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怪谈》古代妖异志(长篇)

  惊魇之夜 175

  李雪笠此刻只觉得胸口如同被一块烙铁抵住一般,五脏六腑焚烧欲裂,胸口处皮肉骨骼发出脆裂之声,他只道自己坚持不了多久,剧痛之下,眼前的景象突然模糊起来,头脑之中响起那盔甲魔物的声音,但听得它急促喝道:“事已至此,还不将你的灵魂和血脉都尽数奉上?若是我得到你天赋之能,现在或许能和这女子拼力一战,还有生还的希望!”
  李雪笠眼前一花,眼前景象变幻,仿佛进入一片漆黑之地,影影绰绰之处,无数似人非人之物长身而立,从远处望向自己,沉默不语,近处那牛角龙颚之魔物现出身形,居高临下而望,随后它低伏在地,张开巨口,低声咆哮,向着自己探颈而来,似在引诱他过去一般。在剧痛和绝望之中,李雪笠双眼露出迷茫之色,竟然不由自主向那魔物口齿中迈步走了过去。
  眼见得他将行迈入那魔物口中,李雪笠突然一个激灵,想起自己父母手足,亲朋好友,战场同袍等人,意识到若是踏入那妖物口中,定然是万劫不复之地,便再也不是原来的自己,他登时恢复神志,在最后一刻停止脚步,他艰难对着眼前那黑气氤氲中潜行匍匐的魔物摇了摇头,随后便转身而去,身后那盔甲魔物登时发出不甘失望的怒吼之声。
  方才眼前景象倏忽而散,李雪笠重新回到和那青衣女子对峙的场景之中,胸前被她灼热发白的手掌所抵,并无退路。眼见得便要焚身而死,他正在绝望之际,那青衣女子突然将手一收,探手扼住李雪笠脖颈,将他头颅拉低,瞪着他半晌,然后在他耳边问道:“你真的是紫血之人?少昊氏的后裔?”
  李雪笠胸口上的压迫之感顿时减轻,但被那青衣女子扼住脖颈,呼吸不得,只能艰难点了点头。
  那青衣女子神色一变,脸上的白色长毛褪去,獠牙收回唇角之内,额头上血目也缓缓闭上,躯体面容恢复如常,但见得她抬头望向李雪笠,目光中射出橙色之光,如炎如焚,她神色复杂,半晌后方才说道:“今番我可以不杀你,但希望你日后能来救我,还我一个自由身……我等着你,切勿负我……我记得你的名字了!”
  李雪笠闻言一头雾水,不明所以,这女子到底是敌是友?她究竟是谁,身在何方,自己要如何去救她?还有是谁要害她?
  那青衣女子看李雪笠目露困惑之色,她蹙眉微微叹息,突然在李雪笠面颊之上亲了一下,唇吻灼热,烫得他叫出声来,那女子说道:“在这种地方,无法言说太多……我给你留下了印记,以后你会找到我的,到时候希望你能记得今日之事!”
  话音刚落,李雪笠左臂上那眼眸突然愤怒大叫道:“我要你烧掉这个人的魂魄,你竟然违抗我的命令!这是我创造的境界,不容许你……”
  话音未落,青衣女子用左手一指那只眼眸,橙红之光瞬间附着其上,灼烧起来,那眼眸露出惊异之情,嘶声咆哮,射出痛苦不甘之色,然后缓缓闭上。
  李雪笠惊异不定,那青衣女子松开手,神态萧然,转身离去,在钢铁巨翼破损处,外间风火咆哮,灼热迫人,橙光涌动如同江海,其中间或夹杂着无数黑色漩涡,形如蝶翼般对称,随即便转瞬即逝。
  临去之前,那青衣女子回过头来,望了李雪笠一眼,轻轻叹息一声,向外轻轻一跃,便消失在焰浪风暴之中。
  李雪笠不明所以,为何这青衣女子放过自己,左臂上这眼眸妖物到底意欲何为?方才它所说的创造境界又是何意?
