然变得如同烙铁一般,热力灼烧着自己手心作疼,它悚然放开李雪笠,急忙看时,但见得他臂膀之上缠绕涓涓血流,如同红色缎带,那股血流没入他手臂外侧一处瘢痕之中,消失不见。
黑羊女妖只觉得心中一紧,感觉不妙,现在这幻术之境威力远胜方才,按理说任何法术也无法对自己造成伤害,它低头看时,李雪笠臂上的血流从地上蜿蜒而至,其来源正是堪布朱古在受伤之后,口中喷出和身躯之上流出的汩汩鲜血。
那女妖惊疑不定,它用手一挥,后面的巨鬼兵顿时停止行动,堪布朱古死里逃生,萎顿倒伏在地,朴容萨也得以片刻喘息之机,她放下手臂,向李雪笠和那女妖方向望去,却见得李雪笠面前的黑羊女妖不知见得何种情形,面露惊惧之情,竟然向后退了一步。
待那臂上的血流尽数没入圆形瘢痕之后,李雪笠双眼紧闭,低头不语,牙齿紧咬,半边身上的肌肤如同炭火一般赤红,他左臂突然暴长伸展,扭动弯折,瞬间抓住背后那牛头骷髅巨兵,将它卷了起来,抛向空中。
李雪笠此刻身上妖气暴涨,那女妖一副不可置信之意,它吼道:“这是我的幻术结界,怎能容得你在此放肆!”
说罢,它双手高举,方才围攻朴容萨和堪布朱古的十余个巨鬼之兵,转身轰然而至,将李雪笠围在中间,举起兵刃便朝他头上砸下,与此同时,李雪笠脚下的树藤之物疯狂而长,瞬间便将他头顶没过,将他包裹成一个茧蛹模样,限制住他左臂的行动。
正当此时,方才鲜血汇入的那臂膀瘢痕之处,之前那只红色眼睛再次睁了开来,透过藤蔓缝隙,缓缓望向周围,最后望这对面那女妖,冷笑一声,一个声音从那眼眸中响起,几乎不可听闻,但听它说道:“这也算是幻术?让你们看看……什么……才是真正的恐怖……”
正当那些巨鬼之兵攻向李雪笠之时,突然听得头顶响起金鼓箫管人马之声,在场众人皆是吃了一惊,莫知这声音所在,正当惊异之时,钟鼓楼轰然而倒,三人身上束缚皆解,坠落在地,狼狈起身看时,上方异光照耀,有百乘千骑,悬空而下,皆乘麒麟凤凰、龙鹤天马,看那骑乘之上人物仪卫百千,人皆长丈余,这群人马以熊、罴为前驱,雕、鶡、鹰、鸢为旗帜,持戈戟兵杖,旌幡幢盖,煌煌然如同神将。
李雪笠和朴容萨等人见得那些人马突然现身,周围景象大变,平原旷荡无人,目断草莽。三人正不知所以然之时,对面的那女妖望着来者,突然脸色骤变,现出惊骇之情,它腹部突然现出那男妖之面,也一样露出恐惧之色,说道:“这不可能……这些人怎生来的这么快?他们已经发现你我踪迹,追杀到这里了?”
话音未落,但见得那乘麒麟凤凰众人举起刀锋,兵刃上燃起熊熊火焰,鼓噪冲击而至,带起火烈风猛,烟埃涨天,围困李雪笠三人的巨鬼之兵为异兽军阵所冲击,仅是抵抗了片刻之余,便溃不成军,头颅掉落,躯体被砍为数断,摔在尘埃之中。
李雪笠看得目瞪口呆,但冲击而至的巨人甲兵对三人视若无睹,越过几人身旁,径直奔向那女妖方向,似成包抄之势,那些神将甲兵中一人着白袍,疑是主帅,只听他高声喊道:“祸首余孽,负隅顽抗,还不束手就擒!”
