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安五年四月,孙策被刺杀的当月,远在中原的河内郡的军阀张杨也被杀了。杨丑杀张杨的目的是准备投曹操,但他很快也被杀了。杀他的是张杨的另一个部将眭固,眭固杀杨丑并不是为故主报仇,而是他不想投曹操,他要投袁绍。但不管是投袁绍还是投曹操,部下们都不想跟着张杨混了。
张杨被杀其实也不算冤,连他的两个部将都看明白了,可是他还不明白。随着公孙瓒、吕布陆续被袁绍、曹操干掉,中原的局势已经十分明朗。统一北方的王者,只能是袁绍、曹操二者之一,未来的胜利者只能从他们两人中产生。还存活的小军阀们只能选择去投袁绍还是投曹操,不会有第三个选择。这时候明白事的就该知道怎么做了,趁着手里还有筹码赶紧站队。
南阳的张绣跟他的谋士贾诩就是明白人,不久之后,在袁绍派人拉拢的情况下,他们依然选择投曹操。此时投降对曹操来说简直是雪中送炭,避免了两线作战,又解除了后顾之忧。也难怪曹操对极力劝说张绣投曹的贾诩感激备至。曹操特意对张绣说,过去的事就过去了,你不要有负担,努力干,我不会亏待你的。他是这么说的也是这么做的,在随后进行的官渡之战中张绣表现得很卖力,也受到封赏。
谁也不投的结果就只能被干掉,张杨却迟迟不做决定,搞得部下都被逼急了,这才要杀老大。袁绍跟曹操都清楚,撕破脸开战的日子不远了。而河内的兵变成为触发袁、曹决战的导火索。曹操先动手了。曹操迅速派出大将史涣渡河攻击,在射犬阵斩眭固,收编张杨旧部,占领河内郡。至此,曹操的势力进入河北。
大战已经不可避免。曹军进入敏感地区,袁绍必须做出应对。袁绍召集部下开会,以沮授、田丰、审配为代表的冀州本土势力,以许攸、郭图、辛评为代表的客居势力全都到场。所有与会人员都清楚这次会议的目的以及意义,这将是决定前途命运的决战。袁绍的智囊团主要由本土的冀州势力与他的豫州老乡势力构成。这两派是有矛盾的。
曹操与孙策的主要班底基本上都是任人唯亲,这么做虽然排斥很多优秀人才进入核心圈,但也保证了班子的稳定。乱世创业风险极高,用兵如曹操也多次经历溃败,孙策在江东的敌人比中原弱得多,可还是险象环生。他们能历经风雨,败而不散,靠的就是班子的忠诚还有极强的凝聚力。进入圈子的人只有在这里才能实现利益的最大化,所以,就算多次溃败,也打不垮。
圈子单一纯正,在创业初期,可以保证避免内耗,维持稳定。当然成为全国性政权后,再搞单纯的任人唯亲肯定是行不通的。袁绍虽然只占据河北,却有四面八方的人去投奔他,他的班子更像一个全国性政权。但他实际上只是一个地方政权,班子中两股势力不可避免争权夺利,为自己集团的利益考虑,产生内耗,这就在实质上削弱了袁绍的力量。
沮授、田丰、审配是冀州本土名士也是袁绍的谋士,但不仅仅是谋士,也是地方实力派,在袁绍多年的征战中,他们不仅出谋划策,更出人出钱支持袁绍南征北战。许攸、郭图、辛评是外来客居,他们的老家大多在豫州,他们渴望打回老家去,只有如此才能实现他们的利益最大化。
冀州本土名士的背后都有强大的家族势力做支撑,他们虽是谋士,但更准确地说是袁绍集团的股东!豫州名士如许攸、郭图、辛评,属于谋士。谋士只是参谋,股东不仅参谋还要有人力财力的投入。
袁绍的老家在汝南属豫州,他本人当然想打回老家。豫州系的人也基本都支持袁绍与曹操开战,夺取豫州统一北方,进而席卷中原。但以沮授、田丰为代表的冀州本土势力不支持,也可以说是反对与曹操宣战。
两强相遇肯定是一场旷日持久的大战。可以预见这必将是一场伤亡巨大损失巨大的战争,当然胜利的话收益也会很大,但这种收益是存在巨大风险的。外来谋士只需输出智力,打输他们损失不大,打赢他们获利巨大。但对冀州本土谋士来说,他们输出的就不仅仅是智力,还有人力财力。付出是巨大的,但收益却未必,因为有风险的。
豫州系强烈支持打曹操,打下豫州才有新地盘可分,打回去才能衣锦还乡。总不能一辈子待在河北吧。但是打曹操,做牺牲的是冀州系,分享胜利果实却是一起分,而且得利大的肯定是豫州系,冀州豪门显然不愿意做出力却得不到好处的战争,他们更愿意维持现状。
