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白绡
责编/柳叶叨叨
2017年12月8日，义乌香格里拉大酒店里灯火绚丽，一场盛大的奢华婚礼正在举行。
杨澜在台上主持，董文华为新人献唱，马云和王健林一齐到场恭贺，施华洛世奇继承人致辞祝福，真可谓名流云集、星光熠熠。
然而，花团锦簇的一双新人并不出名，新郎的母亲却是一位响当当的人物。
她就是，“饰品女王”周晓光。
这位靠绣花针白手起家的女商人，彼时才刚登上胡润百富榜，名下公司数以百计，坐拥800亿资产。次年，她又以185亿身家入选胡润女富豪榜，同时坐上浙江女首富的宝座，迎来了人生的最高光时刻。
可是谁能想到，登顶仅半年之后，周晓光就走到了破产边缘。
眼看她起朱楼，眼看她宴宾，眼看她楼塌了。
这个用40年汗水和艰辛搭建而成的商业帝国，只用了短短3年，便轰然坍塌。周晓光则背上了百亿巨债，不只资产清零，还被立案调查，当真是惨不忍睹、狼狈不堪。
那么，这位女富豪昙花一现、迅速败落的背后，有着怎样的曲折故事呢？
1962年，周晓光出生在浙江诸暨北周村。
她的家，很穷。
在她的自传里，家里买不起鞋袜，冬天赤脚走雪地，夏天脚底被石子树根戳破，因为买不起药，她只好忍着疼。最穷的时候，一家九口人只能吃野菜、喝稀汤。
身为长姐的周晓光，从四五岁就帮着父母喂鸡、拾麦穗。稍大一点，便挑水砍柴，还常背着幼妹或幺弟去上学。再大一些，她就跟着母亲做些小生意。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
这句话，是周晓光的真实写照。
她总是用尽自己的每一分力气，为这个贫寒的家增添一丝光和热。
1977年，由于家贫，本应上高中的周晓光辍了学。她挖过地、挑过水泥，还曾到家具厂做油漆工。
她舍不得买一碗5分钱的青菜汤，只为省下每个月18块的工资，让家人过得好一点，她自己却因长期营养不良而病倒。
病好以后，意识到打工没出路的周晓光，毅然选择了离家闯荡。
16岁的小姑娘揣着母亲东拼西凑的27块钱，提起一只装满刺绣样子的木箱子，便踏上了未知的造富之路。
可做生意哪儿那么容易呢，起早贪黑，走街串巷，一年到头赚不了几个钱，还时常遭到欺凌、辱骂。有一次，她差点被人骗到外地去。
生活艰难，现实残酷，周晓光不知蒙头痛哭过多少次。
直到1980年，18岁的周晓光听说东北的妇女喜欢绣花，生意很好做，她毫不犹豫地跳上火车奔北而去。
从义乌到哈尔滨，要坐三天四夜的火车。为了省钱，周晓光买站票，每天只吃一顿馒头。白天，她站在晃荡的车厢连接处，入夜便钻到逼仄的座位下，铺上一条麻袋和衣而眠。
北方的白昼，气温只有零下二三十度，露天摆摊的周晓光只能靠蹦跳来取暖。好在绣样儿漂亮，她也总是笑着一张小脸，耐心地教客户刺绣技巧，大伙儿都喜欢光顾她的小摊儿。
尽管如此，她在东北也吃过很多苦。被打劫，被骗钱，甚至为了躲避“投机倒把”追查，跑丢过货物。
就是在这样万分困难的境况下，她赚了380块钱，这笔巨款相当于家乡父老两年的收入。
付出的辛苦终于有回报，这让周晓光感到信心满满，她美滋滋地买了张中国地图，背上大行囊，继续走南闯北地做买卖。此时，她的货品也多了起来，除了针线刺绣，还有许多头绳、发夹之类的小饰品。
这一去，就是6年。
那些年，她白天摆摊儿，夜里搭车赶路。
百十来斤的大麻袋，两手抓紧扎口，膝盖往上一顶，袋子就翻进了车兜。随后，周晓光把挎包拉到身前，手脚麻利地蹬着车尾的横杆，噌地一下就能跳进车里。
车子在夜色中颠簸，周晓光或趴在麻袋上打盹儿，或与身边人探讨生意经。等到了地方，新一天的忙碌便又开始了。
这段“鸡毛换糖”的经历，后来被拍进了电视剧《鸡毛飞上天》，真实再现了一代浙商为生活打拼的艰辛与不易。
四处奔波的日子里，身体的疲累容易缓和，内心的孤苦却无处纾解。
幸好，周晓光身边有虞云新。
