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别明朝嘉靖年间,在村中一东一西有两户关系十分要好的邻居,李家小女李万灵和张家大儿张明远,二人八岁有余,时常在一起追逐打闹,村中不少人乐呵道:“这两个小娃娃看着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啊,不然张李两家结个姻亲,你们两家岂不是亲上加亲?”为此,张李两家也在私下里谈论过此事,但又觉得两个孩子年纪尚小,现在讨论婚姻问题还操之过急,便只是笑笑,任由孩子们去了。然而这天李万灵和张明远二人正在田地里捉虫子的时候,张父突然不由分说的将张明远带走,李万灵焦急的追上去,回到家才知张父在外做生意赚了点小钱,一家人准备要搬到城里去住了。
原本玩的正好的两个小孩子,就这样被迫分开,李万灵哭唧唧的拉住张明远的胳膊说道:“明远哥哥,你不要走,你走了,以后再也没有人和灵儿玩了。”张明远亦是十分不舍,他扭过头看向父亲恳求道:“爹,我们能不能不走,我已经习惯住在这里了,再说了,我以后可是要娶灵儿为妻的!”张父却是冷哼一声说道:“明远休要胡说,如今我们张家在生意场上也算有头有脸的人物,将来以后你可是要娶城中千金小姐为妻,此地你以后莫要再回,以前玩玩还可以,可现在我们和他们身份地位不同,如此蝼蚁之辈,我看不过是想要攀附我张家罢了。”张父挥了挥衣袖,强行将张明远带走了。李万灵眼泪汪汪的看着张家人未带走这里的一丝一毫便急匆匆的上了马车,马车在前方缓缓行驶而去,小小的李万灵哪里懂得人情世故,紧追几步跟了上去,一直呼喊着张明远的名字。张明远探出头看向李万灵,高声道:“灵儿你快回去吧,你等我,十年后,我张明远定会回来八抬大轿娶你为妻!”
马车渐渐行驶而去,李万灵望着越来越远的马车,终是蹲下身来崩溃大哭。张家离开之后,村中不少说张家闲话的,就连李万灵的父亲也是痛心疾首,看见小女为此悲伤,不由得厉声说道:“灵儿啊,莫要悲伤,张家如此抬高自己贬低他人,爹是坚决不会让你嫁进这样一户人家的,就算现在张明远对你有心,但胳膊扭不过大腿,将来以后一定会听从他父亲的安排,而你不过就是玩伴而已,又或许人家早就忘了你是谁了!”深夜来访尽管父亲这样说着,可在李万灵的心里,张明远不是这样的人,她一直坚信张明远是一位君子,都说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她相信张明远一定会来的。就这样一年又一年,李万灵几乎每天都会站在张明远离开的方向张望一番,转眼之间十年过去,如今的李万灵已然十八岁,出落的亭亭玉立,貌美如花。村中不少人都在劝李万灵不要再等下去了,可李万灵始终记得张明远那句临别的诺言,不肯嫁于他人,可李父看着自家闺女从一个八岁的小娃娃,如今快长成了老姑娘,心中百感交集,五味杂陈,便瞒着李万灵订下了一桩婚事,直到洞房夜的前两天才将此事告知李万灵。自古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纵使李万灵心中千百个不愿意,此时也只能听从父亲的安排,只是明远...灵儿这一生终是要负你了...
这天夜里,李万灵哭了睡,醒了继续哭,好不容易有些困意之时,忽然听到屋外隐隐约约传来一阵敲锣打鼓的声音,李万灵好奇的打开屋门朝外望去,就见到一迎亲队伍缓缓而来。只是这敲锣打鼓的声音同往常不一样,都是单鼓,单号,单唢呐之声,虽然旋律同以往的差不多,但听在李万灵耳朵里却有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感觉。不知这究竟是哪户人家,在深夜接亲,还奏着如此奇怪的旋律,李万灵正准备回屋之际,却赫然发现那坐在高头大马上的男人好生眼熟,她定睛一看,此人不就是她朝思暮想的张明远吗?李万灵怔怔望着那迎亲队伍,直到一行人马停在她屋门前,她才缓过了神,她望着张明远一时之间喉头哽咽,竟一句话说不出来,而张明远此时已然从马上下来,迫不及待的将李万灵拥入怀中说道:“灵儿,我来迟了!”李万灵愣了好半晌,这才呜呜哭了出来,她一边敲打着张明远的胸膛,一边埋怨道:“明远,你怎么才来,我爹他已经为我另谋婚事,我...我对不起你。”张明远垂眸低叹一声说道:“灵儿,是我对不住你才是,你放心我已然和家中二老告知你我二人成婚之事,岳父他不会责怪你的。”
说着话,李万灵已然在喜婆的搀扶下坐进了喜轿之中,喜轿之中宽敞无比,李万灵有些欣喜的触摸着喜轿,然而她却发现喜轿并不是寻常的材质,摸起来的手感倒像是纸。李万灵心中一沉,连忙又探头向外看去,却没有发现任何异常,想来也是自己想太多,再加上刚刚并没有睡好,如今坐在喜轿之上,摇摇晃晃的,李万灵顿时便生了困意,没一会儿便睡了过去。不知过了多久,李万灵被喜婆热情的叫醒,在众人的搀扶下,缓缓走至一处大殿之中,四周宾客满席,好不热闹,二人拜过天地,李万灵便被送入了洞房。四周阴寒无比,李万灵独坐在床榻之上,头上盖着红盖头静静等待着张明远的到来,须臾,屋门吱呀一声响,李万灵透过红盖头隐隐约约看到有一高大身影缓缓走了进来。那身影用喜秤将李万灵的红盖头掀开,李万灵有些羞涩的垂下了头,此时望着眼前的张明远,她忽然生出一种不真实的感觉,她等了这么久张明远终于实现诺言,抬着八抬大轿前来娶她,可这一切又来的太快,眼前的一切究竟是梦还是现实?
