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志摩和陆小曼新婚后,在胡适组的一个饭局上,张幼仪也应邀参加。作为徐志摩的前妻,张幼仪本不想去,可是又一想:必须去,去了会显得有志气。
饭局上,她虽然话很少,却关注着周遭的一切。包括陆小曼和徐志摩的一颦一笑。
她听到陆小曼唤徐志摩“摩”,“摩摩”,而徐志摩更是叫陆小曼“曼”或者“眉”。
看着她们亲昵的相处,张幼仪更加失魂落魄。他们大方地“撒狗粮”,对于张幼仪来说就是伤口上撒盐巴。
图| 徐志摩和陆小曼
回想自己和徐志摩的相处,她总是紧张而局促地跟徐志摩说几句话,大多时候都保持着沉默。
多年后,她对她的侄孙女张邦梅说:“我没法回避自己的感觉,我不是一个有魅力的女人,我太严肃了,我的生活太苦了。”
她也意识到和徐志摩的婚姻悲剧,不单单是徐志摩一方的问题,还有自己的问题。
她所谓的“苦”就来自于她的原生家庭。
01
1900年,张幼仪出生于宝山县的一个小村庄里,她在家里女儿中排行第二。父亲给她取名张嘉玢,希望她像玉一样温润、善良、端庄得体。幼仪是她的小名。
张幼仪的父亲是镇上的医生,他医术高明,在小镇上也颇受尊重。但是张幼仪的父亲对外人很和气,在这里却是个暴脾气。
家里无论是张幼仪的母亲还是兄弟,都很惧怕他。他从来不会跟孩子们闲谈,也没兴趣过问孩子们的事情。
图| 张幼仪
张幼仪的童年,和父亲唯一比较近距离的相处,是在给父亲的画卷上清理灰尘的时候。父亲在为画卷清理灰时,总是会选张幼仪和八弟。理由是,张幼仪最懂礼数,最谨慎。选八弟是因为在父亲的眼里,八弟跟他最像。
张幼仪从父亲这里习得的生存理念是:只要懂礼数、安静、温和、讨好长辈就能得到对方的爱和称赞。
当别的同龄的孩子撒欢时,玩耍时,她总是最沉默、最安静的那个。当别的孩子任性、撒泼时,她却从来都是顺从、忍耐。
她去找父亲并不是找父亲玩耍,而是端着水壶,去询问父亲是否需要添茶。
父亲总是夸她懂事得像个小大人,孰不知,她懂事得已经失去了童年,失去了活力。
用现在的心理学理念来说,为了照顾父母、满足家庭系统的需求,听话的孩子往往会牺牲真我,以防卫的一种方式掩盖被羞辱、被孤立的痛苦。这种求生的行为会使孩子自己的情绪得不到释放,而陷入麻木状态。
旧时的大户人家,家庭关系都比较复杂。张幼仪的祖父在朝廷为官,不仅留下一大笔财产,还留下一大栋房子。
祖父去世后,祖母以及两位伯父、伯父的家人,同张幼仪一家共同生活在一个大宅院里。相较其他两位叔伯来说,张幼仪的父亲处于强势地位,主持着这个大宅院里的所有事务。所以张幼仪一家有单独的厨房和伙夫。
因为父亲在张家的强势地位,所以父亲习惯了专制,家里的孩子和妻子凡事都要听他的。就连家里的厨师做饭,也从来都是按照父亲的口味做。
张幼仪的母亲对待自己的丈夫,也是顺从和忍让。她的母亲从小就给张幼仪灌输这样的思想:一个女孩子家没有学问可以,但是不能不识礼数。
张母所谓的礼数就是听话,乖巧,讨好大人。
图| 张幼仪和徐志摩
张母重男轻女思想严重,当外人问及家里有几个孩子时,张幼仪的母亲总会说只有八个孩子。似乎她们姐妹三个不存在一样。作为女孩子,在一个家里是可以直接被忽略的。
男尊女卑的思想渐渐地在张幼仪的脑海里根深蒂固。并潜意识里认同了母亲,觉得自己是卑微的,不配被爱的。
02
20世纪以前的中国,女孩子以缠足为美,贫苦人家的女子不缠足,是因为要干农活。而大户人家的小姐从小以缠足为荣。
她们缠足都要从幼儿时期进行,用布条将折过的脚掌缠起来,最终缠成了又尖又小的小脚,被称为“三寸金莲”。
张幼仪3岁时,母亲就决定为她缠足。缠足的目的,是为了让她嫁一户好人家。
缠足时,张幼仪疼得哇哇大叫,哭到声音嘶哑,母亲也没有停止。
为了分散她的注意力,母亲特地将她带到了厨房,看厨师切菜。当她看到厨师用菜刀砍断一条条鸡骨时,她感觉特别像自己被折断的脚骨头。
在缠完足后的第二天,第三天,每天母亲都会将她脚上染了血的布条摘下来,换上新布条,重新包好。张幼仪下不了床,每次换布条时,她都会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
图| 张幼仪和二哥
她17岁的二哥心疼妹妹,实在无法忍受妹妹遭受如此折磨,恳请母亲放弃给妹妹缠足。母亲却说:“她不裹脚,以后能嫁得出去吗?”