两人是老乡，又同做饰品生意，经常互助鼓励。惺惺相惜间，关怀变成信任，又慢慢生出依恋，自然便走在了一起。
1985年，二人喜结连理。
孩子出生后，他们决心安定下来，用两万元积蓄买下义乌第一代小商品市场的一个小小摊位，销售耳环、胸花、项链、头花等小饰品。
本来说好赚够五万块就回乡安稳度日，没想到第一年，他们就赚了十来万。到第二年，他们已积累了数百万身家。
那时，周晓光代理着一家台商的饰品，但对方老是断货。交不出货，订单就要黄，她心急如焚，不得不搞了个临时小作坊，加班加点地救场。
几番折腾下来，周晓光心头一动，何不自己办厂，设计、制造、销售一条龙？
夫妻二人思虑讨论许久，一拍大腿，决定大干一场。
1995年，他们投入700多万元，招来400余名技师和工人，从各自名字中取一字，“新光饰品有限公司”便红红火火地办了起来。
后来，乘着徐徐吹来的改革春风，新光一路高歌猛进，开厂四年，销售渠道遍布全国，业绩也节节拔高。
周晓光没有为这小小成就沾沾自喜，而是将目标锁定于国门外。
她希望能向大牌施华洛世奇学习，并谋求合作。但大佬压根看不上这名不见经传的小门小户，以“样式老旧”为由拒绝了新光。
吃了闭门羹的周晓光不恼不怒，也没有气馁，反而带着团队迅速投入到马不停蹄的设计生产中。
她深知，被拒是打击，也是警醒，饰品这一行确实需要不断地更新迭代，才能长盛不衰。
2000年，周晓光携6000余件饰品登陆亚洲时尚首饰配饰展。
她的产品新颖璀璨、优雅生辉，很快就引来无数注目与夸赞，获得超百万美金的订单。就连曾将新光拒之门外的施华洛世奇也主动上门，派专机把周晓光接到奥地利共商合作事宜。
新光饰品一战成名，逐步发展到欧洲、中东等地区。
没几年，这间小厂便一举成为全世界最大的人造时尚饰品制造商，创始人周晓光也摇身一变，成了全球知名的“中国饰品女王”。
靠一根绣花针白手起家，做到世界大厂的寒门姑娘，终于让家人摆脱吃糠咽菜的穷日子。若非后来盲目扩张，风光极矣的周晓光，或许会是一个了不起的商界传奇。
2004年，饰品业竞争日趋白热化，新光突围艰难。
彼时，炒房热潮正滚滚而来，深陷困境的周晓光敏锐地嗅到钢筋混凝土所裹挟的财富香气。
她大手一挥，先后并购万厦房产，建立新光建材城，成立新光房地产。做饰品的新光，从此朝着地产行业大举进军。
2008年，金融危机席卷全球，房地产一片萧条，周晓光却一口气注资7家濒临破产的房企，后又投资开发了好几个大型房产项目。义务世贸中心、义务香格里拉大酒店、千岛湖皇冠假日酒店等巨型建筑，争先恐后地拔地而起。
如此大手笔的投资，人们一度好奇，这位“饰品女王”究竟多有钱，经得住这么造？
实则不然。
周晓光不仅眼光锐利，还脑子活络。
她知道房地产是一个需持续投入，而回报缓慢的周期行业，一下子盖那么多大楼，靠小饰品一点点挣回来的真金白银，自然是不够花的。
那怎么办呢？
她想到向外借钱。
2011年，新光发行第一只债券，融资16亿，其中13亿做了房产，最后大赚一笔。
就是这一次，周晓光意识到借钱比赚钱容易。
此后，借贷、融资、发债、抵押等加杠杆的手段，被她频繁用在商业版图的扩张上。然而，开疆拓土带来辉煌和快乐之余，日积月累的债务也为这座商业大厦埋下“隐雷”。
就像你有一把信用卡，以B还A，再用C还B，还来还去，无穷尽也，最终还是把自己牢牢套在了这个死循环里。
精明如周晓光，也难逃困局。
“借新还旧”本没什么问题，糟糕的是，她将借来的资金，源源不断地投注到回报周期冗长的项目上。借款期限一到，项目却没有回报拿来还债。
长此以往，势必债台高筑。
2014年，新光的长期债务高达84亿。周晓光想通过借壳上市化解危机，结果借壳公司高层违法被查，她的上市美梦也随之粉碎。
新光的资金链应声而断，集团陷入瘫痪。得亏当地政府伸手援救，才让周晓光逐渐从债务惊魂中缓和过来。
遗憾的是，她没有吃一堑长一智。
自打冲出国门，周晓光就搞起了多元化，产业涉及饰品、地产、金融、互联网等六大板块，每一块都铺得很广，但她最看重的还是地产。
