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枚龙血石,一段找寻灵魂的旅程。在热血的锤炼中成长,在命运的抉择中治愈。
作者:泽南洛尔
这是一部完结作品,讲述关于命运,关于寻找灵魂,关于情感归宿的治愈小说。类型属于玄幻,但又不是你想的那样,正因为无法归类,我才勉强把它归在了玄幻。假如你正在闹书荒,又愿意试试新类型的作品,那么读读看,没准又找到一个同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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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非白
念力,在体内静静流淌,就像拂过轻纱的微风——它就在那儿,只有心灵处于某种状态时才能现身。
二百二十年前,神经学家乔尔诺博士发现,人体进入冥想状态时会释放出一种能量波,这种能量波能与具备相同频率的矿物晶体产生共鸣反应,冥想者从而可以感知到宝石矿物的存在。怀着敬意,人们将这种能量波命名为“乔尔诺—欧米伽17频波”,没过多久,人们抛弃了那个拗口的术语,改称为:念力。
脑门光亮的非白老师背手站在高高的石塔平台上,看上去忧心忡忡。他还不算太老,却似乎拥有一个很老的灵魂,他总是被一些不知所谓的事情困扰着。
“时代已经危在旦夕!”
时常把这类不合时宜的话挂在嘴边,是非白老师在望月镇不受爱戴的重要原因。有谁会爱听那些大难临头的预言呢?人们理所当然地更乐意认为,地底下应该还有得是宝石,大地即使说不上年轻富饶,至少也还算老当益壮。
而非白老师在别人眼里,则独属一个灵秀的物种——杞人忧天的秃子。
非白老师对这类人身攻击万分不以为然。
秃,未必见得是没有头发,而理应被看作是一种造型——能让人看上去显得气质凝炼,并且容光焕发;再者,所谓的杞人忧天其实是一种反思行为,而反思,则是人类智慧与道德的重要特征,所以,智者大可不必去理会蠢材的看法。
智慧的非白老师经过深思熟虑得出的结论是:人们能够摆脱上一次资源危机,不过是运气而已,但好了伤疤忘了疼,却是人类冥顽不化的天性。他认为,再这样继续挥霍下去,出不了几年,当下一次晶石危机到来的时候,人们注定难逃万劫不复的噩运。
抚弄着有些花白的山羊胡子,非白不禁向魂石塔投去耐人寻味的一瞥。
魂石塔——一座城市的灵魂,往往也是当地最高的建筑。
在望月镇也不例外,它的外形富于流线变化,表面贴满了具有反光效果小釉砖,把外部修饰成蓝白相间的模样。塔的底部略微膨大,往上则越来越细,直冲天际,看上去就像一顶硕大的尖帽子。
平时只能在外面看看,因此,学徒们对这次参观魂石塔内部的机会无比珍惜。
只有具备一定潜质的预备生才有资格成为念力学徒,而只有完成六年研习并且年满十八岁的学徒才能在念力师大考之前获得一次参观魂石塔的机会。于是,预约的参观时间一到,九名学徒开始迫不及待地登上阶梯。
绕过回形的龛壁,进入塔室,学徒们一眼就能看见那个特别的区域,位置就在塔室中央,是一座由铁链包围着的六角形座炉。座炉的平台上有一个圆孔,孔内安放了一枚熠熠发光、包含有灰垩色岩基的大型宝石,随观察角度的改变,蕴漫出一种特殊的幽蓝色光晕。
那就是望月镇的魂石——岩印大师当年留下的那枚五点六级大型月光石。
魂石以念力为驱动。
十二位当值的念力师同时盘腿围坐在魂石周围,神情专注地一同冥想,念力缓缓释放出来,同时散发出一种奇妙而和谐的嗡鸣声,魂石应声向外上方散发出淡蓝色的光焰,在塔上空蔓延至大约七八步高,将整个塔内照得通明透亮,同时弥漫着一种空灵而神圣的气息。
“咳咳!看我这里!”
咳嗽声把学生们的注意力拉了回来。师生一共十个人,在一片由隔音玻璃划分出来的紧凑教学区域内落座,参观讲解正式开始。
“今天的内容除了参观之外,也是一次总结性复习。我是你们的主讲老师,非白。”
非白老师在望月镇司职教授武术,外表却有些发福。原因?他的饭量大至是普通人的三倍!试问,一个日子过得那样忧心的人,要是胃口再不好,还怎么活出那股让人敬畏的风范?
不过让人敬畏这一点,他确实是做到了。武术的实效因念力修养的不同而大相径庭,那是因为招式需要和念力相结合,才能决定最终的实际效果。非白老师具备卓越的念力,又专门教授武术,所以没理由不厉害,他出手之重,常常令众生避尤不及。
或许是严师出高徒的心态,也有极少数学生是对非白老师不那么畏惧的。犀岩就是其中之一。大概是因为老师收留了自己,又或者是老师的性格正好对了自己的喜好,也可能只是缘于老师身上散发出的那股淡淡的菠萝味。人跟人的事情,谁也说不准。
“念力,是迄今人类所发现的,人世间最美妙的天赋!”非白老师捋着胡须抒情道,“而你们,恰好走了狗屎运!”
从人格上进行适当的贬损,可以培养学生谦逊的行事作风,非白一贯这样认为。
“言归正传。我说过,拥有念力的心灵,几乎无所不能!我说过没?”非白继续道。
“可以用念力进行心灵传话吗?”一个调皮的学生飞快地插嘴道。
非白从鼻子里轻哼了一声——像这类哗众取宠的,恐怕就需要一些额外的辅导了!念头一起,他的身影已在转瞬之间闪现到学生跟前,神速揪起他的一只耳朵——适当加以体罚,是维持恰当师生关系的要诀之一。
“这样就可以,你信吗?”非白顺势提高了手里那只耳朵,四下里打趣道,“请你告诉大家,我现在脑子里想说的话是什么?”
“哎唷~!”
“不对,不是这一句。再来!”非白手头上又加了点劲。
“呀呀呀,……您是想说,念力可以寻找矿藏,对吗?……念力还可以……揍人?念力还可以……哎唷……”耳朵被越提越高,自讨没趣的学生飞快地瞎猜着,“念力可以……止疼!”
听到这一句,非白松开那只耳朵,学生们笑了起来。非白也笑了。“正确!瞧见了吗,多么神奇的力量!念力无所不能,我说的没错吧?一点也不疼了吧?”
