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州府上的人没有一个不羡慕牛富贵的,说这牛富贵长的啊,鞋拔子脸,一双小绿豆眼儿下面生得一个扁塌塌的鼻子。
可偏偏牛富贵娶了个貌美如花的娇娘子春喜,春喜比牛富贵小三岁,年芳十九,细细的柳叶眉下生了一双杏眼,娇俏的鼻子下方是樱桃小嘴,再看那盈盈一握的柳腰,叫人如何不羡慕。
不过话说回来,牛富贵没什么本事,靠他自己可娶不回来这样的女子,能有春喜这样的妻子,那可全都是牛富贵祖父的功劳。
牛富贵的祖父牛大山早年间是个农夫,家里面穷的叮当响,可却是个实打实的大善人,好打抱不平,更是常常接济他人,为此牛家存不下钱,但靠着牛大山的善,也没过苦日子。
且说这天牛大山种田归来,大老远就看见一对灰头土脸的男女慢吞吞的走了过来,牛大山一看这二人面容和穿衣打扮就知是外乡人,于是赶忙热心的迎上前问道:“不知二位长途跋涉至此所为何事?”
夫妻二人见到牛大山,不禁激动地落下泪来,原来夫妻二人是从西北地区逃难来的,原本是一大家人出来的,可走到最后一大家人走散了,现在就剩下夫妻二人相依为命。
牛大山本就心善,看夫妻二人老实本分,便主动收留了他们,夫妻二人在牛大山家住下,这一住就是半个多月,牛家贫苦,但有一口吃的,就有夫妻俩一口吃的。
就这样,夫妻俩一直在牛家待到一家人团聚才告别,临别之际,夫妻二人对牛大山说:“我们夫妻二人若没有遇见你,怕是就要饿死了,如今一家人团聚,我们也不得不离开这里,大山兄弟你放心,以后无论你遇到什么样的困难,我们都会倾力相助。”
牛大山叹了口气,好一会儿才说道:“我牛大山助人,一向不图回报,但这一次,牛家确实有事相求。”
夫妻二人对视一眼问道:“大山兄弟请说,我们夫妻二人若能办到,绝不说二话。”
牛大山说:“你我儿女年龄相仿,初次见面更是十分投缘,不如我们两家亲上加亲,为两个孩子结姻亲如何?”
牛大山说着,偏头看了看自己的儿子,同他一样貌丑,自己是仗着儿时的娃娃亲有了媳妇,可自己儿子呢?牛大山担心儿子长大之后,因为长相问题讨不到媳妇。
如今见夫妻二人郎才女貌,女儿虽然小小年纪,但亦是五官俊秀,牛大山为了儿子的未来,只好红着脸说出了这样的话。
可让牛大山没有想到的是,夫妻二人面露难色摇头说道:“论道理,我们应当称您一声恩公,但这个事情,我们也是无能为力,早在女儿出生之前,便已经有人指腹为婚了,若是恩公没有意见,我们倒也可以为孙辈定下婚约,倘若孙辈乃异性,到那时候我们再亲上加亲如何?”
牛大山一听这话,也不好拆散一对鸳鸯,只好点头同意了下来。
后来牛大山的儿子娶了个同样貌丑的娘子,又生下了如今的牛富贵,说起来牛大山当真是做善事积了德,赶巧那对夫妻的孩子生了个女娃娃,也就是春喜。
夫妻一家对牛大山当年的恩情没齿难忘,自是也没忘了当年的婚约,如此一来,牛富贵这才娶了美貌的春喜为妻。
一开始春喜得知自己要嫁给牛富贵的时候,自然是有些怨言,可有句话说啊“嫁鸡随鸡,嫁狗随狗”
春喜是个传统的女人,自是也逐渐接受了牛富贵这个相公,对牛富贵呢,也是体贴入微,牛富贵自己乐在其中,但却有不少人羡慕嫉妒起来。
这天牛富贵吃过饭后,打算出门找点活儿干,恰巧撞上了一同吃喝玩乐的朋友朱三柱。
朱三柱不像牛富贵那般老实,赚点钱就挥霍完了,更是不顾家中妻儿,常常出入风月场中,牛富贵虽然看不惯朱三柱的品性,但朱三柱对他这个朋友却是没得说。
朱三柱一看到牛富贵,眼睛不由得就亮了亮,他拍了拍牛富贵的肩膀问道:“好啊你,什么时候赚了大钱,竟穿上了新衣服。”
牛富贵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说:“这俺媳妇儿给做的。”
朱三柱眼中划过一丝羡慕之色说道:“牛兄当真是娶了一个好媳妇儿,不像我家那位,每天吃饱喝足了就知道躺着,身材臃肿不说,还不疼人。”
牛富贵心知朱三柱羡慕自己,便说道:“朱老弟言重了,弟妹人家可是为你朱家生了三个大胖小子,你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朱三柱讪讪一笑,随即话锋一转说道:“不过话说回来啊,不是朱老弟没提醒过你,春喜嫂子对你好是真的,可架不住别人会对春喜嫂子有主意,你又常常不在家,这一来二去的,说不定就会出点什么事儿...”