那女妖眼目圆睁,连连后退,它指着那人大喝一声,喊道:“有熊氏的走狗,不可能来的如此之快,你们定然不是真的,这一切都是假的,你们究竟是什么东西?”
正当此时,天降浓雾,数步之外不能视物,众人皆迷失左右,李雪笠在雾气之中听得朴容萨呼喊,急趋几步,和她汇合一处,不多时又找到堪布朱古,两人将他从地上扶起,三人面面相觑之时,却都不知道这突然之间的异变,又是何等缘故?
惊魇之夜 171
正当三人惊疑之时,突然听得浓雾之中无数巨物坠地之声,砰砰不绝,土腥之气扑鼻而来,借着便是兵刃相击之声,又似有野兽撕咬咆哮之声,正疑惑不解之时,眼见得身旁一头兽首人身的怪物呼啸而过,火光一闪处,照亮浓雾深处,但见那怪物浑身犹如铜铁所铸,人身而牛蹄,四目六手,和一个巨人神兵缠斗在一起,双方抵死相搏,兵刃和犄角冲撞,身形闪转腾挪极快,瞬息间火光熄灭,那鏖战双方便重新隐入浓雾之中,消失不见,只听的金铁交鸣之声不绝于耳,偶然雾气中现出闪闪火星。
李雪笠看得目瞪口呆,听闻耳边厮杀之声喧嚣而起,如同身处沙场一般,他左右四顾,听闻得利镞穿骨之声,感觉惊沙入面而来,周围主客相搏,山川震眩,声析江河,势崩雷电。交战双方逐渐有成群之人倒下,再后来渐渐四野僵尸狼藉,莫之能识。
他惊骇不已,喃喃说道:“这……这又是到了何地?交战双方又是何人?”
朴容萨微微皱眉,四处一片黯兮惨悴,风悲日曛,在恍惚之间,她竟然觉得那巨人神兵好似在何时见过,但仓促之间哪里想得起来,隐约听得远处那女妖哈哈大笑,嘶声喊道:“幻变多方,征风召雨,吹烟喷雾,师众大迷,主人的军队终于回来了,兵主已然重生了!”
李雪笠听闻此言,和朴容萨对望一眼,都是倒吸一口冷气,方才那女妖一直在叫嚷要复活它的主人,众人只道这般过程要历尽艰辛曲折,怎生现在便成功了?那众多妖物的图谋却实现得如此容易?
正当他思量之际,突然听得半空之中有厉声啸叫,抬头看时,空中狂风大作,自天际划过两星,尾焰灼灼如炬,那两星将行坠至地面时,陡然停住,浮在空中,其一化为一铁铸巨汉,额生犄角,左手执盂,内盛一龙,右手若洒水状,另一星陨化为人身兽首怪物,头如雀,有角而蛇尾豹文,手持巨扇,这两怪异之人浮在半空,吟唱施法,地上雾气瞬间散去,升腾为天空中阴沉云层,地下顿时显露出正在搏杀的巨人神兵和铜铁怪兽之阵。
李雪笠望向半空,双目圆睁,不可置信对着旁边两人说道:“怎么还有星落变为人兽之形的事?你我这究竟是何等处所,能有如此诡异荒诞之象?”
随着半空之中那两个怪人吟诵完毕,四下阴云四合,暗无天日,接着那两怪人双手一拢,霹雳一声,半空刮起狂风,山倒树摧,半空降下瀑布大雨,地面上波浪滔天,一片汪洋,巨浪如同山峰倾倒一般,砸向巨人神兵那边。
李雪笠三人躲闪不及,登时被冲得东倒西歪,身躯在波浪之中沉浮不已,李雪笠身上着甲在水中行动不便,全靠朴容萨和堪布朱古两人拼力拉拽住,方才不至于溺水而亡。
三人在水中沉浮挣扎,口鼻进水,苦不堪言,眼见得远处那巨人神兵一方在巨浪波涛席卷之下,被那铜铁野兽打得节节而退,方才那女妖正骑在一头铜兽之上,出没于浪尖之中,它手臂乱舞,表情癫狂,似乎要将对面之敌赶尽杀绝一般。
李雪笠望见这般情形,心中叫苦,若是让那女妖一边得势而胜,自己三人定然逃脱不了它的随后毒手,必须尽快想出脱身之计方可,可现在自己沉浮于浪涌之中,却哪里能有行动的自由?