“不……不疼!”自讨没趣的学生搓揉着通红的耳朵答道。
见课堂纪律有所约束,非白又再继续:“谁能回答我……”非白用粉笔在黑板上快速勾勒出一枚有些走样的宝石图案,问道,“宝石是什么?”
“光!”“热!”“能源!”学生们随口作答,还有一个补充道,“钱!”
“还有呢?”看没人回答,非白冷笑一声,接着在原地来回踱步,“没错,我们可以把宝石转化成任何一种形式的能量使用掉。不过……,哼哼,我看你们还是白学了!”
“简单回顾一下!”非白叹了口气,那种固有的忧患表情又出现在保养光洁的脸上,“冰封时期,九千年,我们在这片土地上过得好好的;化冰时期,四千年,我们同样在这片土地上过得好好的;可为什么到了富矿时期,才几百年时间,我们就突然要灭绝了呢?……为什么?”
非白故作冥思苦想的样子,可惜,没有哪个学生愿意去碰这种问题。
“因为我们拿走别人东西的时候,从来不会说一声谢谢!”非白自顾愤慨激昂,替学生们答道,“我一再强调,我们现在还能苟且偷生是因为认识到了宝石的灵性,而不是能量!如果忘了这一点,一百六十年前,我们就已经彻底完蛋了!”
诚如非白老师所说的那样,的确,从工业文明劫后余生进入念力文明才刚刚一百六十年,虽说人们仍享有一部分过去的工业成就,但现存的每一座城市,无一例外地依靠着巨型宝石的灵性来维系,而每座城市的特质,正取决于那枚巨型宝石的灵性特征。
“宝石是什么?正确答案是……”
非白说着,转身在黑板上奋笔疾书,“大地的血脉!”写完,脸上现出一抹自得其乐的笑容,“没有宝石灵性滋养的土地,就没有生命!”非白接着说道,“从前万物繁茂的富矿区,等到宝石矿井枯竭以后,才会变成现在寸草不生的样子。”非白又摸了摸自己光秃秃的脑袋作比,“这就是赤裸裸的答案!”
尽管学生们对老师这番喋喋不休的说教反响不大,非白依旧情绪亢奋,他指着隔音玻璃外面座炉中央的魂石接着说道,“在魂石的灵性光芒照耀下,……比方说我们望月镇,大家已经看到我们望月镇的魂石了,好看吗?”
“好……看……。”
座炉中央,当值的十二名念力师仿佛听得见学生们的夸赞,默契地把身体向前倾斜,带着轻微的摇晃,就像在跳一种姿态变化微妙的舞蹈。……散发蓝色光晕的魂石发出的嗡嗡声渐渐加强,光焰也阔大了一圈,一下子吸引了学生们的目光。
刮蹭黑板的刺耳尖啸声又把学生们拉了回来。
“我们知道,”非白拍去手上的粉笔灰接着说道,“望月镇的魂石就是那枚五点六级的月光石。……在那枚月光石强大的灵性力的感化下,我们绝大多数人都会是内心纯净、内敛而善良的人。”
“望月镇都是老好人!”一句流传已久的俗语从一名学生那里脱口而出。
“没错!”非白开心地一拍巴掌,“念力师之所以能够依靠念力感应到与自身频率相同的宝石,也是同样的道理。”
“提问!”非白突然发难,“生活在以红宝石为魂石的地方,人的性格特点会是怎么样的?”
“勇敢、直率、热情!”有人答道。
“生活在以祖母绿为魂石的地方呢?”
“稳重、平和、大度。”
“蓝宝石呢?”
“纯净、清透、稳固!”
“很好!就是这样!”非白满意地点了点头,“大地的七种主要宝石,代表了人的七种基本性情;五十四种额外的宝石,又包含了数不清的怪癖。所以,世上的人才会是形形色色!……提问!”非白老师张口又来,“假如说,魂石缺少了维护会怎么样呢?”
非白的女儿——迎真举手作答:“魂石缺少维护,居住在魂石灵性范围内人们就会发生意见分歧和冲突,进而分崩离析,最终,土地会因失去生命力而彻底荒芜。”
“没错!”非白点点头,“我们人类的身体就像一块宝石,自身的灵性焕发出来,也就是我们的念力。念力师之所以能与自身频率相同的石头发生共鸣反应,原因就是物以类聚。……当然,我们不可能像宝石那样纯粹,所以,只可能将极其微小的一小部分念力从体内焕发出来……”
“老师!我有个疑问!”名叫犀岩的学生突然举起手,当众提出一个蓄谋已久的问题,“请问,要怎样才能知道自己天生和哪种石头相契合呢?”
听到这种压根不是问题的问题,非白顿时火冒三丈。“念力师意守宝石进行冥想,一旦发生契合效应,就能产生相互协同的身心感受!……说来我听听,这几年你到底学到了些什么?!”
犀岩双眸一聚,继续发问:“可是假如说,总是意守一块和自身不相契合的宝石进行冥想,又会产生怎样的结果呢?比如说,……龙血石?”
“咳咳咳,咳咳……,”非白老师突然发出连绵不绝的咳嗽声,打断了犀岩的进一步的提问。
非白眼前又浮现出那块黑里透红的石头,……这孩子是有一块那样的石头,自从来到望月镇的第一天开始,他就戴着它。
相传,龙血石是由一种远古生物的血液化石,当世存量少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在古代传说中,龙血石拥有一种令人排斥的特殊力量,倘若有人企图触碰龙血石,那么,在靠近石头到一定距离时,就应该被它的力量所拒斥,在心底产生一股深深的恐惧。
在现实世界里,本不应该存在任何人跟这种石头相契合,可这孩子偏偏戴着它。每每想起这一茬,非白的心头总会泛起一阵不详的预感。不过,那孩子已经在望月镇接受感化多年,又是一名念力学徒,似乎应该可以安心了。
偏偏这个时候,非白的胃里不争气地涌起一阵绞痛,于是只好敷衍:“现在说这个没用,等你成了真正的念力师,自然就明白了!”
