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曾经的甘肃十分丰满有两层意思,一是曾经的甘肃比较发达,二是曾经的甘肃版图比较饱满。那为什么现在的甘肃会成为全国最后的省份之一呢?为什么甘肃的版图变得如光骨头一般呢?我们试图用历史地理的角度去解读这个问题。
一,甘肃曾经的黄金时代
甘肃,这是元朝取的名字。中国古人最早将甘肃称之为凉州,意思是非常荒凉的地方。的确,现在走在兰州,走在河西走廊,两岸都是光秃秃的大山,真是一片荒凉的土地啊。
在2000年前,中国还处于温暖期,西北降雨量丰富,气温也较高,黄土高原还是一片郁郁葱葱的森林,而六盘山、祁连山也生长着大片连片的森林,而河西走廊是沃野千里之地,奔腾的黑河从祁连山发源,横穿河西走廊,流到了阿拉善高原,形成了居延海,面积是现在的六倍。更早的时候,居延海被灌满了水,黑水河向蒙古高原流过,成为了黑龙江的上游。如今,这里只剩下了干涸的河道、湖泊遗址。
祁连山:曾经郁郁葱葱
凉州,是中国文化交融的圣地。游牧民族、农耕民族在这里分化、融合,中华文明、印度佛教文明、伊斯兰文明都在这里发生了碰撞。这是因为河西走廊的特殊地理位置。河西走廊是中华文明和中亚、南亚、西亚、东欧文明交流陆上必经通道。同时,河西走廊的两侧又是传统的游牧地区。
历史上记载最早的在凉州一带生活的民族是羌、戎、月氏等,都是游牧民族。秦汉之交,匈奴强盛,驱逐了大月氏,占领了河西走廊。到汉武帝时候,汉朝发动河西之战,将河西纳入了汉朝版图,并在此设置了河西四郡。从此,汉朝和西域的交通被打通了,是丝绸之路即将开通的预兆。不久,汉武帝又在河西一带设置了凉州刺史部,于是凉州之名就出现了。
汉朝是凉州经济开发的第一个黄金时代。伴随着郡县制的建立,大量的汉人迁徙到了河西走廊,这里的土地迅速被开发,人口也得以增长。加上丝绸之路的开通,河西走廊成为了中外交通的咽喉,沿途大量的驿站、商站设置,使得凉州的商业十分活跃。在《乐府诗集》中,我们能够看到许多关于凉州一带的诗篇,而且大多数都是有关于酒店、客栈的。
魏晋南北朝,是凉州经济开发的第二个黄金时代。人们可能纳闷了,魏晋南北朝,中原不是大乱吗,为什么凉州经济还得以发展呢?正是由于中原大乱,大量的人涌入了凉州避难,充实了凉州的人口。加上割据凉州的前凉、后凉、西凉等政权都实行了合理的发展政策,使得凉州得以继续开发。在十六国时期,凉州成为了全国的文化高地。
汉代的凉州
凉州开发的第三个黄金时代是唐朝。唐朝时期,中国又进入了温暖湿润的时代,河西走廊的人口逐渐变得密集。唐朝也在河西一带设置了陇右道,其管范围大致和汉代凉州差不多。唐朝时期的陇右到底有多么繁荣呢?《资治通鉴》记载:“是时中国盛强,自安远门西尽唐境,凡万二千里,闾阎相望,桑麻翳野,天下称富庶者,无如陇右。”这里虽然有夸张的地方,但是多少反映了陇右的经济状况。
二,河西经济的恶化
汉唐时代的甘肃之所以繁荣,其主要的原因莫非三个:一,气候湿润多雨,生态自然良好,河西走廊沃野千里,适合开垦;二,人口流入,加速了土地的开发;三,丝绸之路畅通,商业贸易繁荣。不过,以上的条件在唐朝后期开始就逐渐消失了。
首先,气候上,唐朝后期以来,中国的气候主要朝着干冷方向发展,河西走廊的主要河流逐渐枯竭。加上人们对祁连山、六盘山等地区的森林进行了大规模的破坏,使得河西走廊的生态逐渐变得恶劣。如此,草原退化,沙漠推进,河西走廊逐渐变成了真正的荒凉之地。到了唐朝后期,整个西北已经无法供应长安,中国的政治重心东移的趋势已经显现。
陇右道
由于西北游牧政权崛起,丝绸之路也不再畅通,河西走廊的贸易地位一落千丈。而吐蕃、唐朝和回鹘的交战,又对河西走廊造成了巨大的破坏。根据两唐志记载,陇右道在开元年间的户口为11万户,户籍人口是50万人。实际上,古代人口统计不全,因此当时的陇右道人口是远远超过了50万人。唐朝后期,“永泰之后,河朔、陇西,沦于寇盗。元和掌计之臣,尝为版簿,二方不进户口,莫可详知哂”。
北宋时期,河西的经济得以恢复。当时,西夏政权建立,而西夏在西北进行了开发,使得河西走廊的人口迅速增涨。根据《中国人口通史》的资料,西夏的人口为350万。当然,西夏的版图包括现在的宁夏、陕西和内蒙古的部分地区,面积达到了70多万平方公里,是现在甘肃的两倍。
