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南政法记忆:有一种爱叫我们再也回不去了




茶山刘站
8月是聚会季。在热心同学的张罗下,年级好几个班已经陆续开始了聚会的行程。据说,全年级同学可能在10月份的某一天回归母校,再叙别情。
 
是的,毕竟离开母校已经整整20年了。人生没有多少个20年,无论毕业后同学们漂泊何方,境遇如何,在南湖边上那所校园里共同度过的4年,已经在我们生命中烙下不可磨灭的印记。
 
于是,当微信群里一位同学尝试性地提议,抓住8月学校放暑假的大好良机,赶在年级聚会之前,同班同学先聚一次时,同学们的热情迅速被点燃。短短一个小时内,已经有过半同学报名参加,有的甚至连机票都已经订好,截图传到微信群。有的同学还翻开旧日相册,把老照片一帧帧传到群里,浓浓的怀旧情愫弥漫在微信群里……
 
而我,面对一帧帧老照片,却感到一种淡淡的忧伤。岁月无情,我们已经不是当年单纯的少年了。有些人,渴望相见,却不敢相见,因为从分别之日起,心里已经打下千千结,即使多年过去,依然未解。而有些事,经过了,再难忘怀,即便无数次梦里依稀,却再难回去。
 
20年来,我的书桌上一直摆放着这样一幅钢笔书法作品,那是席慕容的一首《七里香》:
 
我以为,我已经把你藏好了,藏在那样深,那样冷的,昔日的心底。我以为,只要绝口不提,只要让日子继续地过去,你就终于,终于会变成一个,古老的秘密。可是,不眠的夜,仍然太长,而,早生的白发,又泄露了,我的悲伤。
 
也许,这就是我这20年来的心路。每一个人的记忆里,都这样一个人,无论多少年过去,可以从不再提起,但却永远不会被忘记。蓉于我,就是这样一个人。即便20年过去,我依然没有做好与她重逢的准备。我不愿意让他见到我中年发福的油腻大叔的模样,我也不愿意去想像当年的青春少女是否已经跌落凡尘,成为油盐酱醋的大妈。于是,我选择逃避。

 8月,是校友回校的聚会季
我们是同班同学。彼此产生好感,是在来到政法学院后的第一个班会上。至今记忆非常清晰,那是在北教202教室。那时,我们刚刚经历过“黑色七月”,对大学的生活充满了好奇。只是,我们从未想到,憧憬中的象牙塔竟然远在武汉的郊区,城乡的边缘;而期待中绚丽多姿的大学生活,竟然从一个简陋的班会开始。
 
按班主任的安排,同学们依次到讲台上作自我介绍。到我的时候,我毫不谦虚地开始炫耀自己会唱歌的特长。要知道,高中时我已经是全校闻名的校园歌手了呀!介绍完毕,我自告奋勇为同学们表演一首民歌《黄杨扁担》。
 
之所以选择这样一首歌曲,我是有考虑的,因为当年还是港台文化的黄金时代,民歌演唱难度大,技巧多,受众小,往往一曲下来,会把听众“震”住。可没想到,我一句“黄杨扁担呀么软溜溜呀那么(姐哥呀哈里耶),挑一挑白米下酉州呀姐呀姐呀……”余音未息,一个长发及腰的姑娘落落大方站了起来,接过我的歌:“人说酉州的姑娘好呀那么,姐哥呀哈里耶……”——这才是真正受过专业训练的民歌唱法!
 
