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斋故事:夺阳术


  保定府上有个捕快名叫范大拿,行侠仗义,慧眼识人,没有一个坏人能逃过范捕快手掌心,为此范大拿对自己也十分有信心,久而久之便有点目中无人了,也正是范大拿的过于自信,差点让他着了坏人的道儿。
  阳春三月,正是春意盎然的季节,可这时候保定府却有传言道“打东边儿来了个食人的怪物”几个字儿的传言,让温暖的三月变得冷飕飕的,百姓听着毛骨悚然。

  说来也是奇怪,这传言也不是空穴来风,城东近几日的确出了怪事,接二连三有人横死,均是二三十岁的小伙子,可死后的模样却是貌若老翁,形如枯骨,十分可怕。
  当地的百姓觉得可怕,千里迢迢来到保定府来报案,可众捕快你看我,我看你,都不想接下这活儿,毕竟传言实在是古怪得很,但范大拿却是不以为然,身为一名捕快,他根本不相信牛鬼蛇神之说,又仗着自己从前的名声,他信誓旦旦的拍着胸脯说要亲自彻查此案。
  百姓们一看是范捕快出面,也悄悄松了口气,范捕快是谁,没有任何一个作恶的坏人能逃过他的手掌心,范捕快出面,也就证明着事半功倍了。
  范大拿一路跟着百姓来到城东,见了几个横死的人,放了三四天,纵使现在天气还不热,但也有些发臭了,据周围人说这些人明明前一天还是年轻力壮的小伙子,第二天就发现横死在家中,还变成了现在这副模样。
  范大拿凑近跟前仔细看了看,发现几人均是右手紧握,手中似乎还握着什么东西,他掰开几人的手,这才发现几人手中拿着的均是玉雕的貔貅,且这貔貅头顶上还隐隐泛着红光,范大拿看到此物,不禁眼前一亮,貔貅头顶带红,不就意味着“鸿运当头”吗?
  如此吉祥之物带在身上,为何这几人还会出此事故呢?
  范大拿想着,这玉雕貔貅皆为上等好物,再看几人均是平平无奇的普通百姓,又怎会有闲钱去购买这样的东西呢?而且这些东西人手一个,其中定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想到这里,范大拿将玉貔貅拿起来,找到周围邻居询问来历,然而邻居皆摇头不知,这就难办了,就在范大拿拿着几个玉貔貅犯难的时候,一道尖锐的声音从他耳边响起。
  “哎,我说范捕快豪气啊,这么多玉貔貅,得花不少钱吧,不过这么多,还会八方来财,想必范捕快这会儿钱多的都数不过来了吧”那人说着,抬了抬眉毛,贼眉鼠眼的模样,让范大拿觉得有些不舒服。
  不过范大拿见这人认得玉貔貅,也就多问了两句,“这玉貔貅当真有这么神奇?”
  “哟,听范捕快这意思,完全就是图个喜欢买的呗,得,实话告诉你吧,这玉貔貅神奇得很,你看张三,自从买了玉貔貅,他的财是源源不断啊;还有李四,原本就是个穷鬼,自从得了玉貔貅,摔了一跤,捡了五十两银子,你说神奇不神奇,所以我这才托人也买了玉貔貅,想着也沾沾财气”那人说。
  范大拿却是冷笑一声说道:“那你还不知道吧,你说的这俩人,昨天夜里没了。”
  “没,没了?怎么会,张三李四他俩可是出了名的年轻力壮,昨天白天俩人还给我吹牛呢,让我也掏腰包到陆仙人那买貔貅吸财去呢”那人说着,神情忽然慌张起来,“范,范捕快,您的意思是...是这玉貔貅有问题?”
  范大拿没有说话,那人却是吓得慌忙将手中的玉貔貅扔了出去。
  范大拿挑了挑眉毛,“你说的陆仙人是何方神圣?”
  那人指了指西边,“西边后山上,有个陆仙人,专门做玉器的,他做的玉器都有一定的功效,就像这个玉貔貅...招财...”

  范大拿冷哼一声说道:“信这些,还不如信自己,什么招财进宝,都是行内人胡说八道唬人的罢了,真想赚钱啊,还是得靠自己的双手劳作才行。”
  “是,是,范捕快教训的是”那人说着,又给范大拿指了指路,逃似的离开了这里。
  且说范大拿顺着那人手指的方向,一路向西走去,约莫一时辰之后,果然看到一座山,范大拿翻过山,来到后山的时候,隔着老远就看到了一户人家,范大拿前去敲了敲门,里面的人闻声打开门,上下打量范大拿一番。
  开门的是一个小厮模样的人,可范大拿还没来得及开口问些什么的时候,那人却一声不吭地关上了门。
  范大拿不明所以地再次敲了敲门说道:“陆仙人在吗,我是来找陆仙人的。”
  话落,里面传来小厮的声音:“这位大人您请回吧,我们陆仙人不接受外客!”
  外客?范大拿脸色一变,当即也不再打算同里面的人兜圈子了,“城东凡是买了你家仙人的玉貔貅的人,皆横死,我猜测他们的死和玉貔貅脱不了关系,不过一切都是我的猜测,此次前来我有些话想要询问陆仙人,陆仙人若是连这点薄面都不肯给的话,就莫怪我范捕快不给情面了”
  小厮本想再说些什么,可他刚张嘴,便被一人拦了下来,范大拿见屋里没了声,赶忙上前几步想要听听里面的动静,然而他耳朵刚凑上大门,大门便“吱呀”一声打了开来。

