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不同意发布的,因为一些疑点还没有搞清楚。”刘海说道。
“我知道,调查小组签署的‘意见表’我也看了,你跟国有资产管理局的同志有异议。”
“是的,我们都认为棉纺厂的出售在一些环节上有违程序,或者说存在疑点。”
“嗯,调查报告上也写明了这一点。”张刚点头回应。
“我认为应该继续调查。”
张刚没有立即表态,沉默了一会儿才说道:“既然调查报告已经发布,没有收回的道理。棉纺厂的出售本来就是政府行为,对棉纺厂的调查也应该以政府那边为主,我们政法委为辅。鲁县长已经批示了调查报告可以发布,我们能去反对吗?”
“可是……”
“好了,不要说了。鲁县长是县委常委,又是主管经济和财政的副县长,他的批示我们得尊重。都像你这么任性,班子的团结还要不要?同志间的信任还有没有?”
刘海只能把想说的话生生咽回去。
“对了,柳河沟的事情怎么样了?”张刚转移了话题。
“目前正在对方案进一步细化,请了一位建筑方面的退休老工程师做顾问,目前正在做地形勘察,然后做一份详细的施工图纸。通过走访柳河沟的村民,反馈上来的信息很鼓舞人心,绝大多数村民都支持这个方案……”刘海把自己最近的工作和下一步的打算详详细细说了一遍。
张刚不住地点头,说自己没有用错人。
当刘海说到要去交通局、土地局、农业局、扶贫办、水利局等单位跑项目时,张刚表示这个办法可行,他让刘海先跑一跑试试,如果需要的话自己也可以跟各单位打招呼,实在不行还可以找县长亲自过问。
刘海很受鼓舞,打算明天就去各单位打听情况。
张刚和刘海的谈话还没结束,就听到政府大门口那边传来了争吵声,很嘈杂,不用眼睛看,只用耳朵听就知道人不少。
县委大院和政府大院紧挨着,县委在东,政府在西,中间只隔了一道围墙。后来围墙也拆了,改成了由冬青修剪成的整齐的绿化带,绿化带中间有小路贯通。所以县委和政府之间的人员往来,步行的话可以不走大门,直接穿过绿化带就行。
从张刚的办公室往外看,可以直接看到县政府大门口的情况。县政府门口足足围了有一百多人,把整个大门堵的水泄不通,正是晚上下班的点,政府大院里的车辆谁也出不去,堵成了一锅粥。
张刚直皱眉,让刘海赶紧过去看看。虽然堵的是政府大门,县委大院这边没有波及,但是政法委主管信访,有责任去处理这种事。
刘海一路小跑赶到政府大院门口,信访局长吴广田已经在那了,正在跟信访的群众们大声交流。刘海在人群的最前面看见了老曹、王姐、老李、小李、小冯等人,都是县棉纺厂的职工代表,不用问,他们已经知道了调查报告发布的消息。尽管调查报告在下午临近下班才发布,工人们还是第一时间赶了过来。这一次他们没有上县委,而是选择了来政府讨要说法,因为调查报告是以县政府调查小组的名义发布的。
吴广田再能做工作、嘴上功夫再了得也不好使了,工人们说什么也不走,一定要一个明确的说法。吴广田满头大汗,整个政府大楼的人都等着下班呢,连县长的专车都出不去,他要是关键时刻掉链子,肯定没好果子吃。
“棉纺厂的职工朋友们,听我说好不好……”
“我们不听!只想要一个说法!”
“对,要一个说法,我们的安置费怎么解决?”
“1500万变成了310万,你们是怎么调查的?”
吴广田这次是真没辙了,他擦擦额头上的汗珠,回头看看被堵在大院里的成排的车辆,心说这回完了,在县长面前丢人了。
吴广田看见刘海在旁边站着,赶紧低声说道:“刘书记,别看着了,帮帮忙啊,把这些人先劝走,领导们得下班啊。”
刘海直摇头:“调查报告都发布了,职工们质询一下也在情理之中啊。”
吴广田见刘海不肯帮忙,也不多说,继续跟职工代表们苦口婆心地交涉。不过效果不大,不管他怎么说、说什么,职工们就是异口同声地讨要说法。
这时候鲁振乾从专车上走了下来,在大门口跟职工们来了个面对面。到底是见过世面的县级领导,面对职工们的大声质问不卑不亢,既没有以领导的身份压人,也没有失了领导的体面。那种不怒自威的表情令职工们不自觉地安静下来,原来有几个叫喊的最响的,此时也消停了不少。
鲁振乾向棉纺厂职工们做出了承诺,不管棉纺厂最后以多少钱转让,1500万也好,310万也罢,棉纺厂的广大职工们都会得到妥善安置,这是县委县政府对广大职工们做出的庄严承诺。
鲁振乾一表态,工人们的情绪很快稳定了。
鲁振乾又进一步表示,安置和补偿的问题一周之内出方案,一月之内妥善解决。
人群里响起热烈的掌声,都夸鲁县长办事干脆利落,不拖泥带水。众人纷纷伸出大拇指,赞扬鲁县长是为民办实事的好县长。不像刚才那个吴广田吴局长,干说话不办事,把群众当傻子糊弄。
吴广田心里很为自己叫屈,心说也就鲁县长敢说那种大话,人家是常务副县长,说到就有能力做到,我吴广田行吗?一个小小的信访局长,敢说那种大话吗?人啊,在什么位置说什么话,在什么位置干什么事,不服不行。
人群散尽,政府大院里的车辆得以出去。此时夜幕早已降临,县政府大院很快安静下来。
刘海回到家里,躺在床上回想下午发生的事。感觉鲁县长这个人办事雷厉风行,能替老百姓着想,能为老百姓干事,是个难得的好官。就看鲁县长下一步如何处理棉纺厂职工的安置问题了,毕竟二百多人呢,全部妥善安置的话需要的资金不是一个小数。
后面几天刘海不再理会棉纺厂的事,一门心思搞柳河沟的事。他一方面陪同钱工勘察兔子沟,一方面往县里的各部门跑。几天下来交通局、水利局、土地局、扶贫办、农业局都跑了一遍,然而并没有什么卵用。虽然每个局的局长都能亲自接待刘海,但是一提到项目和钱的事,每个局长都把头摇的像不楞鼓。要么说去年的项目做完了,今年的项目还没下来;要么说项目不对口,没法帮忙;要么干脆就是项目的事情免谈,不可能把项目搞到鸟不拉屎的兔子沟。
刘海可以说是乘兴而去败兴而返,不仅一分钱也没搞到,还被几个局长吐了一脸苦水。唯一令他欣慰的是钱工的现场勘查已经结束,正在着手绘制图纸。老人家很敬业,也很专业,绘制的图纸从点到面、从整体到局部,深入浅出面面俱到。各种平面图、剖面图、结构图、建筑图相互呼应、相互补充,形成了一套完整的施工图纸。
钱工说不出一周准能拿出一套完整的施工图纸,另外他再去专业制图的门店晒一套蓝图,就更专业了。
刘海表示了非常非常的感谢,买了一些水果向钱工表示慰问。
……
在常务副县长鲁振乾的提议下,县长张进发主持召开了关于县棉纺厂职工安置补偿问题的县政府班子会议。经过讨论,拟定了一个初步的安置补偿方案:
年龄在55周岁以上的男职工、50周岁以上的女职工,给予补足养老保险、提前退休的补偿;年龄在55周岁以下的男职工和50周岁以下的女职工,按剩余退休年龄计算,买断工龄。
方案出台后,直接贴在了县棉纺厂大门口,同时在县电视台给予公告。消息传出,棉纺厂的职工们拍手称快,都说鲁县长给广大职工做了一件大好事。承诺一周之内出台补偿安置方案,才过去三天就出台了方案,办事效率真是高啊!