  他自觉得周围热力消散,外间的橙红之光在快速黯淡下去,自己身上疲惫至极,好似已经无法维持这盔甲巨翼伸展之态,意识稍稍放松之间,那钢铁之翼便发出崩裂般震响,折返收敛入他背后,李雪笠身躯也重新恢复成常人模样。
  他只觉得眼前一黑,昏厥过去,不知多久以后,周围热气消退,他翻身从地上爬起,但见得自己仍然身处钟鼓楼之内,火光明灭不定,周围狼藉一片,朴容萨和堪布朱古两人躺在地上,依然沉睡昏迷。
  李雪笠更觉得匪夷所思,方才三人明明身处平原乱军之中,经历那般骇人飓风火球之灾变,侥幸死里逃生,为何现在又回到这残破楼宇之内?莫非是中了那羊首女妖梦魇之术?
  他急忙摇晃身边两人,唤醒朴容萨两人后,三人面面相觑,相互诉说方才所见之景象,皆是一般无二,仔细查看各人身上衣饰头发,皆有灼烧痕迹,尤其是李雪笠胸前铠甲,已然被熔穿大半,残破不堪,解开内衬衣物时,他胸前赫然有一个红色手掌烙印,形状纤小,宛如女子手印之状,触之感觉肌肤灼热,如同针刺般疼痛,令他头上冷汗冒出。
  朴容萨和堪布朱古见是这般情形,都是倒吸一口冷气,所谓魇术梦幻之境界,所发生之事皆为虚妄,诱使中术者陷入疯狂,相互残杀,或自戕而死,但方才的景象之逼真,简直如同众人亲历神魔之战一般,稍不留神间便会被卷入其中,死无葬身之地,寻常幻术哪里能有这般可怖?
  朴容萨低声说道:“难道方才又是那女妖的幻境所致?这魇术也未免能颠倒真幻了罢,实在太过可怖……”
  堪布朱古连连摇头,说道:“那女妖的本领,尚且不能颠倒真幻,方才它自己也亲口承认过……更何况,现在它已经气息奄奄,方才的幻术结界已经土崩瓦解了。”
  说罢,他用手朝后一指,朴容萨和李雪笠转身看时,但见那女妖躯体嵌入一面墙壁之中,上半身穿墙而出,躯干已经扭曲变形,似乎要竭力奔走到远处一般。
  三人推倒断壁,走近看时,但见得它全身似被烈焰焚烧,已经形同黑色干尸,头颅上仅存的一只眼睛望向众人,目光中射出惊骇恐怖之意,它口中气若游丝,只听得它喃喃道:“不要过来……赤水……之女!”
  众人闻言一愣,正要再问时,但见得那女妖身躯裂开,截截寸断,如同泥塑土偶一般倒塌在地,一缕灵光从它头颅之处飘散而起,消逝在夜空之中。
  堪布朱古喟叹一声,说道:“这次这妖物是真的死了,方才那幻境,不是它所创设,而是另有其人。”
  李雪笠突然想起方才一幕,急忙向自己左臂望去,但见得方才那红色眼眸睁开之处,皮肤皱起,一道火焰灼烧后的伤痕覆盖住原来那圆形瘢痕,看到此处,他方才心中稍安。
  李雪笠忍不住想道:“真是阳羡鹅笼,幻中出幻,竟辗转相生,实在非我所能理解之事。”
  正当此时,朴容萨突然沉吟说道:“赤水之女?我好似听过这个名字,这双头比肩妖物在登楼之前,相互对话,好似提到过这个人。”
  朴容萨和堪布朱古一起望向李雪笠,李雪笠茫然摇了摇头,朴容萨沉吟道:“方才那青衣女子的模样,我总觉得有些眼熟,现在方才想起来,我在世子神识深渊之中,见过中土上古天神之战,这女子好似是一位天神之女,下界参与战争,后来的事情,据说残酷无比,我便不曾见识了……”
  李雪笠听得目瞪口呆,天神之女?这等荒诞不经之事,还真的能出现在人之面前?如果那青衣女子真的是天神之女,为何又需要自己相助?