正当他思量之际,那浪尖上的女妖发现了在水中挣扎的三人,看他们离得自己越来越远,昂头高声叫道:“飞廉,帮我把那三个凡人带到近前,我要手刃他们,为方才的部下报仇雪恨!”
半空那雀头人身的怪人望向李雪笠三人,微微将头一点,手中扇轮一转之间,三人身边狂风陡作,激流咆哮而旋转,形如漩涡,将三人拉扯着疾速朝着女妖方向冲了过去。
三人见这般情形,都是心中大骇,眼见得自己离得那女妖所在方向越来越近,已然见得那妖物目露凶光,齿爪霍霍而动,狂笑之声如同就在耳边,朴容萨知道自己一行性命危在旦夕之间,想要竭力做法挣扎之时,所祭出的法术在这狂风暴雨,风疾浪涌的骇人巨力之前,竟然似乎完全无用。
朴容萨在沉浮之间,力气将行耗尽,头脑渐渐昏沉,仰望着半空云层上,雷电暴作,那两个巨大怪人正在役致风雨,催坍地势,变化万物,她心中暗想:“究竟是何人能施展这般惊天动地之法术,莫不是神祗降临凡间了,方才有如此威力?”
李雪笠见得朴容萨再三施法,心知她消耗极大,死死拉住她手臂不放,他转头望向身边两人,想起方才自己一番经历,此刻心中反而平静下来,想到:“今夜拼命挣扎了这么久,若是能和这两人死在一处,其实倒也不错……”
正当此时,雷鸣突然停止,半空传来一个幽幽的声音,只听得一个女子说道:“你们这些人,都闹够了么?”
这声音所轻,但在场众人听得清清楚楚,如在耳边一般,正疑惑之间,头顶压城乌云之中好似破开一处孔洞,光线如柱般倾斜而下,战阵之中的昏沉阴暗之势登时改观,风浪也减弱许多,正在厮杀的众人同时停止动作,脸上皆是有疑惑不解之意,抬头望向半空之中的那道光柱。
此刻那羊首女妖神情一僵,好似突然想起什么一般,方才得意之色无影无踪,脸上竟似有了惊惧之意,也顾不得捕捉李雪笠一行人,转头凝神望向高空中的异象,如临大敌一般。
但见得阴沉云层的裂隙之内,缓缓落下一女子,周身笼罩在那道光柱之中,衣袂飘飘,神态淡漠萧索,似乎地上诸般神兵天降和众多铜铁异兽,于她都如同无物一样。
片刻之后,那女子落到半空,阴云之中的那裂开的口子变得更加巨大,射下七彩霞光,在风雨之中折射出绚丽之彩,令人目眩神迷,众人仔细看那来人时,但见得她身着青衣,簪珥光彩,粉颈低垂,蛾眉频蹙,缓缓自云端而落,玉容寂寞如同梨花。
李雪笠看得是满腹疑云,却不知道这女子何等来历,为何能一经露面便震慑住全场之人?旁边的堪布朱古昂头感应,突然低声说道:“不知道来者是何方神圣?好强的魔神之力……简直是今夜我所见过的最强之妖……”
惊魇之夜 172
李雪笠吃了一惊,急忙问道:“来者也是妖魔之属?莫非是那女妖的帮手?那我等只怕更难以脱身了!”