经过对200多名职工的统计,按年龄分段、计算,共需安置资金1300万。如果棉纺厂的出售价格按照310万计算,还有990万的资金缺口。
县长张进发看到这个数字也是一阵头大,将近一千万啊,从哪出这笔钱?张进发把鲁振乾叫到办公室,冲他发了一顿牢骚,埋怨他把弓拉得太满,现在可好,骑虎难下,一千万上哪弄去?
鲁振乾说自己当时也是想着安抚职工们的情绪,把事情压下去,别闹大,没想到需要这么一大笔钱。
张进发说这种事捂是捂不住的,当初没闹大,以后呢?拖着不解决总有闹大的时候。
“对了,这个长衡公司什么来头?那么大一个棉纺厂只用310万就收购过去,真是岂有此理!”张进发一边说话一边咬牙切齿,看样子恨透了这个长衡公司。
“长衡公司和县棉纺厂的债务问题说起来话就长了,总而言之吧,是一个不得不面对的历史遗留问题。当时你还没调到怀王县,所以对这件事不清楚。”鲁振乾回答道。
张进发点点头,思索了一会儿又说道:“能不能给这个长衡公司施加一些压力,让他出点血,拿个几百万出来做职工的安置费。”
鲁振乾直摇头:“这个恐怕不好办,长衡公司据说来头不小,最近几年在市里拿了不少地皮,可以说风头正盛。好像跟什么领导还有瓜葛。”
“咱不管他跟谁有瓜葛,想收购咱们的棉纺厂,就得出点血。便宜不能都让他占了吧?”张进发说道,言语之间流露出对长衡公司的不满。
“好吧,这件事我来办,你就不要出面了,出了问题我顶着。”鲁振乾说道。
张进发思考了一会儿,又说道:“即便长衡公司肯出血,安置费恐怕也不够。你看这样行不行,把职工们的安置标准适当降低一些,尽量减少安置费的开销。比方说吧,补交养老保险的事,不能全在安置费里面出,职工自己是不是也要出一部分。还有买断工龄,可以把买断标准再降低一些嘛。这么一出一入的话,安置费就差不多了。”
鲁振乾点点头,“这个主意好,我马上去办。”
“对了,你先跟长衡公司谈谈,摸摸他们的底,看他们肯出多少血,出少了可不行。”张进发又补充道。
“好,我今天就找他们。”鲁振乾回应道。
……
经过一周的工作,改造兔子沟的草图终于变成了正规的蓝图。钱工还根据现场的实际情况提出了一些节约建筑成本的方案,比如浇筑路面用的混凝土,石子可以不用购买,就地取材就可以,兔子沟到处都是乱石,完全可以加以利用;再比如水泥路下面的灰土路基也可以省去,用压路机把乱石压实即可。这两种方案如果落实了,可以节省不少钱。
鲁希楠那边,对群众的摸底调查也接近尾声。如果让村民们集一部分资的话,有一部分村民表示赞成,只要集资不离谱,他们愿意拿一部分钱;也有一部分村民反对,不愿意往外拿钱;另外还有一部分持观望态度。基本上各占三分之一。
刘海很满意,看来集资这条路有一定的可行性,只要能做通表示反对的那部分村民的工作,集资大概率能推行下去。
现在最大的难题就是资金,没有资金,前面的一切都是空谈。刘海寻思着还得去各局里跑资金啊,一次不行就两次,两次不行就三次。刘海往土地局、交通局、扶贫办等单位接二连三跑了好几趟,得到的答复基本差不多,要么是项目不对口,要么是旧项目做完了新项目没下来。只有扶贫办最后松了口,答应给筹一部分钱,但是不会太多,也就七八万的样子。
刘海对扶贫办主任表示了感谢,总算有一笔资金落实了。这给他带来了信心,他继续不厌其烦地往其他几个局里跑办。然而效果并不理想,其他几个局是铁了心不肯出血。一开始刘海去了还有局长接待,去的次数多了就改成副局长接待,再后来变成了办公室主任接待,再去的话估计就没人接待了。
看来这些单位是根毛不拔啊,刘海体会到了搞钱的难度,不惊动张刚书记甚至张进发县长恐怕一分钱也搞不来。他写了一份详尽的可行性研究报告,从柳河沟制作烟花爆竹的经济效益到制作作坊搬迁的社会效益开始,一直到搬迁的详细计划、施工图纸、村民自筹资金方案等方方面面做了详细阐述。恳请县委县政府出面,协调各部门筹集一部分建设资金。
刘海把可行性报告交给了张刚,张刚又转给了张进发。
张进发看完报告眼前一亮,这份报告的确具有可行性,给彻底解决柳河沟问题提出了一个新思路。如果真能实施的话,将会成为本年度全县维稳工作中的一个亮点。但是动辄五百万的建设资金使张进发犯了难,县里是真没钱。棉纺厂工人的安置费还没着落呢。
张进发拿起电话,跟自己的秘书小王说道:“你让政法委的刘海过来一趟,我有事找他。”
小王接到张进发的指示后不敢怠慢,马上给刘海打了电话,让他赶紧过来,张县长找他呢。政府办公室的墙上贴着一张通讯录,全县各科、局、委、办的值班电话都有,另外全县所有副科级以上干部的手机号码也都在列,找某个领导干部很方便。
刘海接到指示后马上赶到了政府办公大楼,先找到秘书小王,然后由小王带着进了张进发办公室。
小王把刘海领进去之后,自己退了出去。
“张县长,你找我?”
