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洪武年间,宁波府上发生了一起离奇的命案,若非当时知府抽丝剥茧,此案又将成为一桩悬案。
时年九月,宁波府傍晚变得愈发喜气洋洋起来,19岁新郎官身着红袍,腰持红花前往府上最大的一家青楼迎接新娘。
前方鼓乐齐奏,道路两旁围观的百姓亦是兴奋地朝前张望着,时不时议论着什么,新郎官刘远是府上大户人家的少爷,可新娘子柳絮却是青楼里的花魁,虽说郎才女貌,但身份上相差却是悬殊至极。
这一场婚事直至夜间才逐渐进入尾声,新婚夫妻在洞房折腾了近一个时辰,这才恋恋不舍地分别沐浴。
柳絮自小独自生活惯了,哪里习惯被别人伺候的生活,便要丫鬟在外面守着,自己洗便是。一场沐浴过后,柳絮擦净身子,正要穿衣之时,赫然发现自己放在屏风上的肚兜不见了踪影,急的又羞又恼。
柳絮以为是丈夫刘远在跟自己开玩笑,赶忙娇嗔道:“远哥别闹了,快把肚兜还给人家。”可柳絮站在屏风内连连说了好几遍,都无人应答。
柳絮好奇万分,赶忙将外衣套在身上便走到门边打开了一条缝,可当她看到门外的场景时,吓得登时便惊叫出声。
刘府上上下下均被柳絮的惊叫吓醒,纷纷朝着这边赶来,只见柳絮沐浴房门口躺着一个身着绸衣的男人,而男人脸上盖着的,正是柳絮刚刚消失不见的肚兜。
众人掀开男人脸上肚兜一看,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刘府的二少爷刘刚,亦是刘远的弟弟,此时刘刚面色铁青,口唇发紫,已然没有了生命特征。
再看其脸上的肚兜,又看了看门里衣衫不整的柳絮,刘家主母大呼小叫的便趴在地上,一边抹泪,一边说道:“真是家门不幸啊,我们刘家怎么会娶了你这么一个伤风败俗的媳妇,勾引小舅子不成,还要将他害死,我们刘家上辈子是做了什么错事啊,要这样惩罚我们。”
众人望着面前的场景,你一言我一语说着,刘家管家见状,也顾不得其他,连夜来到宁波府衙击鼓鸣冤。
时任宁波知府的王启接到此案之后,赶忙带领衙役和仵作前往案发现场,经仵作一番查验得知,刘刚的确是中毒而亡,而毒正好就附着在肚兜之上。
听闻检验结果,一旁的刘家主母再次哭喊道:“大人,这肚兜就是我儿媳的,可怜我的儿啊,被新进门的嫂子残害之死,大人你可要将这恶毒的女人抓起来,以报我儿的仇啊!”
见刘家主母哭得期期艾艾,王启好生安慰了几句,便看向此时已然穿戴整齐的柳絮问道:“敢问刚刚你在沐浴时,可有发现可疑事件?”
柳絮思索片刻说道:“回大人,民女沐浴时有一段时间觉得昏昏沉沉的,等清醒之后起身就不见肚兜,打开门就看到了门外场景,丫鬟小九可以为我作证,我一直在屋中,一直到刚刚才出门。”
柳絮话落,便四处张望着寻找小九的身影,可找来找去都不见其踪影,王启只得派人到四周去寻,没多一会儿小九睁着惺忪的睡眼来到众人面前,王启问道:“小九,柳絮夫人是否一直在房中沐浴,从未出门?”
小九却是迷茫的说道:“回大人,奴婢不知,奴婢原本是在房门口守着的,可过了一会儿二少爷来了,扬言要进屋,可大少奶奶正在沐浴,奴婢怎可能让他进去,可是...大少奶奶却说让我离开便是,她与二少爷有话要说。”
柳絮听闻此言不禁怒目圆瞪:“小九,我何时跟你说过这样的话,二少爷他何时又来过我的沐浴间,大人在此之前我从未见过刘刚这个弟弟,我的丈夫刘远可以为我作证。”
然而刘远自始至终都没有出现,柳絮不禁有些心寒,另一边当家主母冷笑道:“阿远得知你做出这种事后,都不想再与你见面了,又岂会给你作证!”
面对一家人的冷嘲热讽,柳絮不禁低下了头,王启见状说道:“柳絮,此时人证物证具在,你还有何要狡辩的?”
