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淳化年间,有一名叫丁未余的知县,为官清廉,很是受百姓的爱戴,不少达官贵人们为了在县里好办事,也时常与其走动,但丁未余并不是所有都欣然接受。
这天,丁未余正在知县廨(念xie四声)中处理公事时,一衙役突然敲门而入递给他一封请帖,丁未余接过请帖问道:“何人送来的?”
衙役拱手说道:“回大人,是张太公的管家送来的,说是明晚张太公寿宴,邀你去呢。”
张太公是县里的富商,如今六十有余,但在县里仍是数一数二的人物,平日里 丁未余很少与这些富商来往,但张太公不同,时常造福百姓,救济贫民,所以第二日晚上,丁未余便带着师爷一同前去参加寿宴。
张太公家门前车水马龙,人声鼎沸,宅内更是宾客满席,丁未余放眼望去,县里有身份的人均是被邀前来参加寿宴,张太公家的门房识人无数,自然是认得丁未余,见丁未余手中拎着的礼盒甚是寒酸,但念在其身份,仍是乐呵呵地迎上前来,安排在了上等席上。
丁未余不好酒,更是很少与人客套,见周围宾客均是喝酒谈天,丁未余只好闷着头吃饭,想着一会儿看时间差不多了,就提前告辞离开。
哪知就在张太公宅院里人声鼎沸之时,门外却传来阵阵唢呐之声,顿时满席宾客都渐渐安静来了下来,只听门外这声响都是单鼓,单号,单唢呐之声,鼓乐声与平日里迎亲的乐声不同,让人听着有悲有喜,很是难受,丁未余总觉得有些奇怪。
此时宅内宾客安静如鸡,一些好奇的妇人家纷纷趴在门边偷看,丁未余亦是好奇万分,带着师爷一同前去观看,当丁未余望过去的时候那一群人已经走过去有些时候了,但还是清晰的看到,有二人抬着一顶纸糊的红轿,且有三人走在前面引路,一人敲鼓,一人吹号,一人吹唢呐,在寂静的夜晚显得十分诡异。
丁未余平日里办案,哪里见过这些,便自言自语地说道:“这是在做什么?”
身旁的一个妇人听到这话,不禁说道:“这你就不知道了吧,这是搭骨尸(也就是现代所说的ming hun,在宋代尤为盛行,直至晚清封建礼教受到西方精神文明的冲击才逐渐消失),估算着时间应该是老王家的小儿子要去迎娶方家的大女儿。”
王、方两家在县里也是有名的大户人家,王家小儿子王守财在前不久贪玩溺水身亡,而方家大女儿则是受病痛折磨而亡,两家人在俩孩子生前便有着娃娃亲,如今二人皆身亡,按照礼节来讲自然是要婚配,再加上堪舆先生的煽风点火,称二人四柱相合,两家人结为亲家后定会财生财,越来越富裕,为此王守财刚走两天,王家人便急着讨了个媳妇。
丁未余再听就是人家的家长里短了,他对这些也不感兴趣,见是人家的家事,便没有再好奇,等接亲队伍走远了,丁未余这才带着师爷匆匆告辞离开。
路上的时候,一直默不作声的师爷突然疑惑的说道:“那王家小儿子王守财我先前见过一面,虽然这孩子淘气的很,但学东西学的很快,我记得先前还见过他在河里跟别的孩子游泳呢,怎么突然又会溺水?”
丁未余听闻师爷一席话,脚步顿了顿,随即问道:“师爷的意思是王守财的死,很有可能并非意外?”
