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里有个好赌的书生,名叫周密,周密原本出身于农民世家,周家父母干了一辈子农活儿,吃苦耐劳也没过上富裕的生活,认为在乡下没前途,自从有了周密,夫妻二人日日省吃俭用,砸锅卖铁的供着周密读书。
久而久之,周密有了些功底,夫妻二人想着乡下的教书先生,不如城里的好,东借西借拼凑来些银子,给周密在城里寻了个教书先生,周密因此离开乡下,来到了城里。
一开始的时候,周密还按时就班的去教书先生那里上课,先生见周密聪慧过人,心中十分宽慰,可一同在教书先生这里上课的还有一人,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城中风流倜傥的大少爷王有为。
王有为不好读书,完完全全是被家里人逼迫而来的,十五六岁的孩子不读书干嘛呢,必然是贪玩,富家子弟玩的东西可是多,斗蛐蛐,踢蹴鞠,还跟着一群狐朋狗友染上了好赌的毛病。
学堂里的两个孩子如此一来,便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教书先生没少当着周密的面儿教导王有为,王有为心中来气,凭啥一个乡下来的小子比自己强?
王有为看着周密一脸认真学习的模样,不禁心生一计。
这天王有为从赌坊里出来,破天荒的准时来到了学堂里,瞅着周密身边儿就坐了下来。
故意将银晃晃的一锭银子“哐”的一下搁在了桌子上,周密闻声扭过头,看到王有为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样,不禁蹙了蹙眉。
王有为却是丝毫不在意,一边晃着腿,一边说道:“哎呀,要我说,读书有什么用,读书也摆脱不了穷人的身份,我爹可是一天书都没读过,现在照样成了城里响当当的人物,我呢,进了赌坊,轻轻松松猜个大小就赢了几十两银子,某些人啊,读书十余载,现在还是个庄稼汉吧。”
学堂里一共就那么几个人,平日里王有为跟周密最不对付,周密自然知道王有为说的是谁,气的不禁捏起了拳头。
周密没有回头,一边看着书本,一边冷哼说道:“不爱读书的人知道什么,我们读书,将来以后可是要走仕途的,就算是经商,也得有头脑才是,都说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可我却不这么觉得,王员外年纪轻轻就白手起家,可他的儿子却整日游手好闲,只知吃喝玩乐...”
“你...”王有为一拍桌子,上前便将周密的书本抢了过来,两三下便撕了个粉碎,周密见状,登时一怒,两人紧接着便扭打了起来。
教书先生进来的时候,周密正好对着王有为的面门来了一拳,王有为被周密一拳打的嘴角破皮流了血。
教书先生虽然平日里没少夸赞周密,可见王有为被打了,教书先生立马就变了个脸色,先不说学堂的建设的银子大半都是王家出的,就说在学堂中打架斗殴这事儿,影响恶劣,再加上王家施压,教书先生只好将周密劝退了。
没了学上,周密也不敢让家里人知道这事儿,只好忍气吞声下来,彼时周密看着大街上人来人往,想起先前王有为说的一番话,心中着实不是滋味,明明是王有为先动的手,在场的学子们都看见了,可碍于王家的身份地位,学子们纷纷倒戈相向,帮着王有为说话。
当真是世风日下,还真应了民间那句“有钱能使鬼推磨”
正垂头丧气走着,周密的肩膀就被人拍了一下,扭过头一看,身后站着的不是别人,正是先前被他打了一拳的王有为,此时王有为脸上的伤还没消下去,可他看着周密却是一副笑眯眯的模样。
“怎么,我先前说的话没错吧,读书有什么用,到头来还不是被我这种不读书的打败了,从今儿起,你就跟着我混,小爷我保准你吃香的喝辣的”王有为拍着胸脯。
而周密似乎也被王有为说动了,鬼使神差的就跟在王有为身后,进了赌坊的大门。
不知是运气使然,还是王有为从中作梗,周密一共在赌坊里呆了没两炷香的时间 ,就赢得盆满钵满了,乐呵呵的出了赌坊,看着手中白花花的银子,瞬间周密便没了读书的念头。
一来二去,周密跟着王有为身后赚了不少小钱,更是和城中的千金大小姐春巧攀上了关系,周密虽然不读书了,还染上了不少恶习,但却在表面上还保持着文人骚客的模样。
整个人看上去文质彬彬的,深得春巧的欢喜,如此一来,凭着周密一张巧嘴,和王有为的推波助澜,周密成功当了千金家的上门女婿。
周密的身份,除了王有为知道,其他人,他从未提及过,就连此时跟他十分亲密的春巧也不知道,周密只说自己是外乡来的贵公子,问起其家中父母的时候,周密却是故作伤心说家中父母双亡,自己为了生存才来的此地。
春巧一家人为此深信不疑,更是对周密产生了同情之心。
彼时,周密的父母还被蒙在鼓里,以为自己辛苦赚钱供着儿子读书,将来以后有了出路,他们自己也会跟着享福,殊不知,那个被他们看好, 寄予厚望的儿子,早就忘记了最初的梦想。
周密因有妻家的帮衬,生活过得越来越好了,认了他人做父做母,全然将自己的亲生父母抛在了脑后。
这天夜里,周密起身如厕,走出房门的时候,忽然被门槛绊了一下,径直便摔倒在地,周密骂骂咧咧的站起身,一抬眼的功夫,就看见不远处的墙上竟迸射出一道光。
周密有些好奇,疾走两步朝着有光的那面墙看去,这才发现,偌大的一面墙上,不知何时多出来一个洞眼儿。
咋回事儿?
