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闻声停下手来,这时天色已黑,一人朝火堆边走过来,三人仔细一瞧,来人竟是那卖酒的老板连生,连生道:“你们是‘江陵剑派’的弟子?”
三人应声道是,连生这时哈哈笑道:“那可真是有缘,说起来我也曾是‘江陵剑派’的弟子,不过辈份可比你们大多啦,如今的‘江陵五掌剑’曾经可都是我的师兄。”
三人忙叫师叔,连生连忙摆摆手道:“不敢不敢,我练了三年的拳,连剑法的门都没摸到,不敢妄称师叔。刚才见你们在这里喝酒烤鱼,甚是馋人,就顺道过来瞧上一眼。”
丘二这时将已烤熟了的一只鱼拿给连生道:“师叔,这鱼好吃。”
连生也不客气,接过烤鱼坐到地上吃起来,边吃边道:“正好我这还有些酒。”取下背上的酒葫芦咕噜喝了一口,递给三人。
三人大喜,接过来一人喝了一口,又将摘来的瓜果拿给连生,四人边吃边喝,杜琮又是一阵胡侃,连生忍不住叹道:“年轻可真好!想当年,我也是像你们这样的一个毛头小子。”
这时丘二道:“我听人说师叔不仅酒酿得好酿得香,还会讲些稀奇古怪的故事,不如给我们来一个?”
连生哈哈大笑道:“好,那就给你们来一个。”
他顿了顿,将颌下稀疏的胡须理了理,说道:“话说贞元年间有座驿站叫作‘望苑驿’,这个地方住着一个叫王申的农民,他在路边种了一片榆树林,盖了几间茅草屋,就像现在这个时候这么热的夏天,给过路的人提供茶水。他有个儿子十三岁,负责招待客人。有一天,儿子跑来告诉父亲,说外面有一女子求水解渴,王申走出去一看,是个身穿绿衣,头戴白巾的年轻女子。”
杜琮在一旁道:“那女子长得美不美?”
连生摇头晃脑道:“甚美,甚美。”
杜琮道:“那就好,要是不美我可不想听了。”
连生哈哈大笑,接着道:“那女子对王申一家说她丈夫去世,膝下又无子,正在服丧期间,将要回去探亲,她路过此地,乞求好心人给点衣食,王申见她乖巧懂事,举止可爱,就说留那女子在家住一晚,明早再赶路不迟,女子没有推脱,就住下来了。王申妻子也非常喜欢女子,以妹妹称呼女子,见她针织手艺精巧,有意让独生子娶她入门,女子听后笑说既然先夫已去世,自是愿意嫁入王家,于是王申当天就为两位新人举行了婚礼,洞房时,女子劝说新丈夫最近多盗贼,最好用厚木锁住门窗,丈夫觉得有理,照做了,到了夜半,王申的妻子梦到儿子披头散发,哭诉说自己就快要被吃光了。王申妻子吓得赶紧要去儿子婚房看看情况,王申一开始还怒骂妻子是高兴过头了,满嘴胡言乱语,可是等王妻回床再睡,又梦到儿子在哭诉自己快要被吃光了。”
三人听得头皮一麻,这时连生又道:“王申无奈,只好拿着蜡烛跟妻子一起到婚房敲门,叫儿子儿媳出来,但半天无人应答,想要推窗,窗口却被封死了,纹丝不动,这下王申慌了,使出浑身力气撞开了门,只见一个身体蓝色,牙齿像尖利凿子一样的鬼怪飞快冲了出去,床上只剩下王申儿子的头骨和毛发。”
此时正值夜晚,三人听得毛骨悚然,又觉有些诡秘刺激,连生哈哈大笑。
四人将烤鱼和酒,还有瓜果一扫而光,连生又邀三人去家里住上一晚,三人也不客气,去连生的酒庄住了一晚,次日太阳晒得老高,三人才蒙头蒙脑醒过来,直往回赶。
三人赶到快近江陵城时,只见一人远远朝三人跑了过来,却是铁头,只听铁头道:“我找你们可找得累死了,快些回去,大师兄回来了。”
※※※
火热的七月,烈炎当空,柳枝儿也被太阳晒得垂下了头,小狗耷拉着脑袋,伸长着舌头呼呼喘气,光着膀子的人们躲在树荫下,不敢轻易冒出头来。
这如此炎炎的夏日,却抵不住江陵城晋家往来弟子们的欢闹。“江陵剑派”的大弟子,也是掌门之子,“江陵剑派”年轻一代弟子中剑法第一的大师兄晋少恭回来了。
晋少恭回来的第三日,“江陵剑派”公布了一则告示,自九九重阳之日起,“江陵剑派”将举行一场大比武,从派中选取资质上佳的弟子,参加明年的“万剑会武”。
大比武中倘若外门弟子表现优异,经师父们精心挑选,可直接成为内门弟子。各掌剑门下的外门弟子,少则三四十人,多则上百人,而内门弟子却是极少,多则十多名,少则四五人,也多属资质上佳或近亲之人。
“万剑会武”则是由当今“万剑盟”盟主司空羽所在的“神剑门”一力举办,盟中百十来个武林门派各挑选五名弟子,前往洛阳参加比武,从中选出十七位剑法最强的年轻弟子。这十七位胜出的年轻弟子不仅能获得极高的荣誉和财富,还可互相参习盟中各派的剑法武学,尤其是“神剑门”的高超剑术。
能被挑选参加“万剑会武”,自是难之又难,但是对于“江陵剑派”众多外门弟子来说,能够晋升为内门弟子,也是极为难得的机会。
@刀口岁月 2021-09-05 17:19:34
写的很不错!!描写场面引人入胜!加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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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谢鼓励呀
五.谁家公子
自“江陵剑派”那日告示一出,剑派弟子们各个都兴奋无比,只觉是个大好的机会,练武的劲头犹比从前更甚。
还有半月的时间便是“青松别院”初次试炼的日子,李文成却不担心,他的纯气力和抗击打比起杜琮和铁头要逊色一些,使尽全力也能举起百斤的石墩,通过初次的考较完全够用,且他的韧劲比起二人有过之无不及。
比起这些气力和韧劲的考较,他更喜欢实战的对练切磋,在别院里他只能练些打熬气力的基本功法,私下与杜琮等三人切磋对战,才是他最开心的时刻。四人中李文成只比杜琮稍逊,二人对战至三十招以上,李文成才开始落得下风,与铁头对战,能赢的回数十之有九,与丘二过招,却是极少,丘二在四人中入门最久,但拳法与气力却均为最弱。
自从那日在鬼庄与那黑衣人博命相斗之后,李文成深感自己的无力与渺小,少时那种登科取仕的梦想也渐渐消散,他与杜琮等人切磋对练,虽进境甚快,但他心中只觉远远不够。
澄风道人教他的内功心法他一直记着,以前他隔三差五习练一下,也不见有甚用处,自那日以后,他想起澄风道人曾说过的话,一时却也想不出有什么法子能更快地提升武艺,便将那内功心法每日早晚坚持练习。
到了七月,炽热的天气稍稍有些变凉,这日午间李文成正躺在凉席上小憩,杜琮闯进屋来,在他耳边嘘嘘骚扰,不一会将他闹醒,杜琮从怀里拿出一样东西来,笑嘻嘻对他说道:“给你看样好东西。”
李文成定睛看过去,却是一个机括玩偶,上面是一对罗汉,一胖一瘦,身形面容被雕刻的异常精致,栩栩如生。
他一脸疑惑,这时杜琮将玩偶倒过来,只见尾部有个铁制的旋钮,杜琮将旋钮扭动转起来,转了良久,松开手放到桌上,那两个罗汉立刻手脚并起地打起了拳来。
李文成看了一会,便觉十分有趣,道:“这么精致的小玩意,你从哪里弄来的?”