牛富贵一听这话,当即脸色一变说:“朱老弟这话什么意思,作为朋友,不盼着我好,偏偏往坏处想。”
话虽是这么说,可朱三柱所说之言,同样也是牛富贵担心的事情,一时之间,牛富贵愁眉不展。
看到牛富贵变了脸,朱三柱面上却多了一丝笑容。
晚上的时候,朱三柱和牛富贵二人干完活回家,两个人原本住得很远,可朱三柱以给牛富贵送山货为名,从家取了东西,又跟着牛富贵回了家。
此时日落西山,二人刚推着山货走到家附近的时候,就见屋前站着两个人,牛富贵探头望去,发现屋前站着的不是别人,正是自己的妻子春喜,和邻居老张。
两个人在门前说说笑笑,那老张塞给春喜一个东西,随即又伸手在春喜头上拍了拍,而春喜身子却是一躲,紧接着老张的手又拍了上去。
两个人举止亲密,看得牛富贵的拳头不由得紧握了起来。
身旁的朱三柱见状,不禁啧啧说道:“我说什么来着,牛兄家有娇妻,家旁又有羡慕你的邻居,妻子对你好不假,可家贼却也难防啊。”
牛富贵气的脸都黑了,扬起拳头就要冲上去揍老张一顿,可却第一时间被朱三柱拦了下来,朱三柱说:“牛兄,你现在冲上去把人家打了,吃亏的可就是你了,与其冲动行事,不如静观其变,如若不行,你还有我这个好兄弟帮你呢。
我认识一个师父,师父最懂女人心,他有一物,可以让你轻轻松松降住媳妇儿,牛兄你先回去打探打探,万一你要是误会了春喜嫂子呢。”
牛富贵见朱三柱说得真诚,不像从前那般说笑,便知道这一回朱三柱没说假话,便谢过朱三柱,自己回了家。
晚上的时候,春喜忙前忙后做了一大桌子菜,正乐呵呵跟牛富贵说话的时候,牛富贵却是沉着一张脸冷声问道:“今天我不在家,你都去哪儿了?”
春喜眨着眼摇头说:“哪儿也没去啊,一直都在家里面,对了,隔壁张大哥方才送来一幅字,说要祝咱俩早生贵子。”
春喜说着,便害羞地低下了头,可牛富贵看着纸上的四个大字怎么都不是滋味,再看春喜此时羞涩的模样,牛富贵下意识认为春喜这是想起了隔壁老张,才会有这样的表情。
一时之间,牛富贵的心如同吃了炭一样难受,登时起身,一口饭都没吃就躺了下去,春喜以为牛富贵看了那四个字之后有了想法,也连忙跟了上去。
春喜靠在牛富贵怀里,可牛富贵心里却想着方才隔壁老张摸春喜头的画面,心中烦闷不已,不禁开口问道:“春喜,嫁给我这样的人,你是不是觉得挺后悔的啊。”
“相公你说什么呢,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哪有后悔一说,再说了你我之间本就有婚约,做人自是要守约才是”春喜说。
话虽是这么个理儿,但牛富贵听春喜将自己比喻成了鸡和狗,字里行间也没有说过任何一个“爱”字,不禁叹了口气,扭身便不再理会春喜了。
一连数天,牛富贵都见春喜和隔壁老张来往密切,问春喜,春喜就只说老张来借东西,问借什么东西,春喜就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牛富贵疑心春喜红杏出墙,不禁将自己的疑虑一一告诉了朱三柱。
朱三柱拍着牛富贵的肩膀叹道:“哎呀牛兄啊,我说什么来着,漂亮的女人靠不住,这不你前脚不在家,后脚就有邻居找到了春喜嫂子,而且我看啊,隔壁老张可是个俊书生,你不在的时候,那俊书生没少找春喜嫂子去吧。”
牛富贵皱着眉头,好一会儿才说道:“朱老弟,不知你上回说的那个师父?”