  他摇了摇头,用手指着左臂上那处火烧之痕,向两人说了自己和那青衣女子对峙之时的事情,两人听完啧啧称奇,都是连连称侥幸,却又都好奇李雪笠如何能和那女子后来相遇。
  堪布朱古用手摸索李雪笠左臂,低声惊叹道:“如此看来,方才那如同火狱般的幻境是这妖物之眸所创造,威能远胜方才的比肩女妖……只是这一只妖物睁开眼睛,便能让我等陷入如此绝境之中,若是另外那十余个眼睛一起睁开,后果恐怕是……”
  朴容萨和李雪笠相视一望,都感觉心中沉重压抑,李雪笠体内中隐匿这般妖魔之物,与他来说,的确如同附骨之疽的诅咒一般,时刻形影相随,不知道何时便要伺机而出,吞噬他和周围的人等。
  正当三人陷入沉思中时,突然听闻天空之中一声霹雳,似有巨物隆隆坠下一般,震撼得钟鼓楼屋宇摇动,瓦片簌簌而落。
  堪布朱古抬头观望,他眼神虽不能聚焦,但好似可以看穿屋顶和层云一般,只见他凝神片刻,突然神色大变,急促说道:“不好,巴卧上师在天空之中遇到危险了!”
  惊魇之夜 176

  朴容萨和李雪笠听闻此言,都是吃了一惊,几人急忙奔走至楼宇窗前,探出身躯向天空望去,但见得天上风云变幻,阴沉冥晦,方才的幻月弧光已然消失不见,仅有一轮血月在云气弥漫中若隐若现。
  朴容萨翘首以望,却看不清云层之上更远之处的情形,闭目遥遥感应时,只觉得天上法力冲撞之势犹如激流,声势骇人,很难分别清楚巴卧现在状况如何,方才那比肩之妖曾说现在天空之上仅剩巴卧一人独立支撑,他以一敌二,若是其中有个闪失,那今夜之事还有谁能镇住局面?想到此处,她头上登时冷汗冒出,心中紧张万分。
  正当几人沉默不语时,半空之中霹雳之声再起,大小碎岩倾斜而下,大如山峦,小如巨象,携火纷落,好似天星尽摇,三刻乃止,将远处一处山坳砸得烟尘笼罩,不辨形状。
  正当三人骇然相顾时,空中云层破裂,有两巨物先后裂云急坠,贯北斗,并西北落,跌在方才的山坳之中,大地震撼,危峰倾塌,三人所在的岩石罗汉之象内部发出豁啦的崩裂之声,那钟鼓楼摇晃欲倾,好似支撑不了多久一般。
  三人脸上都是色变,却不想和这妖王巨兽相搏,竟然如此凶险,若是离得稍近一些,只怕随时都可能被碾为齑粉,却不知道方才坠落的究竟是谁?巴卧上师是否平安?
  片刻之后,远处山坳之中烟尘渐散,朴容萨和李雪笠极力远眺,眼见得的一堆乱石崩岩之中,隐约倒伏着一畸形巨怪,那物颜色墨绿,头脑如豕,额头生出犄角,上半身似人,筋肉虬结横生,下半身如同裂开花瓣之状,那怪物头颅上现出一个大洞,浑身为零散巨石所掩,正是方才在天空之中向大雄宝殿投掷巨石的那头妖王;
  在那妖物不远之处,另有一极大人躯,全身为青蓝之色,身披黄金铠甲,躯干上生有数条手臂,那巨怪和巨人从天上跌落山中,良久之后都好似并无声息,躺在那处一动不动,旁边几柄巨大的月形刀插在方才那豕首妖物躯体之上,另有几柄三叉戟模样法器也零散丢落在青蓝巨人一旁。
  朴容萨和李雪笠见了那巨人形貌,脸色再变,两人分明记得这便是巴卧之前在云巅之上,与那两头妖王搏斗时化身的法相,名为玛哈嘎拉,如今却是跌落在地,难道真如同堪布朱古所言,云上战局不利,那他是否已然遭遇不测了?