“关于治理柳河沟的事情,你能不能具体谈一谈,报告上有的不要说了,我刚才已经看过,说重点,说报告上没有的。”
刘海已经猜到张县长找自己就是为柳河沟的事,所以他在赶过来的路上提前理了理思路。
“张县长,是这样的……”刘海把钱工就地取材节约修路资金的方案和柳河沟村民集资的计划介绍一遍,如果这部分资金考虑进去的话,不需要五百万,只要二百万就可以了。刘海还把最近一段时间往各局里跑资金的事情介绍了一下,说只要这些单位肯出资金,改造项目马上就能上马。
张进发靠在座椅上,仰着头思索了一会儿,约莫有三分钟,身体突然坐正了,好像下了什么决心。“我现在就给各相关单位打电话,让他们想尽一切办法筹钱,不过二百万还是不现实,我看最多能筹一百万。你要用最少的钱把这件事干好。”
一百万?刘海感觉张进发在开玩笑,五百万的工程用一百万搞定,就是做成豆腐渣也做不出来啊。“张县长,我……”
张进发摆摆手:“不要说了,有困难自己克服,我现在就给各单位打电话,你回去等消息吧。”
县长下了逐客令,刘海只能从县长办公室出来。
转过天,刘海又接到了县长秘书小王的电话,小王告诉他张县长已经跟各单位打好了招呼,让他直接过去谈。
刘海不敢耽搁,起身先去了水利局。水利局局长再次热情地接待了刘海,但是提到钱的事还是一副苦瓜脸,说水利局实在没有这方面的资金,即便有上面的拨款,也得专款专用,只能用在水利建设方面。
刘海说通往兔子沟的路上需要修一座小桥,水利局不出钱的话,能不能把小桥建好,修桥总跟水利项目沾边吧。局长说这个可以考虑,目前还真有修桥方面的专项资金。
修桥的事情谈妥了,刘海又马不停蹄赶往土地局。土地局局长也是一脸为难之色,说目前是在搞土地整理项目,但是这笔资金是用在耕地上的,柳河沟到处是乱石,谈什么土地整理?不过既然张县长亲自发话了,他想尽一切办法也得挤出一部分资金,不过也不会太多,十几万吧。
接下来交通局、农业局的说辞也跟土地局差不多,没有对口项目,没有对口资金。不过张县长发话了,他们想办法挤。至于能挤多少,得看情况,估计也就十几万吧。
刘海能做的就是静候佳音。几天之后扶贫办那边有了消息,可以挤出10万;其他几个局里也相继有了答复,土地局出资9万,农业局出资14万,交通局出资12万。
刘海掰着手指头算算,几家单位加起来一共凑了45万,外加水利局一座桥。跟张县长承诺的100万还差了不少。这点钱把项目搞起来无异于天方夜谭。刘海有心去找县长张进发,但是小王秘书说了,张县长最近很忙,恐怕顾不上这个事。
刘海只好放弃,他只好再去找钱工,想请钱工站在工程师的角度,想一个节约建设资金的办法。
当天晚上,刘海在自己租住的房子的客厅里跟钱工进行了一次长谈,探讨节约建设资金的问题。钱工直皱眉,从技术上来说,能想的办法都想到了。如果还想进一步节约的话,只能从管理方面下手了,比如不找建筑公司施工,全部由农民工自己干,可以节省下不少钱;再比如建筑材料直接从厂家订货,也能省下一笔钱;还有就是项目不做招标,可以省下一笔招标代理费……
刘海频频点头,到底还是老工程师,办法就是多。
客厅里的老彩电正在播出“怀王新闻”,一则消息吸引了刘海的注意:长衡房地产公司为支持县棉纺厂的职工安置问题,特捐款三百万元,县委常委、常务副县长鲁振乾参加了捐赠仪式。
听到长衡公司,刘海心里挺不舒服,总感觉这家公司跟县棉纺厂之间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所以在听钱工说话时就有些走神。
钱工见刘海心不在焉,问道:“你也知道棉纺厂的事?”
“何止是知道,我还参与调查了呢。”
钱工乐了:“呵呵,调查,能调查出什么?谁不知道是官商勾结。”
刘海楞了一下:“你说官商勾结,有什么证据?”
“证据?我没有证据,但是有一个人有。我的邻居周品正,他当过国有资产管理局局长,里面的事情比谁都清楚。”钱工说道。
刘海腾一下站起来,“钱工,你什么时候领我去见见周局长?”
“什么周局长,他现在已经不是周局长了,平民百姓一个。跟我一样,两年前就退了。”
“这样吧,明天,咱们明天就去见周局长,你看怎么样?”刘海有些迫不及待。
“明天?柳河沟的事不做了?”钱工问道。
“做,当然做。麻烦你先把施工方案做出来,保证质量的前提下怎么省钱怎么做。我去跟周局长谈谈,很快,不耽误咱们的正事。”刘海说道。
钱工见刘海挺上心,只好点点头:“好吧,明天我领你去见周品正。”
……
当刘海在钱工的引领下走进周品正家的客厅的时候,周品正正在摆弄一盆盆景。
钱工把刘海介绍了一下,然后说明了来意,想让他介绍一下当年棉纺厂债转股的情况。
周品正闻听直摇头,说自己已经退休了,不再谈公事,然后就滔滔不绝地介绍起他的盆景。刘海这才发现,周品正家的阳台上有三四十盆盆景,满满当当摆满了阳台。这些盆景各式各样,有的弯弯曲曲宛若龙髯;有的造型规整犹如宝塔;有的树干粗壮嫩芽萌发,仿佛枯木逢春;有的枝繁叶茂硕果点缀,好似秋意正浓……
周品正说这些盆景都是自己在附近的山上挖的,找一个好的盆景素材不容易,有时候需要翻山越岭跋山涉水,有时候需要攀岩入谷深入险地,即便这样,辛苦一天也常常是空手而回。他还是市盆景协会的成员,经常去市里参加比赛,有一个悬崖型的盆景还获得了二等奖。
“老周,我们不是听你讲盆景的,是想听你说说棉纺厂的事。”钱工不得不打断周品正的话,他们是老邻居、老朋友,打断一下对方也不会挑理。
周品正直摇头:“老钱,我不是都说了嘛,退休以后不谈公事。这是我的原则,希望你不要介意呀。”
钱工干瞪眼不知说什么才好。
刘海跟周正品虽然谈话不多,但是感觉这个人很正气,似乎退休以前在官场上混的并不如意,似有心灰意冷之意,又有消极避世之感。这样的人经历了太多的世态炎凉,似乎把一切都看开了。越是这样,越不好使他回心转意,从他口中得到什么信息恐怕很难。
刘海没有久留,主动提出告辞。周品正没有挽留,把刘海和钱工送出了门口。
“这么快就出来了,当年的事情什么也没问出来呀。你怎么不让我再劝劝。”钱工一边说话一边摇头。
刘海说这件事不能急,得从长计议,看得出周局长这个人有一颗正义的心,不过这颗心受到过伤害和打击,可以说是心灰意冷。要想使周局长转变心态,得慢慢来,不能操之过急。目前还是把柳河沟的事情办好吧,这才是第一要务。
钱工说他现在就做施工方案,怎么省钱怎么来,争取用最少的钱办最多的事。
……
县棉纺厂。常务副县长鲁振乾亲自在厂子里跟工人们谈判,商议削减安置标准的事项。
工人们听说要削减安置费和补偿费,当时就炸锅了,安置标准和补偿标准都已经正式出台了,怎么说变就变?!