“可是,老师……”
“好了,今天的参观讲解就到这里!我还有点其它事情,接下来的时间请大家自习,好好准备念力师大考吧!”非白借故身体不舒服,心神不宁地结束了授课,直到离开塔室之后才慢慢松弛下来。
目送老师离开,犀岩独自登上魂石塔的露台,趴在栏杆边缘向着远处眺望。镇前那棵大龙树伟岸的身影一如既往地屹立于石门外。通往镇外的道路向着西面曲折延伸,却捉弄似地被树荫挡了个严严实实,怎么也看不清去向。
第五章新鲜出炉
怅然若失地回到望月镇,犀岩开始心神不宁,闲时手杵着腮帮,面带微笑呆坐在那里,任由景物在眼前变化往复。
邻居家五岁大的小女孩在门前的草地上蹦跳玩耍,她望了望面无表情的犀岩大哥哥,无趣地转回头,手指着正在花丛中吃草的小兔子,口中念道:“噢!花痴咯!花痴咯!”
说起来,犀岩也算仪表堂堂,长到这个岁数,从没有动过拈花惹草的心思,非白也没为他操过一分闲心。只不过,这一次看上去有些不大对劲。心不在焉地一晃就是好几天,始终不见什么好转。
想到念力师大考即将来临,非白不禁摇头叹气。念力不同于其它事物,唯有心无旁骛才可能油然而生。看起来,今年的辛苦准备没准又要泡汤。
“喂!帮你打听到了!”
暖阳照进非白家的小院,百香果傻兮兮的声音从门缝里钻了进来:“上次那个女的,那个女护卫,叫晴雨!晴天的晴,下雨的雨!……沙狐护卫队的晴雨!”
“晴雨?!”
当这个名字从犀岩嘴边喃喃溜出时,他就像从千年的沉睡中苏醒过来似的,倍觉神清气爽,眼前的一幅幅画面顿时充满了明亮细腻的光彩。
与此同时,百香果先前无心说过的那句话也一起从犀岩脑海里蹦了出来,再度刺痛了他桀骜的心灵:你一个小毛孩,人家凭什么跟你玩?
是啊,凭什么?
反复默念着那句伤人的话,以及那个漂亮的名字,犀岩一改茫然,如同一部上了发条的机器,开始不知疲倦、废寝忘食地修习,直至念力师大考之日的来临……
※ ※ ※
庄严的宣誓声在高高的魂石塔上空来回荡动。
“你是否愿意以己之天赋,为天下人充当自由之翼?”“我愿意!”
“你是否愿意以己之天赋,为天下人充当公正之眼?”“我愿意!”
“你是否愿意以己之天赋,为天下人充当意志之泉?”“我愿意!”
“你是否愿意为引领众生脱离苦难与虚无,不惜牺牲自己的血肉之躯?”
“我……愿意!”
神圣的一问一答,仿佛令犀岩洗心革面。宣誓完毕,热烈的掌声响彻了魂石塔,大家纷纷向不负众望的犀岩投去赞许的目光。没能通过考试的迎真也兴奋得眼泛泪光。从这一刻起,望月镇又多了一名正式念力师、一个足以担当重任之人。
“犀岩——!”
正在这时,一个臃肿的身形违规冲进了魂石塔,伴着高亢的嗓音。一众念力师回头瞧着这个一脸囊肉的小胖子——百香果。
“怎么了,百香果?”犀岩问他。
“快点!人家在等着你呢!”百香果着急地说。
“等我?谁?”
“泥金铺的人呀!”百香果答道。
犀岩一拍脑瓜,原来是泥金铺那件事!“上次请商旅护卫帮忙对付沙盗的事,不是因为出不起那笔费用而不了了之了吗?”犀岩不解地问。
“嘿嘿,天上掉馅饼了!”百香果咽了咽口水。
“馅饼?”
“事情是这样,有一支叫作“沙狐”的商旅护卫队主动提出来,愿意免费帮我们对付沙盗!”百香果眨巴着眼睛,“听清楚了,……免费哦!”
“真的吗?!”犀岩胸间化出一阵狂喜。
商旅护卫队的成员个个都是实力超群的念力师,有他们撑腰,只要给那些毛贼一点点教训,他们就不敢再来作恶了吧?
“护卫队就要出发去‘北漠之舟’了!就等你了!”百香果催促。
听到“北漠之舟”四个字,非白老师走了过来,脸色有些异样地问道:“跟‘北漠之舟’有什么关系?”
“那些商旅护卫说,那个逃走的沙盗,老巢就在“北漠之舟”附近!”百香果解释说。
百香果提到的“北漠之舟”,其实是一座地处天青地区北部边界的沙洲小镇,之所以存在于风沙肆虐的北漠当中,全是因于长眠于脚下的那座著名的金库遗迹。然而,由于环境艰险,价值不菲的物件又源源不断地从地下金库遗迹之中出土,北漠之舟也就不可避免地成为了一片缺乏约束的纷争之地。
“你去有用吗,我看你还是别去了吧?”非白有些担忧地劝说道。
“对不起,老师,事情是因我而起,我决不能袖手旁观!”犀岩拍着胸脯,眼里没有一丝怯懦——念力师的誓言还在胸中萦绕,一切阻碍当然不在话下,“您不是也说过,做事必须有头有尾的吗?”
非白犹豫了一下,想到是有商旅护卫队一起行动,只好由他:“犀岩,我知道我拦不住你,我只是告诉你,现在你已经是一名真正的念力师了,你可以做出自己的决定,走自己的路,……想去就随你吧!”
“嗯!”得到老师的应允,犀岩开心地笑了。
他笑得那样开心,除了能够如愿前往北漠之舟以外,还有一个私底下的原因——百香果刚才所提到的“沙狐护卫队”,不就是那个叫“晴雨”的女护卫所在的那一支吗?!
“老师,那我走了哦?”憧憬着即将到来的碰面,犀岩内心激动不已。
“等一下!”非白叫住了犀岩,慢吞吞地从腰上解下自己的佩刀——就是用神兽波利身上脱落的鳞角打磨而成的那把匕首,递给犀岩说,“这一趟也不知道要去多久,你知道,老师历来是个穷光蛋,没有什么可以给你的,你就把它拿去,削水果也好,防身也好,必要的时候还可以换几个钱花,”非白说着,忍不住有些哽咽,“只要你心里别忘了望月镇就行了!”
犀岩接过波利之刃咧嘴一笑,对非白深深一弯腰:“放心吧,老师,处理完那件事我就回来!”