“牛兄啊,其实我早就跟那师父说好了,只要你这边开口,朱老弟我一定帮你这个忙,你就瞧好吧”朱三柱说道。
三天之后,朱三柱带着一个身穿灰布衣的老道来到牛富贵面前,牛富贵一看这老道的模样,心知定是个高人,态度连忙谦卑起来。
可老道却是摆摆手说:“不必多礼,不必多礼,既是三柱的朋友,那么这个忙我一定会帮你,只是...”
牛富贵眼前一亮,“只是什么?师父尽管说,牛某能办到的,绝不推辞”
老道呵呵笑道:“只是帮你这个忙,要耗费大量的精力和财力,我老道一生贫苦,自是拿不出那么多钱去做事...”
老道话音未落,牛富贵便说道:“师父放心,多少钱我都出。”
一旁的朱三柱听到牛富贵这话,也连忙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牛兄啊,咱俩兄弟一场,兄弟有难,我作为朋友的定会鼎力相助,你放心,银子的事儿,我帮你一起解决。”
说罢,牛富贵这边出了十两银子,朱三柱也出了十两银子给了老道,而后由于经费不够,牛富贵只好咬牙将春喜的嫁妆变卖,又换了点钱,这才凑够了银子。
且说老道,拿着银子找人捏了个和春喜一模一样的泥人,又弄了个金笼子来,金笼子往泥人身上一照,随着老道一段段晦涩难懂的话说出,笼子上顿时蒙住了团团黑气。
待黑气散去,牛富贵再一看,太神奇了,原本呆在金笼子里的泥人骤然间消失不见,而那金笼子,也在片刻之后消失。
就在牛富贵诧异之际,他顺着老道手指的方向一望,就见自己家房子上罩了一个巨大的金笼,不过那金笼在转瞬间就看不到了。
牛富贵诧异地张了张嘴,他扭头看向老道问:“师父这是怎么回事?”
老道捋着下巴上的胡子哈哈笑道:“此乃‘困妻’术,只要将你的妻子困在这金笼之中,便再也没有后顾之忧了。”
听闻老道之言,牛富贵赶忙连连感谢。
说来老道这一招‘困妻术’当真是神奇,自从金笼罩在牛家上方之后,春喜就再也没有出过这间屋子,有时候出门,也是对隔壁老张不闻不问,对牛富贵呢,是更加言听计从。
一来二去,牛富贵乐在其中。
这天牛富贵再次遇见朱三柱,朱三柱一看牛富贵笑容满面,连忙问道:“哎哟,牛兄喜上眉梢,莫不是有什么好事发生?”
牛富贵拍了拍朱三柱的肩膀说道:“说起来,还是要感谢朱老弟,要不是有朱老弟让师父帮我的忙,你牛兄我啊,头上怕不是要长草了。”
朱三柱笑呵呵说:“咱们兄弟之间还分什么你我,牛兄过得幸福,我也开心啊。”
俩人正说着话,不远处突然来了一人,径直朝着朱三柱跑了过来,凑到朱三柱耳边念叨了几句,朱三柱登时就变了脸色,连忙对着牛富贵说道:“牛兄对不住了,家里出了点事,我要先回去看看。”
见朱三柱急匆匆的跑走了,牛富贵也识趣的回了家,然而当他回家之后,怎么呼唤春喜的名字,春喜都没有任何反应。
牛富贵以为金笼失效了,让春喜跑了出去,他连忙在屋子里找了起来,却发现春喜就好端端地躺在床铺之上,只是此时春喜一动不动,宛若失去了生命一般。
牛富贵吓了一大跳,慌忙拍了拍春喜的身子,可春喜仍然不动,牛富贵凑上前一看,差点叫出了声,只见春喜双目大瞪,嘴巴大张,已经没了呼吸。
牛富贵见状,慌忙起身朝屋外跑去,在荆州府上,有一妙手回春的郎中,传闻这郎中有一独门秘方,能够让人起死回生。
牛富贵赶忙好说歹说的将郎中请了过来,可郎中到春喜跟前一看,不禁眼神十分怪异地看了牛富贵一眼说道:“你哪儿有妻子啊?”