鲁振乾满脸为难之色,说之前是出台了标准,但是经过仔细核算,资金方面的缺口大概有一千万。目前长衡公司表示再捐款三百万,资金缺口还有七百万。七百万啊,对于一个年财政收入不足八千万的贫困小县来说,绝不是一个小数目。县财政实在拿不出这笔钱。怎么办呢?棉纺厂二百名职工的安置问题就不解决了吗?当然要解决,县委县政府的职责就是为人民服务。但是全县有二十万老百姓,都需要县委县政府去服务,总不能只服务二百名棉纺厂职工而不顾二十万老百姓吧。
“这么说就是不管我们棉纺厂职工的死活了呗?”有职工质问道。
鲁振乾看了说话的职工一眼,摆摆手:“当然不是,解决棉纺厂二百名职工的安置问题是目前优先要考虑的问题。但是在资金使用上还是要统筹兼顾。不光你们诸位要吃饭、要生活,全县几千名干部职工都得吃饭、都得生活不是?他们也得领工资吧?县财政的蛋糕就这么大,不能都切给棉纺厂啊。”
“鲁县长,我们听不懂大道理,你就直说吧。公布的安置方案还算不算,如果不算了,我们找谁解决去?”有职工说道。
“算,当然算。既然安置方案已经公布,没有不算的道理。只是要稍微变通一下,比如缴纳养老保险的安置费用由县财政出一半、职工个人出一半。或者县财政出三分之二,职工个人出三分之一。”鲁振乾解释道。
工人们听说要自己掏腰包,彻底炸锅了,一边倒地谴责县政府说话不算数。
鲁振乾让大家冷静,听他把话说完:目前县里是真没钱,这件事若想快速解决的话,只能是县里出一部分,个人出一部分。如果都让县里出,恐怕就会无限期搁置下去,对广大职工没有好处……
几经协商,职工们终于同意让步,个人出资三分之一、县财政出资三分之二办理养老保险。
鲁振乾长出了一口气,资金缺口又减下去二百多万。还有四百多万的缺口,如果养老保险分几年缴纳的话,县财政每年也就负担不到一百万,勒勒裤腰带还是能节省出来的。
……
当刘海第五次登门拜访周品正的时候,周品正有些不耐烦了,他告诉刘海,当年的事情真记不得了,如果想了解当年的一些内幕,去找棉纺厂的会计苏小红。这个苏小红不是现任会计,早在几年以前就被厂里开除了,现在还在不在怀王县不好说。周品正还特别交待,寻找苏小红的事一定要保密,不然会给双方都带来麻烦。
刘海向周品正深深鞠了一躬,这个老周,说好了不谈公事,最终还是透露给了刘海一条重要消息。
刘海首先去了公安局户籍科,很快查到了苏小红这个人,全县一共有两个苏小红,其中一个还在上小学,只能是另一个。刘海按着户籍簿上的地址找到了苏小红在县城的住处,在一个老小区的一楼。不过房主说并不认识什么苏小红,他三年前买的这所房子,当时的房主就不是苏小红。
刘海不死心,又问了对门的邻居和楼上的住户,邻居们说以前是有个叫苏小红的住在这里,但是几年前就搬走了,房子也卖了。
刘海又追问苏小红现在的下落。
邻居们也不清楚,只知道苏小红搬去了市里,在一家宾馆当会计。
刘海没有耽搁,开车直奔市里。到了市里傻眼了,全市大大小小的宾馆数十家,找一个人谈何容易。他想到了丁毅和赵晓磊还有鲁希楠,让他们赶紧来市里,帮忙找人。
丁毅这段时间还算清闲,全乡没有发生什么大案子,治安也算稳定。他听到刘海的召唤,马上带着赵晓磊和鲁希楠赶到市里。
四个人分了东西南北四个片区,分头寻找。功夫不负有心人,在城南的一家宾馆找到了苏小红。
刘海让丁毅等人在外面等着,自己单独跟苏小红谈谈。
当刘海把来意说明以后,苏小红没有拖泥带水,直接拒绝了刘海的要求。她已经被棉纺厂开除了,从此棉纺厂的事与她无关。苏小红还说,自己当初就是因为太爱管闲事才被开除的,甚至还受到了某些人的威胁,她不怕威胁,但是当自己家人也受到威胁的时候,她不得不向现实妥协,迫不得已背井离乡搬出县城,甚至连房子都卖了。
苏小红还说这些年她一直很低调,低调到别人把她当成了空气。她现在什么也不想,只想平平安安过日子。
刘海表示理解,这个苏小红跟周品正差不多,因为某些事已经心灰意冷了。他没有勉强和强制苏小红做什么,只是告诉了她一个消息:县棉纺厂要卖掉了,卖价只有区区三百万,二百多名职工的安置问题没有着落。
苏小红听到这个消息,脸上的表情明显变了,似有不平之意。
刘海又接着说道:自己是政法委的一名干部,按理说棉纺厂的经济问题轮不到自己插手,但是作为一名党员,他不能眼睁睁看着国有资产流失,既然这件事让自己知道了,就要管,而且管到底。
苏小红对刘海的表态表示怀疑:“你管?你怎么管?你斗得过那些人?”
刘海正色道:“我也许斗不过,但是我上面还有政法委书记,甚至还有县长、县委书记。这些人还不够分量吗?”
苏小红依旧表示怀疑:“书记、县长凭什么管这个闲事?”
刘海不同意苏小红的说法:“这怎么能是闲事呢?上千万的国有资产流失是闲事?二百多名职工的安置问题是闲事?如果这个都算闲事,你说说,还有什么算正事?”
“好吧,我不跟你抬杠,总之我不会再掺和进去。”
“我这次找你来,没想让你掺和进去,只想让你介绍一下当时的情况,仅此而已。况且你也是棉纺厂的职工,解决职工们的安置问题其中也有你啊,你不想办一份养老保险?”
苏小红笑了:“呵呵,我已经被厂里开除了,职工里已经没有我的名字。”
“如果你的开除跟某些侵吞国有资产的人有关,我向你保证,第一恢复你的名誉,第二解决你的安置问题。如果你对正义还抱有信心的话,请你配合我。”
苏小红低头沉默了一会儿才说道:“我相信正义,但是我不完全相信你,你得让我见一个人,我只跟他一个人说。”
“谁?”
“县委书记,或者县长。”
这次轮到刘海沉默了,不过他沉默的时间很短,马上给了苏小红答复:“好,我答应你。”
苏小红眼神里闪出一丝亮光,“什么时候?”
“今天不行,我得回去安排一下,明天吧,我派专车来接你,直接跟县委书记或者县长面谈。”刘海做出承诺。
刘海要了苏小红的联系方式,嘱咐她务必保持电话畅通,因为明天会有专车连接她去县政府。
从苏小红所在的宾馆出来,刘海让丁毅带着鲁希楠和赵晓磊回乡里,自己则直接回县里。
回到单位,刘海直接找到顶头上司张刚,把棉纺厂的情况说了一遍。张刚马上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思索着到底应该向谁汇报,书记武双辰还是县长张进发,或者两人都汇报。
经过一番深思熟虑,张刚还是决定单独跟张进发汇报,毕竟县棉纺厂的事情一直是政府那边在处理。知情人苏小红点名见书记或者县长,就让她见县长,有什么话直接跟县长说。
打定主意后,张刚让刘海先等着,他单独去跟张进发谈谈。
……
政府办公大楼,张进发办公室。常务副县长鲁振乾正在跟张进发汇报棉纺厂事情,经过多方调解和谈判,二百多名职工的安置问题终于得到妥善解决。经过艰苦谈判,长衡公司同意捐款三百万;通过做职工们的思想工作,职工们终于同意分担一部分缴纳养老保险的费用;社会保险所那边鲁振乾也打了招呼,县里负担的职工养老保险部分分期缴纳,计划分五年缴清。这样算下来,县里每年负担不到八十万就可以了。以怀王县现在的财政情况看,八十万还是能挤出来的。
张进发很满意,这个让他很头疼的事情没想到这么快就解决了。
“老鲁啊,辛苦你了,你为县里解决了一个大难题啊。”张进发笑容满面地说道。
“可不能这么说,谁让我分管财政和发改委呢。分内工作都做不好,还有何面目见江东父老?”
