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沧海明月生
责编 | 丹尼尔李
2015年12月31日，浙江宁波，寒风凛冽。
“5万块订金你收好。事成之后，另外的10万，马上给你！”
一处僻静的公园里，一个面色冷峻的女人，将手中鼓鼓囊囊的提包，递给背对着她的男人。
“放心吧，我一定做得干净利索！”男人没有回头，起身走了。
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女人叹了口气……
2016年2月16日，宁波的街头，还洋溢在春节的氛围里。
凌晨五点，天还没亮，环卫阿婆准备收工下班，却发现此前打扫过的路上，不知从哪儿落下个废弃的模特。
阿婆抓住模特的脚，往环卫车上一扔，却感觉这模特有点沉，手心也有些黏糊，低头一看，殷红的血，正顺着模特的胸口渗出。
“天啊！出人命啦！”凄厉的叫声，划破了宁静的夜空。
警方很快锁定了死者的身份：赵阳，女，34岁，职业护士。
法医鉴定的结果显示：死者腹部与胸腔连中数刀，造成腹动脉和下腔动脉断裂，大量出血后身亡。
死者丈夫吴苳听到这个消息时，不敢相信这是真的。接连问了几遍，直到看到妻子的遗体后，才忍不住放声大哭。
因为死者身份已确定，警方开始立案侦查，按规定，吴苳可以领走遗体。
可这时，吴苳的母亲张兰芝却激动地跳出来，声称赵阳死于非命，让她进门不吉利。
这完全不像一个婆婆对儿媳被杀后正常的反应，警方开始对她展开了调查。
尽管案发地段缺乏监控，可死者小区的监控却很完整。监控显示，2月16日凌晨，即案发前的几个小时，张兰芝和一名男子走进小区。
经过走访得知，张兰芝离婚多年长期单身，和儿媳赵阳关系恶劣。
视频中的男人是谁？张兰芝那天凌晨为什么会出现在死者的小区？
结合多方线索，警方迅速将张兰芝锁定为犯罪嫌疑人，随后对其进行了抓捕。
在证据面前，张兰芝不得不承认，自己就是杀死儿媳的幕后凶手。
杀人的理由，极其荒诞：“她与我儿子太恩爱了！”
一场因畸形母爱导致的惨剧，逐渐展现在世人眼前。
张兰芝是个苦命人，又是个幸运的人。
1957年出生的她，是个弃婴。养父母在菜场外的垃圾堆里捡到了她，没有孩子的他们，视她为掌上明珠，为其取名张兰芝。
在那个物资匮乏的年代，张兰芝从小到大都没穿过打补丁的衣服，初中毕业后还被分配到供销社，端上了令人艳羡的公家饭碗。
这种环境中长大的张兰芝，人格也呈现出两面化：一方面，她是家里的宝贝疙瘩，言行举止不受约束；另一方面，在外人眼中，她又是个被亲生父母抛弃的野种，内心极度自卑。
直到一个男人的出现，才开始让她感受到安全感。
男人叫吴家立，一个高大帅气性格温柔的工人，令正值妙龄的张兰芝一见倾心。
这桩婚姻也被亲戚们看好，认为张兰芝是“打灯笼找了一个好女婿”。
两人的儿子吴苳出生后，张兰芝辞去工作成了家庭主妇，而吴家立也迎来了事业春天，从工人提升为组长，再一路升为厂长。
后来，两人的婚姻也进入了七年之痒。
渐渐地，吴家立在家的时间越来越少，对张兰芝也越来越挑剔，嫌弃她言辞粗俗、做饭难吃，不讲究卫生……总之，没有一处顺眼的。
直到一天，张兰芝发现丈夫出轨了。
那一刻，她释然了，虽然失去了丈夫，但她还有儿子。
两人平静地办完了离婚手续，吴家立净身出户，儿子归张兰芝。
为了最大程度地消除吴家立的影响，她经常给儿子讲述他的不堪，不让儿子玩他买的玩具，不让儿子收受他的任何礼物，甚至儿子和他说句话，都要被她斥责半天。
有一次，趁着张兰芝回娘家，吴家立带着儿子看了场电影，张兰芝得知后怒不可遏，她拿着菜刀横在脖子上，对着儿子吼道：“你要我还是要他，你做个选择，如果你不爱妈妈了，我现在就自杀，死在你面前！”
