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魇之夜 205
正当三人四处查探之际,那圆坑深陷的中心位置突然发出“哒哒”响声,几人一惊之下,立刻凝神戒备,朴容萨和堪布朱古各自抽出法器,但见得一处冰晶堆积之地缓缓旋转起来,那些细小冰雪颗粒随着旋转之势不断下沉,渐渐形成了一个圆坑模样。
三人互看一眼,都是暗道不妙,能在这毁天灭地的惊人之术下存活下来的,定然不是什么易于之辈,当下人人手心之中都捏了一把汗,朴容萨拉紧弓弦,堪布朱古掣出五龙铸铁轮,都是缓慢向后退去,惟有李雪笠反倒是先前走了几步,静立在那圆坑边沿,凝神观望。
但见得那冰雪颗粒旋转之势持续良久,陷坑变得越来越深,好似深不见底一般,李雪笠心中念头飞转,是那仆固忠志死而复生,还是那方相氏施术之时为自己留了一条逃生之路?
不管那陷坑冰晶之中出来的是谁,稍后都免不了一场恶斗,他飞速瞥了一眼身后两人,堪布朱古双目已盲,年老体弱,朴容萨方才在钟鼓楼内受伤严重,体力只怕也还未曾恢复,现在也只有自己还勉强可以和那邪物或是方相氏抗衡一阵。
想到此处,他低头望了望自己身上那副残破盔甲,又摸了摸左手臂膀,苦笑一声,心中暗想,自己今夜已然被不同魔物寄生附身,就算能逃离此地,后果也不甚乐观,不知道什么时候便会失去心智,危及身边之人的性命。如果今夜面对之敌人实在过强,自己无法对抗时,那就索性让那诸般寄生魔物夺取自己神识,舍命搏杀一场,兴许也能让身后两人能有机会活着离开。
正当他这般思量之际,那圆坑之中的冰雪颗粒停止了旋转,周围突然安静下来,唯有阵阵夜风呼啸之声入耳。
李雪笠凝神向那坑底看去,突然吃了一惊,但见那深坑之底露出一只人手模样的物体,那手指半伸半屈,朝向天空,一动不动。
李雪笠讶异一声,引得身后两人急驱上前,朴容萨替堪布朱古描述所见情形,三人都是疑惑不解,在方才那惊天动地的爆裂之势中,竟然还能有人的完整肢体存留?实在是有违常理。
朴容萨见那只手僵立不动,冷哼一声,说道:“不管底下埋的是那邪物之手,抑或是方相氏,都先吃我一箭罢!”说着,她便要弯弓搭箭,向坑底那物射去。
李雪笠从方才起一直凝神观望那物,此刻突然举手阻止,说道:“那不似活人之手,好像是木雕的肢体而已!”
“木雕?”朴容萨微微一怔,她凝神施法,闭上左眼,右眼瞳仁变为金黄之色,向下方望去,但见得那淡黄色人手之上果然有细腻的木纹肌理,手指甲也是雕刻上去的,果然不是活人之手。
堪布朱古突然倒吸一口冷气,急促说道:“莫不是那座木雕?”
朴容萨闻言,也是脸色一变,望向冰晶颗粒中露出的那手时,眼神更加凌厉警惕。
李雪笠不明所以,问道:“你们在说什么?是哪一座木雕?”
朴容萨咬牙低声说道:“曳落河一路护送过来的,节度使送给潘元吉的礼物,那座千手千目观音之象!”
李雪笠听闻此言,脑中如同闪过一道霹雳,方才那无眼无手的曳落河军卒口中的“那个东西”,莫不是指这座木雕?方才他们所说的劈开妖物头颅,将十几个脑子摆放在那东西面前,莫不是在祭祀此物?
李雪笠脸色一变,望向旁边两人时,他们表情都是类似,一脸警惕之意,估计心中所想也一般无二。李雪笠思索片刻,缓缓说道:“那座观音像木雕,为何会出现在这里……若是它能在方相氏方才的冰封爆裂之术中保存完好,其中定然有诡异之处。”
朴容萨也好似回忆起什么,说道:“之前道隐子在施法的关键时候,半空突现乌云人面,让那道士功亏一篑,那人面最后变幻出的脸庞,就和那观音木雕象中的表情有些类似!”