“对了,我还有件事找你商量,老城区的公主街改造工程应该加快啊,不把这颗钉子拔了,老城区的改造就不能全面铺开啊。”张进发一边说话一边看了看墙上的县城规划图。
“是啊,公主街的改造确有必要,里面的脏乱差是该治一治了。不过……武书记对这件事一直有不同意见,你看你们是不是再统一一下?你们意见不统一,我们这些副手也不好开展工作啊。”
张进发沉默了一会儿才说道“好吧,我去找武书记谈,争取把他的工作做通,如果真做不通,就只能硬推下去了。”
鲁振乾听到这话,没有答言。
两人正谈话之际,张刚进来了。
张刚见鲁振乾也在,说来的正好,你们两个都在,可以一次把话说清了。张刚把刘海调查到的情况说了一遍,并重点强调,县棉纺厂的出售可能存在猫腻,搞不好就是一件侵吞国有资产的大案……
没等张刚把话说完,鲁振乾首先不干了:“张书记,你这是什么意思?我前脚刚把棉纺厂的事处理好,你后脚就来拆台,这么办事不太合适吧?”鲁振乾在常委里面的排名还在张刚之前,所以说话一点也没客气。
“鲁县长,你听我把话说完,不是你想的那样。”
“有什么好说的,我这几天一直在忙着跑办棉纺厂工人们的安置问题,你不会不知道吧?我跟长衡公司的代表拼了多少酒,跟全厂职工们费了多少口舌,好不容易才把事情解决。你张书记一句话,把我之前的工作全否了!我这么多天辛辛苦苦跑办的事,是不是都在做无用功?”
“鲁县长,你听我把话说完号不好,没人否认你这些天的成绩,我是说事情有新的变化,而且非常重要,不能不跟你们汇报。”张刚用了“汇报”这个词,有抬举鲁振乾的意思,也有怼他的意思。
鲁振乾还要说什么,张进发打断了他,“鲁县长,还是让张书记把话说完吧。”
鲁振乾不再言语,但是气色不太好,看样子如果没有张进发在场,他早跟张刚火了。
张刚把刘海最近几天的调查情况说了一遍,重点强调了一点:县棉纺厂当年的债转股可能有猫腻,如今已经找到了相关证人,但是这个证人可能受到过某种威胁或者某种打击,很不相信人,经过刘海多方劝导,证人终于答应透露当年实情,但是只肯跟县委书记或县长透露。
张进发闻听一声轻笑:“呵,还有这种事。所有证人都只见县委书记、县长,我和武书记就不要干别的了。”
张刚却一脸严肃:“这个证人也许当年受过什么打击吧,使他不敢随便相信人,或者由于某些事情,他对府政的公信力产生了怀疑。”
“这样吧,不用张县长出面,我见见这个证人,我这个常务副县长还够格吧?”鲁振乾插话道。
“你当然够格,要我说都不用你出面,机关里的办事员也够格。问题是证人点名要见书记、县长,如果我们怠慢的话,恐怕会引起证人的反感。毕竟棉纺厂的事关系甚大,事情又过去了这么多年,知情人本来就少,再把这个证人惹毛了,恐怕永远也揭不开真相……”
张进发摆摆手打断了张刚,“好啦老张,不要说了。我们作为党员干部,倾听一些群众的声音也很正常。明天吧,我安排一下时间跟这个证人谈一谈。”
张刚和鲁振乾都赞成,张县长亲自出马自然是最好。
张进发沉吟了一会儿,又说道:“我看有必要成立一个调查组,以纪委牵头,原来调查棉纺厂的小组成员全部加入。不过吴广田就算了吧,他还有信访案件要处理,组长由纪委那边的人担任。”
张刚和鲁振乾都表示赞成。
鲁振乾说既然要调查,那就宜早不宜迟,调查组今天就成立,先开一次碰头会,让刘海把掌握的情况先介绍一下,便于大家尽早进入工作状态。明天证人来了,如果能提供重要线索,马上着手调查。
当天,针对棉纺厂的调查组成立。县纪委委员、纪委副书记谭立秋任组长,刘海和史胜龙任副组长,成员依旧是原来的调查组成员。
谭立秋让大家简要介绍了一下棉纺厂的情况和存在的疑点,做到心里有数。来自发改委和国有资产管理局的代表把上次的调查结果汇报了一下,等于重温了一次调查的内容和结果。谭立秋又让刘海介绍一下证人的基本情况。
刘海有些犹豫,苏小红本来就有顾忌,所以才不愿意作证,直接把人家摆在桌面上谈是不是不太合适?不过谭立秋让他介绍,又不能不说,否则就是对调查组和同志们的不信任,调查未正式开始先闹出不愉快,得不偿失。于是他简要介绍了一下苏小红的情况和寻找她的经过。
谭立秋宣布了一下调查小组的纪律,然后散会。
临下班之前,刘海又跟苏小红通了次电话,告诉她县长已经答应见她,并让她把该说的话准备好,见到县长以后不要拖泥带水,抓重点说。
苏小红显然没有料到这么快就能见到县长,语气里掺杂着激动,终于有机会把憋在心里的话说出来了。
刘海又嘱咐她千万要保持电话畅通,专车一早就去接她。
打完电话,刘海跟政法委的专职司机做了交代,明天一上班就去市里把苏小红接过来,并把地址和电话给了司机。
当天晚上,刘海总感觉心里不踏实,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以前从来没这样过。在五七坟乡那会儿,向来是沾床就睡,上一次失眠还是在从省城调到怀王县的那天晚上。这么想起来,已经有大半年没有失眠了,今儿是怎么了?莫非是被苏小红的事情给闹的?他有心给苏小红打个电话,看看墙上的挂钟已经半夜两点,于是又重新躺在床上。
好不容易熬到早晨六点,刘海简单做了些早饭,此时已经是早上六点半,他实在按耐不住,于是给苏小红打了电话。手机处在关机状态,也许她还没起床吧。可是说好了不关机的。也许手机没电了?
刘海在忐忑中来到单位,上班的点还没到,整个县委大楼冷冷清清。苏小红的手机仍然没有开机,刘海越来越不踏实。不能再等了,他驾车直奔市里。赶到市区的时候,正好赶上早高峰,长长的汽车长龙令他心急如焚,一边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边又不得不像蜗牛一样挪动。
此时的刘海也顾不上什么交通法则了,一边开车一边不停地拨打苏小红的电话,对方一直处在关机状态。刘海预感到情况不妙,苏小红该不会真出了什么事吧?