  来者不是别人,正是传闻中的“陆仙人”,只见这陆仙人身穿一袭白色长袍,模样俊秀,范大拿怎么看他也不像是谋财害命之辈,尽管如此,身为捕快的范大拿并没有掉以轻心。
  陆仙人将范大拿请进屋中,映入眼帘的便是一排排雕刻精美的玉器,范大拿不禁张大了嘴。
  陆仙人示意让小厮倒杯茶水来,便坐在了桌案前,望着范大拿笑道:“范捕快,你也看到了,我不过就是一个卖玉器的商人罢了,要说我的玉器害人,范大人真是折煞我了,这么多年来来往往,我陆仙人靠诚信经营,倘若我的玉器真有问题,那横死之人也就不止那几位了,您说是吧。”
  陆仙人不紧不慢说着,吹了吹杯中的茶水,一点点喝着。
  范大拿细细盯着陆仙人,见陆仙人泰然自若,完全没有任何怪异之处,范大拿心中不禁有些猜忌。
  陆仙人说得没错,若真是玉器有问题,那么他恐怕早就被人发现了,可是又为什么这么巧,偏偏死去的几个人手中都握着玉貔貅呢?
  正想着,陆仙人忽然说道:“别人来我玉器店,求财求命,范达人来,却只求个真相,不如今日,我陆仙人便将此物赠送于你,祝你飞黄腾达,早一点寻到真相。”
  陆仙人说着,便唤小厮取来一物,范大拿探头一看,只见一个锦盒之中装着一只玉雕的毛笔,雕刻精细,范大拿一眼就知此物并非凡品,只是从前范大拿从不会被玉器吸引 ,今日也不知为何,听着陆仙人的话,范大拿自己好像如同中了邪一样,竟对此物爱不释手起来。

  范大拿接过玉雕毛笔细细打量着,好一会儿,他的双眸放光,谢过陆仙人之后,便收了起来。
  陆仙人看着范大拿将毛笔收起,笑道:“既然范大人在陆仙人这里并没有寻得真相,那么陆仙人就祝范大人早日破了此案,还百姓一个安心。”
  范大拿如同魔怔了一般,双眸无神,直挺挺地走出了这里,一直走到城东才缓过神来。
  范大拿浑身一震,好一会儿才想起什么,手中的玉雕毛笔如同烫手山芋一般扔了出去,陆仙人果然有问题,但范大拿却抓不到他的把柄,更是没有任何证据,一时之间也不知如何是好。
  此时范大拿看着那根玉雕毛笔,心中发毛,赶忙找了个角落将它扔下了。
  然而尽管如此,怪事还是发生了。
  一连三四天,在艳阳高照的日子里,范大拿都会觉得浑身发冷,有时候还会听到有人在身后呼唤他的名字,范大拿觉得奇怪,频频回头,却怎么也不见背后有人。
  这天夜里,范大拿睡得正香,便听到屋外一阵风声掠过,紧接着门窗大开,范大拿睁眼一看,就见有一黑影顺着门窗朝他飞奔而来,那动作太快,范大拿还没看清,就见那黑影好似撞到了什么,又被弹了出去。
  如此反复尝试一番,那黑影终于站定身子,直挺挺站在范大拿面前望着他,这时候,范大拿方才看清楚黑影的面孔,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只见面前黑影浑身充满黑气,只有一袭黑袍,却没有身子。

  见到眼前场景,范大拿登时吓得大叫起来,指着黑影说道:“何方妖魔鬼怪,你可知我是何人?我可是范大拿,范捕快,知道我名号的快快离去!”
  “原来是范捕快,失敬失敬,难怪我无法靠近你,这个陆仙人竟然欺骗我,我若是再试几次,我的小命就没了”黑影说。
  范大拿一脸震惊地看着面前的黑影,好一会儿才又问道:“那...那你究竟是何人,为何忽然出现在我这里?”
  黑影没有说话,转身就要走,范大拿见状也顾不得害怕,急急追了上去,哪知自己还没有触碰到黑影,黑影就像碰到了热水一样,猛地就被弹开了,与此同时,范大拿发现,黑影身上的黑气竟淡了一些。
  黑影口中发出凄厉的惨叫声,他回过头来,猛然跪倒在地说道:“范达人开恩啊,这一切都是那陆仙人指使我所为,我要是不这样做,他...他就会除掉我啊。”
  范大拿挑了挑眉,“这么多,城东人的横死真的和陆仙人有关?
  黑影点头说道:“正是,陆仙人今年五十有余,却仍旧有着二十岁的面貌,就是因为他用了夺阳术,抽走别人的阳寿,折算到自己身上,再加上他吸食了别人的魂魄,这才又长寿,又不会变老。”
  “那这种术法和玉器又有什么关系?”范大拿问,“你在其中又扮演着什么角色?”

