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东来神色有些颓废。
他显然已知道今天注定是逃不过。
于是他开始提醒萧泪血道:“酒已喝了,你也该动手了。”
萧泪血的手缓缓地按在了箱子上,卓东来却在这时突然起身,继续地解释自己这么做的原因。
他道:“其实他对我来说一直都是很有用的,只不过是已经到了非杀他的时候了。”
接着他将目光转向仍坐在椅子上的萧泪血,问道:“你是不是已经准备好了?”
萧泪血道:“是!”
卓东来道:“那么在你动手之前我能不能问你一件事?”
萧泪血问:“什么事”
“你之所以一定杀我的原因,难道是你要为他复仇?”卓东来问道,不过他不等萧泪血回答,很快地替他答道“不是,绝对不是为他复仇。因为我看得出来你恨他,远比世上所有的人都恨他,如果他现在还活着你也会杀了他。”
萧泪血淡淡地答着:“是的。”此刻他的面上连一点表情都没有。
“如果他还没有死,我也会杀了他。在我动手之前,我也会问一件事,一件只有他才能告诉我的事,一个只有他才能解答的秘密。”
卓东来问:“什么秘密?”
萧泪血不答反问道:“你知不知道我要问你什么?”
卓东来叹道:“我知道又能怎么样呢,你会放过我吗?”
萧泪血像是没有听见,他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思路里“我真的很想知道究竟哪一个才是我的孩子?”
“那实在可惜了。”卓东来叹道“现在老人已死,我相信这世上已经没有人可以解答这个秘密。”
这句话似乎触动了萧泪血的心弦,他人立即站起,手已按在箱子上,一触即发!
“等一等!”卓东来本是背对着他。
此刻他忽然察觉到有股强劲的杀气直直地逼入他的肺腑,使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惧,所以他骤然回首,大声地道。
“还有什么事?”
“我要说。”卓东来深吸了口气,极力地将心情放松下来,保持神态不变,他瞧着萧泪血慢慢地道“其实你早就可以动手杀了我,为什么还要等那么久,这一点都不像你,你一向都寡言少语。”
“问得好!”萧泪血道。
直到此刻他才发现卓东来的确是个非常厉害的角色,在自己没有出手之前,他就已经洞察了一切。
萧泪血也瞧着他,面上全无表情,慢慢地道:“如果你不问我也不会去想。现在我明白了,是因为刚才在浴池里我听到了你说的话,你是一个可怜的人,让你活着比让你死更让你痛苦。”
说到这儿,他死灰的目光中忽然卷起一丝涟漪,磐石般苍白的面上也裂出条缝,那里面藏着同情。
“那你的箱子?”卓东来忽然问道。问出这句话时,他的鼻尖已冒出了细汗。
“我还是要打开的。”他道“算是给你一个解脱,也算是我这辈子唯一做的一件好事吧。”
说完这话,他人已站起,手按在箱上却又收回,道:“ 拿刀吧,我不想胜之不武。”
“不用了。”卓东来不想面对他,他的逼人的杀气令他紧张,只要他一紧张,神色就会不对,所以他很快地转过身去,道“你难道不知道什么叫做无刀胜有刀吗?”
萧泪血道:“你的意思是你不用刀,我也不能用箱子,这不可能!”
“好吧。”卓东来终于同意了,他转过身重新面对萧泪血的杀气,道“那么为了公平起见,我告诉你我的靴筒里仍然藏着一把极为锋利,削铁如泥的短刀。”
边说着话,他边已自靴筒中抽出了把已断刃的短刀。
“你想用这把小刀来对付我?”
萧泪血有些惊讶,仍有些不相信,卓东来居然会准备用这一柄已断刃的短刀来对付自己的箱子。
今日若是换成李寻欢,或许他还有些顾虑,可惜他面前的这个人是卓东来。
“不要小看这柄刀,这无疑是刀中之刀。”
卓东来凝视着手中的这把断刃之刀,继续说道“它是我经历过无数次惨痛的教训,无数次失败和胜利蜕变出来的刀。现在刀刃虽钝,但仍不失去它的锐度,只因它曾经抵御过这世上最可怕的刀。这把刀即出,无疑也是无数次蜕变的精髓。萧泪血。”
他叫道,他将目光转向萧泪血同时手中的这柄短刀也指向了他的咽喉。
他瞧着萧泪血,目中显出丝得意。
此刻他正一字字地问道:“你将用何种拼凑出来的武器来克制这把刀呢?”
萧泪血冷冷地道:“等你看见的时候,血已经把这里全染红了。”
“是呀,是呀。”卓东来附道。
语气中有着说不出的讽刺味道。
“你一定有办法的,你杀人无数,可从来没有失过手啊!”