“看来那东西的确邪异非常,只怕那些曳落河失去神智,相互残杀,”堪布朱古思索说道:“也和这座木雕之象脱不了关系。”
李雪笠想起那些士卒惊惶乱喊之时,提及的“那道光”,又说光已经印在脑海之中,却不知道这又指的是什么?他思量片刻,又问道:“还有一事,如果那观音木雕象是一尊邪物,那为何在曳落河护送途中却相安无事,直到今夜却才发作起来,令人自相残杀?”
朴容萨和堪布朱古回忆之前和曳落河一路同行的情形,众人一起在山中赶路,相伴有十余日之久,那小轿之中的木雕之象除了散发些许阴森气息之外,并无其他异常之处,记得那存放雕像的木箱也只是装饰精美一些罢了,也不是法器秘宝之属,似乎并无镇压伏魔之功用。
两人思索片刻,却都无法回答李雪笠提出的问题,无奈摇了摇头。李雪笠沉思说道:“不如我等先行将那冰雪沙砾中的东西打捞上来,看看到底是否是二位口中说得那座雕像?”
朴容萨和堪布朱古想了片刻,都觉得此举甚是冒险,但为了解开今夜诸般怪事的谜团,却又不得不做,无奈之下便点头同意。
李雪笠示意两人退后,自己便要翻身跳入那沙陷之坑中,朴容萨急忙伸手阻止,说道:“这冰雪沙砾无风自动,塌陷而下,底下定然是有何古怪,哪里能让你轻易下去犯险?”
说罢,她放下弓箭,单手结印,缠绕在右手上的金色绳线缓缓垂落地面,蜿蜒向那深坑之中延申而去,犹如一条游蛇一般,不多时便伸展到那露出外面的木制手腕旁边,将其团团缠绕。
朴容萨向旁边两人看了一眼,低声说道:“那我便将那东西拉上来了!”
李雪笠点了点头,双臂运力 ,站在朴容萨身旁,防止那陷坑之中有何物突然暴起发难,堪布朱古一手握紧铸铁轮,一手抓住黑幡,也显得有些紧张。
朴容萨深吸一口气,双手交替拉扯,将埋在冰雪沙砾之中的那东西一寸寸拖了上来。1265498
惊魇之夜 206
随着朴容萨手上用力,那埋没在冰雪颗粒下的东西逐渐露出形状,果然是一尊木雕之手,接着那物其余部分也从冰雪沙砾之中现身而出,但见是一个大约八九尺高的东西,外面覆盖漆布包幔,却是看不清具体的模样。
朴容萨和李雪笠对视一眼,说道:“就是曳落河他们护送来的那个东西,只不过……”
李雪笠问道:“难道说有何异常之处?”
朴容萨低声说道:“我印象之中的那座雕像,并没有现在这般尺寸大小,也就是五六尺之高的模样。”
李雪笠皱眉回忆,依稀记得那曳落河士兵背着木箱奔赴后山之时,那箱子也只有半人多高,显然是装不下这七八尺长的木雕。
几人都是心中存疑,但也只能将那物拉上来再看,朴容萨手上用力,将那木雕向上拖曳,只觉得手上分量颇沉,经似有数百斤之重一般,她心中越发疑惑,如果此物一开始便如此沉重,那曳落河军卒是如何一个人将它背负这么远的距离的?
不多时后,朴容萨将坑底那物用金色绳线拖曳上来,那东西立在陷坑边缘,摇摇晃晃,漆布包幔之下隐约是一座人形雕塑,轮廓姿态曼妙,漆布上方露出数只人手,皆是用上好名贵木材所雕刻,色泽温润如玉,光耀可鉴。
李雪笠等人围绕着这东西站定,心中皆是有不安之意,那物虽然现在并无异变之处,但难说随后即将发生何事,若是一尊普通木雕,又怎么可能在那般冰封爆裂之术中完好无损?