杜琮嘻嘻一笑,却不作答,只说道:“你看出什么了没有?”
李文成又仔细瞧了一阵,道:“它们似乎正在对练拳法?”
杜琮又道:“还能看出什么来了没有?”
李文成想了一下,摇摇头道:“莫非还有什么古怪?”
杜琮微感失望,说道:“唉,连你这么聪慧的人,也看不出什么,莫非那老道儿只为了打发我?”
李文成忙问其故,杜琮道:“前年我父亲寿辰,黄龙真人来道贺,我知他武功高绝,求这老道儿教我武功,他却不愿意,就送了这对罗汉玩偶给我,说什么这两个罗汉使得拳法可非同一般,唤作‘阴阳罗汉拳’,若是有缘,我自能领会这套拳法要义。那时我也不懂,如今我懂了点皮毛,只是这拳法光有拳式,没有拳诀,这能有什么用?”
李文成将玩偶拿起,扭动旋钮再放到桌上,两个罗汉又打起拳来,他仔细瞧了一会,摇摇头笑道:“似乎是套高明的拳法,只不过以我这浅薄的拳法根基,又不是神仙,一时半会哪能领会出来些什么呀!”
杜琮嘻嘻笑道:“说的也是。你心思多,这东西先放在你这儿,哪天要是能瞧出些什么名堂,咱们再来琢磨琢磨。”
李文成将玩偶收起,二人打打闹闹出了别院,在树林里切磋起拳法来。
杜琮只比李文成入门早了五个月,他自小心性跳脱,原本杜知远教他琴棋书画,调他性子,希望他如白玉一般温润淳厚,一生平安,故给他取名杜琮,哪知他年纪越长,性子越发顽脱,常常偷跑到外面打架惹事,杜知远老年又得一子,自是宠爱,又怕他在外惹出更大的祸端,只得托了个人情,让他拜入晋修义门下学武。
那日“江陵剑派”公告要选取资质上佳的弟子参加明年的“万剑会武”,杜琮便豪情万丈,嚷嚷着一定要参加,练起拳来越加勤奋。
平常杜琮与门里的师兄弟过招对练,大家知根知底,使出来都是同一拳法,只是比拼着谁的拳法使得更纯熟,功力更深,但李文成却与其他人大不相同。
二人切磋对练,虽然每次都是李文成最终不支落败,但每次对练之后,李文成便记住杜琮的招式,琢磨着如何闪避,如何破解,再次对战时,已比上次长进许多。
偶尔琢磨出一两式奇招,对战时使出来,瞬间能将劣势化解,更是令人惊讶,同时也让杜琮获益匪浅,对李文成更佩服不已。
接下来几日李文成时不时将那对罗汉木偶拿出来仔细端详,瞧得久了,心中渐渐震惊。他每日练拳,几乎连吃饭走路心中想的都是拳法招式,已经有了不少见识。这对罗汉一番拳法演练下来,从开始到结束,似乎分为两个阶段。
前半段两个罗汉各使拳招,似乎并不是对战过招,而是拳式演示,后半段才真是各出奇招,拳法对打。两个罗汉一胖一瘦,瘦罗汉使的拳法轻盈变幻,胖罗汉使的拳法则刚强威猛,比他之前从杜琮那里学了来的拳法要高深许多,拳脚之间的进递趋退每每都有意想不到之处,有些地方他也看得模模糊糊,似懂非懂。
他越瞧越震惊,心中发痒,开始仔细琢磨起来。那瘦罗汉和胖罗汉对打的拳法他都记得住,可是同一招式若如他们那般姿势使出来,却万分困难。
他一边琢磨,一边练习,又过几日,却给他发现一个大转机,那前半段的拳式演示,若是放慢拳速,每一招每一式的呼吸运转,竟被自然带动,倘若他故意在某一时刻将呼吸调得快一些或慢一些,胸口便会窒滞,原来这竟是一种调息运劲的法门,倒与澄风道人教他的内功心法有些相似之处,只是一个以静运气,一个以动带气。
他将那调息运劲的法门练习一段时日之后,再使那对打的拳法,竟能将其中一两个拳法招式使得顺畅许多。
这一发现令他大是高兴,跑去杜琮那里将他拉出来,说出心中所想,二人依着这想法仔细讨究一番。
杜琮也大感震惊,他道:“难怪那老道儿只送了这玩偶,什么拳诀都不教,竟还有这般诀窍。我记得那老道儿曾说过,这套拳法叫做‘阴阳罗汉拳’,分为什么劳子阴拳和阳拳,大概这瘦罗汉的拳法就是阴拳,胖罗汉的拳法就是阳拳。”
瘦罗汉的阴拳变换纷杂,奇招迭出,李文成自觉很合胃口,而胖罗汉的阳拳则简明精深,招式刚猛,更合杜琮。
二人琢磨后决定,李文成主练阴拳,杜琮主练阳拳,二人一边练习,一边切磋,再互相印证。
这“阴阳罗汉拳”的确高深奇异,二人练习许多日,也只能领会其中一招的拳法妙用,这拳法高明厉害,只是一招,已令二人兴奋不已。
※※※
孟秋时节,天高气爽,漫山遍野的枫叶灿烂如火。田野里满目的稻穗黄澄澄一片,有风吹起,犹如一阵阵金色的波浪,如此美景,却也掩不住田间忙碌的农人,此时闲暇的少年和富家公子们,纷纷外出登高踏秋。
一大早,杜琮叫上李文成,一行十多个师兄弟外出秋游,沿途秋木含烟,晓云轻浮,大家都是相仿的年纪,一路上说说笑笑,心情分外舒畅。
路上不时便有乘马三五成群经过,一望即知是外出踏秋的人。众人行了半日,远远便见前面横着一座山,山岭蜿蜒逶迤,犹如一条巨龙游于云中,这山又被叫作“龙山”。
行到山前,但见山石耸峙,果木苍熟。众人相约各自分组行动,晚间再到山脚聚集。李文成与杜琮、铁头、丘二四人一路,在杜琮的领头下,向山北深处行去。
四人沿着山道行了一阵,便见前面树木越来越高,几乎将天盖住,地上铺满了厚厚的落叶,显然此处少有人迹。
铁头这时道:“老肚,你这是要把我们带到哪里去?”