朴容萨望向半空之中的那青衣女子,只是觉得眼熟,似曾相识,却一时之间怎么也想不起在何处见过,虽然距离极远,对方尚未发动法术,但依然能感觉得到那人蕴藏有极为可怖之力量。
待到那青衣女子降到离地面十余丈时,停住不动,浮在空中,此刻风停雨歇,乌云在她头顶四散而去,她低头望向下方的一片汪洋,冷笑一声,似是朝着地上吹了口气,众人只觉得热力迫人,其身如火,但见得地上原本翻滚的巨浪波涛,瞬间便消失不见,只留下一地的泥泞。
李雪笠三人从水中跌落在地,顾不得狼狈不堪,皆是被这般变故震慑得目瞪口呆,方才自星陨变化而出的那两个怪人勃然大怒,暴喝一声,说道:“你是谁?胆敢在此捣乱,破我法术?”
此言一处,李雪笠方才知道那青衣女子并非何这些人同伙,心中登时一松,有了些许期盼之意。
只听得那青衣女子冷笑一声,对着那两个怪人说道:“你两个也算身负神力,我便赐你们自刭而死的机会,省得遭受折辱。”
那两人闻言一愣,又相视一望,怒极反笑,说道:“你又是什么东西?即便是有熊氏亲自到此,也不敢放如此大言!”
说罢,两个怪人一个捧盂,连连拍击,祭出数丈之粗水柱,冲天而起,在空中分开,幻化为十余条冰晶之龙,折返咆哮扑击而来,另一人张口啸叫,喷出烈风阵阵,气流在空中盘旋屈曲,形若龙尾,接天连地,地上古木摧折,块块巨石离地而起,向空中那青衣女子席卷而去。
李雪笠等人看得目眩神迷,天地之间瞬时便又归复于冥晦,风雷相击,乍合乍离,暴雨大注,眼见得那青衣女子好似势单力薄,却突然见得那女妖驾驭着铜铁之兽,在风暴之中疾奔过去,口中大喊:“二位住手,你们忘了她是谁了么?不要重蹈覆辙,这女子此刻招惹不得!”
那女妖喊声之中尽是恐慌之意,但她话音未落,冰龙和飓风已经攻击至那女子身旁,眼见得便要将她身形吞噬淹没,只见得她长啸一声,拳头握紧,双手在身前用力一分,一头青丝迎风纷飞,双目之中异光闪动,射出灼灼白光,那白光直属天,迎上飞击而至的冰龙和旋风,只是刹那之间,冰消雪融,风暴停歇,天空之中只有一片灼热之光,随着那青衣女子的眼神转动,移向更远之处,逐渐逼近对面施法的那两人。
那捧盂持扇的两个怪人见得自己全力施为在瞬间被消弭无形,惊骇得脸如死灰,相视一望之下,返身便走,两人在空中疾速飞驰,越去越远,最后身形竟然重新化为星辰之状,直冲碧落,似乎已经遥不可及。
那青衣女子自语道:“现在才知道恐惧么……”说着,她举目而眺,眼中射出的白光渐次收敛,聚拢为一线,极细极远,刺入层云,瞬间便锁定了那两颗远遁而去的星辰,数息之间,但听得远处传来惨叫之声,接着轰然巨响,天际之中那两星竟然爆裂开来,遥遥见得火块携裹浓烟崩落四方,良久方才坠落在地,随后便再无动静。
地上众人见得这般情形,便都呆了,那原本想阻拦的女妖僵立在地上,瞠目结舌,它望向空中的那青衣女子,惊恐万分,它突然指着那人竭力喝道:“你不是已经被封印了么……你不是已经坠入魔道之中了么,你不是被神兵和灵官追杀了么?世人都说你已经死过几次了,为何你还会出现,仍然有这般神力?”
天空之中的那青衣女子彷佛听不见那女妖的尖叫一般,她面无表情地望向地上的众人,淡然轻声说道:“阿父有令,祸首及其余孽,一个也不能留下!”
