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怪谈》古代妖异志(长篇)

  惊魇之夜 217
  眼见得李雪笠被那妖物噙在口腔之内,情势分外危及,那妖物的口齿在旋转之中渐次合拢,留给他容身的空间越来越小,随即便要被那妖物从血海之中拽其,撕碎吞咽下去。
  朴容萨和堪布朱古见得形势愈发不妙,却都束手无策,正在焦急万分之际,半空中那木雕之像拍手笑道:“你们不要着急,那人也就是仅能支撑片刻,随后便会轮到你二人。”
  朴容萨咬牙默然不语,她祭起法术,右臂上蓝色荧光星星点点闪亮而起,手臂上那条蟒蛇纹身缓缓游走,圈圈缠绕,她突然间猛地引弓而射,一只银色箭矢破空呼啸而去,在箭矢之外浮空笼罩着一条蓝色蟒蛇之形,疾速而飞,在空中张口吐信,轰然一声击破那藤蔓妖物所设的藤条囚笼,径直插入那妖物躯干之内。
  那藤蔓妖物头颅停止旋转,胸腔之中发出一声沉闷的吼叫之声,中箭之后似乎甚是痛苦,躯体着箭处蓝色异光闪动,从那箭簇射中地方逐渐扩大开来,如同被墨水侵染一般,它伤口附近的绿色藤叶渐次枯萎,肌体上腐肉和黏土也簌簌掉落而下。
  半空之中的那木雕之像见得这般情形,讶异一声,转头望向朴容萨,看到她手腕处泛起的蓝色纹身异光,啧啧说道:“竟然能把剧毒和法术融合在一起,真是身手了得,只可惜……你还是救不了他!”
  话音未落,那边噙住李雪笠身躯的藤蔓之妖连连甩动头颅,似乎是极为痛苦,它抬起两条步足,其一卷住射中自己的那只箭矢,用力拔了出来,抛向远处,另一只步足刺入方才被朴容萨法术波及的伤口,将附近的烂肉和黏土尽数剜出,在躯体上留下一处大洞。
  朴容萨见得这般模样,握拳在空中一挥,颇有恨恨之意,堪布朱古也叹息一声,朴容萨现在已经无力继续追击而射,若是自己这边两人体力充沛,也许能和那藤蔓妖物拼死一战,救下李雪笠也未可知,但现在这般形势下,只怕是三人都要岌岌可危了。
  那藤蔓妖物剜出被蓝色光芒侵染的肌体,伤口之处血肉翻滚,条条绿色荆条蔓延生长,迅速将那伤口弥补缝合而起,仅是片刻之间,那妖物行动之间便好似已然并无大碍了。
  朴容萨见得那藤蔓之妖恢复能力如此之强,不由地一阵绝望,心中一片冰冷,那半空之中的木雕之像见得她脸上生出绝望之意,不禁笑道:“你方才那一箭值得赞叹,只可惜没有余力继续射出,你若是能多射上几箭,兴许能救下那人?”
  正说话间,那藤蔓妖物口齿合拢,将李雪笠身躯从血海中拔起,在空中用力左右甩动,鲜血从他身上淋漓滴下,顺着靴子甩落下来,在血海之中激起点点波纹。
  朴容萨见得这般情形,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上,她不顾一切向前趟去,在跌跌撞撞之中,依稀见得李雪笠在妖物口中依然用力挣扎,仿佛在那藤蔓妖物裂开的口齿之间突然闪过一道异光,朴容萨在绝望之际突然升起希冀,莫不是李雪笠身上还能有何奇特际遇,能令他死里逃生?
  但等待片刻,那藤蔓妖物依然咆哮肆虐,并毫无任何异状发生,朴容萨看着李雪笠身躯一寸寸被那妖物吞噬进入口中,忍不住浑身颤抖,堪布朱古在后面叹息一声,低声说道:“难道便是这般结局了么?”