杜琮嘻嘻笑道:“不要着急,这条路我可是熟悉,前年来龙山,我就留意了,这是一条捷径,往前走不远,就可以看到一个山台,那里有一条小路,可以直通山顶,至少能比他们快上半个时辰,咱们赶紧走,先到山顶,到时候可要在他们面前好好吹嘘一番。”
四人刚近山台,便觉一阵轻风吹来,夹杂一缕琴声,琴声在风中忽近忽远,甚是不稳。
是谁如此雅兴,这半山之间,竟有人在风中弹奏琴曲?李文成心中正感奇怪,便听到一个声音娇斥道:“不好玩啦,都是你出的鬼主意,害我在这里弹琴,这么大的风,调也弹不稳,哪有半点情致!”
四人上了山台,只见一群青年围着三个女子,其中那说话的女子锦衣红裙,面容姣美,却是秦熳,一个青年抱琴垂立一旁,脸上兴致阑珊。
杜琮向那群人挥了挥手,跑步上前,师兄师姐地道了几声,问道:“秦师姐,怎么这么快就到这里来了?”
秦熳只说了一声:“你们来得慢了。”便朝李文成瞥去一眼,又将眼光收回,向旁边一个年纪稍长的青年道:“这山台不好玩,咱们走,到前面的亭子里休息去吧。”
一众青年纷纷点头称是。陡然遇见秦熳,李文成心头一热,上前打了声招呼,这时见她身边围着诸多青年,争相讨好奉承,又不由默默与他们落了一段距离,跟在杜琮、铁头和丘二三人后面,随着他们往前面一间山亭走去。
杜琮退后几步,退到在李文成身旁,指着那个年纪稍长的青年在李文成耳边轻声道:“他叫张之镜,是四师叔的亲传弟子,在师叔门下已学武十年,剑法极好,不过平日里自恃甚高,不屑与我们一路,哼哼,倒也没什么了不起。”
张之镜的名字李文成曾也听过,是四师叔秦叔同的二弟子,自小学武,在“江陵剑派”年轻一代的弟子中,算得上是出类拔萃。
杜琮轻哼两声,又指着自己的脑袋道:“以我杜琮的天赋异禀,再加上你的聪明才智,今年重阳节的大比武,我一定会师父师叔们看中,被选上去参加明年的‘万剑会武’,到时倒要让这些人瞧瞧我的厉害。”
李文成也嘻嘻一笑,在他耳边轻声道:“这话你可已经说一千遍了。”
铁头和丘二也跟了过来,杜琮摇头晃脑道:“嘿嘿,那有什么关系,你多听一遍便是,他们都以为我杜琮是凭着关系才成为内门弟子,他日待我纵横江湖,攀上巅峰,藐视众生之时,定要让他们明白,井底之蛙是个什么模样。”
三人对他的吹螺大法早已见怪不怪,李文成戏谑道:“什么模样?”
杜琮朝着张之镜诸人的方向做了个鬼脸,又捏着喉咙,翘起舌头,学着蛤蟆的呱声叫了几下,四人顿时开怀大笑。
秦熳这时走在前面,突然转过身来道:“你们笑什么,有什么好玩的?”
杜琮大声道:“刚才师弟我在路边看见一群蛤蟆,两只眼睛都是瞎的,对着天上哇哇乱叫,我这是学着它们的样子。”
秦熳不禁四下一瞧,啐道:“哪有什么一群瞎眼蛤蟆,我怎么没瞧见,尽在胡扯。”
杜琮嘻嘻一笑。众人走到那间山亭前,各自找了个位置坐下,李文成与杜琮等四人则找了个离众人稍远的地方坐着,自个说笑,只是稍一抬头,李文成总会不由自主朝秦熳望去几眼。
秦熳此时坐在一个石凳上,意态悠闲,正美滋滋地与身边几个青年男子聊天周旋,李文成瞧在眼里,心中莫名有些微微发酸,便将眼睛故意扭向别处,与杜琮三人说话,不再看她。
秦熳与众人聊了半天,见四人远远坐着,便向他们招手示意。
杜琮、丘二和铁头三人赶忙站起身,向她走过去,李文成见她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心中硬气泛起,也不理睬,犹自坐在原地不动。
这时一个青年向李文成喝道:“喂,你是哪个师父的弟子,秦师妹叫你,难道你眼睛瞎了,耳朵聋了吗?没一点尊卑之分,还坐在那里动也不动一下!”