西夏版图
蒙古的崛起,又让恢复起来的河西经济遭到了致命一击。蒙古灭西夏后,在西夏范围进行了大规模的屠杀,导致甘肃的人口100年都未能恢复。根据《中国人口通史》的资料,元朝鼎盛时期,甘肃行省的总人口不过是100万,这只是西夏时期的三分之一。经过这次屠杀,甘肃从此变成了全国最落后的省份之一。
当然,蒙古屠杀只是甘肃经济破坏的一个重要原因,却不是根本原因。经过几百年乃至上千年的开发,甘肃的生态环境早已破坏得不像样。以前水草丰美的阿拉善高原,最终形成了巴丹吉林沙漠,曾经沃野千里的河西走廊,在西夏时期已经荒凉不堪。自西夏以来,甘肃的人口主要集中于黄河谷底、银川平原,而河西走廊则是地广人稀。
三,甘肃版图的缩小
无论是汉代的凉州,还是唐代的陇右道,其面积都比现在的甘肃要大。汉代时期,凉州不仅要管辖黄河一线,河湟谷地,还要管理黑河下游的巴丹吉林地区,居延海一带还是汉代重要的军事屯田地点,这里有大片良田。唐朝时期的陇右道在凉州的基础上进一步扩大,需要管理西域东部的西州、伊州、庭州等。
到了元代,在西夏的版图上设置了甘肃行省。甘来自于甘州,肃来自于肃州。元代的甘肃省,管理者整个祁连山以北,黄河以西的土地,现在的宁夏、内蒙古的阿拉善一带都归甘肃管理,而黄河以东的渭河、泾河流域则归属于陕西行省管辖。元朝虽然善于打破地方的“山川形便”,但是对甘肃的划分还是非常合理的。
元代甘肃行省
就拿阿拉善高原来说,这里的经济严重依赖于河西走廊和陇西,是甘肃的经济腹地。而阿拉善高原的黑水河也发源于祁连山,和甘肃是属于一个地理单元。汉、唐、元三代都将阿拉善划给甘肃(凉州、陇右)管辖,这是比较合理的。如今,阿拉善一带归属于内蒙古,但距离河套平原太远,难以成为包头、呼和浩特的辐射范围。
明朝时期,鉴于甘肃经济凋敝,人口稀少,于是将甘肃省撤销,合并到了陕西省。明朝时期,中国正式进入了几千年来最寒冷的“小冰期”,甘肃的生态问题更加严重,人口承载量难以恢复到西夏的局面了。由于气候寒冷,蒙古族大量南迁,他们压缩明朝的军事防线,占领了西辽河、河套平原和阿拉善高原,形成了漠南蒙古势力,这就是现在内蒙古的前身。
蒙古人占据了阿拉善高原,阿拉善又从农耕变为了游牧,和甘肃的经济、文化都不一样了。到了清朝,又重新从陕西省中分出了甘肃省,但是阿拉善高原却没有划给甘肃省,而是划给了内蒙古地区,建立盟旗制度,和甘肃的行政区划制度有了明显的区别。
不过,清朝的甘肃管辖范围依然比现在大。当时新疆的北部、东部都设置了府州县,在行政上隶属于甘肃省,而在军事上归属于伊犁将军府管辖。现在的青海西宁、宁夏也是甘肃的管辖范围。另外,清代在建甘肃省的时候,考虑到甘肃地方太过于贫瘠,就将渭河流域上游的天水等地划给了甘肃,使得甘肃的经济有所起色。
到了近代,西北发生了大规模的内乱,人口死亡了2000多万,甘肃经济又遭到了严重的破坏。左宗棠、刘锦棠收复新疆后,清朝在新疆设省,从此甘肃不再管辖新疆北部的新政事务。到了民国初期,一度将阿拉善划给了甘肃,使得甘肃看起来非常“丰满”。
民国初期的甘肃
民国后期,将西宁划给青海,作为青海的首府,甘肃正式失去了河湟谷地。1928年,民国将宁夏一带划出来,和阿拉善高原一起建立了宁夏省,从此宁夏就从甘肃脱离而出,甘肃又失去了一块膏腴之地。
1947年的区划
经过这一系列的变动,甘肃最终变成了现在的样子。如今的甘肃省只剩下了河西走廊和渭河、泾河上游的一部分土地,地跨两个不完整的地理单。天水、庆阳一带,在地理上属于关中地区,经济、文化上受到陕西的影响更大,这就加大了甘肃的经济整合难度。甘肃和宁夏分立,又导致黄河谷地的经济带难以串联。
实际上,我比较赞同将甘肃的版图恢复成元朝的样子,也就是将天水、庆阳等划归陕西,将阿拉善高原、宁夏平原划给甘肃,如此三地才能在经济上相互融合,相互补充,有利于带动西北的经济发展。经过如此调整,甘肃的总人口在3000左右,也才勉强达到了一个省的基本规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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