  半空中的那木雕之像出声冷笑道:“我还以为这巫妖一脉的人,多少能够抵抗一阵,让我解解今夜这般无聊乏闷之意,原来也不过如此。未经觉醒的血脉,果然是毫无用处,连这花妖的一击之力也无法承接下来?”
  说罢,那木雕之像不再望向李雪笠,转脸望向朴容萨二人,堪布朱古低声说道:“郡主,接下来那雕像妖物,只怕是要对你我出手了!”
  朴容萨依旧望向李雪笠那边,心乱如麻,堪布朱古警示的言语如同未曾听闻一般,正当此刻,在那藤蔓妖物头颅上方,突然凭空现出一道异光,结成一道符文形状,见得空中有符广七尺,长一丈,半边浮在空中,半边嵌入那花叶之盖中,符书青莹如玉,丹血为文,其内颜色变换不已,如同在夜空中开出一道门一般,门内火光如星,迸射不停。
  朴容萨讶异出声,那木雕之像好似也惊觉有异,转头重新望向那处,但见得那符文构成的门形空间之内,倏忽伸出一条巨大手臂,筋骨盘蹙棱嶒,臂皆青色,那条手臂自空而下,迅疾斩在那藤蔓妖物的头颅之上,发出闷雷般巨响,一击之后随即消失不见,手臂出没处的那道符文也一闪即逝,好似并不存在一般。
  正当朴容萨目瞪口呆之际,那藤蔓妖物突然一声凄厉吼叫,头颅停止转动,一道赤线从它头颅之上迸射而出,激射半天,随即那梭形头颅一分为二,如同被巨力劈开一般,缝隙一直开裂到胸腔之下的位置。
  那藤蔓妖物遭受如此重击,登时肢体抽搐,停止了行动,周围的花盖囚笼也倒塌下来,李雪笠从它裂开的头颅之中坠落而下,掉在血海之中,扑腾几下方才勉强挣扎而起,上半身已然伤痕累累,衣衫尽赤。
  朴容萨又惊又喜,堪布朱古也不明所以,喃喃自语道:“方才是有何异状发生?着实是匪夷所思……”
  半空中的那木雕之像望着剧烈喘息中的李雪笠,面上显出疑惑不解之色,只听得它自语道:“紫血巫妖后裔,苟延残喘到今日,血脉不纯,按理说应该灵力越发稀薄才对,不应该这般顽强,方才出现的手臂和符咒之门又是怎么回事?看来今夜还有我所不知道的隐情?”
  那木雕之像低语完毕,望着那头颅裂开,躯体瘫软如棉的藤蔓妖物,低声冷笑道:“你这花妖,自称是蒙灵阳之泽、甘雨之润的不枯之木不焦之草,竟然让一个凡人逼成这般狼狈模样,就凭你这般本事,也配和上古天神敌对么?”
  说罢,在那观音木雕像背后的千手之中,一只手掌微微一动,手中握住的白玉净瓶倾斜下来,几滴冷光之露从空而坠,洒落在了那藤蔓之妖的躯体之上。
  这边朴容萨正沉浸于李雪笠从绝境之中逃生而出的惊喜之情中,丝毫未曾觉察异状,她喜上眉梢,连声呼唤李雪笠快些回来。
  李雪笠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水,竟然产生一丝恍惚之感,方才在妖物口中的记忆好似凭空消失了一段,他心中也不甚清楚,为何那藤蔓之妖眼见得便要将自己咬碎吞噬,却忽然被人劈砍为两段,还道是后面两个吐蕃人拼死救助所致,劫后余生自然也侥幸不已,便转过身来,要从那血水之中折返跋涉而回。
  正当朴容萨和李雪笠遥遥相视而望,脸上现出一丝笑容之时,堪布朱古突然大喝一声:“世子小心后面!”1307513
  惊魇之夜 218
  话音未落,李雪笠只觉得身躯上传来一阵剧痛,低头看时,一节绿色藤蔓从自己背后刺入,自腹部钻出,藤木尖端锐利如同骨矛,鲜血淋漓滴落。他强忍疼痛,转身看时,但见方才已然倒下的藤蔓妖物不知何时已经重新站起,身躯蠕动不已,原本裂开的头颅和躯干上枝条横斜疯狂长出,根根藤蔓枝叶和朵朵棘刺花朵笼罩了原来的妖物躯体,抖动不停,发出哗哗之声。
  朴容萨见得这般情形,方才升起的欣喜之情烟消云散,如同坠入冰窟一般,喃喃说道:“怎么会这样?方才世子他……不是已经将那藤蔓妖物击败了么?”