三人都是深吸一口气,做好应对准备,朴容萨手腕一抬,一道金色软鞭呼啸而起,将束住漆布包幔的线头抽断,那布幔随即滑落在地,露出那雕像的本来面目。
李雪笠和朴容萨一见那雕像,都忍不住低声讶异,但见得一尊淡金色的菩萨木雕立在一座莲花舟上,双手合十,那雕像背后伸出数百条臂膀,在背后挥舞成一道圆轮之状,有的手捏施胜印,有的手持金轮、宝螺、水晶珠、锡杖等法器,样式令人眼花缭乱。
再看那雕像头上时,那观音像为十一面,正面三眼,面相丰圆,头戴宝冠,斜披天衣,璎珞环钏饰身,那正面头颅上又有稍小十首,呈宝塔状面向不同方位,每一首顶上皆有茂葵,面孔上表情各不相同,有怒目圆睁,有蹙眉凝思,也有风态妖丽、言调笑谑之表情。
那观音像脚下是沙棠沉檀所作的莲花舟楫,舟边金银为凫雁,以琉璃杂宝为龟鱼,另有玉象黥鱼衔异色火珠为星,灼灼闪亮,光出沙砾之间,色泽瑰丽无比。
李雪笠当初只道这是座凶险邪恶之物,心中推断其必然丑陋残暴,好似随时都要择人而噬一般,却不想一见之下,这座雕像不但雕工精湛,面貌俨若生人,精彩欲活,令见之者心悚神悸,而且佩饰也都是真金白银,奇珍异宝,堪称是富丽堂皇,显然是价值连城之物。
朴容萨一边惊叹不已,一边向堪布朱古描述说见之景象。几人随后凝神以待,沉默良久,也不见得那雕像有何变异之状,似乎只是凡物一般。李雪笠靠近一步,凝神观看那观音像木雕材质之时,微微一怔,对旁边两人说道:“这竟然是金荆榴木所做雕像,难怪有一股异香味道。”
朴容萨两人摇头表示不解,李雪笠说道:“昔日炀帝令朱宽征留仇国,得金荆榴数十斤,木色如真金,密致而文采盘蹙有如美锦,虽沉檀不能及。这般稀世名贵之木,价格也超过黄金了。”
堪布朱古称叹一声,朴容萨冷哼道:“那节度使还真是出手大方!”
李雪笠随即说道:“这些东西价值若何,都是小事,我等需要弄清这雕像其中的古怪,它和附在仆固忠志身上的妖魔之物,到底是何等关系?”
朴容萨点头说道:“干等下去也不是办法,那便由我来试上一试,这座雕像,到底有什么能耐?”
她随即示意李雪笠和堪布朱古后退,轻叱一声,缠绕在右手腕上的金色软鞭挥出,无数道金色鞭影瞬间将那座木雕之象笼罩,噼啪作响之间,木屑飞舞在空,那木雕之象上登时多了无数凹痕,如同被刀斧所砍凿一般,雕像上的珠玉装饰也应声脱落,碎裂在地。
李雪笠和堪布朱古都无暇关注那些稀世木材、金银宝饰之物被毁,心中渐渐升起紧张之意,若是那雕塑有任何变怪之象,定然要抢先出手,保证朴容萨安全。
朴容萨见那木雕之象在金光长鞭抽击之下仍然毫无反应,冷笑一声,将长鞭撤回,手腕加力,一圈圈细小的银色雷电闪光自她手指间向鞭梢缠绕过去,长鞭嗡嗡作响,如此这般下去,不消抽击几下,那木雕便要在暴击之下四分五裂开来。
朴容萨一边转动手腕,挥起长鞭,一边凝神默诵咒语,双目瞳仁随即变为金黄之色,她低声说道:“现在便让我看看,你这木雕之中,到底藏着什么古怪?”
话音未落,还未等那挟裹雷电之光的长鞭落在那木雕象上时,李雪笠只觉得眼前突然异光一闪,似有一道紫光劈面切入自己双目之间,那道光来势极快,自己避无可避,额头处一阵冰冷彻骨之意,随即剧烈生痛,如同被锋利匕首贯入头颅一样。
李雪笠咬牙忍耐,暗道不妙,定然是那座木雕之象有了变怪之兆,他忍住剧痛以手扶额,急忙侧身朝朴容萨看去,但见得她突然暴退两三丈,右手上金色长鞭寸寸断裂,用左手掩住双目,俯身蹲了下去,似乎极为痛苦,鲜血从她手指缝间不断流出。
李雪笠大吃一惊,急忙飞身上前,扶住她肩膀连声呼唤,心中焦急无比。12667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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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雪笠看着朴容萨牙关紧咬,鲜血不断从手指缝间留下,心中焦急无比,难道说方才的闪光让她双目受伤?他深吸一口气,蹲下身来,握住朴容萨左手,低声说道:“不要慌张,让我看看你的伤势。”
朴容萨将左手放下,缓缓睁开双目,李雪笠看她双目眼角处有血泪流出,但眼睛好似并无大碍,李雪笠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问道:“怎么样,还能看清东西吗?”
