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
在一连数日汤药入口后,当李寻欢可以精神抖擞下车走动的时候,京城也到了。
莫少秋看了看城内车马流动,又抬头看了看天色开口道“将近晌午,我们找家酒楼歇歇?”
商木析略一沉吟道:“你们去吧,我先去衙门等你们。”
“咦,你确定你是先去衙门而不是先回家?”莫少秋调侃
商木析不理会他只对李寻欢说:“李探花,就此别过,请。”
李寻欢拱手回礼:“这一路有劳商捕头了。”
商木析挥挥手径自离开。
莫少秋哈哈一笑不再多言,拉着李寻欢向前走去,边走边说道:“这仙吟居可是京城数一数二的酒楼,那儿独家酿造的仙饮酿入口甜绵,芳香醇厚可说是余味无穷啊,而且此楼东临翠湖西傍枫山景色优美……”
顿时,李寻欢有种来此游玩观光的错觉。
而此时小红也到了兴云庄。
小红自大门进入,直接穿过大厅去了冷香小筑,故而一路之上竟是一个人影也不见。
心中惊疑不定,小红穿过梅树林去了林诗音居住的小楼之中。然而房门开启后冷风贯入,吹起珠帘晃动,仍旧是不见人影。
步入房内的小红环顾四周,脑中思绪如飞。
“咦?”
她一路回来便听人说大哥犯了案子被押送京城,而她回来兴云庄却空无一人,难道此事是真的?
但怎么会连诗音姐也不在?莫不是随大哥一起进京?这也不像,林诗音的状况是不可能外出的。而她自院外进来也没见到林诗音,难道在别处,或者……厨房?
心中揣测的小红正打算再四处看看的时候,回身之际一道黑影迎面袭来。
意识恍惚间,小红不禁嘲笑自己,怀孕了竟连反应都变慢了。被迷香放倒可真对不起爷爷十几年的训练。
其实,此时的兴云庄也并非空无一人,只是人少了而已。唐蜜早就不见人影,先前回来的李寻欢、杨孤鸿也先后离开。杨夷常常外出采药。
真正在兴云庄内的也就林诗音,关玲玲和铁传甲,至于下人也就林麻子一个而已。
而小红又是径自去李寻欢居住的冷香小筑也难怪她扑了空。
故而此时无论是在厨房熬药的铁传甲还是被关玲玲拉去沁月亭谈心的林诗音都不曾发现这片刻之间有人来过又被掳走。
当然远在千里之外的李寻欢更不可能知道正在发生的一切。
仙吟居内李寻欢悠然将酒杯放下,赞道:“真是好酒。”
目光所及是一片大好河山,山清水秀。波光流转,楼中雕梁画栋,人声鼎沸。
余光中一袭紫色衣角翩然闪过,随后那张熟悉的面容令李寻欢不自觉握紧了杯子,头微微偏向窗外掩嘴轻咳。
直到眼角的紫色完全消失才回头对上了莫少秋担忧的眸,哂笑道:“难得喝到如此佳酿,一时激动了。”
莫少秋眨了眨眼,似真似假道:“那以后我每天都去牢内给你送上一壶。”
说完便绝不妥,这不是咒人么?正想说什么补救的话却见李寻欢一副理所当然道:“那就有劳了。”
莫少秋一愣,抬头打量李寻欢时却见商木析遥遥自楼梯上来。遂起身招手示意。
不待商木析走近便率先问道:“不是说在衙门等的么,怎么过来了?”
商木析边招呼小二再上一副碗筷边坐下道:“边吃边说。”
然后一脸严肃,慎重之至对李寻欢说道:“李探花,这顿不用客气,想吃什么就说,总之一定要吃好喝好。”
李寻欢挑眉,笑道:“怎么,难道李某明天便要处决?”而这顿遍是断头饭么。
莫少秋听这话手上一抖,惊讶的看向商木析。
怎会如此?!这没有可能。他已经不在京城还有谁想要李寻欢的命?其实哪怕他在京城他也未必就是真的想杀李寻欢的。难道是——不想杀李寻欢的走了,想杀李寻欢的留下来等着李寻欢自投罗网?
