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十一月份，傍晚我和建锅去爬山，天气渐渐变凉，肃降之气阵阵袭来。
如果你想体会中医上所说的“气的肃降”，我建议你来滇东北的昭通。昭通地处云贵高原，一到秋冬季节，天气变凉，早晚温差很大。早上太阳刚升起时，把大地的水分蒸发而上，又因为空中温度很低，把蒸腾而起的水分凝结在半空，形成山头晴天却雾气萦绕的景象。
一个咳嗽的病人更能体会昭通的肃降之气。比如我，我就是一个鼻炎在国庆节前后发作的人。晨起时，后背部肺尖的位置犹如被人用冰冷的巴掌压在上面，是压在上面而不是拍在上面，能感觉到那种压力伴随着寒气逐渐渗透入身体里，这时喷嚏、清涕应压而至。每年国庆节前后我会用小青龙汤来预防，温肺化饮，以此来消除肃降寒气的侵袭。效果也很好，鼻炎开始有征兆时服用，一般一剂药就能及时截断。如果是彩明师兄的针灸，一次就可以很好的截断鼻炎进程。
我也治疗过好多个鼻炎患者，有一半有效。有一半没效果。我总结下来没有效果的原因是：用一厢情愿的自信去治疗自以为是辩证之下的病人。什么意思呢？如此我近期学习了国医大师治疗鼻炎的一张方子，如“过敏煎”，那么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我都沉溺其中。来了一个病人，说有鼻炎，哎呀，这不就是过敏煎嘛，迫不及待就给病人开了过敏煎。若是开始就遇见服用过敏煎鼻炎好转的患者，对于过敏煎治疗鼻炎更是深信不疑。直到有一天，病人服药后没啥效果，这时候才反应过来，这不是该运用过敏煎的情况啊。这就叫一厢情愿的自信。
要打破这种情况就得熟悉鼻炎的病因病机。是外邪入侵的还是脏腑虚寒的，是寒饮伏肺还是肺卫不固的？疾病病因不局限了，接下来就是扩充药物和方剂。除了知道辛夷花治疗鼻炎，也得知道鹅不食草吧。当然方剂储备量也得扩充，如常见的川芎茶调散、九味羌活汤、过敏煎、小青龙汤、辛夷散等。最后思路再打开一些，葛根黄芩黄连汤可以治疗鼻炎吗？五苓散可以吗？补中益气也可以吧？
我自己用小青龙汤治疗鼻炎有效，是因为我真的体验过小青龙治疗的主症。日常天气变化本也就与中医有联系。有时候双眼全部盯在病人身上倒不如放眼别处，说不定在人身上的中医模型，在户外，在田野也有。
秋日，天黑得快。我们下山的半路，我看见一根竹根从路埂上露出来，竹根上面长了两三枝竹叶，心想把它做成盆景最好。在这路边，一团鸟屎就能把它浇灭了。我做了那个贼，轻轻一拔就拔出来了，特意去花店买了花盆，路边花台偷了一捧泥巴。在城里最难受的就是柏油水泥地皮会完全禁锢血液里流淌着见到土地就想种菜的那种神奇力量。你知道，从种一颗菜到把它炒着吃，那种成就和欣慰感和去超市随便菜来吃的感觉完全不一样。自己种的有感情，吃进去的那一刻仿佛一颗菜的一生也被自己吃了进去。
数了一下，大概有二十一片叶子，有点多。我用剪刀把多余的枝条和竹叶修剪掉。只剩下三根枝条，一共七片叶子。我想用这七片叶子招呼出竹叶青装在瓶子里泡酒喝。怕剪去枝条伤口蒸发太多，特意对每一个剪口做了封包处理。把剪下的枝条插在旁边，以便对比竹子活着和干枯的区别。
后来几个月，天气越来越冷，夜间感觉地板都是一大块制冷器。防止竹子冷，我特意把地面做了隔冷处理，垫上大一层泡沫。晚上冷啊，我怕竹子被冻死，每晚烤电热小太阳的时候把竹子放在不远处，让它接受热能的辐射。一天一对比，三天一等待。等到插在旁边的枝条慢慢枯萎，而它依然鲜活的时候，我悬着的心也放下了，至少它还活着。
据说竹子生长都要先用几年的时光来生长它的根，最后再一跃而出，一天竟然可以长几十厘米。我已经做好最长的等待，等到他它把根长满整个花盆，我就换一个大一些的花盆，最后长出一根绝世独立的枝体，好装饰成盆景。
一根竹子就可以成为一个景象。有时想想中医也这样，一味药可以是一个天地，一个方子也可以是一个天地，而整个中医学也是一个天地。那么这三个天地，谁听谁的？谁又包含了谁？我现在有限的回答是：他们除了范围上的不一样以外，“天地”的大小是平等的。我们说受精卵是生命的开始，生长成年的生命体我们不能说它生命已经结束。
过了寒冷的冬雪天气，春天来了。有一枝的一片叶子开始枯萎，我以为竹子没能熬过冬天，死在了春天的边缘，也是够悲催的。很奇怪，两片叶子在一起，就其中一片慢慢枯萎，另一片却没有变化。你看，竹子也很聪明，选择性的凋零。
就在那片叶子完全枯萎凋落的第三天，偶然间我发现了竹枝节上长出了一个一个的新芽！是新芽！我欣喜若狂，终究是活了。
那么，那一片叶子的凋落就很有意思。我是这么想象的：因为竹子要发新芽，需要营养和能量，于是就选择性地回收几片叶子的营养，以此提供给新芽。多有意思。正如临床治疗的病人，有时遇见病人出现新的病情并不全是坏事。
最近就治疗了这么一个病人：某女，44岁，电子胃镜提示十二指肠溃疡，患者自觉上腹部冰凉，手摸上去凉凉的，局部温度明显较周围低。如果用红外热成像，她的上腹部一定是一片蓝色甚至深蓝色的区域。靠图像就可以辩证为脾胃虚寒证。其脉沉弱，舌淡白，苔薄白。中医辩证为寒凝气滞，给了天台乌药散。服药第二天患者出现腹泻症状，一日3-4次。我告诉患者出现腹泻有两种可能：一是病情加重；二是病情好转的表现，你体内的寒气正在从大便排出去，所以你继续服药，如果出现腹泻较严重的情况就停服药物，我再给你调整用药。病人非常好，也很信任我。第三天，患者依然轻微腹泻，我再看方子，基本都是温性药物，可以判断腹泻是病情好转的表现，第四天患者诉腹痛症状已较前缓解。你看，生物体的有些变化总有它的意义，如果只看表象，那一定会给自己增加很多疑惑。
（宋 赵孟坚 岁寒三友图）
岁寒三友图我常看，以前我总觉得自己天赋异常，随便涂几笔就能画成一副画。见过高手作画以后，我再也不敢乱涂了。青春有限，要做就去好好做，只是为了玩、为了生活就不要美其名曰：我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