他说完这句话的时候,便没有回声。
人一下沉寂下来,连周围的空气似乎都已凝结。
依旧是长安,长安依旧,人也依旧。
提着箱子等着杀人的人和没有提箱子等着被杀的人都依旧。
卓东来手中的断刃仍指在萧泪血的咽喉上,而萧泪血的手已重重地拍在了箱子上。
“啪”地一声,箱子已打开,金光万丈,映入了卓东来放大的瞳孔中。
那一刻他似乎看到自箱子里的那些铁器竟真的在瞬息间组装成了一件不可抗拒抵御的兵器刹那间将他的性命夺去,封锁在箱子里面,他的血刹那间像鲜花一样喷出,染红了这间屋子。
欧阳萝莉脸色煞白,她瞪大着露在外面的双眸,连连倒退。
“叮”地一声手中的匕首跌落,她似乎又是一惊,忍不住又往后退了一步。
这才勉强倚着墙,手掩着肩头上的创口,回首一咬牙,用力地拔下上面的飞刀,血立刻流下。
她挥动着手中仍在不住往下滴血的飞刀怒视着李寻欢,大声地道:“你为何不杀我?”
此刻李寻欢已从地上站了起来,手掩着胸,瞧着她的样子,心中在叹息着,口中却淡淡地道:“因为你必竟还是个人,人之初性本善,你本性并不坏,只是受到了坏人的挑拨才变成这个样子的…”
“李寻欢!”不等李寻欢将话说完,欧阳萝莉已冷冷地将他的话打断,大声地叫道“我用不着你来教训我,我也从不听别人的教训!”
说完,她不等李寻欢再说什么,她人已调头冲向了无边的黑夜。
紫别院中,一行人手中端着托盘,急急地朝后院那间荒废的屋子走去。
现在卓东来已更好了衣。
穿上那件紫貂大衣,戴上那顶紫绒貂皮帽子,人便斜躺在紫色软榻上,手中端着酒杯,等着站在一旁持着紫晶壶的卓青给他斟酒。
他的神态看上去非常地悠然,从容。
喝了两杯后,他原本苍白的脸上才渐渐红润起来,就好像一个快病死的人突然吃了还魂丹,重新起死回生一样。
他长吁了口气,道:“啊,这样舒服多了。卓青你不觉得惊讶吗?”
卓青用余光瞟了眼地上倒着的人和他手边的箱子后,便答道“我的确应该惊讶,不管谁看见了,一定会认为自己看到的只不过是种幻觉。”
卓东来将杯递给他,接着道:“这种事情根本就不可能会发生。”
他的眼已盯在地上的人的身上,说道:“面对世上最可怕的敌人和最可怕的武器,生死只不过是在呼吸的一瞬间而已。”
“可我只看到了卓爷的从容悠闲。”卓青道。
此时他早已目光转向卓东来,目里露出无限的崇拜,他的声音也同样充满着崇拜。
“您早料到了,所以刚才吩咐我们替你换衣服,伺候你喝酒,这种时候的确应该喝一杯酒庆祝一番。”
“在这种时候,只要是一个神志清醒的人是绝对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因为。”卓东来说到这便顿住,将目光转向了他,才道“也许这杯酒只有在黄泉路上才能喝啊。”
卓青应道:“卓爷知道就算这箱子已经打开,萧泪血也不会再有任何动作。”
“哈哈!”
卓东来大笑着,他起身,故意走到萧泪血的跟前,顿住脚,目光却已不屑多看他一眼,口中道:“这个神秘而且可怕的人本来就像是在地狱上空的幽灵,却在突然之间被冥冥中的主宰将精魂给召唤回去,变成了上古时代的化石。卓青你可知道这是为什么?
卓青立即走上前,道:“不知道。”
卓东来也不解释,只又问道:“那你可知道萧先生是个什么样的人?”
卓青道:“很奇怪的人!”
“错!”卓东来纠正道,同时目光也已转向地上萧泪血的身上,“他是一个很了不起的人,近二三十年江湖上的武林高手死在他的手上少说也有四五十人。他手上提的那口箱子据说是当今世上最可怕的武器。”
他收回目光仰着头,道:“我一向是个不很谦虚的人可是我却要说,只要他一出手我就会是个死人。”
他继续自述着道:“箱子已经打开了,的确他本来就要杀我为何至今迟迟不肯出手呢?”
没有人回答,于是卓东来瞟了眼萧泪血,转身又道:“他宁愿像个呆子似的躺在那里看我喝酒却迟迟不愿出手。他不是不敢杀我,像我这样的人在萧先生的眼里连一条狗都不如,你可知道为什么到现在他还迟迟不肯杀我?”
卓青显然已听出这最后一句话是在问自己,于是他又道:“不知道。”
“他想杀我。”卓东来坐在椅子上,答道“但是他已经失去了杀我的名义,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静静地躺在那里等着我去杀他,就好像杀一条狗甚至比杀狗还要简单!”
卓东来说出这段话后,神色竟有些激动。
当条狗的滋味没有比他更清楚,现在他自然也要让萧泪血尝尝当狗的滋味。
“卓青,你可知道这天下无双的萧先生怎么会变成一条狗呢?”他问。见卓青迟迟不开口,他又道“你应该看得出来,多少总应该看出来一点,如果连这种事情你都看不出来想活到二十岁不容易。”
迟疑过后,卓青终于开口了。
既然已被看出心思,他只能道:“是的,这种事我多少都应该能看出来一点。”
卓东来道:“恩,看出什么了?”