二哥说:“如果以后没人娶她,我照顾她一辈子。”
在张家,男孩就是有一定的话语权。
在二哥的劝说下,母亲果真放弃了给张幼仪继续缠脚。但是已经遭受过伤害的脚,成了一双回不到过去,也去不了未来的脚。
她所接受的教育就是:哭闹的女孩子是不乖的,只有坦然接受折磨,保持安静的女孩子,才是值得被爱的。
那双缠到无法复原的脚,承载着她的恐惧、不自信、妥协、隐忍。
12岁那年,母亲又为她生下了一个妹妹,因为母亲已经属于高龄产妇,生下四妹后身体一直不好,懂事的她又担负起照顾四妹的任务。
她每天给四妹喂饭、换尿布,带她去玩,小小年纪的她就充当起“妈妈”的角色。
然而,她毕竟只是一个小孩子。有一次,她在抱四妹的时候,没整理好抱被,四妹从抱被里滑落到地上,摔得哭了起来。父亲走近她,不容分说就给她一个巴掌 。还惩罚她在灼热的阳光下站立。
她没有任何反驳,只是在烈日下忍气吞声地默默流泪。
习惯父亲的狂风暴雨的脾气,她总是战战兢兢地在心底砌起了一堵防御的围墙,克制自己的欲望,压抑自己的情绪。
图| 张幼仪
我们现在的很多人都将“少年老成”当成对孩子的褒奖。事实上,每一个少年老成的孩子心里都住着一个被父母忽视,被谎言包裹的灵魂。
在她的世界里,有想法,都是胡思乱想;有观点,就是翅膀硬了;做一个乖乖女是她的唯一选项。
03
在《小脚与西服》中,张幼仪说,自己在结婚的时候,母亲只给了自己两点忠告。
第一,一旦进了徐家的门,绝对不可以说“不”,只能说“是”。
第二,不管你的丈夫和你的关系怎样,你都要尊敬公婆,每天早起,向他们请安。晚上等他们允许后,才能告退。
于是结婚那天,尽管徐志摩掀开盖头,一脸嫌弃地数落她,她也没有骂回去的勇气。她仍然早早起床,洗脸梳头,穿戴整齐,去向公婆请安。
图| 张幼仪结婚那天的影视形象
她以为伺候好公婆,做好家务,就是对丈夫的爱,同样也会赢得丈夫的尊重和爱。
后来她才明白,她太懂事了,懂事到一进门就操持了家里的家务,一时间被这些琐事给绊住手脚以及思想。徐志摩清早出门时,她也没有陪着去。本来就是包办的婚姻,彼此没有了解就进入了婚姻,婚后更是没有时间了解自己的丈夫。
更让她心灰意冷的是,刚结婚几个星期,新婚丈夫徐志摩逃跑似的,提出了要离家求学。
她只能失落地看着他远去的背影,不知如何挽留。很多时候,她觉得她嫁给了公婆。
徐志摩去学校后,时常会给家里来信,但是每封信都不是写给她的。她只能听着公公大声宣读着徐志摩的来信。她的内心里充满了羡慕,羡慕丈夫的自由。
她照着母亲的指示,对公婆“晨昏定省”。婆婆早起,公公晚睡,她每天都要按照对方的作息。
而徐志摩却从来都没有正眼瞧过她,而她却畏畏缩缩地不敢闹。在她的概念里,徐志摩这样做是对的。她必须忍、让。
直到有一天,公公将她送去了英国。她以为她有了和徐志摩独处的时间,两人的感情就会升温。没想到,她去英国将她婚姻的悲剧推向了高潮。
徐志摩向她提出了离婚,他成了民国第一个离婚的人。舆论对于徐志摩而言并没有多大伤害,只是觉得他是一个进步青年,是敢于向封建势力宣战的人。
而有孕在身,人生地不熟,被丈夫抛弃的她,并没有博得多少同情,只有无尽的嘲笑。
她的人生顿时坠落到黑暗的深渊,也正是这深渊让她的人生赢来了转机。
与其生气不如争气,她开始走出悲痛,去学习,去进步,去打破自己。
图| 张幼仪学习的影视形象
以前的她谨小慎微,处处怕,处处忍,处处为别人着想。
经过这段坏婚姻的历练,她华丽逆袭。离婚后,她进入德国裴斯塔洛齐学校学习,攻读幼儿教育专业。毕业后她到东吴大学教授德文。又在哥哥的牵线下,她出任上海女子银行的副总裁。在那段坏婚姻里,她深刻地明白,女人私房钱的重要性。于是她利用女人私房钱这一业务,让濒临倒闭的上海女子银行起死回生。
蹭着上海女子银行总裁的热度,她又开办了国内第一家新式服装公司。以前徐志摩嫌她“土”,现在她的服装公司引领着整个大上海的时尚潮流。
从此,她成了女性独立的标杆。
04
虽然原生家庭让她拥有过一段坏的婚姻,但是她明白原生家庭是一方面,最根本还在于自我成长。
她开始学会了说“不”,学会了拒绝,找到了自己存在的真正价值。
虽然徐家二老看不惯陆小曼的自我行为,搬过来要跟她一起住。她直接给二老重新盖了一所房子分开住。
她叱咤职场,混得风生水起。失去徐志摩的她不再是个弃妇,而是新女性效仿的榜样。
后来,徐志摩飞机失事,他的爱妻陆小曼无法帮她料理后事。张幼仪一手帮他料理。陆小曼来到葬礼上,要将徐志摩身上的长衫换成西装,棺材换成西式的,都被张幼仪严词拒绝。
她再不是那个对人言听计从的乖乖女,而是一个强势的独立女性。
她终于在原生家庭的阴影中脱胎换骨,成为一个全新的自己。跟徐志摩离婚的那些年,当然她身边不乏追求者,她并没有急着奔赴进下一段婚姻,而是成就自我。
1988年,张幼仪在纽约去世,去世时享年88岁,她是跟徐志摩有过感情纠葛的三个女人最长寿的一个。
原生家庭对孩子专制的爱是灾难。但是原生家庭不是一个人最终的宿命,通过学习和增长见识,使内心强大起来,就会不惧原生家庭的伤害。
参考资料:
《张幼仪传》
《小脚与西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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