周密身子往前一探,眯着眼朝着洞眼儿里望去,不成想,却在洞里看到了两张熟悉的面孔,这俩人不是别人,正是苦心栽培周密的爹娘,此时周父周母围在桌前喜滋滋包着饺子,和从前过年的时候感觉一样。
只是爹娘这时候穿着的花布袄,看起来尤为怪异,在爹娘身边还跟着两个胖嘟嘟的娃娃,一男一女,很是可爱,只是脸色煞白,看的周密身子不由得一阵发凉。
四周环境阴森森的,虽然喜庆,但却透露着丝丝诡异。
见到此情此景,周密不禁“哎哟”一声。
就在这个时候,洞里的爹娘似是发现了周密的身影,猛地转过头来,笑着朝周密招了招手。
“周密,过年了,回家吃饭啦”
母亲笑着,可这笑容在周密眼中,却是不再那般和蔼可亲。
他看的很清楚,就在刚刚,母亲的脖子转过了一圈才看向他,这绝对不是一个正常人能够扭动的角度!
周密被吓了一身冷汗,“哇呀”大叫一声便跌倒在地,直接就在原地解决了。
周密担心这个洞眼儿被其他人看到,到时候万一他的身份泄露了,自己就过不了这般惬意的生活了,虽然害怕,但他还是找东西将这洞眼儿堵住了。
周密一晚上没睡着,整夜思索着洞眼儿的另一边为什么会有自己的爹娘,他乡下的家可是离这里很远,难道爹娘他们也跟着搬来了这里?
苦思冥想,他都没有想出答案,一直到天蒙蒙亮,才稍稍有了困意。
接下来的几天,周密过的浑浑噩噩,无心与春巧进行房事,就连王有为来寻他,他也是爱答不理的。
而且,周密总是有意无意的路过那面墙,悄悄往那日洞口的地方看,可他却再也没有见过那个洞口,那日他用来填洞的东西,也不见了踪影。
王有为先是发现了周密的不对劲,好奇的问了问,一开始周密还不肯说,可这事儿就像噩梦一般,一直缠绕在他心头,不禁就将那天夜里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诉了王有为。
王有为却是不敢置信,连连嘲笑周密是产生了幻觉。
时间一长,怪事再也没有发生过,周密自己也不得不怀疑,那天是不是自己看错了?渐渐的周密也不再琢磨这事儿,一是时间长了,二是春巧有了身孕。
这天周密带着春巧出门散心,刚走了一截路的时候,一不小心迎面撞上来一个冒失的妇人,差点撞在春巧身上。
周密正要破口大骂的时候,对面的妇人却是激动的抓住周密的衣袖说道:“周家小子!我可算找到你了,你快回家看看吧,你爹娘他们没了,我发现的时候,身子都臭了!”
春巧被妇人的一番话弄得云里雾里,她偏头看向身旁的周密问道:“相公,怎么回事?这人谁啊,你爹娘不是早就...”