  堪布朱古切齿说道:“我刚才觉察半空有物悄然而坠,蕴含古怪气息,想来定然是那木雕之像施展了什么邪术!”
  正当两人惶急无计,一起拼命向前奔去之时,前面的藤蔓妖物躯体上发出一声巨响,如同山石崩裂般一开为二,一株无数藤条缠绕而成的巨木隆隆而起,向天空伸展而去,树干在方才那如同虫豸的妖物身躯上立了起来,但见那巨木之干转瞬间便枝繁叶茂,笼盖十余丈,枝叶之中鲜红之花朵朵盛开,树杈之上垂下数十个形如圆瓜的怪异果实,在枝叶间滴溜溜旋转不停。
  朴容萨见得方才那妖物身躯上陡然间生出合抱之木,心中顿时一沉,面前这妖物在那木雕之像的加持之下,形体变化,妖气较方才更盛一筹,自己这边却哪里还有余力对抗这等敌手?
  但见得那树冠之中的花朵一起偏转方向,朝向树下的李雪笠,花蕊震颤,同时发出尖锐的窃窃笑声,闻之令人心胆一寒,树冠之中果实也渐次停下转动之势,静止下来,仔细看时,那果实上轮廓逐渐凹凸,形成了一个个人头模样,皆是面色死灰,双目无神,脖颈断裂处血肉模糊。
  朴容萨在奔走之中见得这般怪异景象,更是心惊不已,却突然听得李雪笠大喝一声,摆手示意朴容萨和堪布朱古不要近前。两人停下脚步,疑惑不解,但见得李雪笠双手紧握住刺透自己身躯的那藤蔓,用力将尖端骨矛部分折断,然后反手从背后将藤蔓抽离出躯干,丢在一旁,剧痛之下,他几乎站立不稳,摔倒在血水之中。
  朴容萨看得这般模样,心焦如焚,还未等开口说话,李雪笠喘息说道:“你们忘了这藤蔓妖物可以寄生人体之内么?我现在只怕早已被他附身,结局只怕和方才那几个年轻道士一般无二了……趁我现在还能保持神智,我竭力为你们拖延片刻,你们快些离开此地!”
  “你们谁也离不开此地。”正当此时,李雪笠背后那株巨木上,一根枝杈突然簌簌而抖,伸展而出,探向李雪笠,那节枝头悬挂一个腐败变质的人之头颅,那人面上仅存半张面皮,梳着道髻,看其模样装束,生前是一出家之人,但见那人头悬在李雪笠左肩上方,睁着惨白双目,缺了牙齿的嘴巴机械张合,嘘出一口寒气,然后幽幽说道:“我在此被困了数十载了,凄风冷雨,孤苦寂寞,还希望三位能来相伴啊!”