匆匆打点好行李,出发之前,犀岩又特意跑到镇前,对着那棵有如神明的大龙树拜了三拜,口中念念有词:
“老天保佑……,老天保佑……,这次可别再晕倒了!”
第六章北漠之舟
沙海茫茫,了无生气。
北漠之舟却是沙海之中一小片意外的绿洲,一小块非分之地。
北漠之舟脚下的金库遗迹,旧名“西司金库”,由富可敌国的大富豪多恩·西司所建。事实上,那是一座花园式寝宫与地下金库相结合的大型建筑群,地表的花园式寝宫因受到风沙侵蚀之后坍塌掩埋而无迹可寻,金库则完好无损地掩埋在地下。一百多年前,有人偶然发现了金库的入口,接着就引来了大量的探险者跑到这里一探究竟,于是接下去寻宝者、考古者、商人,乃至于盗匪也纷至沓来——就是这些人将遗迹的入口围了起来,建立了北漠之舟,并让这里成为了一棵长盛不衰的摇钱树。
驼铃在风沙中叮呤作响,十几头骆驼连成一线,在形同驼绒叠摞成的沙丘中跋涉。幸亏沙狐护卫队轻车熟路,终于,第三天傍晚,气温渐凉,西面遥远的天边隐约现出卧云雪山的影迹,骆驼队抵达了天青城邦与苍皑城邦的交界地带,一片郁郁葱葱的绿洲也在寸草不生的沙漠地平线上现身……
北漠之舟近在眼前,衬着一堵白墙和几座高挑的瞭望塔垛。
城门外,粗布覆盖着的货箱正从骆驼身上卸下,密密麻麻堆了一地,它们将会经由那些身着灰色裹身长袍、包着五颜六色头巾的搬运工之手,穿过城门,融入眼前这片海市蜃楼般的繁华之景。
透过敞开的城门,浓浓的绿意呼之欲出,地处无情的沙洲包围之中,越发显出这里的温存与富庶。城头两侧的城墙上,排插着无数旗帜,旗面上绘着抢眼的金色热带鱼图案,在摇摆不定的风中招展不息。
城门一旁的告示栏上面,多了一张醒目的官方告示,许多人围在那里观看。告示内容用斗大的字体赫然写着:自即日起,北漠之舟出城时须接受盘查搜身,请入城者务必自行斟酌。
从泥金铺风尘仆仆赶来的几名工人和同行的沙狐护卫队员们不明所以,彼此瞅了瞅,毫不犹豫地越过卫兵,向城内走去。
“需要住宿吗?需要住宿吗?”
刚一过城门,几名当地人立刻跑过来,团在挡头的骆驼跟前。
“那则告示是怎么回事?”骑在领头骆驼上的塔克队长问道。
“不大清楚。”当地人摇摇头。
远道而来的一行骆驼队瞅了瞅沙洲西沉的落日,继续穿过城门,没入北漠之舟熙熙攘攘的人群之中。
※ ※ ※
夜幕落下,北漠之舟的灯火渐渐亮起。一间平价的大众餐厅里,两张桌子拼在了一起,沙狐护卫队、泥金铺的几个工人,还有一起跟过来的犀岩,大家挤挤攮攮地坐在四周,随便凑合一顿晚餐。
“伙计,最近生意怎么样?”塔克队长跟一位脸熟的侍者打招呼。
“马马虎虎,您那边的生意呢?”侍者对塔克队长一弯腰说。
“老样子,还行。”塔克队长笑笑,“对了,进城的时候,我看到刀疤来了,带了二十几个枪手,还有白狼那家伙也来了,……他们来干什么?”
“谁知道呢?”侍者耸了耸肩,“我猜,八成还不是为了那些不劳而获的事情,谁让这里是北漠之舟呢?”
塔克队长粗狂的脸上露出司空见惯的笑容。
在商旅护卫们看来,北漠之舟向来是个利字当头的地方,偶尔发生一些摩擦,再正常不过,犯不着大惊小怪。尤其是围绕着那座金库那一带,不用说普通的争执,就算是动刀动枪也稀松平常,甚至于就连“改头换面”这种大事也时有发生——就说北漠之舟城主的位子,迄今为止,还从来没有哪一任能够坐得住三年!所以,对过路的商旅护卫们而言,只要事不关己,就当视而不见。
“最近出了些什么好东西?”塔克队长随口问起这个通常最为津津乐道的话题。
果不其然,那侍者立刻热情高涨,干脆拿着托盘站在桌旁,滔滔不绝地说起最近从地下金库产出的玩意,从塞满宝石的箱子,到华美的钟表仪器,再到匪夷所思的枪械,大都是过去那个拥有高度机械文明的年代遗留下来的旧物。
或许是对那类话题不感兴趣,一个女孩从桌边站了起来,离开餐厅,转身上了楼。
那女孩的前脚刚一抬起,犀岩的后脚就跟了上去。
从晒满辣椒的平坦楼顶出来,犀岩很快找到了那名女护卫,她正扒在露台边上向着北漠之舟灯火流溢的集市眺望。犀岩避开脚底的辣椒,小心翼翼地向那女孩走去。
“那个……,”隔着好几步远,他试着引起对方的注意。
“是你?”女护卫从思绪中脱出,猛地回过头。
又瞧见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犀岩觉得脸上一阵灼热。好在这里光线很暗。“啊……那个,晴雨,还记得我吗?我就是前不久,你刚救过的那个人呀!”
“你知道我的名字?”
“是别人告诉我的!……我叫犀岩!”
“什么事,犀岩?”晴雨问。
“没……没什么!”犀岩假意抬头望向湛蓝的星空,“出来透透气,……你呢?”
“这里风景很美。”晴雨继续转向北漠之舟声色流动的街巷,嫣然一笑,“其实,是我不爱吃那些东西,好像只有那道煎蛋卷还行。”
犀岩颇有同感地点了点头。他做了一次深呼吸,接着打算说出已经憋在心里许久的感激之辞。
不早不晚,就在这时,身后传来的一声令人感慨的高喊,把犀岩已到嘴边的话又逼了回去。
“喂!你死到哪去了?”那嗓音脆得像刚从树上摘下来的苹果。
犀岩回过头,惊呆了。“迎真?!你怎么来了?”