柳絮说道:“大人,认证可以说谎,物证肚兜也不是我的,而是在我与远哥洞房前主母身边张嬷嬷送给我的,她说那件肚兜找高人开过光,穿着它同房可以早生贵子!”
柳絮一面说着,一面看向主母身边的张嬷嬷,张嬷嬷却是面色不改说道:“大夫人,可不要血口喷人,如此贴己之话,我一个嬷嬷为何要同你说,再说了肚兜开光?这种谎言大夫人你倒是说得出来。”
柳絮被一家人说得哑口无言,此时她以无力辩解,而王启见此时人证物证具在,便命衙役将柳絮暂关在了牢房之中。
回到府衙,王启一直背着手在屋中徘徊,今日之案表面上与柳絮息息相关,可却是疑点重重,刘家上下似乎统一口径一般,将所有矛头都对准了柳絮,更加令人匪夷所思的是,新郎官刘远竟然一次面都没有露过。
王启认为,纵使柳絮当真与刘刚有染,并将其杀害,身为丈夫的刘远总归都要来看一眼,或是打骂,或是为妻辩解,可刘远自始至终都没有出现,实在是匪夷所思。
王启心中有异,感觉这个事情并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如今案子刚刚到手,谁是谁非还应调查才知,而柳絮若当真无辜,此时待在牢里才是对她来说最安全的地方。
想到此,王启连忙招来一名衙役,叫他去查查张嬷嬷和刘家当家主母。
不久衙役带来消息称在张嬷嬷身上没有查到什么,反而是在刘家主母身上查到了些许,经衙役调查,刘家主母还有一个姐姐,同她是双生子,二人长得一模一样,穿上彼此的衣服根本无法分辨,然而在五年前,刘家主母的姐姐不幸病故,与此同时刘家二少爷刘刚也出了事情,小小年纪的刘刚从楼梯上坠落后,便患上了失忆症,这么多年都没有好。
说到这里,那名衙役顿了顿,随即又说道:“大人,听闻刘刚患上失忆症后,一直在吃着一种有助于恢复的药品,可那日我们在房间中搜寻并没有看到药物的踪迹。”
听闻此事,王启不禁皱起了眉头,刘家娶妻当天,刘刚被毒害身亡,而刘刚在五年前出了意外,患了失忆症,吃的药物也不见了,明显是有人故意为之,但这个人是谁呢?王启心中知晓,此人并不会是柳絮。
想到此,王启便带人前去给刘刚开药的郎中那里,结果当他们到了郎中开的药铺时,门口围了一群人看热闹,一问之下才知,郎中因给别人开错药,导致对方瘫痪不起,对方气愤不已,持刀将郎中杀害了。
王启进门的时候就见郎中躺在地上,地上已然被血水浸透,不过令王启诧异的是,在血迹周围,有一连串的脚印,这脚印中央还有着一朵梅花,显然这便是凶手留下来的,而且根据脚印基本上可以断定,凶手是一个女人。
王启命人将脚印拓印下来,自己则是来到人群中问道:“可有人看到凶手?”
周围围观的百姓均是摇头不知,倒是有一老汉说道:“大人,我是第一个发现李郎中被杀害的,当时凶手穿着一身夜行衣就站在里面,见我来了就朝南跑了,我还拿石头扔了她一下,恐怕那凶手回家后背有的疼了。”
南?王启下意识地向南边望了望,刘家不就在南边吗?莫非...
王启眯了眯眼睛,便朝着刘家走了过去,到了刘家的时候,已然是傍晚,刘家主母亲自来迎接的,见到王启前来,不免有些诧异,但还是开口问道:“大人,不知杀害我家小刚的凶手可有抓住,那柳絮可有承认自己的罪行?”
王启面不改色说道:“抓住了,的确是柳絮所为,如今柳絮关在牢里,七日后行刑。”
王启话音刚落,刘家主母便松了口气,随后便热情招待王启进屋坐会。
进屋之后,王启发现刘远依旧没有出现,而一直跟在刘家主母身边的张嬷嬷也不在,王启便假意关心道:“刘老夫人,不知张嬷嬷今日为何不在你身旁?”