好不容易到达那家宾馆,刘海停下车正要往里走,一条警戒带拦住了去路。有警察告诉他这里出了命案,任何人暂时不准进入宾馆。
刘海的脑袋嗡了一声,最糟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不过他还心存侥幸,问警察死的人是男是女。
警察只回应了四个字:无可奉告。
刘海只好向围观的群众打听,围观的人也不知道具体情况,只知道有人坠楼了,是个女的,尸体已被运走,警察目前正在勘验现场。
刘海又找到宾馆里的工作人员询问情况,终于得到了确切消息,坠楼的就是苏小红。
好端端怎么会坠楼?刘海第一时间想到的是他杀,有人在杀人灭口。他迫切地想知道关于苏小红死亡的一些细节,但是他也知道警察不会向他透露半分。没办法,刘海只好借助县政法委的关系连接上市公安局,再由市公安局连接上南河区公安分局刑侦大队。
终于有刑侦大队的同志向刘海介绍了情况,死者苏小红确系坠楼身亡,从现场情况判断,是从七楼的楼顶坠楼的。这家宾馆的楼顶经常会晾晒一些东西,比如洗干净的床单、被罩等等,所以通往楼顶的门是开着的,苏小红可以很轻易地上到楼顶。但是通过刑警队员的走访得知,苏小红作为宾馆的会计,平时很少去楼顶的,因而这算是一个疑点。
刘海问苏小红的死亡是自杀还是他杀。刑警队的同志说现在还不好说,他们已经从现场提取了一些信息,经过综合判断后才能得出结论。目前宾馆附近的监控资料已经调走,希望能发现一些线索。
刘海把苏小红的背景以及将要作为证人的情况告诉了刑警队,希望能对破案有帮助。并且他跟刑警队负责本案的警员互留了联系方式。
刑警队的警员一直在忙前忙后勘验现场,并未过多理会刘海,介绍完情况后便不再理他。看看刑警队员忙前忙后,再看看围观的人群,刘海十分懊恼,苏小红就这么死了,县棉纺厂当年债转股的重要知情人就这么没了,一个即将揭开的秘密就这么重新尘封下去。从某些方面讲,苏小红死的很及时,可以让那些棉纺厂的既得利益者心安了。然而他们的心安是建立在国有资产重大流失的基础上的,这是一帮蛀虫,蛀虫的心安意味着大树还在腐朽。作为大树的守护者,这是不可容忍的,必须要把蛀虫找出来剔除干净。
刘海把情况向张刚做了简要介绍。张刚也吃惊不小,一个重要人证就这么死了,这恰恰证明有些人已经坐不住了,不惜铤而走险。
刘海严重怀疑自己人内部有问题,他昨天才找到的苏小红,调查组也是昨天成立的,一夜之间苏小红就莫名其妙地死了,这很说明问题。
张刚也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不过他告诫刘海不要胡乱猜疑自己的同事,胡乱猜疑对团结影响很大,但是也要采取必要的防范措施。
苏小红的死对调查组影响很大,重要证人死亡,调查组的工作很难推进下去。组长谭立秋向上级做了汇报,其实不用他汇报,重要证人苏小红的死讯县委几个重要领导已经知情。
张进发的脸色很不好看,他比谁都明白,苏小红的死证明有些人怕了、铤而走险了,也证明了棉纺厂的收购事件中确实有猫腻。
鲁振乾、张刚、纪委书记杨广进也是一脸严峻,在经济问题的调查中出现命案,在怀王县历史上还是头一次。
“就在刚才,南河区公安分局刑警大队传来了消息,苏小红确系他杀。”张刚说道。
在场众人陷入短暂的沉默,随着苏小红的死因确定为他杀,杀人灭口的指向性已经很明显,同时也从侧面证实了棉纺厂收购事件中存在重大隐情。
“严查,这件事一定要严查。太肆意妄为了,简直是无法无天!”鲁振乾愤愤地说道。
“证人的死亡对调查组打击太大了,现在整个调查处于无从下手的状态,如果找不到新的证人或者证据,调查很难有突破。”杨广进说道。
“既然如此,调查组还有没有存在的必要?”张刚征求大家的意见。
“我认为有必要,可以从其他方面寻找突破口嘛,不能因为一个证人的死亡就放弃吧。”鲁振乾说道。
张进发点点头:“鲁县长说的有道理,调查组不仅要存在,并且还要加大调查力度,我们不能任由不法分子任意玩弄国有资产。”
杨广进欠了欠身说道:“既然如此,我建议把公安局经侦大队的力量加入进来,以目前案件的复杂程度来看,仅凭现有的调查力量恐怕不够,调查组的力量需要加强。”
“好,我同意,马上把经侦大队的力量加入进来。”张进发说道。
碰头会就此结束,调查组新增了公安局经侦大队的一员干将,调查工作就此展开。组长谭立秋宣布了一条纪律,调查工作严格保密,除了小组内部成员之外不能透露给任何人,包括上级领导。如果确需向上级领导汇报,也需要经过小组成员的讨论通过。随后谭立秋给小组成员们做了任务分工,大家分头行动,每天下午四点在纪委会议室开碰头会,总结汇报当天的调查情况。
开完调查小组的碰头会,刘海从县委大楼里出来,他首先想到的人就是周品正,这位前任的国有资产管理局局长,找苏小红也是这位周局长的主意。如今苏小红发生了意外,周品正成了为数不多的了解内情并且为人正直的人。所以刘海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了周品正身上。他决定现在就去找周品正,不过他没有跟任何人提起此事,有了苏小红的前车之鉴,他不敢轻易把这个秘密透露出去。
刘海曾经去过周品正家,这次去可以说是轻车熟路。敲开周家的门之后,接待刘海的是周品正的夫人,她说老周吃完早饭就出去了,去山里挖盆景素材去了。周品正退休后爱上了摆弄盆景,经常去附近的山上挖掘素材,回来后栽进花盆里整形、修剪,然后培养成盆景。
刘海听说周品正不在家,心里老大的失落,他问在附近那座山上去了。
周夫人也说不清楚,她说老周经常去山里,自己从来没过问过。
刘海悻悻地从周品正家出来,随机走访了几位棉纺厂的职工消磨时间。职工们的情绪目前比较稳定,毕竟安置方案出台了,安置协议也基本达成了,长衡公司那边愿意捐赠一部分,县里财政上补贴一部分,安置费算是基本有着落了。
对于普通工人们来讲,棉纺厂的转让有没有猫腻、国有资产有没有流失都不重要,只要他们的利益能得到保障就满意了。想法虽然狭隘,但是对于整天为生活而劳苦奔波的普通人来说,活着永远是第一位的,然后才能追求其他。
眼看了到了下午三点,刘海寻思着周品正该回来了,他再次登门拜访。周夫人说老周还没有回来,往常这个点差不多该回来了。她让刘海坐下来等一会儿,估计老周很快就会回来。