“我怕你死了,所以来见你最后一面呀!”迎真踩踏着晾晒在地上的辣椒走了过来。
晴雨微微皱眉。
“啊,没事的,她就是这样的!……这是和我一起长大的迎真!”犀岩向晴雨介绍,又问迎真,“你来这里干什么?”
“这位姐姐是……?”迎真没回答,眼睛却盯着晴雨。
“晴雨。”晴雨对迎真大方地点头一笑。
“你还没回答我,迎真,你来这里干什么?”犀岩接着又问。
“不干什么,来找你玩呀!你呢?……跑来房顶上干什么?”
“我……”
“无所谓啦!”迎真打断道,“随你干什么我都无所谓!”
听着迎真满不在乎的口气,犀岩恍惚明白了那话的意思:“你……你不至于要跟着我吧?”
“嗯!说过的呀!要一起看遍天下美景,尝遍天下美食的呀!”
迎真居然偷偷跟了过来,犀岩不免有几分担忧。“那你也不能随便跑到这里来呀!你知道多危险吗?”
你又知道什么?迎真心里暗骂。那家伙对人情世故一窍不通,再加上一副比驴还倔的脾气,迎真不由替他捏把汗,要是没个人在他身边罩着,还不知道要惹出多少祸来呢!然而,她却这么笑着回应:“不是有你照顾我的吗?”
犀岩习以为常地叹了口气。“那……非白老师……他老人家有没有说什么?”
“我又不是三岁小孩!”
一提到那个老爸迎真心里就来气。从小到大几乎没有真正关心过自己,自己又何必听他的?她收起脾气,换作一副笑脸,很自然地靠拢在犀岩身边。“走,在这里干什么,下面那么热闹,我们去逛逛!”迎真兴致勃勃地说着,拽起犀岩的胳臂就走。
“姐姐一起去吗?”迎真随口一问。
没想到,晴雨竟然爽快地答应了。三人一起下了楼,向着小城内最热闹的地方走去。
“别拽着我!”犀岩小声说。
北漠之舟是个很小的地方,却被装点得富丽堂皇。名贵的热带植物应有尽有,将米白色石头砌成的房屋与街巷之间填塞得青翠欲滴。这里的行人也很有意思,有的脑满肠肥、衣着华丽,有的则举止干练、暗藏杀机。形形色色怪家伙一同走在拼花地砖构成的石街上,各自谋求着不尽相同的利益。
幸亏有一个商旅护卫同行,迎真并不觉得有什么危险,反倒玩得兴致盎然。
北漠之舟夜市售卖的商品琳琅满目,驼鸟肉串、无眼菠萝和堆得老高的馕,墨镜、面巾、各色手工艺品,还有镶满亮片的彩色布料。穿过楞次栉比的商品摊位,一眨眼工夫,三人逛到了镇中央灯火最为明亮的地带。
视野出乎意料地变开阔了。
紧挨着骆驼市场,是四栋金字塔形的房子,棱角分明的影子隐约雕琢出一种失落之美。围在它们中间的开阔地面凹陷下去,被无数的灯盏照亮。毋庸置疑,这里就是北漠之舟的要害部位——那个地下金库遗迹的入口。
地面凹下去的区域有一百多步宽,十几步深,最深的地方达到二十几步。准确地说,是一个大型沙坑。
沙坑附近的空地上支着许多帐篷,有诸如绳索、挖掘用具、爆破器材、支架、钻头、收纳物件、照明灯具等等探险所需的设备可供租售。
沙坑最低点的凹陷地带,露出一堵直立的水泥墙,看上去厚实得无懈可击。从前,人们用炸药反复轰炸,才在水泥墙底部开出一个小洞供人进出。
入口附近的空地上集结了有百来号人,三五成群地簇拥在一起,围成大小不一圈子,口中吭哧着什么,一个个神秘莫测。
“那些人围在那里鬼鬼祟祟地干什么?”迎真一脸嫌弃地猜测道,“在做交易?”
晴雨点点头。
“他们为什么不进去那里面呢?”迎真又瞅着那个不起眼的窟窿问。
“里面很危险,凡是进入地下金库的,都必须具备相当丰富的经验才行,职业探险者就是靠着冒这个危险来营生的。”晴雨答道。
众所周知,这座地下金库里埋藏着它的建造者多恩·西司毕生搜刮得来的大部分贵重财物。据说,多恩·西司其人生性多疑,为了让自己的贵重财物免遭盗窃,他将这座迷宫般的地下储藏室修建得极为牢固,并设置了无数类型迥异的装置机关。由于人们对当时的技术仍知之甚少,因此,当探险者们铤而走险走向金库深处时,仍持续不断地有人丧命也就不足为奇了。
“在外面等着的那些人大部分是黑货贩子,一旦有探险者从里面拿出东西来,他们就会立刻收购,然后现炒现卖。”晴雨解释说,这就是维持北漠之舟的主要生意。
“出来啦——!”有人吆喝一声,围住洞口的人群立刻随着喊声骚动起来,形同一群受了惊的蟑螂。
迎真嫌弃地扁了扁嘴,揪起犀岩的胳臂,继续折返到光鲜热闹的夜市闲逛去了。
“别老拽着我!”
※ ※ ※
幽暗夜色的笼罩下,本应偃旗息鼓的子夜时分,北漠之舟的驻军营地里却是一番熙熙攘攘、旗帜林立的景象,地上扎满了帐篷,锃亮的刀枪直指向天空。
隶属于北漠之舟的二百余名士兵和十几支应邀而来的庞杂势力混在一起,他们暂时放下了彼此过往的仇怨,静静等候着什么。
这里的夜晚很凉,仿佛一场酣畅淋漓的打斗,就能让他们立刻暖和起来。
第七章格杀勿论
清晨六点,“轰隆”一声,北漠之舟的大门准时敞开。
鸡还没有打鸣,北漠之舟的街巷里依然冷冷清清。或许是大门敞开的嘎吱声和犬吠声吵到了街坊,挨着墙根不远处的一所小旅馆的房门打开了。晴雨轻手轻脚从里面走了出来,找到一张矮凳上坐下,开始整理装备,打磨兵器。
随后,另一个身影也跟了出来,嘴里呼着白气——犀岩。
犀岩径直走到晴雨身旁,终于把憋在肚子里的话吐露出来:“谢谢你!晴雨!谢谢你救了我一命!”