  朴容萨和堪布朱古见得这般情形,都是倒吸一口冷气,李雪笠怒视向两人,大喝道:“还不快走,继续迟疑下去,难道一起死在此地吗?”说罢,他猛地转身,一拳挥向背后出言作祟的那人头颅,将其击为粉碎,白骨碎片和绿色粘液飞溅而出,树叶枝杈也纷纷断裂落下。
  随着李雪笠一拳挥出,那树冠之上叶片全都簌簌而抖,红色花朵一起发出尖叫,树杈之间的数十个人头面上显出悲戚之色,一起放声而哭,似是极为痛苦,还未等李雪笠反应过来,那巨木树干猛烈巨震一声,树冠之中格格作响,十余条树藤从枝叶中闪电般钻了出来,从不同方位刺向李雪笠。
  在朴容萨惊呼声中,数条手臂粗细的藤蔓破开原本早已残破不堪的盔甲,钻入李雪笠体内,重创之下,他站立不稳,口吐鲜血。那些藤条被李雪笠体内鲜血侵染,一起微微颤抖起来,瞬间变粗了一圈,汩汩血液顺着枝条向着树冠方向倒涌回去,树上那数十个人头停止痛哭,脸上露出愚痴之人一般的笑意,旁边的鲜花也发出了细密的得意笑声,在风中一起摆动起来。
  朴容萨停止脚步,浑身冰冷,手足颤动,堪布朱古也觉察不对,感到李雪笠身上气息一下黯淡,对面那藤蔓之妖却是气焰更盛,他叹息一声,低下头来,知道此刻已然回天乏术了。
  那数十只藤条刺入李雪笠身躯之后,似乎仍然不满意一般,格格作响之中,触手般的枝条一起高抬,将李雪笠身躯从血海之中托举而起,悬在空中,藤条末端的尖刺缓缓转动,向着他体内更伸出钻了进去。此刻李雪笠已然疼痛得昏迷过去,头颅低垂,四肢无力在空中来回摆动,似乎已无生机。
  随着李雪笠身上鲜血灌入那树丛之中,那悬挂在树枝上的头颅露出满意之色,而后一起转向朴容萨和堪布朱古的方向,结结巴巴地说道:“你们、谁也离不开此地……一起来和我等作伴罢!”
  朴容萨浑身颤抖,望向半空之中的李雪笠,僵立不动,堪布朱古摇了摇头,抽出黑幡和银壶,上前两步,低声说道:“那世子恐怕已经没救了,还请郡主先行撤离去找上师,我在此断后,能拖上片刻便是片刻。”
  朴容萨望向半空,木然说道:“我不走,我不信那人便这么死了,方才那么凶险的情景下,他都能……我不信!”
  “不由得你不信,”半空之中的那木雕之像笑吟吟说道:“被那花妖沾上的对头,不管是人妖仙佛,都会被其毒藤附身,方才若不是那些曳落河军卒在侧,让本尊提前知晓这花妖之能,我对付起它来都要头疼不已呢!”
  朴容萨听闻此言,咬紧嘴唇,之前在大殿中被这藤蔓妖物所害之人死前情形还历历在目,但好似她心里还隐约存有一丝希冀,急迫之下却回忆不起这丁点希望是从何而起,就如同溺水之人抓不住旁边漂浮而走的稻草一般,渐渐沉入深深绝望之中。1312939
  惊魇之夜 219
  正当朴容萨神思恍惚之际,半空中那如同触手一般的藤条上分叉出无数极细的枝条,蜷曲蔓延,渐渐覆盖住李雪笠全身,然后同时向着他肌肤之内钻了进去,不多时之后,李雪笠便如同被一个绿色蚕蛹包裹住一般,已经看不出面孔五官,唯有身躯上流出的殷殷血迹,沿着半空的藤条向着那树冠倒流而去。
  那木雕之像冷笑一声,说道:“现如今这般情形,就算是大罗金仙到此,也无法挽救他了,这人是死定了……那么接下来,便是轮到你们俩了。”
  堪布朱古闻言悚然,大声呼喝让朴容萨先走,但她神情忧伤,惘惘如坠梦中,并无要逃走而去的意思,堪布朱古焦急之下,叹了口气,只能上前挡在她身前,凝神以待。
  那半空中的木雕之像调转莲座舟楫,正对两人,附身低头观望,阴森冷笑说道:“你们两个,现在都该精疲力竭了罢?对付起来应该更容易些,只不过……那个女子,竟然能从我的控制之中将神识抽离回来,方才在我的意识幻海之中,你是不是遇到了那个东西?你为何未曾被它吞噬,还能完好无损地站立在此处?”