卓青从容地走到萧泪血的身前,盯着他道:“萧先生恐怕是被人用一种特殊的方法制住了,全身的功力只怕连一分都使不出来。”
“对!”
卓青得到赞扬后并没有表现出丝毫得意,而是继续盯着萧泪血道:“萧先生本来是人中之龙,并不是狗。不过萧先生知道如果龙死了,就算是一条神龙也比不上一条狗。”
卓东来道:“可是狗也会死啊!”
卓青回过身,面对着他道:“当然会死,迟早总会死。“
郭青应了声好便走出去,到吴婉的那间小楼中。
吴婉正在查账。
她一向对卓东来不满,刚刚又听管家说有些账目卓东来已经查过了,不用再查的话后,她的脸立即沉了下来。
她的手不停地翻弄着那些账本,心思却没有在那上面。
她这么做不过是为了证明给别人看。
别人怕卓东来,她不怕;别人把卓东来的话当圣旨,她吴婉偏偏要当狗屎。
管家站在一旁,低垂着头,是大气不敢喘。
耳里听着哗啦啦的翻页声,心里去好似有无数只蚂蚁在爬。
他现在是留也不是,退也不是。
只能是风箱里的老鼠两边受气!
当郭青从容地从外面走进来时,管家长吁了一口气,他知道这短暂的煎熬总算是结束了,自己终于可以解脱了。
他陪着笑容躬身退了出去,关好了门。
吴婉抬头只看了郭青一眼,一双黛眉立刻蹙起。
她大声地质问着郭青为何要穿紫色的衣服,她这辈子最讨厌这个颜色,她让卓青赶紧将这身紫衣换掉,卓青只是浅浅地应着,问她找自己来有何要事。
吴婉先是问及他哥哥的事,郭青只是简单地应付着,他当时的心思全在卓东来的身上。
他正琢磨着如何能够到他老人家身边谋个差事,得到重用后,飞黄腾达,出人头地。
吴婉见他心不在焉,终于把话题转到他所关注的上面来,她问他想要什么样的差事,她可以看在他哥哥的面上替他去安排。
郭青立刻表示要到卓东来的身边,哪怕只是去端茶送水的小差事。
吴婉很是不解他为何一定要上卓东来的身边。
郭青道:“我崇拜卓爷,想做和他一样的人。”
吴婉目中带着深意,许久才道:“好吧,我可以把你安排到卓东来的身边,只不过我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郭青大喜,急忙问道,看他的面上的喜色简直比娶了媳妇还要高兴。
吴婉心中叹息着,表面上却不动声色,只是盯着他一字字地道:“我要让你把卓东来的一言一行都告诉我知道。”
郭青推门进入紫屋时,卓东来正在抚琴。
此时他已换掉了紫衣,穿着一身青衣,手上还端着个托盘,上面是刚刚熬好的桂圆莲子羹。
郭青对音律并没有什么研究,但是卓东来却正弹在兴头上,如痴如醉。
郭青不忍打扰默立一侧,只待卓东来随时吩咐。
卓东来却是早已发现了他,于是便道:“郭青。”
郭青轻轻地欠身,道:“卓爷。”
卓东来道:“你不是一直在大镖头那边忙吗,今天怎么有空到这儿来了?”
郭青上前来,答道:“我今天刚刚被调过来,任卓爷差遣。”
卓东来仍在抚琴,道:“谁把你调过来的?
郭青道:“是我要求夫人把我调过来的。”
卓东来人在陶冶之中,听了这话,停下抚琴,睁眼道:“你求她?”
郭青问道:“卓爷可是奇怪,我为什么要求夫人把我调到卓爷身边?”
“不是。”卓东来淡淡地道“我只是奇怪她怎么会答应你。”
郭青实话实说:“因为夫人要我把卓爷的一举一动全都告诉她知道。”他知道自己说完这话,卓东来一定会有所反应,果然卓东来听完这句话后将目光投向他,上下扫了一眼。
那种目光竟是如此地阴冷,冷彻心扉。
可是郭青还是直直地站着,一动不动。
卓东来收回目光,站起身,走到卓青的背后的卓青前,手中翻弄着账本道:“原来如此。不过按道理,你是不是不应该把这些话告诉我。”
郭青道:“我告诉卓爷是因为我知道,想要留在卓爷身边当差,除了说真话没有别的选择,我能骗得过夫人,但是我骗不过卓爷。”
这句话答得确是很妙,这无疑是实话,郭青知道该如何地掌握分寸,什么时候该说实话,什么时候不说实话,他都能拿捏得很准。
卓东来正目中较有意味地将他从头到脚仔细地打量着,那种滋味确是不好受,但郭青却能够忍受。
他规规矩矩地站着,连眼角的肌肉都没有跳动。
“来大镖局几天了?”卓东来忽然问道。
“四天了。”
“习惯吗?”