但是不论怎样也不会这么快,这不合律法,很容易招人话柄的。除非那人不想在官场混了。
虽然李寻欢空有个探花头衔没有官职在身,但他在朝中人脉不可谓不广,单看他对付关天翔那时仅凭几张拜帖、几封书信谈笑之间便掌握了朝中风向断了关天翔一切后路,也可以说逼得他上了绝路。虽说这其中确是有他父亲的因素存在,但也不能忽略李寻欢那舌灿莲花的口才以及他自身令人折服的个人风采。
所以他不相信在先后经过云王、关天翔的事情后,朝中还会有人把李寻欢单纯的看做江湖草莽,更不信还有人敢不经审理直接将李寻欢拉去午门砍了。
十七
关栎站在山上眺望远方,对照着手中的路观图,知道下了山便到山西了。心想有这路观图还真省了他不少时间。心念牵动,想起那日朱寿的问话。
“为什么一定要去山西?”
夕阳下,少年斜卧山坡,一手只额,一手持扇若有若无的在身侧扇着轻风。侧着头看向同伴,眸中流露些许不解。
“因为山西有李寻欢。”
童稚的声音是好奇,是认真,是坚定。还有,他自己也不曾发觉的向往。微微弯下嘴角,看着天空,平静的述说心中的疑问。
“我想亲眼看看,李寻欢是怎样的人?”
这个在家就曾听过的人,这个引起他好奇之心的人。
有人说他重情重义,挥金如土。为成全兄弟,舍下爱人,散尽家财。
有人说他侠胆忠心,智勇双全。先识破云王谋反,后有智破鞑靼野心。
也有人说他是风流探花,情场浪子,惹的情债不断,酒毒缠身。
也有人说他无情无义,负心薄情,害的结义大哥家破人亡。
那么,李寻欢到底是怎样的人?他究竟是多情还是薄情。他是重义还是无义?
他的智谋、他的手段又是到了何种地步,让三叔多年的苦心经营数年的运筹帷幄毁在数日之间?
他,真的很好奇。
“啰,这是路观图,我就不陪你了。对了,你有盘缠吧?”
显然,朱寿无心与此话题,只从包裹最低层翻出了一卷图纸丢给关栎。
“反正你也没想好去哪,和我一起吧。”关栎接过图纸凑近朱寿,咧嘴状似神秘的说道:“李寻欢可是江湖神话呢!你不想看看?一睹小李飞刀的风采?”
“免了,我不感兴趣。”朱寿扭头,一副敬谢不敏的模样。末了小声喃喃了一句:“而且他还不一定在山西。”
“什么?”关栎虽然自小学习汉语,不过真算起来不过五六年的时间,朱寿最后那句声音又小又快,他一时反应不及,只听出了开头两个字。“而且什么?”
朱寿眨眼,心想李寻欢在不在山西他也不能确定,冒然说了只是徒增关栎的烦恼,或许他去了山西还真能看到李寻欢也不一定。
遂回道:“我是说,而且我们两个人一起目标太大,你不怕又被抓住?不然我们互换衣服然后反向而走,怎么样?”
一席话定下了大致方向,最后两人约定来年在京城再会。
关栎再看了看手中的路观图,起点是京城,终点是山西。中间所经过的大小城镇、村落,山坡河流皆细细标注。
“既然不感兴趣,为什么要准备路观图?”
关栎奇怪的嘀咕,越看这路观图就越是有一种熟悉的感觉,手指拂上图上的字迹。
“咔嚓。”
一声树枝折断的轻响,惊的关栎回头,只见身后树林之中似是有人影晃动。
循声走去,拨开枯枝,一红衣女子半跪在林中,冷汗直流似是正忍耐着极大的痛苦。惊而抬头,在看到关栎的面上一瞬由绝望转为放松,眸中有光芒闪过后又黯淡。
表情变化不过瞬息,还不待关栎开口,身后错综的脚步声响起,还夹杂着几声呼喊。
“人往这边跑的。”
“追!”
女子神色又是一紧。
关栎忙将枯枝合拢,又捡了几根抱在怀中,然后弯下腰去捡四周散落的枯枝。
“嘿,小孩,你有没有看到一个女的从这边跑过?”
