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年6月4日下午,成都市检察院,走进了一名身穿志愿者红马褂的中年男子,他叫雷震宇,是抗震救灾志愿队队长,他今天,是来这里自首的。
他深吸一口气,向检察长鞠了一躬道:“长官您好,我叫雷震宇,原籍珙县沐滩乡。11年前,我在宜宾筠连县抢了人,是通缉犯。现在,我来自首了。”
说完,他也不管旁边人或诧异,或惊恐的目光,直愣愣地跌坐在地上,背上濡湿了一大片,为了能说出这句话,他和自己斗争了整整11年,现在尘埃落定,他终于能解脱了。
经过核实,警方发现这位“董维垒”就是11年前被通缉的在逃嫌疑人“雷震宇”。
11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这个叫雷震宇的人又是如何逃脱这11年的追捕的呢?这一切都得从1997年农历腊月初七说起。
1997年农历腊月初七,家家户户都在准备着过年,大街小巷里飘荡着浓浓的年味,雷震宇穿行在巷子里,大冷的天身上也只薄薄裹了件棉衣,瑟瑟地缩着头向家走去。
他工作的筠连县离家沐滩乡有十多公里的距离,为了省钱,雷震宇选择了步行回家。
回家的路雷震宇来来回回走了上百次,但这一次,他却觉得这条路格外漫长,离家越近,他越是觉得鞋子里像是灌了铅似的,托得他举步艰难。
最终,竟是连一步也走不动了。雷震宇干脆一屁股坐在地上,蒙头喝了一大口水,抬起头来,怔怔地望向路边几户人家暖橘的窗子,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妹妹刚才打的那通电话。
今天下午,正在打工的雷震宇接到了妹妹的电话,妹妹告诉他明天就是腊八了,让他割两斤肉回家,做腊八饭吃。
听着电话那头妹妹稚嫩欢快的声音,雷震宇一时没有说话。
挂了电话,雷震宇发起愁来,他掏空了所有的口袋,却是只找到了几枚寒酸的硬币。
是什么导致这个壮实的年轻人如此窘迫的呢?
原来雷震宇本身的家庭条件并不好,一家人靠务农为生,日子虽然拮据,但也还能凑合过。
但在1990年的时候,雷震宇的父亲在干农活时不慎摔断了腿,家里的支柱倒下了,还在上初中的雷震宇不得不提前担负起家庭的重担,到筠连县辗转求生,几经波折,雷震宇终于寻到了一份装修工的工作。
有了收入,生活渐渐步入正轨,但没想到,就这么几年功夫,雷震宇居然患上了严重的胃病,为了治病,先前存下的微博积蓄都花光了,还欠下了一堆外债。
负债累累,雷震宇连回家的路费都出不上了,但一想到年迈的双亲和可爱的妹妹,雷震宇还是决定咬咬牙,走路回家过年,毕竟,一家团圆才是最重要的,只是妹妹要的肉,终究是买不上了。
雷震宇正想得出神,不提防被一束橙色的光晃花了眼,他揉了揉眼睛,向前看去,一辆货车正巧停在了他前面,司机从车上下来,一边往车里加水,一边点了一根烟,缓缓吞吐起来。
雷震宇望着不远处的司机,一丝邪念升上心间,他鬼使神差地走向了司机,假装自己胃痛难忍,顺利搭上来货车。
好心的司机一路与雷震宇攀谈,雷震宇都心不在焉地回应着,及至货车行驶到腾达镇和维新镇之间一个偏僻的路口,雷震宇猛的一抖身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衣兜里掏出一把水果刀,逼停了车子,雷震宇把明晃晃的刀尖对准了司机,威逼他交出身上的钱。