  那木雕之像连问两声,朴容萨沉默不答,突然暴作一箭射向半空,那木雕之像侧身闪避,脸上露出怒意,喝到:“无知凡人,死到临头尚且不知敬畏本尊,那便让你等死得痛苦万分!”
  说罢,它在半空弹指一挥,那优昙波罗花祭坛上的白骨搭建成的门调转方向,对准血海中两人,门内紫色异光滟潋流动,突然飞出一个巨物,翱翔在阴沉夜空之中,回旋间一个俯冲,便冲着朴容萨两人飞掠过来。
  堪布朱古担心朴容萨法力消耗过大,听声感应,抢先射出一枚金刚杵,金光激射时,正中扑来的那物,只听得噗嗤一声,那金刚杵如同插入败革之中一般,接着一团黏液从半空飞翔之物身上坠落下来,扑通落入血海之中。
  堪布朱古看不清楚落地的到底是何物,但隐约感觉不妙,向旁问道:“郡主可曾见得来者是什么妖物?”
  朴容萨凝神望向半空,脸上也露出讶异之色,低声说道:“半空飞舞的好似是一只风筝,风筝下面系着一只皮囊,方才你用金刚杵射中了那皮囊,有东西从其中坠落入水,具体却是不甚清楚。”
  “风筝?皮囊?”堪布朱古皱起眉头,却不知道这般事物如何能够古怪联系在一起,此刻那木雕之像笑着说道:“不用多言了,皮囊已破,封印凶兽既出,你们的性命就在弹指之间了,安心受死罢!”
  话音未落,两人周围惨雾骤起,水涌石现,如同山川开破,露出地面,方才坠入水底那黏液之物蠕动成形,变化为一条电兽毒龙,长十余丈,半身人立而起,哮吼拿攫而争前欲搏噬,那毒龙前行之时,鳞爪侵蚀地面,留下一道粘液之痕,痕迹过处嗤然有声,白烟冒起,土石皆融,草木枯悴倒伏,尽是一片死寂之象。
  朴容萨见得这般模样,心中一惊,反绕在堪布朱古身前,将堪布朱古向后推去,急促说道:“今番来的这妖物身上只怕是有剧毒,我比你更知晓如何应对,你快后撤!”
  话音未落,那半身昂然于空的毒龙突然咆哮一声,俯身向下,径直朝着朴容萨两人冲了过来,朴容萨吃了一惊,急待回身应对时,那龙首依然扑至近前,千钧一发之际,自己面前显出一股浓烟,如同屏障一般,抵抗住那电兽毒龙的冲击之势,烟雾之中乌鸦之形不断出现,纷飞扑击在那电兽毒龙躯体之上,将那妖物身躯炸出坑洞,震响如同炮发。
  朴容萨暗叫一声惭愧,此刻那条电兽毒龙身躯回撤,重新立在半空,被堪布朱古法术所伤的身躯创口处黏液涌动,似乎在自行修复一般,那毒龙咆哮两声,从肋间生出两只小翅,嘘烟喷火,转瞬间再次俯冲而下。
  堪布朱古竭力抵御对方的冲击之势,只是受体力所限,自己祭出的浓烟屏障越发稀薄,烟气之中飞出的乌鸦之形也越来越少,勉强又撑过对面妖物一轮的攻势之时,他已然累的双手颤抖,几乎便要捧不住手中的银壶。
  堪布朱古满头大汗,气喘吁吁,他在做法之际也听得旁边山石不断发出嗤嗤之声,想来自己所设屏障范围之外的地貌,早已被那妖物毒液腐蚀得形状大变,心中知道那木雕之像果然神通非凡,自己非它之敌。
  看来继那汉人世子之后,自己也随即要葬身于妖物之手了,堪布朱古年纪已长,生死看淡,但不能保护郡主朴容萨,却是令人如何过意的去?
  半空中观望的那木雕之像嗤笑一声,说道:“下一刻,便是你们两人骨肉消融在毒龙粘液中的时候了,现在方才钦服我的神通了罢?”
