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家姓杨,70多岁,科室里的同事都很熟悉他,也有些“厌烦”他,因为他每次住院效果不是很理想,又整天围着医生请求开各种药吃。 比如今天头晕了,双脚乏力了便围着医生要求开药。给他治疗本就是应该的。但疾病在他身上像是一个无底洞,头晕好了又是胸口痛,胸口痛缓解了又出现腹痛,腹痛好了又开始腰痛。今天输液治疗后症状缓解一些,他就觉得今天的药对了。如果第二天用同样的药,症状没有缓解,他就开始怀疑是药不对,要求换药治疗。医生也很无奈,根据他各种检查,各种表现,把能想到的,最有用的药物都用上了,依然见效不明显。 治疗不好疾病的时候,医生比病人更焦虑,我们都希望患者所患疾病都是一些普通感冒,应药而起的疾病。如果世间有一种神药,而且能给病人用上,我们当然愿意用,用上之后患者好了,皆大欢喜。 佛祖曾说:“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这里说到“一切有为法”,有所作为就会拥有因缘结果。众生生红尘有多少人又能把那些个有为法观作如梦幻泡影? 很少有的。反复胃溃疡、胃出血的病人,你让他戒酒比直接了断了他还难受。痛风结石长满全身大小关节的病人,发作起来痛不欲生,如果医生不能在短时间让他有效缓解,他便开始指责医生,是医生的无能。从来不会去责备自己禁不住不肥甘厚味诱惑的事实。 佛家有个说法我常常用来解释这种人:我佛只渡有缘人。一切虚妄太执着,纵然有神站在他面前,他也抓不住,甚至会反问到:“你不是神吗?”又况且医生只是人而已。 老人家也没有什么过错,他在我手里治疗的时候不也是我的机缘吗?给我治疗的机缘,给我思考的机缘。 开始他说头晕得厉害,头颅检查、血压、脑血流图等未见明显异常,还伴有双下肢乏力的症状。已经两天了,他总在说这个问题,我跟他商量了一下,开了中药。我辨证为肝肾阴虚证,用的是张氏镇肝熄风汤,三剂药,药房煎煮,一日三次,一日一剂,一次120ml。服药三天,他再也没提及头晕和脚乏力的事了。我知道他这个症状是明显缓解了,虽然他依然说这里不好,哪里不好。我潜心一笑。 接下来,他开始说胸口痛的症状了。每天都指着剑突下的位置说痛,阵发性的,呈隐痛。住院第四天晚上,他又开始痛了。因为之前有诊断过:不稳定型心绞痛,马上床旁心电图,我担心有其他情况,还做了个18导联心电图。12导和18导都没发现明显异常。还是给了硝酸甘油作为治疗性诊断,确实缓解一些。第二天疼痛再次发作服用硝酸甘油时,老人家说一点效果也没有了。 住院第五天,我早上提前了二十分钟去看他,前一天晚上我想难道就看不出他有什么病来吗,我就不信辨不出个一二三来,所以早早去重新收集四诊资料。 患者说疼痛以剑突下为主,自觉有一团东西堵在哪里,时有腹胀,主要以疼痛为主。第一次住院就想给他完善胃镜检查,但有肺气肿病史,氧饱和度很低,所以胃镜做不了。再看看舌头,舌质暗,苔偏黄,厚腻,舌下静脉迂曲,脉濡、涩。 这是有“痞”的表现,还有脾胃湿气蕴结,气血瘀滞的表现。在这里我只是居于我的中医水平之下给出得辨证,至于是不是最好的,我看未必。 于是开了半夏泻心汤加二妙散,药味没有超过12味,居于我的水平之下,方子超过12味药我就觉得自己在瞎搞,处方思路开始混乱了。不能贪多求全,不求解决所有问题,但一定要解决自己相对把握得住的问题。 服药两天,症状稍减,舌苔依然没有变化,我的内心又开始焦虑了。现在想来,才两天而已。坚持原方不变,一共吃了六剂,一共六天。住院第十天舌苔明显消退了,症状也缓解了,予办理出院。虽然他可能还会再来医院,但我觉得在治疗方面,我已经在逐渐接近他疾病的本来面目了。(患者舌像放在最后。) 中医个案的吸引就在于能够通过一个案例去触碰那庞大的辨证体系,当有一天把一个什么症状都不明显有有些严重的病人搞定的时候,中医辨证能力也就随之提升。所谓一通百通。我是这样想的,我也去这样实践,我也感到这样于我有利。 临床见过太多有效和无效的病例,有时会被“忙碌”迷失自我,机缘到来的时候也渡救一下自己。用现在的话来说就是:向病人学习,临床发现问题,之后再去查阅资料解决问题。说因缘也可以说是一种提高辨证的方法。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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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院第三天)
(住院第十天)
舌像采集一般是早上查房患者未进食时采集,这样才有比较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