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转自“型警阿龙”公众号
中南政法学院老校门
正如昆德拉所说,“年纪大了,时间只剩过去,和不断被过去侵蚀了的现在”,人一旦上了年纪,怀旧就不再依赖季节和时空的变换,似乎随时随地就会迷陷在一些似曾相识的画面或情境里,怀一些莫名其妙的旧。
好比最近的我。总会在手机闹钟响起前10分钟醒来,然后在这10分钟的朦胧里做一个仓促的梦,梦中的我总是在一辆公车上,挤在沙丁鱼一般的车厢里,随着公车的急停急刹急弯不停的和身边的人做着各种试探性的身体接触,我因此而感受到身边人的体温,可是他们脸上的漠然却让我仿佛置身荒漠。
车窗外景色模糊,女票务员在人群里灵巧的钻来钻去,准确的拉住在不同的站台上车的乘客买票,一边还不忘报站名,“阅马场、大东门、小东门、亚贸、街道口、洪山商场、卓刀泉、荣院、鲁巷、下钱村、民院、纺院、茶山刘!”公车在茶山刘停下,我拖着一只硕大的皮箱、扛着一只半人高的行李袋,倚在车站破烂的栏杆,望着10多米外不知道该用质朴还是用陈旧形容的一道精致的校门,一种失落被冰凉的晨风吹散在心里,弥漫成一种伤感。
这种伤感刚在心头颠了一下,我就会在闹钟铃声里再次醒来,然后在窗外同样的晨曦里,发一会呆,然后起床,煲粥、洗衣、丢垃圾、拖地……
平淡、简单的生活和以往并无区别,只是,梦里的那阵风,却吹过了19年的岁月,从19岁少年的身边一直吹到了38岁的老男人的心底。这风虽然不曾吹皱心底那坛止水,却吹掉了岁月掉落在心里的烟尘,一些似乎永远不会再记起的小事、破事儿也因此有了重见天日的机会。
政院人熟悉的538路公交车
1996年时的我,性情孤傲、理想远大,坐在湛江至武昌的161次列车上时,我已下定决心努力学好法律知识,当一个善于运用法律的大官,我甚至都已经设计好当大官衣锦还乡的情节——那时我还不知道四年的政法大学生活会把我变成一个对法律心存敬畏的人。
火车进入武昌之前,我已经比任何第一次坐火车的人都熟悉火车厕所的结构和功能,拉肚子拉得几乎脱水的我,也全凭那个远大理想支撑着,晃晃悠悠的踏上了武汉的土地。
踏着晨曦走出月台,我和父亲同时傻了眼,能容纳数万人的火车站广场人山人海的壮观场面,让我们顿生渺小感。我来不及心酸,就被车站广场的人海淹没,一路颠簸着在众多大学新生接待站找到“中南政法学院”的横幅,然后就上了一辆公车。
当时我并不知道这公车就是在武汉非常有名的“538路”,也并不知道很多年后会为这路车编一个鬼故事,我只记得当这辆公车从火车站开出,一路从高楼大厦开往荒郊僻壤,最后在垃圾满地荒凉无比的茶山刘将我们甩下时,我倚在栏杆上看着那陈旧狭小异常寒酸的校门,心里的失望一点点化为失落,再弥漫成一种伤感,忽然觉得在独木桥拼杀的那些日子,一点都不值得。
很多年之后,当我冒着2006年8月武汉的酷暑,再度直面武汉的40度的高温时,心里也带着这样一份伤感。这样一份伤感是从桂林开始酝酿,打算到了武汉,以此为基调填充怀旧情绪的。好心的袁邦城派了车来接,我刻意的要求按538行走路线走,开始我还兴致勃勃的看着窗外的景色,辨认曾经熟悉的风景,可是当我看到大东门的小商店都被高楼大厦取代之后,心就开始沉下去。
中南财经政法大学校门
路越走越宽阔,窗外的高楼一幢比一幢更漂亮,可空虚却开始一点点的泛上心头,下钱村面目全非,茶山刘俨然成了科教文化中心,连接洪山区和江夏区的门户,就连昔日古朴的校门都消失无踪,狭小的校园面积翻了2番,现代化的高楼像高官富豪高高扬起的鼻孔,洞穿了我怀旧的企图,我落荒而逃。
在关山吃热干面的时候,连做梦都想吃的昔日美食却难以下咽,我终于明了空虚从何而来,茶山刘这个破地方留下了我最好的年华,许多往事我之所以一直不去想起,是以为这些记忆会很好的保存在茶山刘的清砖绿树和南湖的粼粼微波里,有一天我们回来喝酒剥毛豆时,这些往事将把我们喝醉。
晓南湖
可是我没想到,我们变老了,茶山刘却变年轻了。怀旧的凭籍是信笺上岁月泛黄的泪、是墙上沉默不语的斑驳,是苍老的脸庞上沟沟坎坎里的沧桑,而不是茶山刘现在这张精雕细琢扑粉涂脂的脸。
茶山刘今天美得让人绝望,于是我开始怀念它多年前的破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