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11月22日,一位满头银发,满脸皱纹,左眼蒙着白色纱布的93岁老人,在儿子的陪伴下,从重庆来到台北。
下了飞机后,她从手中紧紧抱着的包里拿出一张照片,这是一张合照,照片中的男子一身戎装,面庞英俊。照片中的女子,一身旗袍,年轻美丽。
老人反复地抚摸着照片中的男子,眼眶里含着泪水,嘴里还在喃喃自语:“我来了。”
她要找寻她分离了77年的爱人,从重庆到台湾共3个小时的行程,却承载着老人77年的思念。
老人叫张淑英,这七十七年间她到底经历了什么?是怎样千回百转的感情?让她如此魂牵梦绕?01
1935年,刚从女子私塾毕业的张淑英,年仅14岁。经朋友介绍,她认识了时任国军军官的钟崇鑫。当时,钟崇鑫所在的部队正驻扎在她的老家福州。
两人一见如故,张淑英被钟崇鑫温文尔雅的谈吐所吸引,钟崇鑫也深深喜欢上了这个亭亭玉立,样貌俊俏的女子。
很快在相识一个月后,他们就在福州举行了婚礼。
结婚那天,钟崇鑫开着汽车,带着两个勤务兵来迎娶张淑英。
婚后,钟崇鑫虽然是重庆人,但是他依福州人的习俗,亲切地称张淑英为阿妹。婚后两人感情很好,钟崇鑫很疼这位阿妹。他不让她洗衣服、做家务,甚至还鼓励她继续学习。并且他还会将每个月的军饷悉数交给阿妹。张淑英一时成了闺蜜们羡慕的对象。
丈夫钟崇鑫的体贴温柔,让张淑英感觉被满满的幸福包裹着。这幸福对于她来说,来得太突然,让她总感觉像是在做梦似的。婚后两年,是两人最为甜蜜的时光。
后来七七事变,全民族抗日战争爆发,淞沪会战,上海失守。战事接二连三。国难当头,作为军人的钟崇鑫势必要开赴战争现场。
1937年8月12日这天,张淑英给丈夫买了一件内衣和一件白色的衬衣,将她送到常熟汽车站。
张淑英的内心百感交集,但是她却说不出一句挽留的话。她知道,钟崇鑫虽然是自己的丈夫,但他也是保家卫国的战士。
当她将丈夫送上车,憋着眼泪转过身时,突然一个人从背后狠狠地抱住了她,她回过身,发现是钟崇鑫在列车还未开动时,跑到了她跟前,跟她做最后的道别。他哽咽地说:“我一定会回到你身边的。”
说完,钟崇鑫便回到了车上,透过车窗,他微笑着向张淑英挥手。张淑英追着汽车跑了一路,直到列车彻底从她的视线中消失。
她怅然若失地回到家中,从此开始了漫长的等待。
钟崇鑫走后,张淑英也断断续续地收到了他的来信。可是原本字迹工整的钟崇鑫这几次寄来的信,字迹都相当潦草,信纸也是皱皱皱巴巴,没那么齐整。
从这些信中,张淑英能感受到丈夫在前线有多么艰难,可能他都没有时间坐下来给自己写信。
有一次,张淑英收到来自丈夫的一封信,信中说:你还年轻,如果我牺牲了,你就随便吧!
看到这封信的张淑英一度哽咽,连呼吸都显得困难。
她从未想过丈夫不会回来,更没想过改嫁。
待情绪稍微平复了一会后,张淑英在信封中看到了丈夫寄来的八十法币。这是他的工资,他总是一分不少地将它送到张淑英手里。
手捧八十法币和丈夫寄来的信,张淑英始终相信:丈夫一定会如约而归。02
有一天,张淑英突然接到了钟崇鑫打来的电话,当他一开口的瞬间,她激动得热泪盈眶。
原来电话就是钟崇鑫打来的。他跟张淑英说自己请不到假,不能回家看她。他在电话中嘱咐张淑英:前往武汉等他。
这个电话让张淑英的脸上再次漾起了幸福的微笑。
她挂断电话,连忙去买车票。可是当时真的是一票难求。张淑英托了各种关系总算买到了一张车票。
可是当她风尘仆仆地赶到武汉的时候,却没有见到心心念念的丈夫,只收到了钟崇鑫托战友给她带来的一百元法币。
丈夫的战友告诉她,没能等得住她来,他已开赴到保卫南京的战场。
张淑英又失落,又懊恼。自此,她再没有收到钟崇鑫的来信。
1938年的春季,张淑英准备跟着西迁的队伍,去钟崇鑫的老家重庆等他。
当时买票更是难了,她拿着钱,住在售票厅附近的旅馆,起早贪黑去买票,都买不到。最后她不得不出高价买,尽管买到的是小船票,但总比买不上强。
从福州前往重庆的途中,她不知倒了多少趟船,在多少个城市住旅馆买船票。她带着弟弟和母亲,时常挤在地铺上。
终于,她辗转一年时间,才到达重庆。到达重庆后,钟崇鑫几次寄给她的钱已所剩无几了。幸好她很快联系上了钟崇鑫的母亲,来到了钟崇鑫的家,这才结束了长达一年的逃亡。
可重庆也不是安稳之所,紧接着侵华日军对重庆进行了长达五年多的大轰炸。
张淑英没有等到丈夫归来,因为大轰炸,也没能打听到有关丈夫的任何消息。她经常一个人坐在窗前,呆坐在一个角落里,暗自落泪。她总觉得梦中他的样子,好像越来越模糊,离自己越来越远。