一时间,我尴尬不已。我没想到这样一首小众歌曲竟然有人会唱,更没想到唱得如此专业,如此悠扬,如此动听。直到女孩歌声停下,我也没勇气接着往下唱。是啊,双发实力、差距太大了。
 
那女孩就是蓉。她倒很自然地笑了起来:“不好意思啊,同学,你唱的是我家乡的民歌,我感觉你的重庆话唱得不准,有点忍不住,不好意思啊!”这时,全场掌声响成一片,也搞不清是给她的掌声,还是给我的了。
 
班会上小小的尴尬并没有影响我对她的好感。当晚,在寝室兄弟们的起哄下,我宣布要用一个学期的时间,让蓉成为我的女朋友。现在想来,之所以如此自信,很大程度是高中时自己是校园活动的活跃分子,广播台播音、音乐会主持、校园歌手,踩自行车上学的路上,常常会遇到许多陌生的漂亮女生打招呼,书包还时不时收到一些女生示好的纸条。

 毕业时,把信件付之一炬
但事实上,我并没有主动追求女生的经验。我开始时不时邀请她一起唱卡拉OK。当时,在女生宿舍单教楼旁边,劳动服务公司旁边就有一家卡拉OK,唱一个小时只要8元钱。设备在现在看来是非常简陋的,使用的是录像机,每次唱完一曲,老板娘就要把录像带取出来,用摇带工具手动把带子摇到你想唱的曲目位置。
 
很多时候,你想唱的歌曲,在目录本上却找不到。可能唱的次数多了吧,老板娘倒是非常大度,她告诉我们:你们想唱什么歌,可以到音像商店去找,把录像带买回来,她给报销。于是,我们又一起到汉口逛商场,选购录像带……
 
我不知道,为什么从第一次见到她开始,我就对她产生了那么特殊的感觉。双发在一起的时间越长,那种感觉就越强烈——是的,我已经没有任何理由的爱上了她。情窦初开的年龄,这样的爱是那么的炙热、焦灼和痛苦。上课时,我会情不自禁地盯着她的背影入神;晚上熄灯时,会仔细回忆白天她跟我讲过的每一句话,猜测着她话里潜藏着什么内容;半夜里醒来,回从枕头下掏出她送给我的小礼物再端详一遍……
 
在很多同学眼里,我们俨然已经是一对情侣。一起唱K,一起逛街,一起在南湖边散步。然而,事实却并非如此。在我想像中,我如此殷勤主动,信号已经非常明显了,她应该对我有所表示才是啊!可她迟迟没有说过一句“喜欢和你在一起”之类的话。
 
我决定趁寒假向她摊牌。那一年的寒假,我按照她给我的家庭地址,写下生平第一封“情书”。为了表示诚意,我按照每天一封信的节奏,不断诉说着别后自己的思念。然后,就是望穿秋水地等待远方的来鸿。我像得了神经病一般,每天无数次到楼下查看信箱。甚至路上看到踩着自行车的邮递员,也下意识地感觉他是不是有信要送到我们宿舍楼。可是,她始终没有回信。

 中南政法学院老校门
春节过后,返校的日期慢慢临近。我的心开始慢慢冷却。我觉得,可能我追她就是一场美丽的误会。于是,在给她的信中,我写下了这样一句话:“如果寒假之前,我还没有收到你的信,我会自觉地离去,从此不再打扰。”然而,即便如此,信件发出之后,依然石沉大海。这对于高中已经习惯了“众星捧月”感觉的我而言,内心忽然涌上一种深深的失落,还有耻辱。我知道,这份从未开始的“恋情”,到了该结束的时候了。
 
意外的是,开学第一天,她居然像往常一样过来找我到南湖边散步了。为了维护可怜的一点自尊,我装作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一样,从头到尾不提没回信的事,冷淡而敷衍地跟她聊着一些不着边际的话。终于,她欲言又止地告诉我:“有一件事情,我觉得我应该告诉你。”
 
“什么事?”
 