司机不肯,雷震宇仗着手里有刀,逼着司机伏趴在地上,绑起来他的双手,随后,雷震宇对司机进行了搜身,共搜得890元现金后,雷震宇准备扬长而去。
这时,司机叫住了他,恳求留下一些钱给他加油,雷震宇略一思索,最终还是扔了150元给司机充作路费,然后揣着抢来的钱买了肉急匆匆地回了家。
司机熊某见雷震宇走远,连滚带爬地进了车子,急忙去派出所报了案。
派出所民警高度重视此次抢劫案,根据司机熊某的描述,对来往筠连县和沐沙滩乡里的务工人员展开排查,很快就锁定了家在沐滩乡的雷震宇。
警方当即进村拿人,没想到却扑了一空。
原来,抢劫过后,雷震宇坐在家中越想越心虚,就先把抢来的钱充作工资交给母亲,匆匆又回到了县城躲藏。
警察在雷震宇家扑了个空,雷母也知道了自己的儿子犯下了抢劫重罪,捏着雷震宇塞给她的“赃款”失声痛哭。警方后来辗转多地,多番查找,却始终找不到线索。
1997年腊月初八,雷震宇一夜未眠,烟抽了一根又一根,脚下已积了满满一缸烟灰。
昨夜鬼迷心窍抢走的几张百元大钞被雷震宇捏得皱成一团,手心处都留下了猩红的指印,雷震宇浑然不觉,眉头皱得紧紧的。
一想起昨夜自己干下的糊涂事,雷震宇后悔得连连敲打自己的双腿,但错已铸成,后悔无用,雷震宇思来想去,最终决定——逃!
天蒙蒙亮的时候,雷震宇把皱成一团的纸币塞进母亲手里充作工资,最后看了一眼熟睡中的妹妹,一咬牙,转身离开了家。彼时的雷震宇怎么也想不到,这一去,竟就是11年。
雷震宇起初只是想躲在县城里避避风头,没想到却意外得知警察正在搜捕自己,吓得他连夜逃去了泸州。
泸州当时有警察正在挨家挨户地登记暂住人口情况,雷震宇心虚不已,花了200元办了一张“董维垒”的假身份证,于1998年4月跑到了上海,开始以“董维垒”的身份生活。
顶着“董维垒”的身份,雷震宇辗转于上海、北京、杭州多地,多在餐馆打工,期间也学了些厨艺,更有老板看重了他,想要栽培他,但都被雷震宇拒绝了。
这几年里,雷震宇夜不能寐,闭上眼就能看见那晚司机被绑的双手和密布红血丝的眼睛,睁开眼却又时时被穿着警察制服的各色人群惊得四处逃窜,几年下来,雷震宇痛苦不已。
2001年的9月雷震宇思家心切,趁着夜色回过一次家,怎奈家中已是人去楼空。
住在家里面的是几个陌生的乡人,雷震宇生怕是警方给他布下的陷阱,因而又逃回了上海,在一家餐馆落脚。
期间,他打听到父母一家因为自己的事情,被同村人嘲笑侮辱,他们不堪忍受,居家搬了出去,下落不明。
雷震宇探听到此事,心中悔恨交加,痛苦流泪不能自已。
2002年,警方正式把雷震宇列为网上通缉犯,在全国通缉。
雷震宇得知自己已被全网通缉,曾想过不如就此自首,但又担心自己逃脱多年,且犯的又是持刀抢劫罪,生怕被判了重刑,最终还是不了了之。
雷震宇背负着自责和忏悔,选择和家里彻底断了联系,以“董维垒”的身份在上海生活下来,他努力学习厨艺,考取了二级厨师资格证,当上了一家外滩西餐厅的糕点师,收入渐渐丰厚起来。
不久,雷震宇交到一位丁姓的女朋友,两人感情日渐深厚,但每每小丁提及结婚,雷震宇总是选择避而不谈。
2008年5月12日,汶川发生了8.0大地震。
雷震宇担忧父母、妹妹安全,他向小丁道出了“实情”,只说自己亲人俱在四川,自己当初和家里吵架一气之下离家出走,发誓永不再回,但现在目睹地震惨状,心中牵挂越甚,想回家一趟,找回亲人。
小丁听罢,十分理解雷震宇,在小丁的鼓励下,雷震宇揣了一万多块现金,踏上了回家的火车。
越是深入灾区,越是能看到许多志愿者前仆后继地携带着急需的救灾物资赶往救援,雷震宇深受感动,决定加入志愿者成为他们的一员,希望能多少赎一点自己罪过。