那青年面色微黑,样貌颇俊,只是嘴唇看起来有些单薄。
李文成微微有些怒意,但见杜琮不住地向他使着眼色,他也不是莽撞之人,顷刻间平静下来,缓缓说道:“我是‘青松别院’的弟子,与秦师妹是同辈,何来尊卑之说。”
那青年似乎楞了愣,唰地一下脸色涨红,平日里师兄训斥师弟,踢打喝骂也是常有的事,他见李文成是个生脸,随口斥责一句,想不到李文成竟敢顶嘴。
他楞了片刻,但见李文成挺胸拔背,不亢不卑,顿时升起一股无名怒火,喝道:“你是什么东西,王师伯门下七位内门师兄,我都识得,倒不知你是哪个师兄带的,好大的胆子,见到师兄师姐也没点恭敬的样子。”
说着向旁边的张之镜瞥去一眼,便要朝李文成走过去,这时杜琮赶忙跳起身,挡在那青年前面道:“胡师兄,稍稍息怒,李师弟刚入师门不久,不懂规矩,还不知胡师兄你的大名,若是知道了,自然得恭恭敬敬,哪敢顶嘴。”
那青年叫胡曚,也是秦叔同门下的一名外门弟子,不过入门已久,颇有些师兄派头,这时见杜琮挡在前面,替李文成赔礼致歉,只冷哼了一声,说道:“既然是杜师弟这么说,这次那就算了,下次可要懂些规矩。”转身往回走去。
杜琮笑嘻嘻向李文成眨了眨眼,又使了个眼色,李文成这才向众人这边走过去。秦熳这时正饶有兴致地看着他,见他走了过来,她双手一撑,跳下石凳走到李文成面前,微微笑道:“你这人出来玩耍,也不与大伙亲近亲近。”
李文成一抬眼,见她笑颜如花,身上一股似有若无的淡淡香味飘出,突地如同中了魔咒一般,全身呆住,舌头僵在嘴里,说不出话来。
秦熳嘴角似含嗔意,咯咯一笑,向李文成道:“喂,木头人,怎么不说话?”
刹那间,李文成只觉天地间一切都消失不见,只有秦熳的声音飘来,脑中嗡嗡作响,过了好一会,才缓过神来。他深吸一口气,瞥眼瞧见秦熳也在看他,顿时一阵水雾又在眼前泛起,雾中秦熳的眼睛如星空的辰星,闪闪发亮。
此刻他的心便似在云端飘荡,头脑一阵晕眩,胸中好似激流涌动,待到回过神来,不由低下头,一时也不敢再向秦熳看去。
秦熳歪着头望着李文成,见他僵住不动,又是咯咯一笑,道:“果然是个木头呆子。”
这时那张之镜也走了过来,冷冷朝李文成瞧了一眼,脸上露出不屑的神情,转头对秦熳笑着道:“这人我倒是面生的紧,原来师妹却认得。”
秦熳扬起脸,娇叱道:“你就知道天天跟着我爹练剑,门里的师兄弟们你又识得多少?”
张之镜自然只得赔笑,却又昂起头道:“若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人,我也懒得认识。”说完又道:“师妹你心思太单纯,师父常说江湖险恶,让我跟在你身边,免得一些乱七八糟的人呆在师妹身边存了歹心。”
秦熳皱眉道:“李师弟可是咱们‘江陵剑派’的弟子,又不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人,哪里存了什么歹心。”
张之镜脸上有些惊讶,似乎未曾料到,一个新来的弟子,秦熳竟替他说话,顿时有些乱了心神,忙道:“师妹......师妹你娇俏可爱,又是咱们‘江陵剑派’掌剑之女,不知有多少穷酸小子想攀高枝......。”
秦熳脸色一沉,不悦道:“师兄你胡说些什么,想到哪里去了!”
张之镜面色尴尬,过了片刻,才讪讪道:“总之师妹你要多留些心。”
秦熳哼了一声,转身往山顶的方向走去,众人忙不迭跟在她身边一齐向上行去。此时已近山顶,只见山峦层叠,云雾缭绕,秦熳心情似乎好了许多,回头朝一众师兄弟们拍拍手道:“咱们早点赶到山顶,去瞧瞧那龙山松涛与秋眺。”
@刀口岁月 2021-09-12 12:09:38
支持文友!支持武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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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谢多谢
@刀口岁月 2021-09-15 07:34:54
如果标题改成《烟雨-山河-剑》,不知道会不会吸睛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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字越多,事越大^_^
众人纷纷点头称是,秦熳又朝李文成招了招手,李文成自然地走到秦熳的身边,瞧得旁边众人一阵妒意,却又不好发作。
到了山顶,果然风光美妙,秦熳高兴得又叫又跳。约莫半个时辰之后,先前与杜琮等人约定的师兄弟们也纷纷到达山顶,见到张之镜与秦熳等一众师兄师姐,忙也上前来打招呼。
这时山顶游人已多,热闹非常,有人便提议击鼓传梅,众人哄然同意。
“击鼓传梅”是一种游戏,众人围坐成圈,其中一个人手里拿一枝梅花,另外有一人专司击鼓,击鼓者必须背身或在屏风后,鼓声响起时,手拿梅花者由左手自脑后递给右手,再交给下一位的左手,依次传递。鼓声停住,花落谁手谁便受罚,或罚酒,或唱歌,或说趣事,事先约定即可。
有人拿出事先准备好的皮鼓和一束扎好的梅花,众人围成一个大圈。秦熳又向李文成招呼一声,大落落坐到李文成的左边,李文成右边则是一个不太熟识的弟子。
这时二人更近,偶尔肩与肩相触,李文成更觉心中悸动不已。
击鼓开始,当鼓声止住时,第一圈花落的是个粗豪的少年,他二话不说,拿出一壶酒,咕咕地喝了一大口。第二圈花落杜琮手中,他环视一圈,兜了一则笑话,乐得大家前倾后仰。
传了几圈,终于花落秦熳手中,她闪了闪眼睛,清清喉咙,唱到:“菡萏香连十顷陂, 小姑贪戏采莲迟,晚来弄水船头湿,更脱红裙裹鸭儿。”
她声音清亮明朗,听得大家纷纷鼓掌叫好。鼓声又起,秦熳右手将花递给李文成,李文成再传给旁边的人,刚传一圈,梅花落到秦熳手中,她一脸顽皮,却是不传,待鼓声落止,突地递到李文成手中。
李文成无奈笑了笑,心中却甜如蜜饯,他见秦熳唱了一首《采莲子》,便也唱道:“洛阳城里春光好,洛阳才子他乡老。柳暗魏王堤,此时心转迷。桃花春水绿,水上鸳鸯浴。凝恨对残晖,忆君君不知。”
他声音嘹亮清远,更胜秦熳许多。一曲唱罢,秦熳望着他,笑意吟吟,杜琮更是大声喝彩。
众人正玩得热闹,突见山顶上又走上来一群人,当先的一人身材挺拔,气势勃发,只见他向众人抱抱拳道:“各位,在下‘五虎门’屠修洪,见过各位朋友,刚才在山间听见这里热闹非常,在下心中发痒,也想与各位朋友相识相识。”
“五虎门”也是荆州武林中数一数二江湖大派,“伏虎刀”屠修洪的名声众人多有耳闻,这时张之镜也迎上前去抱拳道:“原来是屠师兄,在下‘江陵剑派’张之镜。”
屠修洪哈哈笑道:“张师兄,久仰久仰。”
他身后跟着的数人个个都是朝气勃发的青年,其中三人与张之镜也是旧识,都是林家堡的弟子,当中一人身形精瘦,目光锐利,名叫林剑杰,算得上是“林家堡”中比较出色的年轻弟子。
这时秦熳等人也跟上前来,这一众人只觉眼前一亮,屠修洪当下向秦熳拱手道:“这位师姐如此貌美,想必就是美誉江湖的‘荆南双姝’之一秦熳秦师姐吧?”