刘海见不到周品正心里总放心不下,于是就在他家里等,跟周夫人有一搭无一搭地唠嗑。一直等到晚上六点,太阳都落山了周品正还没回来。刘海彻底坐不住了,让周夫人打电话报警。
此时的周夫人也坐立难安,颤抖着手拨打110报案。
一直等到夜里十点钟,周品正仍然没有回来。刘海心说坏了,周品正不会出现了什么意外吧?!如果真是这样,事情可就严重了,不光最后一条线索断了,还说明背后的势力非常神通广大,为了掩盖真相已经到了不择手段的地步。当然,刘海还抱有一丝幻想,或许周品正在山上迷路了,亦或许碰上某位老友喝高了……
听说父亲失踪,周品正的儿子风风火火赶了过来,一边安慰母亲,一边组织人进山寻找。
刘海阻止了他进山的想法,夜里进山无论如何不是一个好办法,不光视线不行,摔伤、迷路等未知的风险太多。心里再着急也只能等天亮再说。
从周品正家出来,刘海马上跟张刚作了汇报。张刚也无可奈何,尽管他是副处级干部,目前能做的就是天亮以后通知公安局组成一个搜寻小队,进山寻找。
刘海彻夜未眠,第二天一大早再次赶到周品正家,人依旧没有回来。周品正的儿子小周已经组织亲朋好友进山寻找了,公安局那边也派出了搜寻小队。不过搜寻难度很大,县城西边全是山,大大小小的山包一座挨着一座,找一个人无异于大海捞针。
刘海想着安慰周夫人的情绪,但是效果不大,任何的语言在此时都显得苍白。突然发生的变故总是那么不易被人接受,只能让时间磨去忧伤的棱角。刘海生出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无力感,有些事情真的不是较真和执着就能办成的,如果周品正真有什么意外,他觉得自己太对不起这位老同志了。
……
时间转眼过去一周,周品正仍然没有找到。县公安局刑警大队暂时以人口失踪案立案,不过种种迹象表明,周品正大概率是遇险了。
周品正的失踪和苏小红的坠楼太离奇了,刘海几乎可以肯定,两人的遭遇与棉纺厂的收购案密切相关。只是苦于没有证据。
此时针对棉纺厂的调查工作正在紧锣密鼓的进行,目前取得了一定的进展,资金去向方面的疑点已经呈现出来——
其一:当年棉纺厂向凯胜公司借款是打了借条的,目前借条在长衡房地产公司保存,凯胜公司已被长衡房地产公司收购,所以借条放在长衡公司很正常。调查组跟长衡公司联系之后,取得了借条的复印件。从借条的日期上看,借款日期分别发生在8年前、7年前和6年前,借款共分四次,共计703万。按厂长何桂荣的说法,这些借款是用来发放工人工资和购置机器设备的。调查组通过走访棉纺厂的职工,了解到一些当时的情况:那时候厂子的经营虽然遇到了一些困难,的确有发不出工资的情况,但是那时候职工的工资水平比较低,人均月工资也就300元左右,每个月7万块钱足够给全厂工人发工资了。703万借款足够给全厂工人发100个月的工资,相当于8年零四个月,蹊跷的是棉纺厂在借款之后不到3年就停产倒闭了。至于何桂荣所说的购置机器设备,职工们普遍反映没有那回事,厂子临停产那几年根本没购置过什么设备,倒是何桂荣买过一辆帕萨特。这笔703万的巨款如果没有用于给工人发工资,没有用于购置设备,它去哪了?
其二,这么一笔巨额借款,棉纺厂竟然只用普通收据打了几张借条,除了财务章之外,甚至没有厂长何桂荣的签字。把几百万借款当儿戏,已经不单单是财务制度不健全的问题了,而是玩忽职守,是失职渎职。甚至调查组开始怀疑,这笔借款是否真实存在。不管怎么说,仅凭一张借条就认定703万的债务,有些儿戏。
调查组成员一致认为703万元的借款去向成谜、来路不明,这是一个突破口,有必要继续挖掘。组长谭立秋给大家做了分工:来自公安局经侦大队的王强同志负责从技术层面追查借款的来源和去向;来自发改委的同志配合副组长史胜龙,把县政府和县发改委审批的关于县棉纺厂的所有文件收集起来,理清脉络;来自企业局和国有资产管理局的同志继续走访棉纺厂的职工,看能不能获得更多的线索;刘海负责慰问周品正和苏小红的家属,看能不能从家属身上获得一些线索;谭立秋则亲自找厂长何桂荣谈话,让他解释清楚703万借款的去向。
分工完毕,大家分头行动……
刘海马不停蹄走访慰问了苏小红和周品正的家属,遗憾的是家属们对苏小红和周品正单位上的事情一无所知。苏小红的丈夫虽然也是县棉纺厂的工人,但是不是正式工,苏小红被厂里开除以后,丈夫也离开了厂子,跟苏小红一起去了市里。对于为什么被厂里开除,苏小红只字未提,丈夫也没敢问,因为苏小红在家里比较强势,丈夫只有听话的份没有问话的胆。周品正那边也差不多,他当局长时有个规矩,在家里从来不谈工作的事,也不允许家属掺和。由于苏小红和周品正发生的意外都比较突然,事先没有给家属留下任何只言片语。
首先感谢轻启猪唇同志的打赏,这是一位老读者了,早在《故宫密码》更新的时候就积极参与,一晃都好几年了,祝这位同志永远快乐。当然了,打赏不是主要的,咱不是玩儿直播,只要大家能多多回帖,使帖子能浮上去,这就是对作者最大的支持。
刘海很失落,看着两个残缺的家庭心里很不是滋味,他很自责,不得不承认,苏小红跟周品正发生意外跟他有直接关系。自责的同时也有一股压力,迫使着他不得不一条道走到黑,不揪出幕后黑手,难以告慰死者在天之灵。
转眼过去了五天,搜寻队终于在一处山坡上找到了周品正的自行车,随着搜寻范围的缩小,在附近的山沟里找到了周品正的尸体。初步判断是坠崖而死。周品正的身上还挎着背包,里面有挖掘的一棵矮桩植物。不排除他是在挖掘盆景素材时坠崖而死的。
县公安局刑侦大队已经介入,对周品正的死因展开了全面调查。在周品正坠崖的地方,刑警队发现了另外一个人的脚印,周品正死于他杀的可行性急剧增大。刑侦大队正在展开进一步调查。
在例行的调查小组汇报会上,刘海向小组成员们通报了周品正的死讯,同时也汇报了对苏小红和周品正家属的走访情况,可以说一无所获,这一条路彻底断了。
来自经侦大队的王强对703万借款的真实性做了调查,当年凯胜公司借给县棉纺厂资金的时候,并不是给的现金,而是通过转账的方式汇入县棉纺厂账户的。现在转账的回执单还保留着,上面有银行的印章,可以证明凯胜公司确实转了这笔钱。
史胜龙和发改委的同志把县政府和县发改委所有关于县棉纺厂的文件整理了一份,其中有发改委同意棉纺厂向凯胜公司借款的批示,也有发改委同意棉纺厂债转股的批示,政府下发的文件中也有同意棉纺厂债转股的批示。除此之外还有很多其他方面的文件,比如党风廉政、安全检查、群团建设等等,跟调查关系不大。