雷震宇和几个志同道合的志愿者来到共青团四川省委抗震救灾联络处,获得了批准,组成了一个12人的小队,雷震宇被选为队长,他们被派到什邡市进行救援。
就这样,雷震宇摇身一变,成了“汶川抗震救灾志愿队队长“董维垒”,他带着他的12个队员开始了救援的日日夜夜。
村民杨庭华,是董维垒小队救助的许多人中的一个。
他是一个鳏夫,家中只一个女儿,受地震影响,家里栽的价值几万元的木耳来不及采摘,眼看就要烂掉,雷震宇一得知消息,就带领着自己的队友加班加点地采摘木耳,帮助杨庭华家度过了这一艰难的时刻。
在采木耳的时候,雷震宇有幸结识了一名广西的志愿者,他就是退休警察谭长庭,他试探着把自己犯的事告诉了谭长庭,只是把主人公说成是自己的一个朋友。
谭长庭知道事情不简单,他耐着性子,给雷震宇仔仔细细地分析了起来,最后只得出唯一一个解决办法——自首!谭长庭劝他,只有投案自首才能,争取宽大处理,也只有投案自首才能赎清罪责。雷震宇把谭长庭的话暗暗记在了心尖。
在余下的日子里,雷震宇又带领着队友们马不停蹄地赶往一个又一个救灾点。救灾之余,每每听到队员们唤自己“董队长”,雷震宇心里总也不是滋味。他看着这群挥洒着汗水无私奉献的志愿者们,看着他们坦坦荡荡地站在阳光底下,心里是既羡慕又羞愧。
他也好想站在他们中间,把自己的真实名字告诉队友们,但他不能,背负着一桩抢劫案的他注定要隐姓埋名地生活在阴影里一辈子。
“一辈子啊!”他叹息道,难道自己真的要一辈子背着罪名过活吗?不!他不要!
潜逃11载,雷震宇的良心深受折磨。他望着脚下的这片满目疮痍的土地,心里念着的是下落不明的父母姐妹,他看着头顶那轮光芒万丈的太阳,眼前浮现的是磊落坦荡的队友。
最终,雷震宇做出了他的选择——他要自首!
2008年6月4日下午,雷震宇将自己剩下的4000余元捐给了灾区,在工友的陪同下来的成都市检察机关投案自首,经核实,“董维垒”就是逃亡了11年的“雷震宇”
2008年7月10日,筠连县公安局根据雷震宇在抗震救灾中的积极表现,决定对他采取取保候审。
走出看守所,雷震宇第一时间向远在上海的小丁坦白了自己的身份,告诉小丁自己即将坐牢,让小丁另寻好人家嫁了。
随后,小丁发来短信,说“无论多少年,我都等你 ”雷震宇感动不已,更加坚定了他洗心革面,重新做人的决心。
雷震宇自首后,筠连县公安局的帮助他联系上了迁居自贡的父母,历经11载,雷震宇终于又回到了亲人身边。
2008年11月12日,筠连县人民法院开庭审理了雷震宇抢劫一案。法院认为,犯罪嫌疑人系初犯,在逃期间没有再实施犯罪。地震发生后,积极组织志愿者参加抗震救灾,可视为立功。随后又主动投案自首,酌情可减轻处罚。本着人性化办案的原则,遂判处雷震宇有期徒刑3年,缓刑4年。
如今,雷震宇已刑满出狱,一身轻松地回到了上海。他还是做回了糕点师傅,并且在父母的祝福下,顺利和小丁订了婚,他们将在近期就结婚,尽早建立自己温暖幸福的小家。
善恶到头终有报,雷震宇逃亡11年,终于还是进了牢房,但因为他能主动自首,并且还积极参与抗震救灾,他最终还是有了一个好的结局。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参考资料:
现代快报:震灾洗礼 逃亡11年后他投案自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