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会是中国最大的慈善机构,有钱,排场大,它里面的大多数工作人员平常吃的、穿的,都不是普通老百姓能比的。这些工作人员平日里差不多个个都属于niubi哄哄的造型。社会上的人背地里都对这帮niubi人物看不惯。不过人家也没干出什么天理不容的昧良心事儿,外界也不能把人家怎么样。
最近上海城东女学的校长杨白民先生寄信给这个慈善机构的总办×××,在信中反映这个慈善机构附设医院给病人看病的情况。下面照录杨白民信件的全部内容,让大家看看这个慈善机构的部分慈善业绩。
××先生阁下:
我得肛痈有些年头了,最近这个病又犯了,因为敬重仰慕先生办慈善事业的名声,所以一月四号经由贵红□□会分医院介绍,住进静安寺路贵红□□会总医院的一天收费一元的病房。
第二天早晨,我正穿着单衣盖着被子睡觉,一个男护士走进病房喊我说:“医生到了!赶紧!”我正要披件衣服,男护士大声催我:“赶紧赶紧!”不许我披衣服,硬拉着我快步赶路。没想到经过好几个天井才到了手术室。
先生您想想,我是去看病的,他却一大早拉着我一个病人,并且只许穿单衣奔跑,那是一种什么样的苦痛。
到了手术室,两个年轻医生,一个姓张,一个姓刘,问我会不会英语,我回答说“不会”,他们就不理我了,开始挨个给其他病人做手术。就见这两个医生跟专为外国病人提供看护服务的外国女护士嘻嘻哈哈聊天。
我冷得实在扛不住了,问医生能不能早点儿给我做手术,医生瞪着我吼道:“你就不能再等一会儿?!”说完仍然把我晾在一边。
总算等到给我做手术了,给我打麻药,导致我一下子失去意识。我接受手术的时间是上午九点钟,一直到第二天早晨,我才清醒过来,疼得我实在受不了,大声喊。男护士又训我:“你自己要求动手术,喊什么疼?!”对于我提出的其他请求,完全不听。
我的妻子后来跟我说,在我接受手术那天,她遵照医院的时间规定,当天下午四点来看我。见我昏迷不醒,她着急地不停地喊我。等到探望病人的时间一到,护士就赶我妻子走。我妻子想继续喊醒我,他们就强行把她拽了出去。
在医院门口,一个卖桔子的人跟我妻子说:“夫人您知不知道这家医院的情况?我见过的进这家医院的病人,一年也没几个能活着出来的。”
到了第二天早晨,也就是我清醒过来的那个早晨,我的妻子又来探望我。进医院的时候,她又像上一次那样受到医院工作人员的喝斥。还有工作人员跟她这么吼:“看什么看!等你男人送进太平间,再来看吧!”
我住院以来,病床上没有褥子,只有柴草,被子也是薄得根本不保暖。护士每天来根本不管我苦成啥样、冷成啥样,硬把我从床上拽下地,开始整理病床,理由是:“医生来查看病房,赶紧赶紧!”另外,护士每天还逼着我去洗澡。洗澡能保持身体卫生,这个道理我当然明白,但是,洗澡堂不生火炉,这么冷的天气,换了谁受得了?!而医院方面根本不管洗澡堂生没生火炉。
每顿饭都是一点点稀粥和米饭,要求给个鸡蛋,老说“没有!”。
我接受手术的部位,自从做完手术以后,更要命了——一直到一月十号,不停地流血。喊医生,医生也不来。那种痛苦实在受不了了。
十一号由我妻子跟医院说明,愿意出院。经过医生签字同意,我回到了家,赶紧请别的医生来给看看。
别的医生说,是因为手术的时候,手术刀没有完全消毒,造成手术部位溃烂,已经开始往里溃烂了,还好现在发现了,要是再往里溃烂六七公分,连上肠子,神仙也救不了了。
先生您想,我不是犯人,贵医院不是监狱,医院的护士、差役不是狱警,医生不是刽子手,可是却发生这样的事情。先生您以大慈善家的社会形象呼吁公众做善事,可是贵医院却不体谅您的这番好心,以那样的方式对待病人。
庆幸我活过来了,还能张嘴说话,就拜托我的好朋友,由我口述,请他记录,把情况反映给先生您。希望先生知道真相,同时希望一般病人知道真相。
要是因为我的这封信,能够避免以后的病人受到我这样的痛苦,我就如愿以偿了。
杨白民口述于病床
上面这封信是由江苏省教育会副会长黄韧之先生替杨白民先生记录的,所以黄先生又在这封信的后面写了一段话:
这封信的内容是城东女学校长杨白民先生口授、我记录的,每句话都是杨先生说的。杨先生说的时候,躺在床上断断续续考虑用词,手术部位还在溃烂。他的夫人悲伤地看着他。
唉!上海丑恶的事情多了,我相信×先生听说过。即便这样,我相信×先生知道了杨白民先生的遭遇,心里头也会很不好受。
黄炎培附记
(根据1919年由上海改良社会研究所编辑出版的《中国黑幕大观》翻译改写的,原来的文章名是《红□□会》,作者署名“可怜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