不过,一大清早,难道该说的不是“早上好”吗?犀岩挠着头皮,还是决定先把话说完:“呃……你冒险救了我一命,……我一定会报答你的!”
晴雨忍住没笑,平静地回应道:“行啊,就当你欠我一条命好了。”
“啊……没问题啊!”犀岩没听懂这句玩笑,嘴里这么答着,低头一看,顿时觉得手脚已经不是自己的了。
尴尬之中,犀岩话锋一转:“对了,这次对付沙盗的事,你觉得有把握吗?”
晴雨拿起布,轻轻擦拭着刚磨亮的刀锋:“不用担心,那些沙盗的实力并不算强,我希望最好的结果是,事情能够以和平的方式解决。”
“可是,你为什么肯做这件事呢,而且……免费?”这是犀岩真正想知道的。尽管心里已经有了自己的猜测,但他还是忍不住想验证一下。
“那个沙盗是从我手里放走的。”晴雨回答,“我惹的事,不该我来负责吗?”
“可是,其他护卫又为什么愿意免费帮忙呢?”
“我从小跟着护卫队一起长大,那些大叔就像我的家人一样,我说要来,他们就要跟来,……拦也拦不住。”说话时,晴雨神情之中平添了几分安慰。
“真是让人羡慕啊!……不过,你的家人就那么放心吗?”犀岩只能凭空想象,有家人的关心总会是一件很惬意的事吧?
“我没有家人了。”晴雨的表情平静如水,“我刚出生,爸爸就在南北方冲突中战死了,后来,我妈妈也在一次考古的时候失踪了,所以,我才成了护卫。”
“你是孤儿?!”犀岩猛然抬起头望着对方,一股莫名的情谊也油然而生,“其实,我也是呀!”
“哦?那迎真呢?她是你的……?”
“哦,忘了告诉你,迎真她……是我的家人,是没有血缘关系的那种。总之她是我的家人就对了!”
晴雨对他笑笑,带着些许温度。
犀岩身上一颤,目光转向晴雨手里的武器:“真漂亮……啊,你的刀!”
说起刀,晴雨立起手中那把银月般的锋刃。“一把好刀固然重要。可是,当念力、力量和速度结合在一起,就能够轻易的切碎远比武器本身更加坚硬的东西!”晴雨凝神一抖腕,“嚓”一声脆响,刀锋在空中留下一道炫亮的光痕。
“想试试吗?”晴雨把自己的武器递给犀岩。
犀岩慎重地接过那把明晃晃的刀刃,端详一番,然后学着晴雨的样子,将念力灌注在手中发力一挥……
刀刃四周泛起一层淡淡的蓝光。
“我可以感觉得到,你很有天赋!”
“啊……,比你差得远了!”犀岩笑着把刀还给晴雨。
晴雨收了武器,莞尔一笑:“已经很不错了!念力这件事,需要多练,你一定很有前途!……说起来,你和上次见面的时候相比,就好像变了个人似的!”
“我?……不不!”窃喜之余,犀岩却拼命摇头,“我想,一定是因为这块石头!”
说着,他起身挪到一旁光线较好的位置,在一块长草的地面上坐下,接着翻出领口的龙血石,张开手心,示意晴雨来看,“呐,就是这个!”
出神地望了一会,晴雨小心翼翼地探出手,……出于某种异样的感受,手又缩了回去。
犀岩默默观察。他发觉,晴雨的一举一动,不论表情、姿态、语气、甚至于想法,和迎真比起来,都那么不一样!
“很不一样!”晴雨断定道。
“啊?”
“我是说,这块石头的确跟别的石头很不一样!”晴雨被龙血石散发出的暗红色血光和潜藏的怪异气息所震慑,微蹙着眉说:“很古怪!”
“哦……哦……”犀岩连连眨着眼解释说,“这个,叫龙血石。”
“就是传说的龙血石?……我也只是听说过而已。”
“也许这就是我和别人不太一样的原因吧?”
正聊得高兴,两人一偏头,忽然瞟见迎真从城门那边跑了过来。
“快——!快看那边——!”迎真插到两人中间,上气不接下气地指着身后的远处喊道。
叭——!叭——!叭——!叭——!
几乎就在迎真开口的同时,北漠之舟的警戒号角声连绵不断地响了起来。顷刻间,几股红色的狼烟从乍现的晨光中升起,在灰蒙蒙的天边异常刺眼地晃动着。
塔垛上,一名守卫干脆扔开号角,双手拢在嘴边,扯开嗓门大喊:“起大风啦——!快逃命呀——!”
这样的风沙,在北漠应该不算什么。
晴雨两眼盯着地平线仔细观望,她很快留意到,微薄的晨曦之中,一层由白色细沙构成的尘埃,正从遥远的地平线上慢慢泛起,携着隆隆的低沉声响。仔细看去,许多挪动的点状物在风沙与雾霭混淆的光影之中显现,并夹杂着隐隐约约的噪声。随着沙尘滚滚靠近,噪声也渐渐清晰可辨:
“进攻——!拿下北漠之舟——!抵抗者格杀勿论——!”
恍然一眨眼,数不清的人头从四面八方同时现身,乌乌麻麻、浩浩荡荡,以瓮中捉鳖之势向着北漠之舟包围过来,乍一望去,足有超过一千人!
——不是风,而是人!
大军踏着漫天的沙尘而来,数量不足对方三分之一的北漠之舟守军见势不妙,纷纷丢盔卸甲,往城内逃去。转瞬之间,城头上几乎空空如也,旗帜东倒西歪散落了一地,纹绘在旗面上的热带鱼仿佛也将渴水而死。被噪声扰动而早早醒来的居民们,开始发出尖叫呐喊,将焦躁不安的情绪四处播散……
“这……这到底是发生什么事了?”迎真吓得愣在原地。
犀岩也被眼前的景象惊得手足无措。
望着滚滚而至的沙尘,晴雨沉着地答道:“我们恐怕卷入了一场不属于我们的战斗了。”
“什么?战斗?!……怎么一出门就这么倒霉?”迎真哭丧着脸,“那……我们该怎么做?”
“远离是非之地!”
晴雨说罢,迅速带领犀岩和迎真,向着城内的方向逃去。
终于,大军横扫而至。聊聊几个仍在坚守城门的硬汉与大军相遇,如同螳臂挡车一般不堪碾压。
“全城搜索!不许放过任何一寸地方!抵抗者格杀勿论!”