“有些习惯,也有些不习惯。”
“那就说说不习惯的吧。”
“大镖局里有很多地方很奇怪,让人不习惯。”
“什么地方奇怪?”
只见卓青一字一顿地说着:“卓爷明明事事都为司马大镖头,但是夫人却如此地排挤卓爷。”
听到这话,卓东来并没有作答而是回到琴前,坐下,才道:“我刚学了一首曲子,我弹给你听。”
琴声响起,时而婉转曲折如流水,时而气势磅礴如江河。
卓东来问道:“你知道这是什么曲子?”
郭青想了一下道:“是高山流水。”
卓东来问:“你可知道这首曲子的背后有个故事。”
“不知道。”
“那我说给你听。”
卓东来依旧在抚琴,他边抚着边道:“楚国有个著名的音乐家叫做俞伯牙。他的琴弹得虽然好,但是能听懂的人却不多。有一天,伯牙乘船游江的时候,来到了一座高山前,突然下起了倾盆大雨。伯牙琴性大发,弹到兴起的时候,突然听到岸上有人感叹道:“多么巍峨的高山哪!”伯牙又弹奏一曲,那人说道:“多么浩荡的江水啊!”于是伯牙走出船舱,发现在岸边听琴的人竟是一个砍柴的樵夫,他叫做钟子期。伯牙又佩服又激动地跟子期说:“这世上唯有你才能真正听懂我的心声,你真是我的知音!”于是两个人结拜为生死之交,后来子期不幸染了重病过世,伯牙闻此噩讯,赶到子期的墓前,为他弹奏一曲。弹完之后,他就将自己最珍贵的琴毁于子期的墓前。从此之后,伯牙就与琴绝缘,再也没有弹过琴。”
郭青已被这个故事深深的打动了,此刻听完,不禁动容道:“没想到在这首曲子的背后,竟然有着这样一段回肠荡气的故事。”
卓东来道:“这个故事讲的是两个男人之间的友谊,他们之间的惺惺相惜。人人都赞美男女之间的爱情最为伟大,而我却认为天地之间没有任何一种感情,能够超越男人之间的友谊。因为那种感情比任何一种激烈的爱情都要沉稳深切。”
他停手,起身,道:“大镖局时我和司马的梦想。为了这个梦想,我们一直相互扶持到今天,所以没有任何人可以毁掉他,更没有任何人可以扭曲他。”
他说出这番话的意思郭青心里已经非常地明白。
他无疑是在用另一种方式来解释他与司马之间的感情,是吴婉那种世俗女人所不能够理解的,所以他根本不在乎别人怎么来看待自己与司马之间的情感,只要自己懂,司马懂得就够了。
“你可以留下,不过要把身上的衣服换了,因为我最不喜欢这个颜色。”
“是。”
卓青收回回忆的目光,往事必竟如烟云已经自面前拂过,再怎么去回想也是残留在脑海中的片段而已。
卓青深吸了一口气,将匕首重新送回了鞘中别在腰间,又取下小屋的钥匙,目光闪动着,终用力地攥在拳里,下定决心,大步朝小屋的方向走去。
三天后,宝塔寺。
夕阳下将一个人落寞的影儿拖得老长。
他始终站在这里,动也不动,就像是一尊雕像般。
他已等了整整一天,他要等的三个人始终都未出现。
可他并不感到孤独,他的手边还有口平凡陈旧的箱子陪着他。
这位不会开口的老伙计,在他一个人的时候就一直这样默默地陪着他,至今已有了二十余载。
他轻抚着箱子,目光却一直投向不远处的那条小路上。
此时他口中正喃喃自语着道:“看样子他们是不会来了,我们走吧,老伙计。”
说完这句话,他便拎起箱子朝落日的方向走去。
萧泪血又在拨篝火,只是这一次只有他和箱子,没有那个人。
地上还留着一大滩子干涸的血迹,是三天前那个人留下的。
萧泪血很了解李寻欢的为人。
他一向一诺千金,他答应过的事就一定会做到。
可是这一次他竟失言了。
他没有去宝塔寺,也没有回来,定是遇到棘手的事。
萧泪血现在心里非但一点儿也不怪李寻欢失言,反而还开始为他担心起来。
“不管李寻欢遇到什么事,总会回来,他没有回来,恐怕是凶多吉少了。”
李寻欢当真是遇到了麻烦,而且这次麻烦还不小。
此刻他正绑在长安城里最大的妓院门前的红漆柱上,精赤着上身,浑身上下只剩下一条单裤。
冷风如刀,刮在身上,引得肌肤一阵战栗。
他的面上早已冻得通红,眼帘上微微颤动着,上面凝着细细白霜,可他的唇色却有点发青。
他的四周已围着不少的看客,两个啼哭的妓女,一个老鸨子掐着肥腰正吐沫横飞地指着李寻欢,对众人说着他的罪行:“玩了姑娘不给钱,大家都来看这不要脸的东西!”