说罢,她突然双眼一翻,浑身剧烈颤抖,脑后青丝盘结为数十绺,皆幻化为蛇形,蛇身悬空飞舞,嘶嘶而叫,她额头开出另一对眼睛,面貌瞬间变化,狰狞无比,唇吻边利齿外露,指爪如曲钩,身躯之上覆盖一层白毛,四目血红,形如恶鬼一般。
那羊首女妖见得青衣女子变成这般模样,惊得七只眼睛同时睁圆,发出一声心胆俱裂般的嚎叫,当下便催动座下的铜铁之兽,发疯般远遁开去,弹指之间已经奔出百余丈的距离,只留下一道烟尘,余下在场的诸多巨人神兵和铜铁异兽,全都疑惑不解,不知所措。
霎那之间,天地间轰然巨响,那青衣女子身躯之中显出一道白光,随即扩大开来,光线之烈,将那女子身躯完全掩盖,李雪笠三人离得甚远,只觉得眼前瞬间出现了一片光之海洋,那片海洋形状急速扩张,发出的光线之烈,就连天空中之乌云也变得如同透明一般。
云层之下,那女子原本所处之处,突然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橙色之球,即便离得甚远,也能感觉到它令铁石消铄般的热力,那橙色火球疾速扩大,灼灼闪亮,经久不灭,足有数百丈之高,给人以强大傲慢之感,将附近周围一切山石树木,连同上千甲兵和妖兽尽数吸食而入,顷刻间烧为飞灰。
那橙色火球静立片刻,随即悄无声息地向上爬去,突破一层乌云之后,它继续增大,好似要将地面吞噬进去一般,整个场景如梦似幻,超越自然之力。
惊魇之夜 173
李雪笠三人在远处,看得目瞪口呆,眼见得那火球扩大之时,将附近的一切事物都灼为齑粉,心中惊惧,正要转身奔逃之时,眼见得面前一圈白色气浪,高约数十丈,如同海啸一般,先于那火球之光,向四面八方扩散而来,阻挡在那气浪前进方向上的巨人神兵和铜铁怪兽,连折返而逃都来不及,便被席卷而起,扬在半空,身躯在烈风呼啸之中,迅速化为一具具干尸,然后跌落在地,骨暴沙砾,各人脸面上依然残留惊恐骇异之情。
李雪笠和朴容萨见得这般情景,皆是脸上色变,朴容萨返身抓住堪布朱古的手臂,大声对着李雪笠说些什么,但此刻在巨大火球的燃爆声和飓风呼啸之中,两人都如同耳聋了一般,哪里还能听得到其他声音?
李雪笠见得朴容萨神色焦急,以手指向后方,知道她的意思是大家一起奔逃,他心中闪念,三人现在的行进速度,根本躲不开身后的气浪和烈焰火球,被追上并吞噬其中,也只是早晚之间的事情,与其奔逃而走,不如放手一搏,看看能否在这骇人绝境之中寻觅一线生机。
想到这里,他拉住朴容萨和堪布朱古,示意两人站好,随即转身,面朝那橙色火球方向,此刻那巨如高山般的气浪即将逼迫至面前,狂风咆哮之中,三人几乎站立不稳,无数走石飞沙将李雪笠面颊擦出道道血痕,打得他盔甲叮当作响,溅出火星。
李雪笠竭力直起身躯,挡住后面两人,他低头望向身上的盔甲,低声自语道:“你若是想要我的魂魄血骨,那便现在来取!不过要借我力量躲过这一劫,否则烈焰之下,万物皆焚,你只怕是自身也难保了罢!”