“有个高中的同学,一直在追求我,你觉得我是不是应该答应……”
 
一时热血上涌,原来不给我回信是因为这个!我忍住几乎夺眶而出的泪水:“你喜欢就答应呗!我还有点事情,先走了。”扭头走了几步,又回头:“这个寒假,我也已经找到女朋友了。”心里,不知道是一种空空的失落,还是一种报复的快感,总之百感交集。
 
我强迫自己不去想她,每天参加各种各样的校园活动。还有意识地时不时约在中南民族学院外语系读书的高中同学燕子到政院,一起在宿舍打火锅做饭,一起到地下舞厅跳舞,到情人路散步。
 
挽着燕子的手,我希望在路上与蓉不期而遇,因为我要让她知道,离开她我照样过得很好;但又很害怕与她不期而遇,因为每次邂逅总会让我心里如打翻五味瓶一般,酸甜苦辣,百感交集。我知道,我心里依然放不下她。
 
直到有一天,我看到她也和一位英俊的男生牵手走在校园林荫道下,我才知道,一切已经无法挽回。那天晚上,我破天荒请全宿舍的兄弟到“茂源”吃了一餐。席上,一向滴酒不沾的我破天荒点了一箱行吟阁,斟满后一个挨一个敬酒,把自己灌得烂醉,然后恸哭了一场。没人知道你为什么喝酒,没人知道你为什么哭,谁知道呢,少年的心总如七彩雨云。

 
《同桌的你》有一句歌词:总以为毕业遥遥无期,转眼就各奔东西。日子一天天过去,转眼毕业的日子已经来临。临别前全班在“外招“集体聚餐时,我再次放纵了一回,喝了整整四瓶行吟阁,那是我此生喝得最多的一次,醉得一塌糊涂。
 
我借着酒劲过去,不顾同学们的起哄,把蓉紧紧搂在怀里,在她耳边说道:“你真的好狠,大一寒假,我给你写了35封信,每天一封,写下那么多的思念,你竟然可以做到不为所动,一封都不回……”她猛地把我推开:“你说什么?什么信?我没收到啊!”
 
“不可能吧?!”
 
“我真的没收到,你信里都说了些什么?你要是真有那么直接的表白,我怎么可能不答应?!你知道吗,那个寒假,我在日记中写下了对你多少的思念!”同样已经满脸通红的她声音有些颤抖,但看得出来,她的眼神是认真的。
 
是的,那个寒假,我几乎投入了自己所有的情感,信中的每一句话,每一个措辞,几乎都是心里最真挚的表达。多少次信明明已经装进信封,可半夜醒来,觉得还有些话没写明白,又急匆匆把信撕开,重新提笔疾书。可是——她竟然一封都没有收到!
 
那天晚上聚餐结束后,送她回宿舍的路上,我无数次想把她狠狠抱在怀里,狠狠亲吻她,让暴风骤雨般的激情让她感到窒息……可是没有,我们只是礼貌地拥抱了一下,互道别后珍重。礼貌地看着她转身回到4号楼的背影,我知道,一切都太迟了……我相信她会如张爱玲的小说《半生缘》中世均那句经典的台词所说的一样:“你现在才告诉我,你让我怎么办?”因为错过,她已经成为别人的女孩。
 
毕业20年,我们有默契地在躲避着对方。班上的聚会,只要她参加,我一定请假;只要我参加,她一定缺席。没人留意到这一细节,也没人知道为什么,因为我们从未开始就结束了。只有我们心里知道,20年了,那份遗憾,依然深深萦绕在心田。20年来,我们从未放下。我渴望有一天,能坦然面对她,但我做不到。对不起,同学们,今年的聚会,我还是会以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选择缺席。因为我,依然没有做好准备,面对某些人,某些事。

 《半生缘》剧照
我想起电影《半生缘》两个经典的镜头:
 
曼桢与世钧第一次合影时,摄影师让他们“近一点,再近一点”,可当两人贴得很近,露出笑容时,才发现胶卷已经用完。
 
多年以后,两人再度相逢,曼桢说道:“世钧,我们回不去了。”内中充满了无限的惆怅,半辈子的缘分就这样失之交臂了。
 
当年那些信为什么没有寄到?是我写错了地址,还是有人中间截留,或者是什么其他原因,我不知道,也无从知道。只是,因为阴差阳错,有些人,有些事,只能永远放在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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