那些看客大多数都是这春风楼的常客,听了这番说辞,立刻气愤填膺,个个愤愤不平,不知是谁说了声打,立即菜叶,臭鸡蛋,苹果皮漫天飞,全都砸向被示众的李寻欢的身上。
李寻欢只能默默地承受着。
他心中暗暗地祈祷着:“老天爷,千万别让诗音路过这里,千万别让他看到我这狼狈的样子,她会心碎的!”
他心里虽这样想,但是老天却偏偏不让他如愿。
这时不远处有个眉间有着蓝色蝴蝶的清秀女子拉着位麻衣少年的手往人群里挤了进来。
当她看到柱子上绑着的那个男人时脸上的笑容立刻瞧不见了,人也呆住了,她就这样呆呆地瞧着他。
两行清泪不知何时滑到她的唇角,她都已是没有了知觉。
第二十六章 无妄之灾
高渐飞的眉头此时也皱了起来,他在想:李寻欢怎么会出现在这,又怎么会甘心受这种侮辱?
他正想着就感觉自己身边有人动起来,似乎要往前挤去。
他回头一看竟是蝶舞。
他从她清冷的娟容中,眼中看到了只有两个字:心碎。
他从未见过她这个样子,他忽然有种感觉,眼前这个把自己从客栈里硬拉出来声称要和自己远走天涯的女人其实并不是蝶舞。
她确实不是蝶舞,她是林诗音——是一直深爱着李寻欢的林诗音。
现在让她这样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深爱的男人在冰天雪地中,光着上身受到这种侮辱,任何一个女人都不会再忍受。
此刻她已是克制不住自己的感情。
她的血液已在体内沸腾,恨不能立刻冲出去,为他挡住所有的风雨。
就在林诗音即将冲过去的时候,高渐飞却突然伸手拉住了她。
不管林诗音如何挣扎,他都不肯放手硬将她拉入一个角落。
“啪”地一声,一个巴掌狠狠地掴在高渐飞的面上,高渐飞还没有反应过来是怎么一回事便又对上林诗音投来的愤怒的目光。
“你为什么不让我去救他,你可知道,在这天寒地冻里,倘若不及时地救助,不足一个时辰,他就会被活活地冻死!你…”
高渐飞显得很平静地瞧着她道:“你为何要这么在乎他,这样我会伤心的。”说着他的目中竟真的露出了痛苦。
林诗音却好似没有看见,她苍白的面上泛起愤怒的嫣红,她瞪着高渐飞就像是瞪着仇人一样。
她神色更是激动,扬着尖削的下巴,大声地道:“我当然在意他,因为他是我的…”
她的话突然顿住,同时她与高渐飞两个人的脸色都变了,因为他们听到有人高呼着道:“紫气东来卓东来到!”
一听卓爷到了,人群立刻自动让出一条道来。
只见卓东来走到李寻欢的面前,上下扫了他一眼,冷声道:“你确实长得很像李寻欢,但是我可以断定你不是李寻欢。”
一听这话,人群中一片哗然,连李寻欢自己都感到意外。
林诗音更是怒不可遏,又要往外冲去,高渐飞连忙拉住她,朝她直摇头。
只听卓东来昂首继续道:“这其一李寻欢身份尊贵,出自名门,在江湖上有着神话不倒的盛名,怎么会到这种不入流的地方来寻欢作乐。”
卓东来又道:“各位,此人既已受到惩罚,各位给卓某人个面子,就放过他如何?”
众人一听又开始嚷嚷起来,有人甚至不甘心地跳了出来叫嚷道:“此人不给钱,我们怎能就这样轻易地放过他,不可以!”“是呀,是呀!”
卓青自一旁大声地道:“卓爷的话你们敢违抗吗?”
此言一出,当真有威力,立刻无人再敢多言。
老鸨子一挥手,有两名打手上前为李寻欢解开绳索。
卓东来上前盯着他,突然出手解开了他的穴道,然后转身离开时嘴角似乎微微扬了扬。
卓东来走后,人群也渐渐散去。
漫天风雪中似乎就只剩下李寻欢一个人。
在这冰天雪地,冷风如刀的寒冬若是不能及时地穿上衣服,找个避风的地方生堆篝火暖暖身子,恐怕他活不过一个时辰。
李寻欢很清楚这一点,所以他只想趁着自己尚有一丝意识的时候赶紧离开这里。
可是他的腿脚却早已冻得不听使唤,还未等往前迈步,人已扑倒在雪地上。
他伏在雪地上不停地咳嗽着,每一声似乎都在呼唤着:“诗音,诗音…“
这一次林诗音听到了,她真的听到了,所以她拼命挣脱了高渐飞的手臂,不顾一切地冲向地上的李寻欢。
李寻欢早已昏迷,可是他的口中还在不停地呼唤着:”诗音,别走,别离开我!”
林诗音心都碎了。
她将李寻欢紧紧地抱着,泪流满面。
她的精神几乎已达到崩溃的边缘,口中不停地喃喃道:“寻欢别怕,诗音就在这,我不会离开你的,我会永远地陪着你,我这就带着你回家!”