说罢,他默然静立,等待着头脑之中那个声音再次响起。片刻之后,朴容萨在他身后见得李雪笠身躯颤抖不已,背后黑气笔直如烟而起,盔甲在黑气中灼灼闪动金色之光,他裸露的臂膀上肌肉虬结暴涨,躯干上的骨节啪啪作响,身形似乎大了一圈,在那黑气之中,她似曾听闻的磔磔笑声再次传了出来。
朴容萨吃了一惊,旁边的堪布朱古也意识到不妙,两人开口大喊,伸手抓向李雪笠,似是在要他赶快住手,但方一张口,声音便淹没在狂风啸声之中,伸出的手臂也被黑气阻拦,彷佛撞在一面无形之墙上,无论如何也抓不住他。
正当两人绝望之际,身前的李雪笠已然便为巨人之形,盔甲也随之变大,那背甲之上铿锵有声,火光四溅,竟然从那身铠甲背上生生长出一对羽翼,形如鹰翅,翎羽皆是金铁所铸,在飓风之中艰难伸展而开,足有数丈之阔。
朴容萨和堪布朱古在飓风挣扎之中,半跪在地,看到李雪笠身上这般情形,都是大吃一惊,却不想着盔甲还能变幻出这般形状,简直闻所未闻,正惊异之时,但见得李雪笠背后的盔甲双翅一振,笼罩在盔甲之上的黑气更加厚重,在烈风之中竟然也不曾消散,他整个人离地而起,接着那对羽翼铮铮作响,振动几下,带着他冲天而飞,乘着风势,瞬间便消逝不见,远离了这危险绝境。
朴容萨和堪布朱古都是目瞪口呆,却不想李雪笠竟然能独自逃出升天,两人扭头见得白色气浪近在咫尺,接天连地,那巨大火球随之膨胀而来,即将吞噬一切,自己似乎已经绝无生机,忍不住同时叹息一声,相互扶持而无言。
在最后时刻,朴容萨心中想道:“三人之中若是能逃生一个,也算不错了……”但她仍然忍不住又想道:“那汉人世子,似乎不像是危难之时只顾自己之人,为何他独自离开……难道是我看错了这人?”想到此处,她忍不住心中一酸,感觉甚是难过。
正当两人两人闭目待死之际,突然眼前一暗,紧着砰然一声巨响,泥土飞溅到自己脸上,好似有什么巨物坠落在面前一样,急忙睁眼看时,但见得李雪笠去而复返,从天而降,他背对那橙色火球来势,用手抓住两人,抱在怀中,然后俯身蹲下,背后的金属巨翼收敛聚拢,形成一圈屏障,将朴容萨和堪布朱古严严实实罩在其中。
朴容萨见得这般情形,又惊又喜,高声呼喊道:“你怎么又回来了!”但在一片隆隆震响之中,又哪里有人能听得见?
她抬头望向李雪笠时,但见得他眼神迷茫,满头大汗,表情似是极为痛苦,那副盔甲上冒出的黑色烟气此刻如同墨水般浓稠,将原本金色的鳞甲覆盖成铅灰之色,又弥漫而起,充斥这羽翼覆盖的空间之内,似乎在竭力将外间射入的橙红火光屏蔽在外。
还未等朴容萨开口再说些什么,外间那道云幕般的气浪霎那间涌来,气流疾速穿透金属羽翼的缝隙,发出如同凌厉如同鬼啸般的呼声,她在李雪笠的臂膀之中,只觉得轰然巨响不绝于耳,如同能毁天灭地般的巨力在冲击着李雪笠的脊背,将他击得遥遥欲倒,李雪笠方才坠地之时,双腿深深陷入地下,不多时后也被冲击而起,随着那气浪扑出不知多远,但他依竭力旧保持方才的姿势不变。
朴容萨和堪布朱古两人惊得冷汗直流,在这乱流颠簸之中,每一刻都煎熬无比,正当那气浪之势头稍稍停歇之际,两人突然觉得身周炽热无比,体内血液几乎要如同沸腾起来一般,只觉得心跳如同擂鼓,口干舌燥几欲发狂。
朴容萨忍不住朝外界望去,突发现上下左右的铠甲缝隙之中透出一片橙红之色,熔岩般的焰火洪流肆意咆哮,从下方呼啸而过,自己如同浮在虚空之中一般,原本脚下的岩土消弭无形,自己三人如同身处一片铁水之池当中,视之令人心惊不已。
此刻狂暴飓风停歇,周围一片静谧,她试着伸手朝着盔甲变幻出的一片羽翼摸去,指尖方一触到那鳞甲便升腾起白烟,只觉得手指被灼烧得钻心疼痛,她心中登时明白过来,自己三人已然身处那巨大火球的包裹之中了。
若是自己和堪布朱古在这羽翼庇护之下还如此痛苦难耐,那李雪笠此刻又该是何等情形?想到这里她心中百感交集,说道:“世子,你这……这又是何苦?为何要去而复返?”