袁绍成为冀州之主,当然要争取地方势力派的支持,主动请田丰来加盟。而田丰却是“刚而犯上”,说话不给领导面子。袁绍要对曹操发动全面战争,田丰却大唱反调。而田丰提议的派小股部队骚扰,听起来不错,但是这比拼的是双方的组织动员和军队的机动性。你速度快,打速度慢的敌人自然可以。但曹军百战之师,组织速度和机动性一点也不慢,小股部队骚扰,曹操马上就能吃掉这波兵。就算不被吃掉,小部队也不会发挥多大作用。
田丰被关进监狱时,说袁绍必败。只不过是为了自己的面子。因为以前一直唱反调,如果关进去就改口,那不是自己打脸吗?这跟料事如神扯不上关系。后来得知袁绍战败,田丰在狱中也知道自己坏了大事,所以跟狱卒说:“如果主公败了,我肯定得死。”这也不是料事如神,而是知道自己闯了多大的祸。
从袁绍的谋士阵营来看:审配、荀谌、郭图、逢纪、辛评等人选择积极支持袁绍扩张。田丰、沮授不想支持,但本身是地方势力也是班子成员,至少表面上不能说不支持。反对也分两种,一种是明确表态反对;另一种是不方便明确反对,就以消极对待的方式婉转地表示反对。
与曹操的决战不是想不想打的问题,而是肯定要打,因为没有别的选择,中原只能有一个霸主。既然大方向定了,能不能按田丰、沮授说的,推迟点开战呢?接下来就得说说官渡之战的导火索:河内。
曾经,河内是张杨的地盘,张扬作为中立势力,算是袁、曹之间的缓冲区,不论袁、曹谁拿下河内,对于对方来说都是威胁。张杨的部将杨丑杀张杨要投曹操,然后部将眭固又杀杨丑要投袁绍。旁观的人都知道再不能犹豫,必须赶紧站队。身在其中更应该清楚,战争迫在眉睫。如果袁绍接收河内,就可以从孟津渡河威胁洛阳,洛阳东边就是朝廷所在地的许县。如果曹操吞并河内,就可以威胁河北腹地。
曹操迅速派出曹仁、史涣截杀找袁绍求援的眭固,并迫使河内投降,这等同于不宣而战。因为一个中立势力投降袁绍,却被曹操截击,这是赤裸裸的挑衅!随着河内被曹操拿下,袁绍的西南防线被打进一颗钉子。不得不增兵上党、黎阳,否则这两个地方再丢,曹军就可以直接开到邺城了!
与此同时,曹操派于禁屯兵黄河南岸,曹操已经亮剑,袁绍不论是否南下都得在黄河北岸屯兵防守。可否像田丰、沮授二人说的,骚扰三年疲困曹操呢?从曹操闪击眭固跟刘备的过程来看,曹操极善于打闪击战,部队动员能力极强,反应迅速,你不能给曹操一点时间,否则曹操可以迅速对周边打个来回!机动慢打机动快的敌人,除了抱团平推,似乎占不到便宜。
实际上,曹操处在中原四战之地,即使袁绍不骚扰,曹操也得常年奔走在征伐的路上。经过多年的磨砺下来,曹军上下已经十分适应多线作战。曹操最不怕的就是骚扰。袁军刚打完公孙瓒很疲惫,可是曹军也没闲着,甚至更疲困。曹操也是刚刚打下徐州,还有一个未解决的张绣。张绣是即将开战时才投降曹操的。
骚扰曹操难度很大,因为要过黄河。黄河防线很长,过去不难,但能保证安全回来吗?集中主力进行大兵团决战,风险当然高,但还有更好的选择吗?曹操这种对手,冒险过黄河不是骚扰,而是自杀式袭击,也就是去送人头。袁绍的优势在于能集中的兵力比曹操多,以多打少,总是有优势的。
打仗本身就是冒风险的,集中主力打决战本质上就是豪赌。这个时候,必须上下一心,团结一致,倾尽所有,向前冲。袁绍很清楚,现在是砸血本的时候了。他会倾尽全力,但这不代表他手下的股东们愿意赌上全部身家性命跟着他一起赌。虽然赢了,获利很大。但输了,损失更大,谁能保证一定赢。所以河北的股东们有点不情愿。像是田丰、沮授这种家族,并不需要跟着袁绍去赌,因为不管领导是袁绍还是曹操,上台后都得重用他们!
尽管有不同的声音,袁绍还是决定与曹操决战。袁绍现在能动员数十万人,他从中选出十万精锐,其中骑兵一万,也只有袁绍有这种实力。虽然东汉末年分三国,战乱频发,但规模通常都不大,超过十万人的也只有官渡、赤壁、猇亭三大战役。八年后的赤壁之战刘备孙权的兵力凑在一起也只有八万。二十二年后,刘备与孙权在猇亭翻脸互撕,那时两人一个称帝一个封王,双方参战兵力总数加在一起也才勉强过十万。而此时,袁绍一方的兵力就已经超过十万,名副其实的倾国之兵,可以想象此时曹操的压力有多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