这时高渐飞走了过来,手按在她的柔肩上,问道:“蝶舞,你没事吧?”
林诗音过了许久才听懂他的话,她先是慢慢地摇摇头,将目光转向怀中的人轻轻抚掉粘在他脸上的冰雪,然后她抬起头,笑了。
她很认真地对高渐飞道:“我要带他回家,回我们的家!”
说着,她竟真的把昏迷中的李寻欢半脱半抱着朝前走去,高渐飞走在一旁,趁她不注意时伸手自她后背上轻轻一点,林诗音的身子便软了下来。
高渐飞看了眼靠在自己身上的蝶舞,又瞧了瞧雪地上的李寻欢,无奈地深深叹了口气。
无论谁怀里突然多出两个烫手山芋时,心情都不会轻松的。
好在长安城里从不会缺少客栈。
为了掩人耳目,高渐飞选择了个很僻静的小店,付了银两,暂时安顿了下来。
他站在李寻欢的床前,眉头深邃,他的心里很矛盾。
蝶舞本是他的,他好不容易得到了她的心,本想跟她隐居起来,开心地过一辈子,不想,竟在半路上碰到了受难的李寻欢。
一看到他,蝶舞的眼里便再也容不下别人。
她的激动,她的失魂,甚至不惜掴了自己一记耳光全都是为了他!
高渐飞想着,手不禁捂上仍在隐隐作痛的脸,目中泛起了妒火!
他慢慢地拔出泪痕剑,寒气已扫向李寻欢的咽喉,但突然间又顿住。
他不愿杀个毫无反抗之力的人,那样子李寻欢做了鬼也会嘲笑他!
他只有忍,他恨恨地重新包好剑,回身恨恨地道瞪了眼床上仍在昏迷的人,然后夺门而出。
他已感到太压抑,太痛苦。
酒,惟有酒能够消愁。
深夜高渐飞已烂醉如泥,被小二架回了房间。
他躺在床上,人已熟睡。
为何他的眼帘还会不住地颤动?为何还会有冰珠沿着他的眼角滴落染湿了他的枕?
“蝶舞,蝶舞”深夜一个男人的声音不断自房间里传出。
另一个房间里却传来断续的咳嗽声。
李寻欢已经醒了,可是体内的毒使他动弹不得半分,他只能这样痛苦地躺着等待着天亮,可是天亮后他的人仍很痛苦。
“青城双煞的毒果然厉害,到现在还不散去,我快要死了,死在这里,恐怕连诗音的最后一面都见不到了!”
李寻欢想着,一滴清泪沿着他消瘦憔悴的面庞滑下,也同样染湿了他头下的枕。
李寻欢痛苦地闭上眼,又开始不住地咳着。
旭日的阳光映下,一夜之间伤痛已染白了他的双鬓。
李寻欢本不想再回忆自己在赴约的路上被人暗算的情景,但不知怎的此刻他的脑子偏偏又转到了那条路上。
那条通往宝塔寺的路上。
三天了,萧泪血仍没有半点消息,李寻欢已没有耐性再等下去。
于是他决定先去替萧泪血阻止一场决斗,然后再去寻他。
不想,这一去竟成了个有去无回。
李寻欢驱马狂奔,飞雪四溅。
在通往宝塔寺的道路两旁的丛林里忽然传来呼救声,拳脚声和打骂声。
李寻欢勒住马,定睛一看,原来是个富家公子领着几个手下正在欺负一对可怜的爷孙俩。
那富家公子显然是看中了孙女的美貌,想抢回家中去做妾,当爷爷的自然要阻拦,所以也自然免不了要挨顿拳脚。
在把老人打得奄奄一息后,打手们便不由分说地绑了仍死命挣扎的女子往不远处停着的那辆马车走来。
一掀帘子发现有个陌生男子正坐在里面悠闲地喝着酒。
富家公子大怒道:“你是什么人,敢坐在本公子的车子里还不快给老子乖乖地滚出来,磕头。”
陌生男子当然是李寻欢。
此刻他看也不看富家公子一眼,也不答话,就像是这群如狼似虎的人根本不存在一样,只顾着喝他的酒。
富家公子更气愤,手一挥,道了声:“上!”立刻有四条人影闪出,手持钢刀团团将马车围住,互递眼色后,手中的刀便一齐劈下。
他们根本不在乎劈坏马车,只要杀得了车中之人,解了他们公子之恨,任何代价他们都付得起。
就在他们认定车中的人必死无疑的时候。
突闻“砰”地一声巨响,车篷出现了一个大窟窿。
一条灰影自窟窿里闪电般窜出,飞向枝头,取下四根枝条来,轻轻一弹。
不待四人反应过来是怎么一回事,便因手上传来的剧痛同时发出杀猪般的嚎叫!