李雪笠身处那橙红色光球之内,仅凭借身上这副盔甲之力挣扎求活,此刻感觉肌肤欲焚,四肢百骸如同被无数炙热铁钉插入一般,剧痛不已,只觉得自己随时便要痛得失去神智一样,他听得朴容萨说话,勉强一笑,头上汗如雨下,说道:“你们与我有救命之恩,我、我焉能见死不救、一……一走了之……”
惊魇之夜 174
话未说完,一口鲜血已经喷了出来,他脸色登时变得苍白无比。堪布朱古叹息一声,正要说话,只见得李雪笠头顶之上的黑气凝聚变幻,形成一牛角龙鄂之形的怪物头颅,那怪物头颅望向下面三人,但听得它开口说话道:“愚不可及,我借出力量,本意是让你自己逃出生天,却不想你偏偏执意折返回来,要救这两个无用之人,白白耗费我仅剩的法力,搞不好还要一起死在此处……巫妖后裔,什么时候变成这般头脑迟钝愚痴之人了!”
朴容萨和堪布朱古听闻此言,方知道错怪了李雪笠,心中不由地生出愧疚之意,现在这般境地如此险恶,在这毁天灭地般的神力当中,就算是三人拼尽全力,又能抵挡上多久?只怕是不消一时三刻,也要被这骇人的热力灼烧为干尸。
正当两人思量之时,又听得那盔甲之中的魔物诧异一声,接着低声吼叫道:“巫妖后裔,你惹了大麻烦了,那疯女人发现你们的行迹了,她要朝这边过来了!”
三人听闻此言,顿时大吃一惊,方才那青衣女子释放这般威能,离得甚远,都能让己方如此苦不堪言,若是她迫至近前,自己三人还焉能有命在?
三人正在惊骇之间,只觉得陡然间炎炎之热力倍增,即使在盔甲之内阴影庇护之下,各人发梢衣角之间也已经燃起火星,李雪笠只觉得身上之甲如同烙铁一般,片片嵌入自己肌肉之内,嗤嗤作响,前方橙红之光突然大盛,如同数个金乌现身,朝着自己滚滚而至一般。
那牛角龙鄂的黑气之形继续说道:“那疯女人为何这般强悍,她是什么来头……中原之地为何又如此多的怪物?老子也是倒了霉运,竟然附在你这个紫血之人身上,今夜好似就没有过什么好事一般!”
话音未落,外间盔甲翎羽上响起无数碎裂之声,似乎那一对羽翼在遭受巨力冲击一般,那牛角龙鄂的魔物一愣,顿时急叫到:“现在老子之力还不能和那女人一战,让你这小子拖累的逃也逃不得,今番只怕是要死在这里了,真他娘的晦气!”
说罢,那黑气之形倏忽而散,钻入了那盔甲缝隙之中,只剩下三人面面相觑之中,正当此时,外间传来方才那女子的声音,只听得她冷冷说道:“你们几个,是什么人?为什么竟然还能活到现在?”