几匹排头的黑色大马,凶神恶煞地喊叫着横冲直撞,所到之处利刃翻飞,来不及逃走的平民和士兵当即倒在血泊之中,尸体被身后跟随的步兵逐一仔细搜查。
三个人藏身于一座水池的池台下面,窥视着这一切,压低了身体不敢作声。
一阵疾风骤然拂过,晴雨随身的那顶斗笠顿时飞出去,却不幸暴露了三个人的位置。
“那里有人!给我出来!”有声音喊道。
三人起身就跑。“快跟我来!”晴雨仗着自己对北漠之舟街巷的熟悉跑在最前,他们穿过财物散落的街巷,同时借助墙体与树木的遮掩边跑边躲。然而,身后的喊杀声始终不绝于耳,不知不觉,他们逃到了小城中央的开阔地带——地下金库的入口附近。
晴雨举目四顾,附近除去那个硕大无比的沙坑,竟然再也找不出任何足够遮蔽三个人的掩体。
迎真顿时慌了神:“他们追过来了,怎么办?”
“爬到树上去可以吗?”犀岩望着两棵高大的矮棕榈树,异想天开地说。话一出口,他又立刻摇摇头。
晴雨也一时无计可施,脚下稍一犹豫,一嗓子破锣似的叫唤声,撕破了他们的最后一线希望。
“在那里——!别让他们跑了——!”
无处藏身的三个人再次暴露了踪迹。紧接着,马蹄声快速靠近,几名全副武装的家伙骑着马已经来到跟前。
循声而至的八匹高头大马把三个人团团围住,高大的阴影就像一堵黑压压的墙壁。马背上骑着八个身着黑色防尘装的家伙,看上去来者不善。三人屏住呼吸,空气里只剩下马匹嗒巴嘴的声音。
晴雨和犀岩顶上前去,把迎真挡在身后。
“这位大哥,冒昧地问一句,你们为什么追我们?”晴雨望着为首的匪徒,谨慎开腔道。
“如果东西不是你们拿的,你们跑什么?”为首的匪徒居高临下地打量着对方三人,显然认出晴雨是一名商旅护卫。
“我不清楚你在说什么,总而言之,事情与我们无关。”晴雨辩解。
“少啰嗦!宰了他们,然后搜身!”有人怂恿说。
“我们之间无怨无恨,何苦要结仇呢?”晴雨依然保持着镇定。
这时,藏在犀岩身后的迎真露出头来,虚张声势地喊了一嗓子:“你们要是得罪了商旅护卫队,会惹上大麻烦的!”
谁知这么一喊,却带来了新的麻烦,一个匪徒两眼发光,凑到为首的耳旁低语了一句:“大哥,这两个妞都很正点呀!先抓回去玩玩再说?”
匪徒首领盯着两个美女,刀疤横亘的丑脸上露出猥琐的笑容。
目睹此景,一股难以抑制的怒火从犀岩的胸口涌出,一直烧到了额头,他两大步走上前去,咬牙切齿地吼道:“你敢——!”
几匹马受到惊吓,嘶鸣着后退了两步,匪徒首领也着实微微吓了一跳。马匹重新站稳,匪徒首领上下打量着面前这个满腹义愤的小子,发出一声蔑视的冷笑。“我不敢?”
“要想动她们一个手指头,你就得先杀了我!”
匪首窃笑,眼里寒光一闪。“好啊!”
“先等一下!”晴雨见势不妙,试想阻拦。
为时已晚。一抹弧光已向着犀岩的面门划去……,犀岩却攥紧了拳头向前冲,要和匪徒拼命。
千钧一发的霎那,一股强劲的旋风打着转子,分毫不差地袭到犀岩的眼前,将那道夺命的刀光弹开!
嚓——!
一抹黑影从旋风中闪出,为首的匪徒张大了嘴,眼睁睁望着自己攥着弯刀的手臂掉落到在地!
还没喊出声来,刀光又一闪,他的脑袋也搬了家!
意识到有人出手帮助,晴雨立刻拔出武器和那人一同出击。
嚓嚓——!嚓嚓嚓——!
两人合力,一通眼花缭乱的操作过后,剩下的几个匪徒几乎没来得及出刀,脑袋全都已经滚瓜落地,如同秋风扫落叶一般干净利落。
匪徒被解决干净,几匹马也嘶鸣着转身跑了。一个头戴防尘面罩的壮汉出现在三人眼前,一柄厚铁大剑在手中继续舞了两圈之后,稳稳收了剑,挂在屁股后面。
还没来得及向出手相救的人道谢,迎真走上前对着犀岩就是一顿臭骂:“**!你那么冲动干什么,你这么干不等于是找死吗?!”
犀岩望着自己微微有些发颤的双手,一脸木然。一抬眼,刚刚舒展开来的额头又重新皱了起来,他猛然发现,匪徒的身影又在不远处的沙尘中浮现,这一次的数量似乎比刚才更多!
“糟了!后面又有人追过来了!怎么办?”
“进去再说!”那蒙面壮汉向下一指。
此刻,失去维护的地下金库入口已是一片狼藉,沙壁开始坍塌下滑,只剩下那个比水桶略粗的窟窿,风直往窟窿里钻,发出咻咻的可怕声音……
迎真明白了他的意思,这个人先前就是藏在那里面的。可是,里面不是很危险吗?况且,万一被人发现岂不是被人瓮中捉鳖?……但总比现在就被人抓去的好!
顾不得太多,他们迅速纵下沙坑。一眨眼工夫,三个人相继被那个黑乎乎的洞穴吞噬,只剩迎真还在外面。
“快点,迎真!”犀岩从窟窿里向外挥喊着,就像一个被活埋了的生灵。
“那里面有什么?”瞅着那个黑乎乎的窟窿,迎真又犯了犹豫。
“那你就在外面等着吧!”
“不许丢下我!”一声尖叫,迎真也钻了进去。
第八章相逢在地下室
“呀——!”
惊悚的喊声在黑暗中回荡动了几次。一盏油灯随即亮起,迎真借着微光飞快地爬起,向着犀岩靠拢过去。眼睛慢慢适应,迎真开始四处张望,发现四周一片漆黑,看不清什么,面前只有一条向前的通道。躺在地上的两具骷髅已经年代久远,也算不上十分可怕。
外面的嘶喊声似乎还在接近,迎真提心吊胆地问:“那些人会不会跟进来?”