朴容萨眯起眼睛,点了点头,李雪笠见状,松了一口气,说道:“那便好,真是令人担心,不过方才那道光是怎么回事?”
朴容萨并不回答,抬头望向李雪笠,神情好似有些古怪,李雪笠心中纳罕,正要再问时,但见得朴容萨神色一滞,眼神变幻数次,好似突然变为另一个人一般,给人以陌生之感,接着她闪电般伸出左手,扼住李雪笠咽喉,用力一推之间,将他摔倒在地,接着翻身压在他胸前,将李雪笠牢牢控制在地。
李雪笠大吃一惊,还未等反应过来,只觉得眼前一暗,朴容萨右手手指已经压在自己双眼之上,感觉她右手发力,经似要把自己双目挖出一般。
李雪笠颈部被她掐住,压制在地上,他呼吸不畅,双眼紧闭,双目处剧痛难忍,难以睁开,惊骇之下,他出声喊道:“你这是要干什么?”
李雪笠抽出手来,握住朴容萨右腕,用力挣扎,只觉得手触之处冰冷无比,她手腕上劲如铸铁一般,急迫间竟是难以将对方挪开,只听得她冷冷说道:“为什么你不受那道光的影响?那我便将你的双眼取走!”
李雪笠听得她声音语调古怪,透着一股憎恶杀戮之意,完全不似她平时声音,想起方才仆固忠志和众多曳落河军卒的遭遇,他心中暗叫不妙,莫不是朴容萨也已然像他们一样了,变成了那非人之物?
李雪笠想到此处,头上冷汗涔涔冒出,现在情势如此危急,再拖延片刻,自己不是被朴容萨扼得晕了过去,便是让她用手指挖出双目,这般情形下,也只能倚仗自己身上那妖魔之力脱困了,但那股力量一经施展,自己便无法控制,若是再重伤了朴容萨,那该如何是好?
正当他处于两难境地之时,眼皮之上的压迫之感愈发痛楚,变得难以忍受,突然听得一声吟诵佛经咒语之声,接着压迫住自己双眼和脖颈的手力道一松,他睁眼勉强向上望去,适应了片刻,方才看清堪布朱古站在朴容萨背后,一手捏法印,一手抵在她头顶,口中正在念诵经文法咒。
李雪笠见朴容萨双手松开,急忙挣开对方控制,翻身爬起,喘息揉眼半天,抬头再看那两人时,朴容萨半跪在地,身躯僵硬,眼神呆滞,堪布朱古在她身后继续施驱邪之法,朴容萨额头现出一道竖直伤痕,眼角不再流出鲜血,瞳仁之中竟似有两股紫色烟气之形袅袅飘出,在那烟气中似有一道黑影疾速闪过,消失在夜空之中。
随着堪布朱古吟诵完毕,已经是满头大汗,筋疲力竭,依靠在旁边的黑幡之上,朴容萨双目一闭,捂住额头,口中叹息一声,似乎恢复了神智,良久之后,她转身望向堪布朱古,低声说了句:“有劳师兄了。”然后双膝跪地,险些瘫软摔倒,好似也极为疲惫一般。
李雪笠上前一步,将她扶住,苦笑道:“你方才险些将我杀死,究竟发生了何事?”
朴容萨抬头望见李雪笠脖颈之上的扼痕红印,好似想起了方才发生之时,脸上露出惊悚后怕之意,她有些愧疚,缓缓说道:“怎么……你们方才都没有见到那束光?”
堪布朱古望向几丈之外的那木雕之像,说道:“我虽然双目已盲,方才也能感觉到那塑像之中迸射出三股邪恶之气,分别扑向我等三人方位……只可惜我和尚我看不到事物,那东西心机白费了!”