师爷摇摇头笑道:“大人,我也是有些疑惑,都是猜测罢了,王家人都没说什么,估计也就是我多想了。”
尽管师爷这样说,可当了多年的知县,查案无数,自然多了些警惕。
当天晚上丁未余做了个怪梦,梦到自己出现在一处宅院门前,随后又见有几人说说笑笑地走了过来,其他几人的模样丁未余看不清,但有一人丁未余却知道,正是刚去世不久的王守财,王守财和其他几人说说笑笑的进了一家酒楼,没过多久便喝的醉醺醺地走了出来,丁未余清楚的看到,就在王守财路过河边的时候,突然有一个拳头大小的石头飞了过来,正中王守财的脚踝,而王守财脚下一踉跄,竟直直掉进了河水之中。
王守财尽管通水性,可此时其醉意熏熏,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何事,过了许久才在水中挣扎呼救,丁未余见此情景,赶忙要跳水救人,可他惊讶地发现自己怎么也靠近不了那片水域,就在清醒半分的王守财马上就要上岸的时候,不远处再次飞来一颗石头,刚好击中王守财的头部,王守财大叫一声,昏倒在水里。
丁未余这才知道,这是有人存心要害王守财,想到这里,丁未余赶忙扭头去看,却见有一身穿粗布麻衣的高壮男子扔下手中石头匆匆跑开,丁未余刚要去追,梦中场景却忽的转变,下一瞬丁未余就看到王守财不断在河边徘徊。
丁未余见此,也不畏惧,反而是迎上前问道:“王守财,你不是溺死的,而是被人害死的?”
王守财背对着丁未余点了点头哭道:“丁大人,我知你是一个好官,定然会抓住真凶为我报仇雪恨,我死得好冤呐!”
丁未余蹙眉道:“你可有什么仇家?知道究竟是谁要害你吗?”
王守财摇头道:“回大人,虽然我平日里调皮捣蛋了一些,但从未做过伤天害理之事,怎可能引来仇家,更何况那日我醉意熏熏,根本没有看到究竟是何人要害我!”
丁未余见王守财这边问不出什么话,便是答应其一定会竭尽全力找到杀害王守财的真凶,王守财道了声谢,一切场景犹如碎片一般裂开,丁未余这才从梦中惊醒,他坐在床榻之上,久久不能平息,这真的是梦吗?还是王守财给他的指引?
梦中的一切都太真实了,丁未余甚至还看到那个扔石头的高壮男子脖颈处有一颗米粒大小的痣,这个人会是谁呢?这个人究竟为何要处心积虑的害死王守财呢?
想到此丁未余便将昨日之梦告诉了师爷,师爷也觉得其中有异,丁未余就派几名衙役前去打听王守财被埋在了哪里。
几日后,衙役前来报,称王守财和方家之女均被埋在了王家祖坟上,师爷见状,不禁问道:“大人你是想…开棺验尸?”
丁未余点头道:“正是,虽然你我二人都觉得此事有蹊跷,但毕竟只是一个梦,唯有验尸才能断真假。”
“可是大人,王、方俩家人的地位在县里虽然比不上张太公,但毕竟也是个人物,如此贸然验尸,恐怕不妥,日后定会影响大人的声誉”师爷说道。
丁未余却是笑道:“无妨,本官自有定夺。”
第二天一早,王守财家门外传来阵阵敲门之声,王家夫人闻声前来看门,但见门外站着一个穿着粗布麻衣的平民百姓,王家夫人有些不解,连忙问来人何意?
门外那人却说:“敢问是王家?我放羊的时候,有一只羊走丢,怕是跑到了你家祖坟之中,我一个外人也不好进,麻烦你们派人前去找找,万一那头羊冲撞了什么,这可如何是好?”
王家夫人闻言大惊,赶忙叫上王家大老爷和一众小厮前去查看,不久之后,方家人竟然也来了,几人在祖坟之中转了一圈,羊没有找到,却在王守财和方家之女的坟前发现了一处盗洞。
王家人大惊,赶忙去寻刚刚放羊的人,却怎么也找不到,只好来到县衙之中报了案,丁未余接到此案的时候并不诧异,没有多说什么,便带着师爷和一众衙役以及仵作前去办案。
到了王家祖坟之时,果然在那边见到了一处盗洞,盗洞有一人多宽,直通地底,王家人有些担忧,便请求衙役下去帮忙看看,片刻之后,几个衙役爬上来说道:“回大人,下方并无偷盗痕迹,至于那棺椁…不知有没有被动地方。”
王家夫人听到此言大惊不已,赶忙抓住丁未余的衣袖恳求道:“大人我儿如今尸骨未寒,竟被如此宵小惦记,大人你可要为我们王家做主啊。”
丁未余连忙点头应道:“这是本官应该做的,既然这样,定是有人惦记王家财产,如今见财宝并无丢失,恐怕王公子…还是要开棺验尸为妙。”
王家人对此并无意见,赶忙差人将王守财的棺椁抬了上来。
就在丁未余准备开棺验尸之际,一直默不作声的方家人忽然前来制止道:“大人,万万不可!如今我妹夫尸骨未寒,岂能说开棺就开棺,万一冲撞了什么,岂不是影响我妹妹和妹夫之间的感情?”