  正在危急之时,堪布朱古听得那木雕之像如此言说,忍不住喝道:“密宗之中有云,千眼照见众生烦恼,大地震动,后神佛出千手拔除众生苦难,破除地狱罪障……堪能利益安乐一切众生着,才配有千手千眼具足之法像……你这来历不明的妖物,休想让我钦服于你的邪术!”
  那木雕之像冷笑一声,半空之中手指一点,原来坠入血海中的那破损皮囊蠕动变形,似乎又有数物从其中沉潜而出,在血海中变幻成形,如同大鱼一般,背鳍劈开水面,从不同方位疾速迫近堪布朱古的防御结界,反复撞击,轰然有声。
  堪布朱古听得声响,越发心惊,只听得那木雕之像在空中突然叹了口气,幽幽说道:“你们的俩个陷在这十三层血池狱中,为凶悍妖物所困,性命只在弹指间,我就和你们这两个异邦之人讲个故事,如何?”
  堪布朱古咬牙冷哼一声,竭力维持两人周围的结界屏障,此刻却无暇在分神怒骂那半空中的妖物,朴容萨立在他身躯之后,弯下腰去,一言不发,呼吸愈发急促,好似体力已经不支一般。
  惊魇之夜 220
  堪布朱古正要向身后朴容萨说话之时,听得那木雕之像说道:“许久之前,中原曾有有一位皇帝,为人荒因暴虐。这皇帝生得一个小女儿,却是自幼一心礼佛,吃斋布施,还劝解自己父亲爱惜黎民,少兴土木,只可惜并无甚效果。”
  “这位小公主成人之后,被父亲赐婚给当朝望族的公子,郎才女貌甚是相配,夫妻相处也是琴瑟和谐,恩爱无比。”
  堪布朱古闻听此言,心中甚是纳罕,不明白头顶那木雕妖物为何突然讲起这般不相干的故事,莫不是要惑乱他心智,让自己中了魇术?但此刻自己这边局势岌岌可危,一时三刻之后便是力不能支,那妖物只凭蛮力便可破开结界杀死两人,为何要费这般心思?
  正当他疑惑之时,那木雕之像继续说道:“突然有一日,那皇帝染沉疴不起,躯体渐次溃烂,众多御医纷纷束手无策之时,一个方外异人揭榜为皇帝问诊,切脉探视之后口出狂言,说此病并非人间之疾,乃是天怒天谴,原因便是那皇帝不修仁政,上下贪墨,民不聊生,这怪病,乃上天降下的警示之象。”
  “此一番话听得那皇帝暴怒,众臣惊惶,旁边侍卫拿住那怪人,推了出去,正要乱棍打死时,那人突然放声大笑,说道:‘你们就不想知道,如何保得住皇帝的性命?’”
  “在众人疑惑眼神之中,那人低声笑道:‘想要他活命,就用雏凤的一目一爪做药煎服!’说罢,那人在侍卫的脚踩杖压之下,躯体化为一捧流沙,随风飘飞而去,不见踪影。”
  “在场众人目瞪口呆,回过神之后,向病榻上的皇帝禀明情况,群臣都面面相觑,此事过于诡异,那凤凰是传说神物,无人见过真迹,又去哪里去找雏凤的爪和眼睛?”
