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谈唐虞时代“大九州”说的西南方位


关于中国西南疆域的形成史,尤中在《中国西南边疆变迁史》中认为,今日意义上的西南地区在战国秦汉时的边疆情况为:“九州”说中的梁州为西南边疆,但“禹别九州”是后人强加给禹的。至于《史记·六国年表》的“禹兴于西羌”,《吴越春秋·越王无余外传》所说“禹家于西羌,地名石纽”,《蜀王本纪》中的“禹本汶山郡广柔县人也,生于石纽”等记载中的地名,广柔县在今川西北的茂汶羌族自治县,只能说明夏族曾在川西北一带活动,但夏代的疆域并未达到其原先活动地区。
战国时,蜀国望帝娶朱提梁氏女,秦“西并巴蜀”,原属巴、蜀的今贵州、云南的一部分部落随之并入秦的版。秦时,《史记·秦始皇本纪》云三十三年(前214年)“略取陆梁地,为桂林、象郡、南海”,在今广东和广西。西汉时,武帝时期对“西南夷”的开拓主要表现在牂牁郡、广汉郡、越嶲郡、沈犁郡、益州郡的设置上,其时益州刺史部的西南边疆界限在益州郡的西、南两界。西汉交趾刺史部的交趾郡、九真郡、日南郡在西汉时方置,亦“只交趾郡、九真郡、日南郡临边,且地域已跨入了西南的范围之内”。东汉时,哀牢人的内附、内属成为汉王朝西南边疆扩展的动力,永昌郡亦为东汉时西南边疆变动的唯一地区。

徐新建《西南研究论》认为,今日意义上的西南地区在先秦时为模糊的“角落”;秦汉至三国是西南初置郡县但不巩固的时期;唐宋期的的南诏、大理国使云南成为西南地区的中心;元朝始西南地区的“列国”并列时代才最终完成,进入到了融入封建帝国的最后过程;晚清时由于西方列强插手西南边疆疆界,西南的边界方成为今日意义上的国家边界。
九州之说,与中国上古、中古的“天下”观有直接的联系。按姚新喜和江林昌的区分,九州之说有“大九州”“中九州”“小九州”三类:“大九州”之说,谓天下有九州,“中国”为其中一州,以邹衍之说为代表;“中九州”之说,谓“中国”所分之九州,“中国”原本此九州之一州之所在,后此九州合而为政治疆域意义上之中国,《尚书·禹贡》《周礼·夏官·职方》《尔雅·释地》之九州即是;“小九州”之说,《左传·昭公四年》载“四岳、三涂、阳城、太室、荆山、中南:九州之险也”中之“九州”即是,其地域范围仅包括今河南西部和陕西省南部,实为夏人之发源地。
战国秦汉“天下”之西南地望,以《通鉴地理通释·历代州域总叙》所录之“九州”说诸本为要。《通鉴地理通释·历代州域总叙》列“九州”之说首家谓神农大九州。神农大九州之说,谓“神农已上有大九州,柱州、迎州、神州之等”。《隋书·志·礼仪一》列有“神州、迎州、冀州、戎州、拾州、柱州、营州、咸州、阳州”,其中三州与《通鉴地理通释》所举大九州说之三州名相同;又,《文献通考·郊社考九》《通典·礼五·沿革五·吉礼四》云《隋书·志·礼仪一》九州“隋因周制,夏日至祭皇地祇……。”可知《隋书》中的九州当在周时已相当明确。不过,此九州与《通鉴地理通释》引《淮南子·坠形训》“天地之间九州”并不相同。

以上两种九州,一般以为《淮南子·坠形训》所列九州即为邹衍大九州说之九州,且与《河图·括地象》之九州相似,然而有两个问题存疑:其一,《淮南子·坠形训》的九州,尽管亦讲“天地之间,九州八极”,但除神州或与神农大九州之神州相同外,其余八州均不同;其二,《通鉴地理通释》的邹衍大九州说地望,实际上引自《史记·孟子荀卿列传》,其中表达了“中国”的涵义。
一般来说,“中国”,《说文解字》“丨”谓“中”为“内也”,“口”部为“国”为“邦也”,则“中国”之“赤县神州”在九州之内,其它八周按地望当取“八极”之意,在“八极”。而《淮南子·坠形训》的神州,在东南,为“八极”之一,在正中的是冀州。

另外,“中国外”的“外”,可解为围绕中国的外,也可解为除了中国之外的数量,不一定具有地望的涵义,按张华《博物志》引《河图·括地象》所明确指出的“其山(指昆仑山——引者)中应于天,最居中,八十城布绕之,中国东南隅,居其一分,是好城也”,可知《史记·孟子荀卿列传》中的赤县神州,实际上确实是在东南而不是中心的。是以,邹衍的大九州之说与以上两种大九州之说均不相同,按九州之名,邹衍大九州之说取自《隋书·志·礼仪一》相同学说更可信,但邹衍却将“赤县神州”摆在大九州之中心了,故有“中国外”一说。
这里有两个问题:其一,以上大九州之说,均是按方位来叙述的,取“四方”“八极”之法;其二,王应麟在《通鉴地理通释·历代州域总叙》中,首先列的就是神农大九州之说,但九州之名却取的是《淮南子·坠形训》之九州,其说未必比《尚书·禹贡》的九州之说(即后谓之“中九州”说)要早。这两个问题,可以看作一个问题的两个方面。《隋书》《淮南子》中的两种大九州说,都有中心观念的存在。

《淮南子·坠形训》的正中之冀州明显是有中心观念的;《隋书·志·礼仪一》所言之“隋因周制,夏日至祭皇地祇,于宫城北郊十四里为方坛……地祇及配帝在坛上。神州九州神座于坛第二第八陛之间”是可见中心观念的,其所言之九州缺“正中”的方位,因是祭祀之场景,可以解为即中心所在地之人对天下四方八极的祭祀;邹衍将与《隋书·志·礼仪一》相同的九州之说改成另一个版本,中心观念更明显。在王应麟的年代,华夏中心之说早已确立,《通鉴地理通释》引《淮南子·坠形训》之九州版本,引赤县神州为九州中心之说等,都是“中国”中心之说的体现。
以上大九州之说,为两类和三类,其共同点:其一,九州以地理方位为记,范围并不明确;其二,均有中心观念的存在,而且可心看作中国上古朦胧的政治观念理想的反映。于第二个方面而言,《隋书·志·礼仪一》《文献通考·郊社考九》《通典·礼五·沿革五·吉礼四》的目录体例可见其均为祭祀之用;《淮南子·坠形训》版本的九州之说,多以为即邹衍九州之说的版本,而邹衍九州之说的提出却有“睹有国者益淫侈不能尚德”的背景,王钦若《册府元龟·总目录·立言》的目录体例更将其纳入到中国古代“立功、立德、立言”的人物考评框架之“立言”中,亦可证其九州之说的理想性质。
初步推定,以上大九州说尽管有“冀州、戎州西南方”或“西南戎州曰滔土”的明确说明,但其“西南”只具有方位的概念,不具有地域的涵义,更不具备疆域的条件。但很显然,这种理想模式中的“西南”对后世今日中国“西南疆域”的落实奠定了其方位上的基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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