秦熳脸色不禁有些得意,不自觉捂起了脸,过了片刻道:“缪赞了,那都是些闲杂人的胡言乱语,莫当真。”顿了顿又道:“我年纪还小,不敢称师姐,叫我师妹就好了,你们一起过来玩吧。”
近来江湖上盛传的“荆南双姝”指的便是“江陵剑派”的秦熳和“林家堡”的林仙儿,荆州武林中一些年轻的好事之徒见过二人的秀美容貌,便给她们起了个“荆南双姝”的美名。
屠修洪等一众人听罢很是高兴,欣然加入游戏。
待传花再次开始,每到秦熳处,她故意将梅花留在右手中,鼓声止时,突地将梅花递给李文成,如此这般,李文成便一连唱了几首曲,秦熳更是开心拍手,乐不可支。其余人有的拍手称赞,有的则窃窃私语。
每次秦熳笑靥如花般地望过来,李文成便觉其时花香迷漫,心神俱醉。
正当他沉浸在这欣喜之中,突觉肩头有一只手掌搭上来,一股劲力将他向后拉扯,毫无戒备之下,他不由用力前挣,那劲力忽然转变,竟变成前推之势,他顿时猝不及防,向前摔出,好在他常与杜琮切磋过招,应变极速,双手突地撑地,凌空翻了一个跟斗,落到众人围坐的圆圈中间。
一个声音响起道:“这位师兄好身手,却是面生的紧,刚才跟你开了个小玩笑,这位师兄可别放在心上。”
李文成回过身,那人却是“林家堡”的林剑杰。
这一路上来山顶,张之镜的尖酸言语,其实已令他暗藏了怒气,这时见那林剑杰脸上带着笑容,眼神里却透着一丝凶狠,绝非善意,当下也不客气,说道:“倘若我刚才闪躲不及,只怕这就不是玩笑了。”
林剑杰嘿嘿笑道:“我见你一直唱些小曲逗乐,又坐在秦师妹旁边,想必也不简单,不是只会些下九流的把式逗人取乐,所以刚才只想试你一试,跟你开个玩笑逗个趣。”
李文成冷冷道:“是不是只会些下九流的把式,你出手试一试不就知道了。在下刚进‘江陵剑派’不过半年,只是一名微末弟子,身手实在稀松平常,你若不敢试,只怕连下九流也不如了。”
他这话一出,连讥带讽,便是明着挑战了,林剑杰若不接招,以后哪里还能抬得起头。众人也一阵兴奋,附和之声四起。
林剑杰四下里瞧了瞧,眼里凶狠之意更甚,嘿嘿冷笑着走到李文成对面不远,搓搓手道:“拳脚无眼,咱们私下切磋,有什么筋伤骨扭的,也别去跟师父们告状。”
李文成道:“自然不会。”
他其实心中并无把握,刚才与秦熳一番亲近,他已察觉出派内众多弟子中不少人对他心怀不善,心想此时若再不显露一下身手,只怕以后会有无尽的麻烦。
他将架势拉开,挥手劈面向林剑杰削去。林剑杰嘿嘿一笑,架住李文成来势,右臂运拳如风,“呼”地一拳向李文成打来,拳势凶猛。李文成轻闪避开,林剑杰又连出两拳,汹涌向李文成攻来。
李文成却不退避,双臂架起,硬生生将来势挡住,往后退出几步,那林剑杰拳脚上的力道,比他大了许多。
二人拳来拳往,斗了几招,李文成的心渐渐安定下来,林剑杰的招式虽然凶悍,比起杜琮的拳脚还要沉重得多,但他的招法直来直往,只要心中沉着冷静,便也不惧。
李文成或走或挡,将平日所练的拳招一一施展开来,一时间二人竟斗了个旗鼓相当。
众人禁不住大声喝彩,却是完全没曾想到,这李文成一个寂寂无名的外门弟子,竟能与“林家堡”中颇有名声的林剑杰斗得有来有回。
二人斗了良久,林剑杰渐渐焦躁起来,拳脚上的功夫他自觉明明要比李文成强上许多,可实际上每当他拳力到处,不是被李文成疾走避开,就是被李文成突施奇招,打个措手不及。
李文成则越斗越有信心,他将平日里琢磨出来的几式厉害绝招,这时尽数在林剑杰身上施用。有时林剑杰明明看起来占尽优势,却总被李文成瞬间扳回。
林剑杰越发焦躁难安,脚上劲力加重,猛地向李文成直扫,恨不得一下子将李文成踢倒在地,李文成见他劲力锋锐,脚步闪躲退避,这时林剑杰呼咋一声,两拳挺直朝下,由腰间向前冲出,猛地捶向往后退避的李文成,将家传绝学也施展出来。
李文成本是来回闪躲,二人相隔颇有距离,林剑杰这一拳到了李文成胸前,似乎力势已尽,却见他沉肩立腰,双拳化掌,向李文成胸前抓来。
这一式“青龙探爪”使得极好,眼见李文成避无可避,似乎此招必中,突然李文成含胸扭腰,竟瞬间避过他的双爪,同时右手向林剑杰颈脖反切。
林剑杰大吃一惊,刚才李文成不停退避,似乎没有反击之力,那料到此刻他竟突然回击,慌忙之中仰头后避,虽堪堪避过,却也颇是狼狈。
李文成一招未尽,左拳又斜斜向林剑杰刺来,这一拳用劲精妙,似要攻取对方胸前要害,又似是攻击面门,虚虚实实,让人无从招架,正是从瘦罗汉身上领悟的那一式拳法。
林剑杰大惊,慌乱中起手架挡,突觉脑袋一痛,右脸已挨了一拳。这一拳直打得林剑杰头昏脑胀,瞬间眼前花了人影。
李文成见林剑杰摇摇晃晃,趁机提脚一扫,将他扫倒在地。
众人也一下子瞧得目瞪口呆,随即爆出一声叫好,接着喝彩连连,刚才李文成独得秦熳青睐,众人都心有妒意,这时见他武功着实不凡,而那林剑杰终是外派弟子,自然又心向着他,秦熳则在一旁笑意盈盈。
※※※
回到别院,已是晚上,李文成躺在床上,想起今日秦熳的笑容姿态,内心如潮水般肆意横流,无法遏制,脑子里尽是她的身影,这种魂牵梦萦的感觉以前从未有过。
接下来一连几日,他都在别院里闷头练拳,可心中总有些魂不守舍。这一日,杜琮突然笑嘻嘻跑过来,拉着他道:“好家伙,你走了狗屎运了。”
李文成一头雾水道:“什么狗屎运?”