李雪笠揉了揉额头,茫然说道:“方才紫光一闪之间,我也只是眉心剧痛,所幸并无大碍,没想到郡主会变成这般模样。”
堪布朱古苦笑道:“幸好世子未曾中那妖邪的算计,如若不然,老僧我一个人可应付不了你们两人的夹击。”
三人对望一眼,都是心中暗叫侥幸,朴容萨一人神智失常,便已经让众人手忙脚乱了,若是再有其他变故,三人只怕都要交代在此地。
悚然心惊之时,李雪笠和朴容萨转头望向那尊观音木雕之像,但见得此刻那尊雕像上人面好似起了变化,原本祥和庄严的几张面孔,尽数变为诡异嬉笑神情,十一个头颅之上的眼睛,全都望向这边三人,似乎经过方才一番惊变,那雕像已然有了生机一般。
朴容萨望着那雕塑令人不安的变化,吸了一口冷气,突然懊悔说道:“也许我方才不该将那木雕之像捞了出来,也不该攻击那东西,感觉像是自己唤醒了它一般……”
李雪笠摇头道:“方才那冰雪沙砾自行旋转流动,露出这雕像手臂,即便是我等不去碰它,一时三刻后,我想它也会找上我们。”
堪布朱古也点了点头,指着那雕像方向说道:“据我推测,方才方相氏施展那冰封之术,定然是让着雕塑邪物元气大伤,需要一段时间,恢复到现在,方才能重新为祟作恶……只不过,之前和方相氏一直交手的是那仆固忠志的身躯,这座雕像却是藏在了哪里?”
李雪笠想起方才突然而现的那道诡异之光,凝神朝着对面望去,但见得那观音木雕之像头颅上显出几道细微裂隙,似非最近所为,其中透出莹莹紫色,一闪即逝,如有夜光,他回忆起方才仆固忠志和方相氏交手的景象,诸多妖物异兽尸体被劈开头颅,夺取脑髓和眼睛时,也有这般紫色荧光闪动。他突然顿悟,说道:“方才这东西,定然是悬浮在树林上空,藏匿在杂物之中,仆固忠志只是为他夺取血肉的一具傀儡而已!”
堪布朱古想了片刻,点头赞同,慢慢说道:“我依稀记得那曳落河军卒说,这东西一开始是有用的,后来却发生了变故……现在来看,这座观音木雕之像,初始之时是被仆固忠志等人用来镇压后山封印之地的妖物,根据他们能坚守如此之久来推测,这东西效用卓著,但后来之事,便不受他们控制了。”
李雪笠回忆方才所见所闻,觉得这番猜测十分有理,他沉吟道:“还有一事,方才那士卒说节帅骗了他们,这东西反噬了其操纵制御之人,是那节度使故意为之,还是另有隐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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堪布朱古冷笑说道:“我之前观那节度使其人,蜂目而豺声,趋向不轨,绝非善良之辈,故意让手下人来此处送死,也没有什么奇怪的。”
李雪笠盯着远处那尊木雕之像,沉吟不语,曳落河历来都是精锐之辈组成,为节度使贴身护卫,人人武艺以一当十,每逢战局凶险之时,主将能从重围之中脱身而走,都依赖这些善战悍卒的拼死而斗。按理说这般锐卒极为难得,现如今天下局势不稳,藩镇之间征战频繁,那节度使不应该如此浪费这许多人才才对,若是他故意为之,又有何等目的?
正当两人沉思之际,旁边跪在地上的朴容萨突然说道:“我方才见到了仆固忠志。”
李雪笠和堪布朱古吃了一惊,急忙转头望向朴容萨,难道是她尚未脱离那妖物射出异光的影响,尚还在神志不清之中?
李雪笠见得朴容萨缓缓从地上站起身来,擦拭眼角边上的血迹,神色如常,目光似乎并未有混沌之象,不由地疑惑问道:“此言又是何意?你什么时候见过那人,难道说仆固忠志在冰封之术中还未曾死去?”
朴容萨沉默片刻,按着额头上的那道伤痕,慢慢说道:“我之前被木雕之像中的异光射中,随后便失去知觉……不过方才我回忆起那段失忆之时发生的情形了,我似乎去了一个极远的地方,在那里遇到了仆固忠志。”
李雪笠和堪布朱古都是眉头皱起,不明白她在说些什么,但见朴容萨伸手向前一指,说道:“方才我的神识,只怕是被一股力量,拉入了那木雕之像的体内。”
李雪笠转头望向那座木雕,但见的那雕像静立原地,十一个头颅上三十三只眼睛一同朝向自己,眼神之中邪气十足,似乎有冰冷嘲笑之意,他忍不住说道:“那郡主在雕像之内,见得何种景象?”