企业局和国有资产管理局的同志对棉纺厂职工的走访也已结束,没有什么重大发现,普通职工们毕竟不在厂里的核心管理层,知道的内幕有限。但是职工们普遍反映厂长何桂荣购买豪车、包养二奶,生活极其奢靡,以他的工资根本不可能支撑起这么大的开销。
组长谭立秋跟何桂荣的谈话进行了好几次,但是进展不大。何桂荣这家伙像一块滚刀肉,一问三不知。对703万巨款的去向更是含糊其辞,一会儿说给工人发工资用了,一会儿又说购买设备了。谭立秋对他这个说法进行了实事求是的反驳。何桂荣又说时间太久记不清了,反正账目已经失火烧毁,死无对证。谭立秋明知何桂荣在撒谎,却无可奈何。
调查工作至此陷入了僵局。经过讨论,大家一致认为突破口还要放在703万借款的去向上。毕竟这么大一笔巨款,不可能平白无故消失,即便何桂荣采取化整为零的方式一点一点的转移,也不可能不留下蛛丝马迹,因为这笔款项太大了,区区一个棉纺厂很难在短时间内悄无声息地消化掉这么一大笔钱。尽管账目烧毁了,但是款项的流向终归会有痕迹,这是个技术活儿,自然要交给经侦科的王强来办。
王强打了保票,一定不辱使命。
对于何桂荣本人的调查不能松懈,这个人肯定有问题,单从购置豪车和包养情妇等方面看就值得深入调查。
有人建议对何桂荣立案调查。
谭立秋说现在还不是立案的时候,毕竟只是怀疑和听闻,需要一项一项去落实。
散会之后,刘海急急忙忙去了一趟柳河沟。最近几天那边一直在催,钱工给他打电话,鲁希楠也给他打电话,马可为也给他打电话。都在谈柳河沟的事情,那边的前期工作基本做好,就等着刘海拍板了。偏赶上这时候苏小红和周品正相继出事,刘海实在脱不开身,只能一拖再拖。
刚才马可为又给刘海来了电话,说项目再不开工就晚了,按柳河沟制作烟花爆竹的步骤,春季一般按兵不动,夏秋两季制作烟花爆竹使用的纸筒,冬季配药组装。现在春季已经过了一半,再不抓紧的话就要到夏季了,工程不赶在秋季以前完成,等于今年就完了。因为一旦到了秋冬季烟花爆竹配药组装的时候,村民们为了赶生产,肯定不愿意那时候搬迁。
刘海也知道不能再耽搁,特意向谭立秋请了假,急急忙忙赶往柳河沟。
钱工的施工方案已经做完,按照刘海的意思怎么省钱怎么来,共需资金200万。目前已经落实的资金有45万,都是从各局里跑来的,除此之外再也没有其他资金来源,可以说还存在很大的资金缺口。
刘海直嘬牙花,资金落实不了,谈何开工啊!
鲁希楠出了一个主意:我们只负责修路、修桥,制作烟花爆竹的作坊由各家各户自己建设,村里负责划定区域、做好规划,确保每个作坊之间的直线距离不小于50米。这样一来可以省下一大笔资金。
刘海眼前一亮,说这个主意好,能省下一大笔资金。只是不知道村民们是否同意,毕竟要从他们腰包里掏钱。
鲁希楠说问题不大,她进行了摸底,有一半以上的村民都同意,只要自掏腰包的钱不太离谱,他们愿意拿出一部分。
钱工说他进行了估算,如果制作烟花爆竹的作坊使用简易房的话,一个作坊只需一万多块钱就能搞定,对于柳河沟来说不算什么。但是简易房不能用铁皮房,因为容易产生静电擦出火花,要用防静电的阻燃材料搭建,既轻便又保温,安全系数很高。
刘海一拍大腿,你们既然有了主意,为什么不早说。
鲁希楠说你最近老也不露面,我们跟谁说去?
刘海想想也是,自从参与棉纺厂调查以来,差不多有十来天没顾上柳河沟这边了。
钱工说他还有一个省钱的法子,改造兔子沟前期要平整场地,把杂草和灌木清除,整个沟底推平,这样才能修路和造房子。雇佣施工队的话,至少得20多万,什么措施费、规费、税费等等一大堆。如果租一台机器自己搞,虽然慢一些,只要3万多块钱就够了。另外修路也不用施工队,而是使用当地的农民工,自己购买原材料自己干,还能省下一大笔钱。
刘海不住地点头:太好了,钱工就是钱工,随便出几个点子就能省下不少钱。不过他还有一些疑虑,比如全部使用当地农民工的话,工程质量如何保证?
钱工说这个不必多虑,他会亲自在场监督指挥,保证质量一流。
刘海紧紧握住钱工的手:钱老,那就辛苦你啦!
经过一系列的压缩成本,初步估算只需要50万便可完工。现在落实的资金有45万,还差5万。刘海想到了马可为,他现在是一乡之长,批个几万块钱不成问题吧。
刘海找到马可为把来意说明。马可为直挠头皮,说乡里现在都快揭不开锅了,上个月刚向怀王县信用社五七坟乡营业点借了10万块钱应急,给干部们发完工资也没剩多少。说是借,其实也还不起,反正书记、乡长一任一任的换,信用社最后也不知冲谁要钱。况且5万块钱不是小数,马可为虽然是乡长,但是上面还有书记范占奎,他怎么可能一个人做主。
刘海说我不管,不管你想什么办法,一定得给我搞到这笔钱,不然柳河沟没法开工。
马可为有些急了,说你这不是耍二皮脸吗?
刘海说我就是耍二皮脸,你不出钱的话我就不走了。
马可为实在没辙了,答应出3万块钱,多一分也没有。
刘海说3万就3万,剩下的2万我再想办法,让柳河沟村委会出1万,自己从工资里挤1万。
马可为说算了吧,乡里出4万,剩下的1万让柳河沟村委会出,你自己就别掏腰包了。
刘海说乡里不光要出钱,还要出人,工程马上要动工,方方面面的工作都需要去做。一方面得动员村民们自掏腰包建设简易房,另一方面还要组织农民工进行施工,此外还要有进货的,看护现场的……
马可为说人不是问题,他让副乡长郝佳旭专门负责此事,吃住在柳河沟,另外再派十几名包村干部协助,再加上鲁希楠和赵晓磊,人员应该够用了吧。
刘海点点头,这还差不多,他说治理柳河沟就是在帮你们乡里,你们总不能一毛不拔吧?
马可为说4万块钱还不算拔毛吗?再拔下去就把皮给扒了。
两人哈哈大笑。
兔子沟改造工程正式拉开帷幕……
……
对县棉纺厂的调查仍在继续,长衡公司那边却等不及了,一直在催着县政府签发收购棉纺厂的批文。长衡公司的谈判代表甚至直接跟县长张进发摊牌:如果再不签发收购批文,长衡公司答应捐助300万现金的承诺将不再兑现。
张进发大发雷霆,身为一县之长竟然被一个房地产公司威胁,简直岂有此理!他马上把鲁振乾叫了过来,把长衡公司的态度说了一遍,问下一步怎么办。
鲁振乾闻听直皱眉,一边骂长衡公司太过傲慢,一边唉声叹气。
张进发问他为什么叹气。
鲁振乾说长衡公司的态度很值得研究,他们如果真的不兑现300万的捐助,那么安置棉纺厂职工的资金缺口可就大了。尽可能还是不要惹恼了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