1944年,侵华日军的大轰炸终于结束了。她开始四处打听钟崇鑫的下落。可总是失望而归。
一天,她听说钟崇鑫的战友方维新回到重庆,她迫不及待地来到方维新的家,向他打听有关钟崇鑫的消息。可是方维新也吞吞吐吐说不清楚。于是张淑英请求对方帮忙打听钟崇鑫的下落。
这一年,在方维新的帮助下,张淑英联系到了钟崇鑫所在的师部,不久她就收到了来自钟崇鑫师部的信,信中说:钟崇鑫已经阵亡。
这封信对张淑英如同晴天霹雳,一路踉跄地走着,一路自语着:“我不相信,我不相信,没有收到他的阵亡官方证明,我不会相信。”
也不知道她是真的没有收到官方的证明而不相信,还是她从心理上不愿意去相信。只是如果不相信,她的人生就有希冀。
时过不久,张淑英真的收到了来自军事委员会,给钟崇鑫家属的抚恤金。
这无疑是对钟崇鑫牺牲的官方证明。终于,张淑英最后的一丝侥幸幻灭了,几近崩溃的她拿着丈夫的照片一边抚摸一边哭泣:我还未能为你留下一儿半女呀!03
1945年抗日战争胜利后,张淑英的母亲和弟弟相继离开重庆。但是张淑英始终不愿意离开。她只是浅浅地说:我要守在这里,守在他的故乡。
从此,她便活在与钟崇鑫的回忆中。
四年后,她碰到了一个叫李自清的人,他也温文尔雅,对自己非常好,经常热心地帮助她。在重庆没有亲人的她,将李自清当作自己的亲人。李自清也失去了妻子,膝下没有儿女。两个同病相怜的人就这样走到了一起。
可是婚后,张淑英仍旧常常在没人的时候偷偷摸泪。虽然再婚后,她有了一个安稳的家,并育有两个儿子和一个女儿。但是这仍旧无法弥补她生命中这个刻骨铭心的缺憾。
她的儿女们长大成人后,她仍然偷偷一个人哭泣。因为长期哭泣,她的左眼睛坏死。
她的大儿子说:“我经常看到妈妈藏在被子里哭。”
她的小儿子说:“她经常一副有心事的样子,愉快不起来。”
那些年,她只是黯然神伤,却从不曾告诉儿女她到底有什么心事。
直到孩子的父亲李自清去世后,她也开始担心自己的身体情况,她迫切地想在有生之年了了这个心愿,于是她鼓着勇气将憋在心里几十年的心愿告诉了孩子。
她的心愿是:钟崇鑫是如何牺牲的?是什么时候牺牲的?他的灵位在哪里?
听完母亲的话,小儿子李长贵很是吃惊,他没想到在母亲的内心深处,竟然藏着如此伤情的一段往事。
于是姐弟三人决定帮助母亲完成这个心愿。她们跑遍了重庆的图书馆、档案馆、民政局寻找钟崇鑫的下落。
1991年,张淑英的大儿子李长富在一本名叫《江苏文史资料选辑》中,找到了一些关于钟崇鑫的线索。其中明确地提到:参谋主任钟崇鑫于1937年12月12日上午,阵亡于雨花台。
从1937年到1991年,整整五十四年,张淑英才知道曾经的爱人钟崇鑫牺牲的具体时间和地点。
得知这个信息的她喃喃道:我对不起他,他的钱都是用命换来的,都给了我,让我用了、穿了、吃了。而我却未能给他留下一儿半女。
她的心愿仍然没有完成,她想知道他的灵位在哪里?04
可是茫茫人海,上哪里去找呢?直到2014年,张淑英的小儿子李长贵在报纸上,看到重庆有一个关爱抗战老兵志愿者团队,他抱着试一试的想法,找到了一个叫芳菲的志愿者。
在芳菲的帮助下,他们在全国各个志愿者网站上,发布了帮助老人寻找钟崇鑫的下落。终于台湾志愿者在台北忠烈祠找到了钟崇鑫的牌位。当志愿者芳菲怀着激动的心情,打电话给张淑英,告知钟崇鑫找到的消息时。那天晚上,已经93岁的张淑英老人却像个孩子一样一夜未睡。
于是她不顾自己刚做过胆囊炎手术,不能长期坐车的因素,毅然决定前往台北。她说:“如果我在去的路上走了,那就带着我的骨灰去。如果我在回来的路上走了,那我这辈子也赚了。”
一路上她都紧紧地握着那张照片,反复抚摸着钟崇鑫,钟崇鑫的生命定格在了七十七年前,他的脸庞依然是那样的英俊帅气。而张淑英却已不是照片中那个身着旗袍的俊俏小姑娘了,她已经成为了一位饱经沧桑,满脸皱纹,一只眼睛失明,腿脚也不灵便的耄耋老人了。
2014年10月23日,当她颤微微地踏进台湾忠烈祠,看到钟崇鑫的牌位时,她快步扑了过去,一边抚摸,一边泪流不止。
她坚定地说:“下辈子我还是选他,他很善良,除了他我谁也不想选。”
抗日烽火连天,爱人天人永隔。爱人的一句“我会回来”的许诺,竟然让她辗转各地,苦寻一生。
重温抗战年代的烽火爱情,珍惜今日的幸福生活来之不易。哪有什么岁月静好,是有人替你负重前行。
参考资料:
《BTV档案》
《钟崇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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