看到这一幕,富家公子彻底地傻了,方才的嚣张气焰荡然无存。
他立即跪下,磕头如捣蒜,然后边抽着自己布满横肉的脸,边骂自己有眼不识泰山,得罪了李寻欢。
他苦苦哀求李寻欢饶了自己的性命,他愿洗心革面,痛改前非,重新做人,再也不做歹事。
回忆到这,李寻欢不禁苦笑了一下,接下来发生的事不仅他的人,连他的心都开始跟着发苦了。
当时李寻欢见那富家公子哭得是鼻涕一把,泪一把,着实可怜,心也软了下来,不再于追究。
但他提出了个条件,就是要富家公子要把这对爷孙俩送回家,为了防止这富家公子反悔,李寻欢见天色尚早,便决定亲自护送他们回去等见到他们二人平安,再给他们些碎银子生活,才能放心离开。
他本是善意之举,只是万万没有想到,他这一决定却把自己推入了无形的深渊。
马车最终停在一间简陋的茅屋前,那便是他们的家。
家对于李寻欢来讲太过遥远与陌生,所以对于一个浪子来讲最渴望的便是结束流浪漂泊的生活,能安定下来,有个自己的窝。
哪怕是用几块木板搭建的棚子也是好的。
只是这个心愿对此刻的李寻欢来讲,却是种奢望。
李寻欢轻轻地咳着,他甚至有些开始羡慕起眼前这对相依为命的爷孙俩来,不知是因为对家的眷恋还是出于老人伤势过重的同情,总之李寻欢是下了车来,他让富家公子将老人背入屋中,他自己也尾随着跟了进去。
自己一瞪眼,那富家公子就像是只被踩痛尾巴的猫般窜了出去,面上却是一阵轻松。
看着老人脸上青一块,紫一块,坐在床上不停地咳嗽着,神色痛苦,李寻欢心里也感到有一丝的难过。
于是他安抚着老人又嘱咐着老人的孙女去给他倒碗水。
那孙女点点头,走到桌旁,手触碰到茶壶,故意弄出响动,却不是倒水,而是突然出手,一枚暗器急打在毫无防备的李寻欢的身上。
“你… ”李寻欢的脸色惨变,被暗器打中的地方传来的疼痛还未等消失,身后那原本伤得极重的老人突然起身,面罩杀机,一掌击在李寻欢的背上,李寻欢翻身倒地,重重跌下,只摔得他头昏眼花。
一片金星过后,他才看清面前两人,听他们报出名号:青城双煞。
血沿着嘴角婉然而下,身体上的痛仍不能令他屈服,他犹在挣扎着起身。
他忽然想起农夫和蛇的故事,想不到今日自己居然做了回故事当中的农夫,方才还那么可怜的爷孙,现在面目却是如此地狰狞可怖。
只听那女子盯着他渐渐发黑的面,冷声道:“李探花,你不要乱动,你中的镖上有毒,一旦毒气攻心,连神仙都救不了你!”
老人冷笑道:“用这种卑鄙无耻的手段来对付李大侠,实在是惭愧啊!”
李寻欢只感到眼皮间渐渐发沉,体力已是不支。
他最后看见的是青城双煞的漠视的眼睛,最后听见的却是自己的头撞在地上发出的咚声。
等他清醒过来时,人就被绑在柱子上,他的衣服全都不见了,只剩下一条短裤。
他想自己大风大浪都挺过来了,不想,如今却在阴沟里翻了船。
只是不知道暗算了自己的背后之人到底是何人?
李寻欢想不出,不过当身着紫貂袍的眼色灰暗唇间有两撇小胡的紫气东来卓东来出现时,李寻欢便全都明白了。
李寻欢叹了口气,将思路收了回来,投到从门外进来的两个人身上。
他苍白的脸上闪出丝喜色,不由得道:“蝶舞,是你。难道昨日救我的人是你们?”
蝶舞轻轻点了点头,关切地问道:“你好些了吗?”
李寻欢点点头,还未等说话,一股腥甜已涌上喉头,李寻欢赶紧拼命压制,却还是咳出了声。
“咳咳。”李寻欢不停地咳嗽起来,悄悄擦掉嘴角的血丝,强挤出丝笑意。
蝶舞的身子一阵颤动,赶紧上前帮他拍着背,已然是一副贤妻的样子,李寻欢瞧了眼脸色阴沉的小高,立即道:“我不要紧,我待会运功把体内的毒逼出去就好了,你们这次来是……”
不等蝶舞说话,小高已抢先一步拉起蝶舞,声音冰冷:“我们是来跟你告别的。”
“你们要走了?”李寻欢蹙眉道。
“不错。”一直是高渐飞回答,蝶舞此时的心神全都扑在了李寻欢的身上。
“那朱…”一提到朱时,李寻欢立即住口,转而道“祝你们幸福!”
说完他便低下头不再去看他们。
他这一生不知经历了多少次离别,却都没有象此刻心酸。
他是不忍还是不敢再看?