吴苳被这一幕吓傻了，他跪在地上被迫向张兰芝认错：“妈妈我错了，我保证以后不会再惹你不高兴了！”
在这种环境里长大的吴苳，内心极度压抑。
步入社会后，他极力想逃离母亲的约束，可张兰芝的控制欲极强，为拴住儿子，她为吴苳置办了一套房子，又托朋友给他介绍对象。
吴苳告诉母亲：“你别瞎忙活了，我有女朋友了，叫赵阳，在医院做护士。”张兰芝如晴天霹雳，她怎么也想不到，一向听话的儿子，居然会背叛自己。
尤其是见到赵阳后，张兰芝更是气不打一处来，认定儿子被骗了。
在她看来，赵阳年龄比儿子大，长相一般身材矮小，怎么能配得上高大帅气的儿子呢？
为让儿子回心转意，张兰芝使出一哭二闹三上吊的伎俩，方寸大乱的吴苳，只得表示，愿意与赵阳分手。
张兰芝没有想到，儿子只是暂时稳住她，并没有断绝与赵阳的往来。
三个月后，他带着小腹隆起的赵阳和母亲摊牌：“如果我不答应结婚，她就跳楼，你也看不到肚子里的孙子了。”
事已至此，张兰芝只得无奈地应下这门婚事。
结婚当天，吴家立也邀请了众多亲朋好友参加儿子的婚礼，还准备了一大笔礼金，尽管张兰芝憋屈，却也不好发作。
只是这短暂的平静下，潜藏着汹涌的暗流。
没多久，张兰芝又开始作妖，她提前卖掉自己的房子，然后提出搬到儿子的婚房里，以便照顾他们的饮食起居。
吴苳知道她的秉性，没有表示欢迎的意思。倒是儿媳赵阳认为，婆婆一个人，和他们生活在一起也是应该的，就收拾好一间卧室给她住。
张兰芝的心思可没这么简单，她认为儿大随父，既然吴家立对婚姻不忠，遗传了他基因的吴苳，未必就会对赵阳专一。
等他厌倦了赵阳，还是会回到自己身边来的。
2012年2月，随着孙子的出生，沉浸在幸福中的张兰芝，终于消停了一段时间。
有时，张兰芝也会找点茬刷存在感，不是骂儿媳做菜盐放多了，就是米饭做硬了，要不是就骂她忘记随手关灯，不懂持家之类的。
念着她是长辈，赵阳也不当面顶撞，只是私下在QQ空间里吐槽：“没见过这么自私的人！”
更过分的是，张兰芝甚至经常不敲门就闯入夫妇俩的卧室，弄得两人尴尬无比。
在医院上班的赵阳经常要值夜班，父母不忍心看她这么辛苦，托关系给她调剂到长白班，这样一家人的生活也更规律了。
张兰芝却不愿意见儿媳在家，她找到医院的护士长，要求将赵阳安排成夜班。
这么过分的举动，令赵阳的父母非常恼火，念在吴苳对女儿很好，他们劝女儿：“干脆搬出去算了，只要不住在一起，就不会有这些矛盾了！”
赵阳很犹豫，不知如何开口，可就在这时，无意间听到的一个惊天秘密，让她下定决心逃离这个家。
那天，因身体不舒服，赵阳临时请假回家，正在卧室里休息的她，突然听到张兰芝和上门的吴家立吵得非常激烈。
吴家立情绪很激动，怒斥张兰芝心如蛇蝎，将自己的养母害死了！
又惊又怕的赵阳，几天后回娘家忍不住说起了这件事，没想到父亲的反应却很平淡。他告诉女儿，她嫁给吴苳前，他就从街邻那里听说过这个传闻，没想到是真的。
传闻说，张兰芝的养父去世后，张兰芝将养母接到家里同住，养母年龄大视力也很差，还常年生病。
起初，张兰芝还算服侍得尽心，可渐渐地就觉得她是个累赘，趁给养母喂药的时候，她在药里添了大量安眠药，让养母一睡不醒。
吴家立当时觉得事有蹊跷，后来也就接受了现实，可这件事在他心里留下阴影，从此开始疏远了张兰芝。
一晃十多年了，父亲之所以没将这事告诉赵阳，是因为赵阳结婚那年已经28岁了，如果因此拆散了这桩婚姻，以后女儿很难找到像吴苳这么优秀的对象了。
父亲的讲述，更加坚定了赵阳搬家的决心，回到家里她就向丈夫下了最后通牒：“要么搬出去，要么离婚！”