牛富贵指了指床铺上躺着一动不动的春喜说道:“就在那儿呢,郎中啊,您别开玩笑了,我去找你的时候,她已经断了气了,您要再不看看,估计是真没救了。”
郎中手中蒲扇在春喜身上一敲,“你再看看这是什么?”
牛富贵顺着郎中手指的方向一看,床铺上哪里还有春喜的影子,那里躺着的,分明就是一个和春喜长的一模一样的泥人!
“这位小兄弟,看来你对这件事一无所知啊,怕不是让人忽悠了吧”郎中说着,便晃悠着蒲扇走出了门外。
牛富贵望着床上的泥人,不禁跌坐在地,此时此刻他在反应过来,原来所谓的‘困妻术’不过是朱三柱和那老道合伙骗他的把戏,那么真正的春喜又去了哪里?
想到这里,牛富贵慌忙来到朱三柱家中想要讨个说法,可朱三柱家中此时此刻已然是人去楼空,想起老道,牛富贵也才发觉自己连老道从何而来都不知晓,一时之间,不禁是崩溃大哭。
牛富贵失魂落魄地回到家中,他突然发现,春喜的身影又回来了,牛富贵以为是幻象,不禁跪倒在地后悔着当初自己愚蠢的做法。
就在这个时候,春喜迎出来将牛富贵扶起,牛富贵怔怔望着面前的春喜,好一会儿才将春喜拥入怀中问道:“春喜,春喜,你怎么回来了。”
春喜叹了口气,拍了拍牛富贵的后背,这才将真相一五一十地告诉了牛富贵,原来朱三柱见到春喜的第一眼,就对牛富贵产生了羡慕嫉妒恨的想法,便一天天在牛富贵身边吹耳旁风,影响着牛富贵对春喜的看法。
后来在老道的帮助下,二人里应外合将春喜骗了出来,朱三柱有意纳春喜为妾,可春喜心中只有牛富贵一人,怎会轻易答应朱三柱的要求,可不答应朱三柱,她自己的日子也不好过。
于是春喜假意迎合朱三柱,骗取朱三柱的信任,待朱三柱放下戒心,春喜这才找机会逃了出来。
春喜离开朱三柱的家,老道所设下的局也就破开了,朱三柱担心东窗事发,便第一时间躲了起来。
如今春喜归来,夫妻二人再次团聚,牛富贵不禁叹道:“当真是我太傻,交友不慎,还差点因此友赔了夫人又折兵,春喜,我发誓从此以后都会对你好好的,再也不做任何猜想了。”
春喜埋头摸了摸自己此时还平坦的腹部说道:“其实我也有些错的,之前和张书生走得近了些,完全是因为我在跟他学习书画,以来给相公你做衣服有个参考,本想给你一个惊喜,却没想到给你带来了这么大的压力。
富贵,别人都笑话你貌丑,说我俩不般配,但在我看来,富贵你是一个心地善良,老实本分的男人,只是有时候你太过不自信,容易被他人所骗,但其实爱情哪里有什么标准,并不是所有的俊男靓女都能得到真爱的。”
春喜的一番话彻底打动了牛富贵。
夫妻之间最重要的就是信任,先前牛富贵因太过相信朋友,反而丢了对春喜的信任,好在春喜对牛富贵爱之深,这才让夫妻二人之间的误会化解。
后来春喜诞下一子,二人过起了没羞没臊的幸福生活。
(故事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