“非常古怪,”朴容萨似乎在回忆思索,脸色微微一变,说道:“我自觉魂魄离体而出,被那道光束牵引,疾速飘向那木雕之像,从它头颅处的一道裂隙之中进入其躯体,然后越过幽深通道,来到一处阴森黑暗之地。”
“那黑暗之地又是何等模样?”堪布朱古问道。
“现在回忆起来,应该是汪洋之中的一座孤岛,天空月轮鲜红,树木古怪扭曲,林间鬼影重重,蝙蝠飞舞,夜风翻转纠结,磷火幽幽闪亮……”朴容萨皱眉形容道,“我只记得自己来到一处墓穴之前,那墓穴潮湿发霉,模样甚是奇特,穹庐圆顶外形,好似波斯萨珊或高昌回鹘的风格样式,具体是何人所制作,我却辨认不清。”
“墓穴?”李雪笠沉吟思索,仍然不得要领,他说道:“还是异邦人所做?那墓穴和现在这尊木雕有何关联?仆固忠志又是在何处见得的?”
朴容萨停顿片刻,然后说道:“我在墓穴之前见得了仆固忠志,他已经失去双眼,正带着一群面目不清之人,各持铁铲拼命发掘那墓室,中间有数十只骨瘦如柴的秃鹰,从天而降,疯狂啄食那墓穴前的土壤,直到仆固忠志等人用铁铲将其打死之前,那些秃鹰都不曾停止下来。”
李雪笠和堪布朱古听得沉吟不语,感觉她言说之景象过于离奇,莫不是她方才精神恍惚,出现了幻觉?但想到朴容萨之前能魂魄离体,潜进陷入狂暴之中的李雪笠神识内,将其意识唤回,想来她今番所见所言说不定也非虚妄,莫不是能解开什么潜藏的秘密?
李雪笠沉默不语,示意朴容萨继续讲下去,只听她说道:“我当时也是惊异无比,看着仆固忠志用力发掘那冻得半硬的草皮土地,他一边铲土,一边侧头对我说道:‘你也来了?我们都是被那观音木雕像困住了……不过还是有办法出去的,一定有办法!’片刻之后,一座腐烂的长方之形的棺椁出现在地下土中,我上前观看,一副硝石棺盖紧紧扣在那棺材之上。”
李雪笠听闻此言,沉思说道:“他说自己被观音像困住……这倒是符合我等之前的推测,然后又发生了何事?”
朴容萨望了一眼那观音木雕之像,继续说道:“那些人一见得发掘出石棺,都是欢欣雀跃,一起扑上前去,拼命用铁器撬开棺椁,但那棺盖却是纹丝不动。”
“那仆固忠志脸上现出焦虑之色,他扔下铁铲,转身奔向我,抓着我的手臂,喊道:‘要离开这里,只有借用‘二宗三际’的力量,需要郡主打开石棺,这里只有你有这般本事!’”
“二宗三际的力量?”李雪笠疑惑问道,“那又是什么?”
堪布朱古说道:“二宗三际,是摩尼教对世界时空定义的说法……不过为何那仆固忠志会知道这些,他提这个又是何意?”
“我当时不解其意,摇头拒绝,但仆固忠志身后无数黑影一起涌了上来,对我拉拉扯扯,口中哀求不已,说自己被那节度使所欺骗,死相凄惨,魂离三界,不得超度,要离开此地唯有打开那副棺椁,破开那木雕之像的控制。”
“我当时被众多人影推搡拉扯,不由自主便来到那副棺椁之前,方才要触摸道那石棺棺盖之时,只听得天空之中雷电闪动,阴云撕裂,那观音像的面庞随即出现在天际,硕大无朋,它面带怒意,俯瞰众人,接着那物便伸出一只手掌,向着此处按了下来。”
“随着那手掌从空而坠,越来越低,狂风骤然刮起,墓室周围烈焰焚烧,附近那些模糊人影哀嚎不已,头颅依次炸裂,身躯分崩离析,眼见得便要一个个消弭无形。仆固忠志一把将我扯到那棺椁之前,厉声说道:‘再迟疑下去,你我都是要魂飞魄散了!’”
“我记得当时自己说道:‘你们汉国人之间的密谋之事,尚且对我不说清楚,怎能让我不明不白地出手相助,我可不想被人欺瞒,铸成大错!’”
“那仆固忠志见得周围被烈焰焚烧的人影越来越多,脸上露出惶急之色,急切说道:‘这座观音木雕本是我藩密藏的伏魔利器,为前代高人所做,携带它进入后山之本意,是奉节帅命令,意在镇压破印之妖,保证今夜祭祀顺利完成……但那木雕年代已久,沉寂封印百年,要想令其发动法阵,必须先向那雕像之内灌注灵力,如同生火要用‘引光奴’一般,但没想到到那引燃之物太过酷烈,竟然让这木雕产生邪魔之变,发生了噬人之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