  “沉默良久之后,宰相方才进言,说自古天子以龙之形象示人,那雏凤或许是指帝王之女,那一目一爪便是指的公主的眼睛和手了。”
  “此言一处,宫廷中一片哗然,小公主的两个姐姐哭成泪人,跪在帝榻之前,异口同声说这是妖人妄言,自古也从未有用人手眼做药医病的道理。只有那小公主一言不发,回夫家之后不声不响自己剜目断手,差人送给了自己父亲。”
  “那皇帝震惊之下,百感交集,但事已无法挽回,御医将小公主献来的一手一目煎成汤药,皇帝服用后果真康复如初,他心中感念幼女纯孝,为她修建宏大寺庙,又令人用从海外寻来的绝世珍稀之木,造成一尊精美华丽的千手千目观音之像,赐给幼女,感恩她为救父舍身自残之举。”
  “虽然世人交口称赞那小公主义举,但她容貌已毁,躯体残疾,原本恩爱的驸马也渐渐变心,表面虽相敬如宾,但暗地移情别恋,另有新欢。那小公主觉察之后,心灰意冷,索性长居佛寺,整日与青灯古卷为伴。”
  “那皇帝康复之后,依然不思悔改,怠慢朝政,又对外征战,徭役民夫,天下苦不堪言,终于导致局势大乱,野心之人蜂拥而起,叛军遍野,朝廷顿时间左支右绌,眼见得便岌岌可危。”
  “那小公主所嫁的夫家,原本是豪门望族,负责指挥皇帝禁卫禁军,眼见得天下大乱,那一族之长生出贪念,煽动禁卫军兵卒谋反,将皇帝囚禁毒杀,自己称帝。那小公主的夫婿,也早已知晓密谋,却是袖手旁边,听凭事情发展。”
  “国破家亡之后,那小公主心如刀绞,带着父亲生前给她的那雕像,随人遁入深山古寺之中避难,其中惊惶艰辛自不必说。几年之后,庙门却被一行强人撞开,此时小公主身边的人都是些老弱病残,却哪里能抵御得了这突如其来的盗匪?”
  “众人被困住押在檐下,那群强盗在寺中四处洗劫,却并无所获,正恼羞成怒之时,有人发现了公主房间中那座千手观音之像,见得雕像饰以金银珠宝,知道此物名贵,便大笑要掳掠而走。”
  “小公主将那雕像视为唯一寄托亡父哀思之物,自然不肯让这些盗匪抢夺而去,正在拼命争夺之间,那伙人头目喝止手下,火光照耀之下,才发现原来那伙人的头领正是之前的驸马,虽然分别已有数年,两人相见之时,那驸马脸上也不禁现出尴尬愧疚之色。”
  “原来毒杀皇帝之后,那群人也并未称心如意,那望族之长本就是贪婪骄横之辈,不得人心,不久后战败为人所戮,那驸马也随之改换门庭,先后依附于不同势力。但现如今好似时运已去,所依附之人纷纷败亡,他们一族之人就如同败家之犬一般,仓惶不可终日。”
  “公主见了那负心之辈,早已知道他也参与谋杀自己父亲之事,新仇旧恨一时间涌上心头,却不知道如何斥责这无耻之人。”
  “驸马沉默良久,提出要和公主破镜重圆,带她离开这深山荒野之地。公主早已不是原来那不谙世事之人,知道他只是利用自己,妄图凭此行径,博得还在尽忠于先帝之州府势力的支持罢了,却不曾想到,原本那文雅知书的翩翩贵公子,竟被这乱世纷争污染为这般黑心之人。”
  “公主冷笑拒绝,她的仆从看不过去,纷纷出声詈骂那驸马狼心狗肺,恼怒之下,那驸马令手下将公主一行全部杀死。”
  那半空中的木雕之像,说到此处突然停了下来,面容上露出哀伤之色,良久不语。但地面上血池之中,众多妖物的攻势却是一波紧似一波,毫无停歇之状,堪布朱古根本无心听那木雕妖物讲些什么中原汉人的前朝旧事,他施法之际,越发觉得吃力,气喘如牛,几乎便要坚持不住,似乎眼前这一关便要过不去了一般。
  咬牙勉力之际,堪布朱古强忍心酸,对朴容萨悄声说道:“随后我拼死上前,为郡主拖延时间,你趁此机会逃离此地,希望郡主千万不要意气用事,否则我死不瞑目!”
  堪布朱古说完,良久却不听得朴容萨回应,正纳闷之际,突然听得朴容萨开口,她昂头对那木雕之像说道:“你的故事讲到此处便没有了,后来又如何了?这便是你这破木头雕像的来历了?我还以为有何奇特之处,原来也不过如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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