  “玉器和夺阳术有什么关系我不清楚”黑影说着,有些瑟缩起来,“我...我负责引出人的生魂,这样陆仙人才好下手”
  事情范大拿此时也是一知半解,但却始终抓不到陆仙人的把柄,面前一只鬼的言语,更是无法当成呈堂证供。
  而原本范大拿是不信一些牛鬼蛇神一说的,此时看到黑影,他心中也信了七八分,既然此时这般玄妙,倒不如去趟古刹询问一番。
  想到这里,范大拿困意全无,赶忙拿着先前的几个玉貔貅,和被自己丢到角落里的玉雕毛笔,匆匆朝着古刹跑了过去。
  范大拿找到老和尚说明来意,哪知老和尚看到几个玉貔貅和玉雕毛笔之后,却是摇头叹气说道:“龙生九子, 虽模样差不多,但功效却是相差甚远,貔貅有催财之意,头顶带红有鸿运当头之说,可睚眦好腥杀,头顶带红,必将会给主人带来血光之灾,你手中所谓的玉貔貅,其实不是貔貅,而是睚眦,陆仙人正是利用人们对这两者的不熟悉,来获取自己的利益。”
  听闻老和尚一言,范大拿不禁脊背发凉,“如今陆仙人利用所谓的夺阳术,害了数人性命, 普通人难道就无法制约他吗?”
  “倒也不是,有一个方法或许可以帮到你”老和尚说,随即他拿出一面镜子递给范大拿,“这是护心镜,拿上这个,陆仙人的计划就会功亏一篑,到时候,我相信范达人会知道该如何做的”
  范大拿说着,再三谢过老和尚,将护心镜放在衣襟之中,便匆匆回到了家。

  当天晚上,黑影再次出现,却是怎么也不敢上前攻击,范大拿倒也不怕了,笑意盈盈地望着黑影说道:“你尽管完成你的任务,后续之事,我自有打算。”
  黑影犹豫上前,却发现这次自己并没有被弹飞,反而轻而易举地穿过了范大拿的身体,与此同时,范大拿的生魂也被黑影带了出来。
  黑影一愣,偏头看向范大拿问道:“范大人,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范大拿低头看了一眼脚边的自己,见护心镜还好端端地在衣襟里放着,这才松了口气说道:“不可说,你只要想办法将陆仙人引过来,并让他先行夺我的阳寿,你的任务据算完成了,事成之后,我会找人带你重获新生。”
  黑影感激涕零,赶忙飞身前去。
  须臾,范大拿就见黑影带着陆仙人出现在自己家中,陆仙人一进门便径直朝着范大拿的生魂飘去,正欲要开口吃掉他的时候,身后的黑影忽然开口说道:“主人,先吞食阳寿要紧,解决范达人用了不少时间,再耽搁下去,恐怕阳寿会减少,到时候恐怕会大打折扣啊。”
  陆仙人没有犹豫,转身又朝着范大拿身体走去,只见陆仙人手上一用力,朝着地上范大拿的心口便抓了过去,就在这个时候,范大拿心口的护心镜忽然升腾起一道金色的光芒,光芒照在陆仙人脸上,登时便冒起了阵阵黑烟,随着陆仙人一阵惨叫声响起,他那原本俊秀的面容,瞬间变得苍老了起来。
  趁此时,范大拿生魂一飘,很快便钻进了自己的肉身之中。
  陆仙人捂着心口,狠狠地瞪着黑影和范大拿,“你们两个,竟然合起伙来耍我”

  说着,陆仙人便又要朝着范大拿袭击而去,只是陆仙人此时和普通人没什么两样,陆仙人的拳脚功夫在范大拿眼中如同花拳绣腿一般,没有任何威胁。
  这时候,范大拿才知,原来陆仙人在早年间的确是一个老实本分的玉器商,可是随着年纪增长,陆仙人也渐渐变得贪生怕死,为了长寿,陆仙人学习夺阳术,利用做过手脚的玉器,将阴气汇入人体之中,如此一来,生魂好出,阳气也浮于表面,好吞食,陆仙人利用这种方法,害人无数,也将自己的容貌恢复到了从前。
  陆仙人夺阳术太过诡异,范大拿自是拿不出陆仙人害人的证据,但陆仙人玉器店坑蒙拐骗,说睚眦为貔貅,存在欺骗行为,同样会受到惩罚。
  陆仙人为人贪生怕死,不惜夺走他人性命,也要达成自己的目的,实在可耻。
  但若是那些人不起贪念,又怎会贪心至死?
  (故事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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