吴苳虽然不明白其中原委，但他深知妻子和母亲间的矛盾，已经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也只得同意了。
因为急着搬家，两人一时半会儿也没找到称心的房子，出租的房源要么老旧，要么人员混杂。
商量下来，两人拿出仅有的40万积蓄作首付，在宁波金山村小区买了套小户型，等着装修好就搬过去。
听说儿子要搬走，张兰芝就像疯了一样，将家里东西砸得稀烂，又指着吴苳的鼻子骂道：“我算是白养你了！你有了媳妇就把老娘给扔了！”
一则新房还没装修，二则这番话也触动了吴苳，于是，他又和赵阳商量暂缓搬家。
这时赵阳也妥协了，因为没有确凿证据，她始终没有对丈夫说出婆婆的那桩秘密，细想之下，她以新房装修为由，借机逃离了张兰芝的视线。
可她不知道的是，她的躲闪让张兰芝察觉出一些异常：那天和吴家立吵架时，赵阳就睡在里间的卧室里，莫非她已经知道了自己的秘密？
再一想，如果儿子也知道这个秘密，那这么多年来，她苦心立下的人设岂不是要崩塌？
张兰芝退休后，也经常和邻居们拉扯些家长里短的八卦。有几次，她忍不住吐槽儿媳：“这个贱女人，真想杀了她！”
邻居们以为是气头话，一哄而笑作罢。
可这句狠话，却引起了一个人的注意。
这个人，叫赵建国，是附近一个无业游民。
他找到张兰芝，确定她真有这样的念头后，收取了五万块钱定金，又经过一番细致的踩点，然后制定了一个计划：赵阳的新家附近人员复杂，最好伪装成抢劫杀人，这样就能避开了张兰芝的嫌疑。
张兰芝对此很满意，为方便赵建国下手，她一反常态，同意儿子儿媳搬到新家。
同时，她又给赵建国买了辆电动车，便于他跟踪赵阳的行踪。
一切准备就绪，可毕竟是买凶杀人，张兰芝还是有些犹豫。
儿子朋友圈的一组照片，让她彻底失去了理智。
2016年春节期间，吴苳和赵阳一家三口到南京游玩，拍下了不少照片，看到儿子和儿媳秀恩爱的样子，她不禁妒火中烧，随即打电话给赵建国，催他尽快动手。
2月16日凌晨，张兰芝打电话给赵阳，说自己带了些东西给他们。这么晚了还来送东西，赵阳觉得有些古怪，虽然不情愿，但还是披了件外套出来了。
赵阳一露面，张兰芝就朝藏在暗处的赵建国作个手势。
赵建国冲上前捂住赵阳的嘴巴，一通猛刺后，赵阳失去了呼吸。
为掩人耳目，两人又将尸体运到隐蔽的隔离带。随后，赵建国连夜开车回老家，张兰芝在儿子家睡了几个小时，天亮后带着孙子买菜。
……
看过这些供述，吴苳怎么也不敢相信，那个他喊了三十多年妈妈的女人，竟然是杀害妻子的凶手。
审讯中，张兰芝对自己的罪行供认不讳，却将所有的罪责都推给了自己的丈夫吴家立。
她指责丈夫薄情寡义，虚伪多疑，正是因为他的刺激，才让她变成了现在的样子。
谈到雇凶杀人，她坚称自己没有错，死去的赵阳也没有错，只是她嫁给了自己儿子，她就必须得死。
2月17日清晨，张兰芝从被押进了看守所，整个过程吴苳都没有看她一眼，只是抱着五岁的儿子泪流不止。
2016年10月，张兰芝以犯故意杀人罪被宁波中级人民法院判处死刑，赵建国被判处死缓。
尘埃落定，但这桩惨案带给人们的思考，却从未停止。
父母给予孩子最好的礼物是他的生命，而不是他们的明天，因为孩子的明天终将要由他们自己创造。
真正的母爱，不是对孩子恒久的占有，而是用心的陪伴后，得体的退出。
以母爱的名义禁锢孩子，那不是爱，是绑架。
排版：老路
校对：天山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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