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关栎一跳,手上一松,枯枝散落在地。关栎扁扁嘴,一副要哭的样子看向众人。轻轻抽噎两声颇似敢怨不敢言的模样将手指向旁边的岔路。
众人转身便走,关栎继续回身拾柴,直到脚步声彻底消失才回到原处。
关栎拨开枯枝“好了,人走了,我们赶快离开防止……”
防止他们发现了回头来追。后面这句话在看到眼前景象时自动消音。
树林中,女子侧身躺在地上,双目紧闭,双手护在腹上。竟是晕过去了。
关栎楞住了,他现在该怎么办?下山叫人,还是拖她离开,或者叫醒她?
仔细想想却是一个办法也行不通,下山叫人,只怕他刚下山那些人就发觉不对追回来把她带走。拖她离开,就算他有这个力气,看她面露痛苦之色显然身体有恙,肯定也是经不起折腾。至于叫醒她,只怕她醒了也走不动路。
但此时的关栎还是停止了思考,因为身后再次响起的脚步声告诉他,来不及了。
兴云庄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
手指拂上琴弦,无意识的拨动下一曲《雁邱词》悠然荡开在梅林之间。这首词是他们的诗集上的第一首词,是她最爱的词。也是她多年来最常弹奏的词。
连日来兴云庄的安静也给了林诗音静心的空间。数日无人打扰的她忽然想起了很多。尤其是在这他和她还有她的孩子自小生长的地方。
她想起他们一起在冷香小筑写下第一首词,再一起合奏。
她想起小云常常在她的旁边听她弹琴,一曲作罢后扑到她怀中撒娇卖乖。
昨日种种,均在眼前。触手而去,却是烟消云散。
再回看身前,梅林之中,只她一人独坐抚琴。
琴声起落,最终消失在梅林深处。寥寥的琴音,若有似无。林诗音脑中似有什么一闪,不及她细想,手指率先做了反应。
由徵转羽,指尖流出的是当日踏青时李寻欢所唱的《欲将生死譬》
“已死必应生,出身还复死。冰水不相伤,生死还双美。”
再次听这首歌,林诗音却笑了。
当时,她以为死的会是表哥。而现在,却不由得她感叹一句人生难测,天意难辨。
而最终,化在她心中,不过一个问号,一个为何?
林诗音心中的不解很多,尤其近日她想的越多疑问越多。而疑问或大或小。
就像前几日她一直在想,为什么死的会是小云,而且还是被他所杀?
现在她在想,为什么同样是喜欢《雁邱词》的表哥,那日为何弹奏的却是《欲识生死譬》?
“娘。”随着一声呼唤,一件外衣披在了她的身上。
“虽然是暮春,早上还是有些寒气的。”关玲玲在林诗音身后说道。“娘,你刚刚的琴弹了一半就停了下来,是想起什么吗?”
林诗音缓缓摇头,目光迷茫,若有所思道:“我,好象看到一些片段,又不清楚。我也不知道。”
关玲玲看林诗音皱眉苦思的神情,宽慰道:“不要着急,娘你不用刻意的想,时间就了你会慢慢恢复的。”
林诗音点头,又抬头问道。“玲玲,你说他杀了小云,那你恨他么?”
关玲玲身形不变,面色如常,除了眸中快速闪过的流光并没有丝毫不妥。她开口,缓慢而平静的回道:“恨。他让我失去一切,我为什么不恨?那么,娘你呢?”
林诗音仍旧摇头:“我不知道,只是……”
她眉间轻皱,目光下移。
“我很难受。”心里面,顿顿的难受。似有什么重重的压在胸口,一点点打磨着心中最柔软的地方。
林诗音的右手轻轻叠在关玲玲的左手上,轻声说道:“玲玲你呢?”
是不是也和她一样,悲伤大过于愤怒?
树枝摇曳,点点落英中,一袭青衣悄然退去。
无声无息。
京城
李寻欢坐在牢中的草堆上,喝完了最后一口酒。
再次感慨不愧是仙吟居的独酿,确实不错啊。
那日他们在仙吟居边吃边聊,从晌午聊到黄昏。而那一顿饭,对于李寻欢来说,也是收获不少。
最后,莫少秋送李寻欢到了牢房,问:“还有什么需要的吗?”