虽回收周期长，但它仍然利润最高。
因此，“破产”过一次的周晓光，依旧不遗余力地为地产项目一再加码。
2016年，房企融资监管趋严，央行收紧银根，许多企业家却持续不停地借钱融资。他们天真地以为经济只是暂时放缓，只要政策一松动，从前那种迅猛发展的态势还是会回来的。
这些盲目自信、误判形势的企业家里，就有周晓光。
那一年，她与安徽马鞍山市的方圆支承公司签下“3年赚40亿”的对赌协议，让新光的地产板块成功地在深交所借壳上市，股票简称变更为“新光圆成”。
在响亮的钟声里，周晓光感慨道，“民企就像一条独木舟，从喜马拉雅山一路航行到长江口，接下来就要入海。如果没有足够的准备，将在大海里再也找不到自己。”
寥寥数语，清醒如斯。
谁会想到，其实她早已在高速运转的财富巨轮上，迷失了自己。
上市后，周晓光夫妇入选胡润百富榜，享受着鲜花着锦的无尽愉悦。时隔两年，周晓光位列胡润白手起家女富豪榜，问鼎浙江女首富，还接连获得“中国十大经济女性年度人物”、“浙江改革开放30年功勋企业家”等诸多荣誉。
不料才过半年，这位万众瞩目、志得意满的女企业家，就迅速跌入了万劫不复的深渊。
2018年9月，新光被爆“旗下两只债券违约金共计30亿”。
众人哗然。
这则爆料坐实了外界对新光飞速发展背后，是否存在流动性危机的猜疑。
没错，它早就是一座补丁摞补丁的空壳大厦了。
2016年借壳上市时，周晓光已身负200多亿巨债。
一位商界同仁称，“那时新光资金链已经出现危机，不惜代价借壳上市，是为了融资续命。”
然而，哪怕成功上市，融到资金解了困，之后的新光圆成也一度亏损，“3年赚40亿”犹如梦幻泡影。
为此，周晓光只能屡发债券，频繁地“以新补旧”。可她忘了，债券到期若还不上，也是一摊巨债。
截止2019年9月，新光累计发行债券15只，其中12只实质性违约，债权人实际申报总额高达539亿。
事到如今，已经没人能算清周晓光究竟背负多少债务。
这就是玩命加杠杆，拆东墙补西墙的惨痛下场。
面对这致命一击，作为新光掌舵人的周晓光幡然醒悟，对自己负债狂奔造成的后果，她很是悔恨，表示会坚强地站出来，积极应对。
可惜，悔之晚矣。
新光圆成在2021年勉强扭亏为盈，无奈因违规担保和占用资金被会计事务所出具保留意见，故而触碰退市规则。
今年6月23日，新光圆成黯然退市。
年至花甲的周晓光夫妇沦为“老赖”，艰苦打拼40年，百亿财富只用了3年便尽数归零，还背上一身黑洞一样的巨债，不知何年何月才能还清。
一代“饰品女王”的传奇故事，就此落幕。
徒留一地鸡毛，令人唏嘘不已。
回顾周晓光这一生，荣耀至极，也狼狈至极。虽说她的落败，脱不开时代和经济大环境的客观影响，但说到底，一个企业的存续，主要还是仰赖于当家人的思想决策。
北宋诗人苏轼曾言，“不一而不专，不专而不能。”
不是说做饰品就不能跨行，而是在跨出新步伐之后，应该把每一步都踩实走稳了，再把脚伸到别处去。
就像与新光合作过的施华洛世奇，从军用光学仪器到望远镜，再到美轮美奂的水晶饰品，它每一次跨界都很成功，至今仍在全世界享有极佳的口碑。
正如一位财经博主评价所说，“许多企业家缺少工匠精神，又好大喜功，对现金流也不够敬畏，失败是迟早的。”
想要赚到认知以外的钱，不只需要一身胆气，更需要从一而专的坚持和智慧。
如若有朝一日周晓光渡劫成功，希望她懂。
参考资料：
微信丨最人物《女首富的800亿，没了》
网易《一位明星女企业家跌落神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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排版：小鹿
校对：天山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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