前来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方家女儿的兄长方明远,丁未余见此人身着玄色绸衣,身材高壮,尽管这人是丁未余第一次见,但他总觉得这人的身影既熟悉又陌生,仿佛在前不久刚刚见过一面似的。
但见此时王家人对开棺都没有异议,方家人却对此事万般阻拦,丁未余不禁笑道:“方家人如此紧张开棺一事,莫不是心中有愧,不敢叫本官开棺吧?”
方明远面对丁未余质问的目光有些不自在,只好讪笑道:“并非如此,大人你也知我妹夫是溺亡的,身子早已泡发肿胀,实在是可怕,我只是担心妹夫会吓到大人罢了。”
丁未余见方明远这般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样子,心中有异,便是下意识地往其后脖颈处看去,果然有一颗米粒大小的痣,丁未余心中冷笑,随即便说道;“本官查案十余年,什么样的人没有见过,不做亏心事自然不怕鬼敲门,莫非方家是做了什么亏心事,才如此阻拦?”
听丁未余这样说,方家人也不好再阻拦,只好闷着头等待开棺,棺内王守财面色苍白,身体肿胀,但仍可以清楚地看到其头部的淤青,经仵作一番查验,王守财确实是溺亡不假,可其背部和头部均有伤痕,见到此,丁未余也渐渐相信了梦中情景,便说道:“如此看来,王公子的死并非意外,而是有人蓄意谋害!”
王家夫人听闻此言竟是瘫坐在地慌忙问道:“大人,此话当真?”
丁未余点头道:“正是,王公子背部有伤处,可见是凶手用物击中其背部才让王公子跌入水中,众所周知王公子天生聪慧,更是通水性,怎可能轻易溺亡,那么凶手自然也是知道这一点,便在王公子快上岸之时,用物砸向其头部,王公子因此昏厥在水中,自然便成了溺亡。”
王家夫人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究竟是何人要害我儿”
方明远却是激动道:“大人莫要胡言,妹夫一向为人正直,怎会有仇家惦记?我看妹夫分明是喝醉了酒自己跌进水里的。”
“哦?是吗,我记得在这之前方公子并没有见过,怎么会知道他先前喝了酒?”丁未余说着,便扭头深深看向方明远。
可还没等方明远说什么,丁未余便忽然变脸说道:“来人呐,把方明远给我抓起来,本官要亲自审问一番!”
县衙之中,一片寂静,面对丁未余的问话,方明远却是矢口否认,可在严刑拷打之下,方明远还是说出了实情。
方家之女方静春的确是病故不假,方静春与王守财有着娃娃亲,加上王守财相貌俊朗,虽然对方静春几次出言不逊,方静春仍旧倾心于他,奈何方静春是个病秧子,王守财根本瞧不上,所以王家对娃娃亲一事也是一拖再拖。
方静春临终之际还在想着与王守财的婚事,方家人看在眼里痛在心里,嫁给王守财是方静春此生唯一未了的心愿,可如今方静春身亡,嫁给王守财更成了不可能的事情。
就在方家人一筹莫展之际,方明远想到了“搭骨尸”,但现如今王守财活得好好的,又怎么能举行这样的婚事?遂方明远便设计用石头将醉酒过后的王守财打进河水之中,令王守财溺水而亡。
待王守财溺亡两日后,这才派人前去提亲,一开始王家人并不同意此事,方家人知晓生意人重财,便请了一名堪舆先生前来说辞,这才叫王家人同意此事。
原本天衣无缝的事情,却不成想被师爷一番话和丁未余的一个怪梦揭破,究竟是怪力乱神,还是巧合,谁也说不清楚,只是天道有轮回,做了错事总有一天都会被人发现。
作者:大福子
案后感言:可怜王守财,原本活得好好的竟摊上这样的事情,文中方家一家人可以说是太过自私,因为自己女儿心愿未了,想要成全女儿的心愿,就去害别人家的孩子,完全不顾他人的想法,这一家人是罪有应得。
爱情本就是两个人的事情,一方不爱,另一方强求也不会有结果,都说“强扭的瓜不甜”,适时放弃才能有下一次的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