李万灵正想着,那边张明远已然斟满酒,二人各执一盛满酒的瓢,喝起了合卺(念jin三声)酒(旧事成婚的仪式,将匏瓜锯成两个瓢,新郎新娘各执一个饮酒,称为合卺酒)二人双臂交缠,各自饮酒,然而李万灵刚刚饮了一口,便皱起了眉头,刚刚离得远,李万灵并没有发现,此时二人近距离接触,李万灵感到张明远身上十分冰冷,而他身上穿着的喜服看上去和自己的差不多,但触感却是大不相同。自己的喜服触感丝滑,而张明远的却是软绵绵的一片,不像是喜服的触感,反而像是丧服...李万灵双眸猛地一颤,连忙将张明远一把推开,不可置信的望着面前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男人,张明远没有说话,只是望着李万灵轻轻笑着。这时屋外传来一阵鸡叫声,天边也渐渐泛起鱼肚白,李万灵晃神之际,再回头时却发现张明远的身子愈发透明,没一会儿便消失不见了。李万灵不停呼喊着张明远的名字,刹那间她猛然从床榻上坐起,却发现她依旧在自己的屋里,身上穿着的也不是什么喜服,仍旧是昨天入睡前的那一件,终究是自己太过思念,做的一场黄粱美梦吗?
李万灵自嘲的笑了笑,但笑容未持续多久,便渐渐沉了下来,她有些发愣的盯着面前桌上的两个瓢,其中一瓢空无一物,另一瓢中还有大半的酒水,且在瓢的边缘还残留着些许红色的印记,这不正是她与张明远喝的合卺酒吗...难道?噩耗昨晚发生的一切都太过奇妙,李万灵越想越觉得不对劲,便来到村外的尼姑庵,准备向老师傅请教一番。李万灵将昨晚发生之事一五一十的告知老尼姑,老尼姑闻后不禁叹道:“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姑娘这其中究竟是为何,我相信你心中已有定数,人这一生有聚有散,既然发生了此事,说明那人心中还惦念着你,只是人鬼殊途,作为生人,未来的路还很长,姑娘还需看淡离别为妙。”李万灵回去的路上跌跌撞撞,神情恍惚,昨日之事实在是太过真实,真实到李万灵根本不敢相信张明远已然不在人世间。回到家后,李父望着李万灵有些落寞的身影欲言又止,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说道:“灵儿啊,昨天晚上张明远那小子好似回来看我了,他说他要娶你为妻,要回来实现他的诺言,可是他...”那句话李父始终没有说出口,但李万灵又岂会不知,想起从前的种种,想起昨晚经历的所有,李万灵终是忍不住再次崩溃大哭起来。
张明远死了。这话李万灵是从张父口中得知的,那天之后,张父带着厚礼前来看过她和父亲,据张父所说,张家一直反对张明远娶李万灵为妻,甚至还未其安排了一桩婚事,张明远不肯娶他人为妻,张父一怒之下便将其锁进了柴房之中。眼看十年期限已过,张明远担心李万灵等的急,便用计从柴房中逃了出来,没有出行工具,张明远一路跑着朝着李家方向飞奔而去,却在半路上脚滑摔下了悬崖。张家是第二天才发现张明远离家出走的,连忙便派人去寻,却怎么也找不到张明远的踪迹,最后张父在悬崖边上寻到了张明远随身携带的玉佩,这才发觉张明远很可能是出事了。儿子好好的出门,再次寻到已然面目全非,失败的教育害了自己的孩子,作为父亲的张父总是想要将自己的想法强加到张明远的身上,却从未设身处地的为孩子着想过。孩子真正想要的是什么?张父从未想过,只想着用自己认为对孩子好的方式去对待他,当张父什么都想明白的时候,一切已然来不及。
后来李万灵再次梦到张明远,梦里的两个人回到了七八岁两小无猜的时候,两个人追逐打闹,在田地里捉着虫子,夕阳西下的时候,张明远忽然扭过头来对着李万灵甜甜一笑说道:“灵儿,我就要走了,我说过要八抬大轿来娶你,今生是我食言了,我要提前去下一世等着你了,这一生我唯一的愿望就是希望你能好好的,幸福的生活下去,灵儿,我们来世再见。”夕阳的余晖映在男孩天真的面庞上,阳光越来越刺眼,李万灵眼前的人也越来越模糊,直到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