杜琮道:“秦师姐让我给你带个话。”
李文成一下子来了精神,说道:“什么话?”
杜琮向他做了个鬼脸,摇头晃脑道:“我们那位秦师姐,平时可是眼睛长在头顶上,看不见人的,想不到竟对你青睐有加,不错,不错,跟我一样有眼光。”
李文成伸手往杜琮腋窝一挠,笑骂道:“她到底让你带了什么话?”
杜琮嘻嘻哈哈做了个怪相,捏着鼻子,怪腔怪调地学秦熳的语气道:“你和他说下,明日酉时,在林渡口那里等着,我有些话要与他嘱咐。”
※※※
“林渡口”是位于江陵城墙东南角的一处渡口,河边长满了一排排的杨柳。次日,李文成提早便在渡口的草坡上等候。半个时辰过去,天色渐晚,秦熳终于盈盈而来,今日她穿了件素色劲装,更显得英姿飒爽。
秦熳迎面而至,李文成的心已怦怦乱跳。
秦熳一见李文成,故意俏脸一板,噼哩叭啦地道:“你这个呆瓜木头,干么要去和那林剑杰比武,简直胆大包天,看你武功也不怎么样嘛,竟然还能凑巧给你赢了。”
此时李文成心慌意乱,不由得深吸一口气,待心情渐渐平复下来,才道:“我若是不这么做,接下来他定会更加放肆,寻我晦气的由头只怕也会更多。”
秦熳笑颜一展,说道:“你这呆瓜木头,好像也挺聪明的嘛!”
李文成也只得赧然一笑,这时秦熳背着手来回踱步,装作一副老成的模样道:“呆瓜木头,我看你挺聪明的,武功底子虽然薄了一点,要有人指点指点还是大有可为的,说不定这次大比武让王师伯看中,将你收为内门弟子呢。这样吧,本小姐就教你几招吧,你可要小心看清咯。”
她说完也不管李文成愿不愿意,便将纤手展开,使了一套拳法。只见她将招式使得端严轻巧,极有章法,比起杜琮来却是强上好几分。
她拳法使完,当下便道:“这套拳法叫‘鹞子长拳’,一共二十四式,你记住了吗?”
这“鹞子长拳”一共二十四式,她使完也要好一阵,李文成虽然天资聪慧,一会儿的功夫哪能完全记住,便摇摇头道:“记住了七八分。”
秦熳道:“你使来给我瞧瞧。”
李文成脑中默记招式,依着使了出来,不记得的地方便胡乱带过。秦熳点点头,又摇摇头,对李文成使出的招式指点了几句。她性子有些急躁,见李文成学得有些样子,又接连使出一套拳法,叫作“飞燕拳”,让李文成记住。
习武当如读书,贪多嚼不乱吧,李文成心中暗想,但秦熳这样教他,如何敢违抗,只得硬着头皮将这些拳法招式统统记住。
秦熳见李文成学得有些模样,脸上挂满笑容,说道:“孺子可教也。”
李文成此时心情已放松开来,随口戏谑道:“名师才能出高徒嘛。”
秦熳俏眼一横,叱道:“油嘴滑舌。”
她这一横眼,娇态顿生,李文成只觉心中一荡。
秦熳瞧着李文成的痴样,脸蛋微微上扬,斜向一边,嘴角露出得意的样子,娇媚至极,李文成霎时不由瞧得痴了。
秦熳轻轻骂了句:“呆瓜木头。”
李文成默默不语,只是望着秦熳,心中充满了柔情蜜意。
过了许久,秦熳眼见天色已晚,于是道:“今天就到此为止吧,七日后也是这个时刻,再在此处等我。到时候,我可要考较你拳法学得如何了。”
李文成依依不舍与秦熳道了别,直至她的背影消失在浓浓夜色之中,才起身赶回“青松别院”。
一连数日,李文成拼命练拳,进展却不甚大。有时杜琮跑过来,二人切磋拳法,李文成学得杂了,东拣一招,西使一拳,反而不如他自己琢磨出来绝招的好使。
秦熳教给他的二套拳法,一套比一套招式繁多,每套拳法没个一年半载,哪能练熟,但秦熳的好意,他心头欢喜,自是千般难却,只得依照拳法路数尽力练习,他心中却是知道,这拳法也不是一时半刻的练习便能凑效。
@刀口岁月 2021-09-17 10:25: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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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哈
六.遇袭
到了第七日,便是李文成与秦熳约定的日子,他心中既是欢喜,又是忐忑,早早便来到渡口的坡上等候。
这时渡口边稀稀落落地站着几人,不一会,渡船缓缓从对岸划过来,船头立着五人,俱是一身黑色,头上戴着斗笠。
待船停在渡口,五人走下船,往坡上行来。这五人身背利刃,头上斗笠压得低低的,将脸遮住,远远便透出一股杀气,渡口等待渡船的几人见五人走过来,都赶忙躲开。