此时此刻周密也认出了对面大娘,心中一紧,慌忙对妇人使了个眼色,转头对春巧说道:“媳妇儿啊,这是我多年前的邻居大妈,她说的爹娘啊,怕是我另外邻居家的姨母姨夫,儿时常常受他们二人的照看,便认作干爹干娘了,春巧,你且在这里等一会儿,我去去就回。”
周密编了个故事,也将谎圆了,看见妇人一副急吼吼的模样,周密却是笑着将她带到了一边,眼瞅着看不到春巧的身影了,周密这才沉下脸来,“秋姨,你怎么回事?以后看到我,不要再提我爹娘,万一露了馅,我前途全毁了”
被称为秋姨的妇人再傻,也看出来了什么,不禁为周父周母鸣不平,“你这小子现在是发达了,却忘了生你养你的父母,你知不知道,你爹娘他俩,死了!你赶紧收拾收拾跟我回乡下,给你爹娘处理后事去”
周密一愣,随即又沉了脸,他甩开妇人抓着他衣袖的手说:“秋姨,既然你是这么伤心,我爹娘的事儿就交给你了,我媳妇儿那怀着孩子呢,我不方便去那种地方,更不能沾染晦气。”
周密的一番话,把妇人气的直跺脚,“好你个没良心的周家小子,你爹娘为了供你读书,省吃俭用,砸锅卖铁,现在你爹娘没了,让你回家处理后事你都不去,你爹娘若泉下有知,绝对不会放过你这个混小子!”
周密却是不以为然,塞给妇人一锭银子说道:“钱给你,以后别再在我面前提及此事了,秋姨,你要照做了,我还念你从前的好,你要不这么做,那就别怪我无情了。”
周密捏着拳头朝妇人挥了挥,瞪了她一眼,转身又去到春巧身旁。
妇人望着周密离开的背影,不禁摇了摇头,可怜周家父母,费尽心思,却养了一个白眼儿狼啊!
当天晚上,周密被白天的事情恼的睡不着觉,好不容易有了些睡意的时候,他却听到了一阵嘻嘻哈哈的声响。
周密以为是小丫鬟们发出来的声音,不禁开口怒喝一声:“几点了,还再闹!”
可嘻嘻哈哈的声音,不仅没有小,反而越来越大。
周密本就心烦,如今又听到这样的笑声,不禁气不打一处来,连忙起身推开房门,正要怒喝一声,却见到两个小身影匆匆从他面前跑过。
不知从哪里蹦出来的小娃娃!
周密朝着小娃娃消失的方向迎了上去,发现他又来到那天出现洞眼儿的那面墙旁边。
周密向墙上看去,一道光迸射而出,果不其然,那个洞眼儿又出现了!
顺着洞眼儿望过去,周密看到爹娘坐在墙里的椅子上,双眼正一眨不眨的看着自己。
“儿啊,你不读书就算了,为什么还不回来看看爹娘,爹娘好想你啊”
墙里的爹娘阴恻恻的说着。
吓得周密屁滚尿流,口中直念叨,“不,你们不是我爹娘,我爹娘早死了,我不是乡下的孩子,我是城里的贵公子!”
周密这边儿的热闹,一下子将守夜的丫鬟小厮们引了过来,见到姑爷发了疯似的指着那面墙骂,几个熟悉周密的,赶忙前来劝阻,可周密却是不肯听,仍旧指着那面墙絮絮叨叨着。
丫鬟小厮们不明所以,春巧只当周密梦游,连连将他劝了回去。
第二天一早,春巧家中收到了一封匿名的信件,当春巧一家人看到那封信的时候,却是黑了脸。
原来他们一向看重的周密竟是这样的人,春巧气的流了产,老丈人和丈母娘气的将周密赶出了家门。
倒不是瞧不起周密家穷,而是周密的为人让他们看不起,这样的人,连自己的亲生父母都不赡养,他们又怎能将自己女儿的一辈子交给他?
周密没了春巧家的支持,很快就没了经济来源,仅有的一些银子,也被周密拿到赌坊中挥霍完了。
周密走投无路,只好求助王有为,可王有为家中生了变故,有心也是无力了。
周密回到乡下的家中,看着从前熟悉的场景,周密心中不由得一阵酸涩。
周密心中后悔,倘若当时听从父母的话,好好读书走仕途,而不是走歪路,或许就不会有现在的境地。
后来周密常常都能看到那个洞眼儿,洞眼儿里有着爹娘,还有着两个胖娃娃。
胖娃娃“咯咯”笑着,周密吓得惊叫。
他不断询问着周围人,是否能看到墙上的洞眼儿,可人们都说看不到。
或许那个洞眼儿存在,或许那个洞眼儿根本不存在,那个洞眼儿就像是周密的心魔,像是一把枷锁禁锢着周密的灵魂。(故事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