话音刚落,但见得围拢一圈的羽翼鳞甲处熔出一个大洞,缺口处现出一圈火星,噼啪乱跳,被熔穿的金属翎羽化为铁水淋漓而下,方才那青衣女子站立在一股焰火浪涛之上,赫然出现在盔甲巨翼的缺口之处,她血目獠牙,形状非人,正面无表情地望向里面的三人,眼眸之中火光灼灼。
朴容萨和堪布朱古回身而望,只觉得缺口之处热浪喷涌,炽光灼人,浑身欲焚,在巨翼之中,气熏腾若炉灶,还未曾望见那女子之时,已经不堪忍受,昏了过去。
李雪笠勉力支撑不倒,抓着面前两人,他咬牙说道:“你……你究竟是什么人?为何要对我等赶尽杀绝?”
对面那青衣女子突然神色一怔,沉默片刻,突然说道:“你的声音,为何似曾相识?你叫什么名字?”
李雪笠闻言一怔,不明所以,他刚刚通报自己姓名,那青衣女子尚在犹疑之间,突然光影变幻摇曳中,一个细小尖利的声音突然响起,只听得那声音叫道:“为什么还要在这里废话!快些杀了他们,你快烧掉这个男人的三魂,把他的七魄留给我所用,快些动手,没有时间了!”
李雪笠闻言悚然,扭头四顾时,不明是何人发出这般声音,正疑惑时,自己左臂上护膊盔甲如同纸片般飞扬在空,臂膀上方才那只血红之瞳再次睁开,望向外间的那青衣女子,低声叫嚣道:“我命令你!快些动手,烧掉这个男子的灵魂!”
李雪笠闻言大惊,还未来得及明白这是怎生一回事,对面的青衣女子神色大变,显出狰狞神色,她举起右手,朝着李雪笠一点,五颗火焰之形霎时间在她指尖出现,在虚空中连结成为法阵,眼见得便要朝着李雪笠扑击过来。
李雪笠见状大惊,在如此方寸之地中,那青衣女子若是发难,就算身上的盔甲能庇佑自己不死,朴容萨和堪布朱古也定然不能幸免于难,他心中大恚,爆喝一声,用意念催动那盔甲羽翼,只听得铿锵声中,电光闪动,那缺口处的金属之翼伸展聚拢,瞬间便将那青衣女子包裹起来,层层叠叠,如同铁箱之形,将她困在其中。
李雪笠将敌人困住之后,几乎虚脱而倒,他不敢大意,扭头望向自己左臂那眼眸,咬牙怒喝道:“你究竟是什么东西,为何要置我于死地?”
那眼眸骨碌碌一转,望向李雪笠,低声笑道:“你只是骸骨复生的工具,一具躯壳,一只傀儡而已,你哪里有权利知道我们的事情?”
李雪笠怒道:“你寄居我身躯之中,行这邪祟之事,口气还如此狂妄,我这便将你连根去除!”
那眼眸嘻嘻一笑,说道:“跋摩那老和尚用了几十年,他都没有做到的事情,就凭你这一点道行也没有的黄口小儿?真是痴心妄想,死到临头了,也敢大言不惭!”
李雪笠闻言一愣,只听得前面轰然巨响,原本困住那青衣女子的铁箱炸裂开来,只觉得眼前一花,那青衣女子从箱中脱身而出,越过数丈距离,如同鬼魅般欺身近前,她右手抵在自己前胸之上,飞火腾灼,焰光大盛,仅是片刻之后,白烟升腾,自己前胸的盔甲已然被她熔掉大半。
李雪笠手中抓着两人,原本已经近乎虚脱,此刻再无抵抗之力,他只觉得胸口如遭锤击,筋脉寸断,血液倒涌而行,苦不堪言,那胸甲破裂之处似乎还在有黑气不断凝聚成形,隔在李雪笠的身躯和那女子手掌之间,似乎还在竭力抵抗那骇人的灼烧之势,但光焰灼灼之势越来越盛,一圈羽翼之中的阴影逐渐淡去,眼见得一切都要被焚烧殆尽。
此刻李雪笠左臂上那眼眸再次出声,只听得那物说道:“就是这样,烧穿他的魂魄,让他把身躯交给我,哈哈哈,紫血之人又能如何?还不是一样归我驱使所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