李文成有些吃惊,这五人中当先一人虽然被斗笠遮住了半张脸,可分明能感觉到他如刀一般的眼神划过来。
如今李文成练武日久,胆气也比以前壮了许多,可那人眼神扫过来时,仍不觉有些心神颤抖。
他不敢多看,眼神闪避,往旁边两人瞧去,这一瞧却令他心头大震,那二人虽然也被斗笠罩住脸,可是二人的身形李文成绝不会忘记,正是五个月前在他给‘梅花庄’送信回来的途中追杀他的那二人,那是他第一次面临生死的境地,那二人的身形面貌已牢牢印在他的脑海里。
此时那两人似乎并未留意他,李文成不敢再看,赶紧快步远走,走了一阵,再回头时,那五人已消失不见。
他心中忐忑,沿着河堤又走一阵,直见岸边树木深茂,他隐到一棵大树下,才觉心神有些安宁,望着河水怔怔出神。
天色渐渐暗下来,到了与秦熳约定的时间,李文成连忙收敛心神,顺着堤岸边向渡口快步飞奔。
待他到了渡口附近约定的树林,四下却空无一人,这时天已暗黑,酉时已至,却不见秦熳的踪影,他心下忐忑,也不愿就此离去,便在树林中继续等候。
他正焦急等待之时,忽听一声娇喝道:“看招。”脑后一股拳风突然袭到。
他刚刚遇到曾追杀过他的二人,心神本就不安宁,这时有人偷袭,心中猛然吃惊,急忙晃头闪避。他刚想转身,身后一拳又已朝后脸奔袭而来。
这两拳一拳接着一拳,很是迅疾,他不及转身,直向前窜出,哪知那人也如影附身,跟在他身后,左右拳向他侧脸击来,令他一时无法回头。
忙乱之中,他嗅到一丝淡淡的香味,想起刚才那声娇喝似乎是个女子的声音,心下顿时了然,他心中暗喜,却也卸下了戒备,后脑勺顿时挨了一拳,这一拳直打得他头昏脑胀。
“哎呀。”娇叱之声又自身后响起道:“你这榆木脑袋,怎么不知道躲开?”正是秦熳。
李文成心下安定,虽然被打得头昏脑胀,却喜不自胜。
“哼。”秦熳见李文成摸着脑袋,一副痛苦的模样,娇叱道:“挨打也活该,竟然敢让本小姐久等。从来只有别人等着本小姐,哪有本小姐等人的,看你下次还敢不敢晚来。”
李文成想起刚才五人,不想多生事端,让秦熳担心,于是道:“本来很早就动了身,只是在路上耽搁了。”
秦熳横了他一眼,道:“有什么事比本小姐的约定还重要。”
李文成朝她笑了笑,岔开话道:“师姐,你什么时候来的,怎么刚才却看不见你?”
秦熳哼了一声,歪着俏脸道:“刚刚你远远跑过来,我就躲在树后面,哼,竟然胆敢这么晚才来,让本小姐久等,不罚你一罚,难消本小姐心头之恨。”
她说完又欢快地跳脚大笑,娇声道:“你这个木头人,果然被我戏弄到。”
她这么大笑着,便如一个小孩子捡到一个好玩的东西那般欢愉,霎时间直将李文成瞧得呆住,心神飞得老远,暗自想道:“如果她能永远呆在身边,永远这么欢快,那该多好!”
“木头人,你痴痴呆呆的,又在想些甚么?”秦熳见李文成呆呆瞧着自己,顿时满脸笑颜道。
李文成脸上一红,又痴痴一笑。
“就知道傻笑。” 秦熳横了他一眼,道:“现在本小姐要考较考较你的武功练得怎样了,可不要让本小姐白费心思。”
她说打就打,轻身跳起,在空中扭动身体,右脚飞出,径踢李文成鼻梁。李文成见她这招“鹞子抄水”使得轻松敏捷,便矮身后避,心中却自暗叹,果然不愧是掌剑之女,自小练武,底子极好,才能将这一腿法使得如此轻松自如,却又灵巧精准。
李文成身形一避,堪堪避开,秦熳却不容他多想,已落到他的近身,左掌向他喉咙拂去。李文成一个后仰,右手五指摊开,向秦熳反切过去。
他这式使得却甚是巧妙,躲避之中反守为攻,令秦熳不及攻己,颇有临敌应变的本事,倘若只是伸手抵挡,秦熳的后着定然接踵而至,以她的迅捷快敏,李文成只怕挡不了几招。
这一掌反切秦熳,秦熳显然没有料到,有些吃惊,只是她武功底子实在高出李文成不少,一下便闪开切来的手掌,随即笑道:“你这木头人,身手还蛮不赖的嘛。”
说罢衣袖轻抖,人向右一转,左拳突地从身后击向李文成肩头。这一式出手不凡,李文成俯身前窜,从她袖底钻过,刚钻出袖底,秦熳右手已挟势劲风,迎头扑到。
李文成躲过左拳,她右掌便已拂到,这一下两式夹击,直教他难以躲避。他身子猛地扭转下沉,刚好躲过这一掌,身子也落到地上,随即就地滚开。
这一招躲得虽然狼狈,却也颇有奇效。
“真好玩,滚木头。”秦熳脸上挂着笑容,说罢又将俏脸一板,啐道:“躲得不错,可是你怎么不用我教你的几招?”
李文成暗暗叫苦,心道:“我的大小姐,你一上来攻得这么急,我哪有余暇使出你教我的拳法。”
秦熳一见李文成脸上愁眉,不悦道:“怎么,你还有怨言?”