那么自然而然的问话,顿时又给了李寻欢一种他是在客房而非牢房,而莫少秋则是送朋友回房休息,临行前的惯例慰问的错觉。
至此,一路上李寻欢的怪异感觉彻底清晰了——自他们一路走来到现在,竟是没有一个人当他是身犯重案被押送进京的人犯。反而更像路上巧遇结伴而行的游人。
李寻欢略想一想,然后说:“那就请莫捕头莫忘了给在下送仙吟居的佳酿。”
莫少秋也想起了在酒肆中的戏言,笑:“我这算不算一语成谶?”
此后,莫少秋每天都会带一壶酒来看李寻欢,顺便和他聊聊京城发生的一些趣闻。走时再带走前日的空酒壶。
李寻欢晃了晃已经空了的酒壶,心中想着,他也快来了吧。
续而又笑自己,一天一壶酒竟把酒瘾全数都勾了起来。
牢房外传来了脚步声。是径自向他这里走来。
没有酒香,李寻欢心中暗猜。不是莫少秋,那么来的是谁呢?
嘴角勾起,低声喟叹。
平静的三日啊,终究过去了。
“哎呀,王爷这话好没道理。”威武将军连连后退,捶胸道:“陷害李寻欢是王爷要在下示出的诚意,在下事前也提醒了王爷凡事太过易引火烧身,以不变应万变才是上上之策。王爷不信,在下为了让王爷相信在下只好按照王爷之意去做。如今适得其反李寻欢不仅没有受制反而借此机会来了京城成为王爷的一大阻力。王爷却反怪起在下了?”
紫衣人一噎,想起他们上次见面。
那时他刚见过三弟的得力手下冥轩。冥轩自幼便追随关天翔,与律晓峰一明一暗。要想完全掌控关天翔的势力必要收服冥轩。而冥轩的唯一要求就是为关天翔报仇。其中自然包括破坏了关天翔的计划并亲手了结关天翔的李寻欢。这个要求虽说无可厚非,与他也是举手之劳。但如果他亲自出手反而会打草惊蛇。而就在此时他前来要求合作,便心生一计让他对付李寻欢。
紫衣人原本打算让他陷害李寻欢,使李寻欢深陷通敌大罪中脱身不得,然后再将他的消息透露给李寻欢这样既可以让他们相互牵制也可了却冥轩心愿。而自己可借此通过关天翔在朝中的势力制造内乱,然后里应外合一举拿下大明。谁知李寻欢竟以此入了京城,观其这几日的待遇哪里是个犯人模样?而那个威武大将军竟然请命远赴边关抗敌,远离了政局让他这一石三鸟之计不仅发挥不得,便是京都之事也多添变数。为防万一他只好亲身前来。
此事虽是自己的意思,但是执行的却是眼前这位声称要合作的威武将军。事态发展至此,紫衣人心中早已明了,他识破自己的算计。所以事前故意推辞一番,然后在进行时透露一些消息给李寻欢,再在朝中挑拨一下。论起大明政局掌控,自己远在鞑靼鞭长莫及自然不若这个大明将军来的如鱼得水。
他这么做为的就是堵死自己的后路,让自己不得不与他合作,好从中得利。他请命边关便是证明。
只是,你小瞧我了。紫衣人心中轻哼。
“无论如何,此事并不如预期,将军需重新示出诚意。”
“自然,这也是在下前来的目的。”
“哦?那么将军的诚意呢?”
“李寻欢已经知道王爷到了京都。”
“那又如何?难道将军的诚意只有这一句无关紧要之话?”紫衣人佯装不耐,面上不动神色。被人识破固然不妙,但也在意料之中,他敢来自然做了被识破的准备。
“自然不是,在下只是想诚恳的提醒王爷,不要低估了李寻欢。否则性命危矣。”
“那么将军的诚意呢?”
一块刻着飞龙在天的令牌落入手中。当紫衣人抬头时人已走远。山风送来悠然的回答:“在下的诚意便是劝告王爷不可贸然行事,若王爷执意如此在下也无法,赠王爷护身符一张但愿我们有合作之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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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笑春风以前的更新也是断在这里,已经把存稿全部吐出来了,正好元旦结束,有时间码字,但愿我今晚能把下一章码出来……
嗯,为了纪念这么特殊的时刻——追进度结束的时候又正逢1314,某只决定~~~~
明天停更一次,后天继续~
终极原因是,一下午吃了睡醒了看的,完全木有码字……咳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