“谢谢!”高渐飞犹豫着,“多保重!”说完,他便拉着失魂落魄的满眼忧郁的蝶舞大步走了出去。
一整天蝶舞都显得心不在焉,高渐飞知道她是在惦记着李寻欢。
夜晚蝶舞蜷缩在床上,她的眼角的泪痕尚未干涸,又有新的泪珠自她紧闭的眼角滑下。
她看上去睡得似乎很熟,却又似很不安稳,浑身绷得很紧。
高渐飞一刻都不敢放松,他抱着泪痕剑坐在椅子上。
月色朦胧,床上的人也开始朦胧起来,看着,看着,高渐飞的眼皮也朦胧起来。
等他再睁开眼时床上已空无一人。
对于她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把高渐飞彻底地弄蒙了。
第二十七章 戾气与正义
他穿梭在熙攘的人群中一脸焦急地奔于长安城的大街小巷,四下寻找着她的身影。
见个人就抓住问他,见没见过她。
然而这茫茫人海要找一个人如同海中捞针。
高渐飞颓废地瘫坐在角落,手中拎着刚买的一坛酒往口里猛灌着,酒流了他满脸满身,他也毫不在乎。
直到眼前朦胧,他人已有些醉意。
他想这次她真的如一只蝴蝶飞离了自己。
清晨,高渐飞面罩杀机,瞪着双布满血丝的眼,提着泪痕剑,剑尖自地面上一路划过,击起串串火花,大步朝李寻欢所在的那家小店走去。
那小店的小二刚刚卸下板子,“砰”地一声,门被撞了个大洞。
自洞里走出来一个人,提着剑,冷冷地站在门口。
小二也被振得撞到柜台上,他痛得龇牙咧嘴,却忘了揉。
他瞪着惊恐地眼瞧着来人,想要上前去拦,腿肚子却在不停地抽筋,发抖,迈不动一步。
他的脸骇得很白,眼也发直。
他实在想象不出,头一天还满脸笑容,目光平和的人怎么会仅仅在一夜间就忽然间变了。
变得如此的可怕,由其是他的眼神红得好似能滴出血来,那股子恨意生生能将人给剥皮戳骨一般。
他当然不懂爱的力量可以让一个人心性大变,疯狂至颠。
也同样让人从最可爱的天使变成最可怕的魔鬼。
他不懂,所以在明白过来后,妈呀一声窜入柜台后,双手抱头不停地哆嗦着。
好在高渐飞并没有注意到他,而是直直走向李寻欢的房门前。
他并没有立刻进去,而是用力地用左手死死握住发抖握着泪痕剑的右手。
他的目光死死地盯着眼前的这道门。
他深知这道门里住着这世上最伟大的人,他的手里却握着把世上最可怕的武器。
小李飞刀,例无虚发,出手一刀,冠绝天下。
天下没有任何一个人能躲开他的这一刀。
高渐飞知道向小李飞刀挑战,下场只有一个,便是死。
可高渐飞不怕,为了蝶舞,他宁愿赴死,这就是爱。
爱是美好的,却也是最自私的,爱的本身没有错,错得只有造化。
造化总是弄人的。
李寻欢见到高渐飞时,他的眼里并没有丝毫恐惧,反而显得很平静地斜靠在床上,静静地瞧着高渐飞那张发青的脸。
他那双深邃的眼似看穿他的心思般,一字字地道:“你是为蝶舞而来的?”
高渐飞不吭声,嘴紧紧地抿成条细线,腮边的肌肉却在不停地抽动着,手也在发抖。
李寻欢见目光慢慢地转向他手中的那柄剑上,眼神忽然变得很奇怪,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当今天下最快最锋利的剑,它的名字叫泪痕,果然是把好剑,杀人时对方一定不会有痛苦,对吗?”
他的眼很平和,嘴角牵着温笑,就像是跟老友畅谈。
他似完全没有察觉出高渐飞的手已越来越抖,目中的杀机也越来越浓,还在不知死活地说着:“蝶舞离开你了?”
“了”字刚脱口,高渐飞终于忍不住了,他狂吼了一声,将泪痕剑架在了李寻欢的脖子上。
李寻欢已不再说话了,他闭上眼,脖子往上一挺,高渐飞似乎听到了一声轻叹。
这些年李寻欢活得太累太累了,他实在是想好好地睡上一觉。
现在他相信能死在这当今世上最快的剑下,肯定不会有任何的痛苦。
一滴血珠沿着剑背缓缓滑下,溶入那滴泪痕里,就见剑身上下立即裹上了一团奇异的红。
红得妖艳,红得诡异,也红得离奇。
瞬息间是红光映满天,与此同时满屋的戾气刹那间消失不见了!
一股淡淡的梅花冷香飘入了高渐飞的鼻尖。
李寻欢没有死,小高的泪痕剑虽划破了他的脖子,但并没有割破他的喉管,所以他的呼吸犹在,只不过是沉重了点而已。
高渐飞发现剑身突然出现这种奇异的现象时,连他自己都怔住了,酒也醒了。
这柄泪痕剑本是杀人的剑,它一出世就受到了某种可怕的诅咒,剑身聚满了戾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