刘家主母一愣,随即笑道:“谢大人关心,只是张嬷嬷前几日偶感风寒,在屋中休息罢了。”
“哦?既然来了,那本官便去探望一下张嬷嬷”王启说着,便不顾刘家主母的阻拦,来到张嬷嬷房前推门而入,直冲张嬷嬷的一双绣鞋前去。
王启拿起绣鞋,翻过来一看,鞋底虽然沾满泥土,可中间梅花状的图案却是尽收眼底。
看到鞋底的图案,又看了看在床上趴着的张嬷嬷,王启冷笑一声道:“来人呐,把张嬷嬷给我抓起来,本官要亲自审问!”
宁波府衙内,还没等王启问话,张嬷嬷自己便开口承认了罪行,称郎中是自己所杀,王启不解问道:“为何要杀害李郎中,这其中是否和刘刚的死有关?”
张嬷嬷回头深深地望了一眼站在人群中的刘家主母,这才吸了口气,一段故事娓娓道来。
五年前,刘家主母张慧香和姐姐张慧宁在宁波府重聚,二人虽长相相同,可命运却是截然不同,张慧香自小聪明,会来事,十几岁就嫁到了刘家成了大少奶奶,不过因为其身子弱,嫁到刘家十年才生下刘远。
相比妹妹的好运气,姐姐张慧宁便没有那么幸运了,自小愚笨不说,还被父母留在了乡下种地,后来嫁给了一个乡下汉,一直过着贫苦的日子。
这年姊妹二人三十八岁,因为某些事情,这才在宁波府重聚,姐姐张慧宁见妹妹在刘家过着富贵日子,实在是羡慕不已,又见妹妹不停在她面前炫耀夫君和刘家的好,一时之间妒意上升,姐姐张慧宁便在妹妹的吃食中掺了少量了砒霜,过了将近一年的时间,张慧香因病身亡。
但由于慧香与张慧宁二人长相十分相似,张慧宁便居心叵测地将自己与妹妹换了身份,对外只说死的是张慧宁,而自己则顺理成章的成了刘家的主母。
然而这事儿却被十一岁的刘刚看到,张慧宁担心东窗事发,本想将刘刚一下子害死,却弄巧成拙令他患了失忆症,而后又害怕有朝一日刘刚想起当年的事儿,便买通李郎中给刘刚开了抑制恢复的药。
不过令张慧宁没有想到的是,近日刘刚的记忆似有恢复,总是指着自己大喊坏人,张慧宁一心想要除掉刘刚,但总是没有机会下手,正巧那日赶上刘远娶亲,张慧宁便计划着趁机除掉刘刚,顺便将此事推到新媳柳絮身上,便发生了后来一系列事件。
刘家上下之所以那么说,均是收了张慧宁的好处或威胁,哪知正是因为如此,张慧宁才会引火烧身,引起了知府王启的注意。
如今张慧宁暴露,也少不了张嬷嬷的推波助澜,张嬷嬷身为姊妹二人的奶娘,姊妹二人什么样子她最清楚不过,一直没有戳破张慧宁的谎言,只不过是因为她还对张慧宁存有一线希望。
但如今毁在张慧宁手上的生命一个又一个,张嬷嬷看在眼里,痛在心里,想起当年那个温文尔雅的张慧香,张嬷嬷便决定最后一次为张慧宁做事,顺便还留下了种种线索,供衙门调查,这才让整个谜案拨云见日,有了最终的结局。
张嬷嬷话落,已然是泣不成声,还未等王启开口,张嬷嬷竟是痛苦大叫一声,朝着府衙中的柱子就撞了上去,登时撞得头破血流断了气。
后来当柳絮归家才知,原来这几日丈夫刘远一直没有露面是因为被关在了柴房里,时隔数日夫妻二人未见,差点天人永隔的他们紧紧相拥在一起。
而刘家上下做假证的几人均是挨了不少板子,罪魁祸首张慧宁也因此暴露了身份,一人牵出三桩命案,实属残忍,依据大明律张慧宁被判斩刑。
作者:大福子
案后感言:嫉妒是一把利刃,杀死了别人,也伤害了自己,文中的张慧宁就是如此,羡慕别人的生活,就要将别人杀害,如此狠毒之人,最后结局乃是罪有应得。
这个故事告诉我们,世界上没有绝对的好运气,所谓运气不过是经过自己努力得到的罢了,所以在我们失意时,不要总是看别人的生活有多好,多在自己身上找问题,自然能找到解决的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