李文成大急,心念一转,麻着胆子道:“像秦师姐这般漂亮,又愿意陪着教我武功,我欢喜还来不及,怎么会有怨言。”
秦熳白了他一眼,道:“看你人挺老实,哪里学来的这般花言巧语的功夫,定是杜琮教坏你的。”话虽是这么说,脸上却带着甜甜的笑意。
李文成见秦熳并不生气,顿时松了口气。
秦熳道:“再来练过,这次你需使出我教你的拳法,不许你再用那些歪门邪道的功夫。”李文成暗自嘀咕,心想这哪里是什么歪门邪道的功夫,但又怎敢当面抱怨。
秦熳甩甩双臂,这才规规正正地向李文成抱了个拳礼,将式摆开。李文成也学着她的样子抱了拳礼,摆开架势。秦熳踏步进招,双拳翻飞。李文成也将拳法展开,与秦熳对打起来。
没过几招,李文成身上便挨了一拳,秦熳的纤纤玉手看似没有杜琮力大,可是一拳打来,拳锋劲锐,威胁却比杜琮要大得多。他与秦熳对练良久,身上吃了不少拳头,好在他常杜琮对打,身子也练得硬朗,身上的疼痛倒不碍事。
二人对练许久,待到月儿挂在天边,秦熳便道:“呃,今天就到此为止。你倒是挺聪明的,学得不错,三日之后,再在这里等我,到时我再来考较你的武功,不许再晚到!”
李文成赶紧点头称是,过了片刻,终觉放心不下,说道:“师姐,现在天色已晚,我怕路上不太安全,先送你回家去吧?”
秦熳俏脸一扬,咯咯笑道:“就凭你这三脚猫的功夫,还想保护我。”但见她眼角含嗔,眼波流转,李文成顿时心神俱醉,这时秦熳转过身,双腿交叉,一蹦一跳道:“跟着我,快走吧!”
李文成与秦熳一同走到“花堤别院”,目送她进了院子,又赶到夜市,买了些烧饼和药膏,回到“青松别院”。
每隔几日,李文成便与秦熳相约见面,秦熳一边教他拳法,一边与他聊天逗趣,二人相见甚欢。他又将秦熳教他的拳法与杜琮多番试炼,渐渐也摸出了些门道。
杜琮练的拳法偏重刚猛迅捷,而秦熳教他的拳法则偏向轻巧多变,虚多实少。他将学来的拳法与杜琮交相练习,二人相互切磋印证,分享心得,进境竟然出乎意料地快。
金秋时节,桂花十里飘香,这一日正是中秋,天还未黑,城里已经开始张灯结彩。
李文成来到与秦熳约定的一处街角等候,不久便见秦熳款款而来,行走间隐见婀娜风姿,今日她的装扮与往日的素装不同,身上穿了件锦缎纱裙,一串明珠挂在颈上,映得她明艳动人。
霎时李文成呆了一呆,不由凝目望去,眼见秦熳杏脸生羞,犹若娇花照水,不觉痴了,秦熳却没有像往日一般取笑于他,只见她微微抿唇,两靥生娇。
李文成叫了声“师姐”,迎上前去,默默跟在旁边,此时街头人来人往,贩夫走卒,引车卖浆,好一番热闹的景象。
秦熳渐渐欢快起来,乐得从一处摊贩逛到另一处摊贩,吃的玩的,手里抓了一大把。李文成一路跟着,将她手中放不下的东西装到包裹里,偶见周围有羡慕的眼光投来,不觉挺直了胸膛,一股莫名的神气涌上心头。
二人游玩一阵,天色渐渐暗淡,城里的灯火已渐渐点起。华灯初上,城中玉坊的各家院子里传出一片丝竹与欢笑之声,中间又夹着猜枚行令,唱曲闹酒。
这时二人走到一家三开间门面的大酒楼前,门口酒旗招展,写着“聚香楼”三个大大的烫金大字,这是江陵城中最豪华的酒楼。秦熳向李文成招了招手,走进酒楼。
李文成迟疑片刻,也跟着走了进去。秦熳径直走上二楼,叫了个包间,又叫了些精致的小菜,一壶小酒。
今日她温柔可人,全不似从前的娇俏顽皮,这时望着李文成道:“今天是中秋,爹爹却不在家,木头,幸好有你陪着我。”
她如此这般,李文成反而有些惴惴不安,小声安慰道:“除了我,还有那么多的师兄弟呢。”
秦熳咬了咬牙,轻声道:“你,与他们不一样。”
霎那间李文成全身发软,心中似蜜一般甜。
这时便听包间外有人高呼大叫,拍手叫好,二人顿时好奇,掀开帘子走出去,只见酒楼三层的廊柱上挂了数十个花灯,一个掌柜模样的中年人大声道:“今日是中秋节,多谢各位客官来‘聚香楼’捧场,为了给各位客官喝酒助兴,就由客官们来猜一猜这楼上的灯谜,哪位客官能够猜对一题,当桌可免去酒钱十七文,若是猜对两题,可免去酒钱五十三文,猜对三题者,当可免去酒钱一百文。”
众酒客听完又是一阵哄然喝彩,有人问道:“要是猜对四题呢?”
那掌柜笑呵呵抱拳道:“猜谜助兴,猜谜助兴!一桌三题即可,各位客官高抬贵手,总不至于让我亏太多吧。”
众酒客哈哈大笑,李文成也大感兴趣,这时秦熳道:“木头,你会猜灯谜么?”
猜灯谜的游戏可是李文成的拿手老戏,以前在老家县里读书时,每到这样的时节,他总是出尽风头,秦熳这样问他,又有如此诱人的奖励,他早已跃跃欲试,这时忍不住掉起书袋来:“既然老板如此大方,咱么又怎能却了他的好意,今日必教他得偿所愿。”
秦熳白了他一眼,二人走上三楼,左右瞧了一会,秦熳揭开一个花灯上的谜题,这时一个面色白净的伙计走了过来,照着谜题念道:“左边绿,右边红,左右相遇起凉风,绿的喜欢及时雨,红的最怕水来攻。谜目:打一字。”
听说是字谜,顿时嘘声四起,这酒楼里多半都是江湖豪客和文人雅士,猜字谜,文人雅士自是高兴,江湖豪客们就大大不满了。
秦熳皱眉思考,连说了几个,那伙计都直摇头,有人起哄道:“小姑娘,是‘妖’”、“不是,是‘靓’”。
秦熳向一众起哄的看客啐了一口,李文成略一思索,便已猜出,这时对秦熳小声道:“是秋天的‘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