  朴容萨心中大急,几乎落下泪来,她转头望向堪布朱古,说道:“师兄,莫非上师他已经……”说话声音中已经有了哭腔。
  堪布朱古脸色也极为难看,他凝神不语,默默冥观,半晌之后说道:“郡主休要慌张,上师他法力精深,气息尚存,只是好像方才受伤不轻,若是给他片刻喘息之机,定然会……”
  话音未落,只听得空中传来震耳欲聋的尖啸之声,原本停止涌动的云层突然团团而转,宛如夏日风暴来临,咫尺昏晦,骤雨暴作,云层在天空之中形成一个极大的漏斗,那漏斗其内雷电环绕,闪亮不息,映照得天空如同白昼一般,层层阴云和道道闪电之中,突然现身出一只三头双尾巨兽,那物龙颈而鸟身,巨翼张开足有百丈之阔,浑身包裹着橙红色的火焰,正是那方才从断裂山峰岩浆之中飞出的那只巨妖。
  但见得那龙颈鸟身的妖王携着风暴和雷电震击,从高空急掠而下,奔着巴卧法身落地之处,一路俯冲而来,来势极快,它双翼鼓荡之时,如同撕裂空气,在身后不停有爆裂之声响起,沿途山峰巨石随之炸裂开来,树木尽数倒伏,并燃起熊熊火焰。
  三人望见那龙颈鸟身的巨大妖王气息如此凶悍,声势这般惊人,一时间都呆在当场,不知所措,现在巴卧受伤坠地,那妖王并不想给他喘息之际,一路追杀而至,这可怎生是好?
  正当三人不知所措时,那龙颈鸟声的妖物已经飙然而至,振翅之间悬停在巴卧法身上方,卷起团团火焰旋风,它双抓一探之间,钩住那巨人法身的头颅和躯干,抓碎那巨人所着的骷髅冠和人骨念珠,接着那妖王三个头颅轮番而下,啃噬撕扯那青蓝法身之象,只听得铿锵铮鸣之声不断响起,眼见得那巨人所披挂的黄金铠甲,被那妖物利齿撕扯为碎片。
  朴容萨双拳紧握,将嘴唇咬得出血,她翻身便要向窗外跳去,却被堪布朱古一把拦住,只听那老僧说道:“莫说郡主现在身上有伤,就算无恙之时,这等级别的生死相斗,也不是你我能插上手的,这鸟身妖王较我等方才的相斗的比肩妖物来说,简直不可同日而语,你我去了也只会给上师添麻烦而已……”
  朴容萨响起方才和巴卧一起腾云而去的那两个师兄,法力较自己也不遑多让,现在却是已然尸骨无存,她心知堪布朱古所言非虚,但眼见得巴卧上师力不能支,让自己站在远处,袖手旁观这一幕,自己又如何忍耐得了?
  正当此时,那三首龙颈妖王咆哮一声,从青蓝巨人法身身上撕扯下一堆筋肉骨骼,抛向空中,接着其余两个头颅探入那巨人之形躯干内部,咀嚼有声,似乎在肆意啃食他的内脏血肉一般。
  朴容萨见状忍不住惊呼一声,堪布朱古和李雪笠也倒吸一口冷气,现在形势好似极为危急,却不知巴卧如今情况如何,为何还不见他出手反击?
  正当此时,那青蓝色的巨人双目一睁,好似恢复意识,他身上原本盘绕着的无数巨蟒也活动起来,弹射而起,将那龙颈鸟身的妖王身躯缠住,逐渐勒紧,接着那青蓝巨人手足渐动,好似要从地上翻身挣扎而起。
  朴容萨等人心中一振,正要为巴卧呐喊鼓劲时,只听得那龙颈鸟身的妖王咆哮一声,身躯火焰之势大盛,风卷火燎之中,缠身而上的那些巨蟒尽数被焚为黑炭,从它身上碎裂掉落下来,砸在地上,隆隆作响,激起数丈尘埃。
  那龙颈鸟身的妖王重新用利爪按住青蓝巨人手足,将他固定在地,那妖王三个头颅居高临下,对着巨人吐息喷火,磔磔而笑,好似正在嘲弄他徒劳挣扎一般。
  朴容萨和堪布朱古在远处望见这般情形,心中登时一凉,今夜敌人实力之强,已经远超自己想象,原本知道是一场普通的驱邪仪式,竟然演变为如此惨烈的生死相搏,连巴卧上师也命垂一线,难道说自己一行人真的要尽数覆灭于此么?
  正当那三首龙颈妖王气焰大盛,志得意满之际,巴卧那具玛哈嘎拉战神法身之象突然变得透明起来,原本躯体的青蓝之色从全身各处向腹部集中,在丹田位置凝聚成团,晶莹璀璨,灿若星海气团之状,那光芒随着巨人呼吸之势越来越亮,光耀炫目,最后竟然盖过了那龙颈鸟身妖物身上的火焰光芒。
到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