“应该不至于。”晴雨宽慰道。
“那倒说不准哦!”
一瓮粗厚的陌生嗓音传来,足够吓人一跳。显然,是刚才救了大家一命的陌生人在说话。
那个陌生的壮汉缓缓举高了手里的灯,摘下了防尘面罩——大概三十来岁的样子,身材高大而精壮,穿一件敞开的旧皮夹克,和一条耐磨布的裤子。犀岩仰视着对方,琢磨这副身板也算得上伟岸了吧?
一张似笑非笑的面孔,眉毛又宽又直,皮肤黝黑,毛孔粗大。如果他把胡子刮干净,看上去也许还能再年轻几岁,要不是总眯着眼睛,样子应该是有几分潇洒的。
犀岩对陌生人弯下腰鞠了一躬:“谢谢你救了我们!”
然而,在这世风日下、好人寥若繁星的当前,迎真不得不对面前这人拔刀相助的动机表示怀疑。“立刻回答一个问题,刚才你为什么救我们?”迎真瞅着对方胸前挂着的那颗大大的动物牙齿问道。
“哈!别搞错了,我可不是发善心。”大块头随口答道,“我出手呢,也是为了保命,况且对方只是几个小混混而已,要是我没把握对付得了,又何必强出头,对吧?顺便……我叫鳄齿。”
鳄齿?古怪的名字。“谢谢你,鳄齿?”迎真干脆把话挑明:“先说在这里,我们身上没钱,不好意思咯!”
“别动不动就提钱!”自称鳄齿的大块头两眼在迎真浑身上下溜了一转之后,又把目光转向了犀岩腰眼的位置,“不过……那把刀,可以借我瞅瞅吗?”
刀?犀岩一怔。对方显然是指自己身上带着的波利之刃,稍一犹豫,他把波利之刃解下来,递了过去。
鳄齿从犀岩手里接过波利之刃,一抹异彩在眼角浮动。“大老远看见,还怕认错了呢!果然就是它!”
“我说哪会有这么巧的事,原来是你跟踪我们!”迎真明白过来,锐利的目光直指着对方内心深处。
“何必说那么难听,碰巧而已!”鳄齿干涩地笑了。
情形有些尴尬,犀岩忙试着化解一番:“请问您是做哪一行的?功夫可真厉害!”
“没有这点本事,敢在北漠之舟这里混?”鳄齿轻描淡写地回应道。
迎真从他一身江湖味十足的打扮就能看出,对方既不是商旅护卫,也不是军人。“哦……,我明白了,你是在这里做投机买卖的,对吧?”迎真从鳄齿盯着波利之刃的那种不大清爽的眼神猜测道。
“混口饭吃。”鳄齿再次露出了尴尬的笑容,顺便把波利之刃还给犀岩,视线却始终舍不得离开。
犀岩收好匕首:“请放心,这次你救了我们的事,以后我一定会好好报答你的!……叔叔!”“叔叔”的称谓自然地从犀岩嘴里冒出来,不过,对方看上去似乎还不到叫“叔叔”的份上。
听到那称呼,鳄齿一脸厌恶,手臂像驱赶苍蝇似的在空中挥舞。“别,这种便宜我不占,折寿!……叫我鳄齿就行,大家互不吃亏!”
“好啊!……鳄齿!”犀岩爽快答应。不知怎地,他觉得对方身上有着某种亲切感。
“走,去前面!”鳄齿举起灯,一招手。
“去干什么?”迎真问。
“你知道,万一外面那些家伙看到了那几具尸体,又找不着凶手的话……”
尸体?!惊慌失措之余,他们竟然把那几具匪徒的尸体给忽略了!
“所以,跟我走就对了!”鳄齿说着,独自向着黑暗里走。
“请等一等!”晴雨连忙制止,“前辈,你认识这里的路?”
“探路这种事不适合我,太危险。”鳄齿回眸一笑,“不过,为了安全起见,我买了一点点保险……懂我意思吗?”
“不懂。”迎真歪过头。
“一会你就知道了!好了,快跟上!”鳄齿说着,继续大步向前。
见鳄齿一副不在话下的样子,三个人将信将疑地跟上了他的脚步。
大约六步宽、四步高的道路一直向前延伸。从对称排列在两侧的水泥墙上的残端可以看出,这里曾经安装过的感应灯具已经作废,用于点亮灯具的宝石早已被洗劫一空。
“在这里能够捡到宝石吗?”迎真随口问道。
“绝对捡不到。”鳄齿晃动着一根肥硕的食指回应道,“而且,一个不留神,小命就没了!”
话说着,通道来到了尽头。
四个人在三根圆形石柱前停下,一盏孤灯如萤火虫般点缀着前方无边的黑暗。
第九章东躲西藏
“嘘……!别出声!”
鳄齿猛然一回头,面颊的汗毛顿时竖起来,他感受到一阵阴森的小风带着呼啸声从洞口的方向吹来,并隐约听得见了某种嘈杂的声响。
“是那些坏人吗?”迎真回头瞟了一眼,顿时紧张起来。
“放心,没事!”鳄齿脸上挂着绰绰有余的微笑,略微加快脚步,继续朝前。
视野展开,是一个硕大的厅堂,里面有许多粗壮的圆形石柱。厅堂的墙壁上留有种种钻凿的痕迹,涂抹着形形色色的图案与字迹,地面上则散落着不少年代久远的尸骨。
“跟上!”鳄齿贴着墙壁往里走,从一副楼梯下去,把大家带到了另一层。二十四级台阶之下,是一个七八步宽的房间,墙面上造型生动而娴熟的人物浮雕,依稀提示着当年的盛况。
“我要提醒你!”迎真说,“那些家伙一定会跟着我们的脚印追进来的!”
“放心,我说过,我买了保险的!”鳄齿显得胸有成竹。
几个人加紧步伐,继续跟随鳄齿走过一些陌生的弯弯绕绕,最后从一个狭长的通道钻出时,视野豁然开朗。
大约二十步见方、铺设着方砖的空旷斗室内,一组令人惊叹的石雕显现,与探险者遥相对望。驯鹿、猿猴、鳄鱼、鹦鹉等丛林生物在经年累月的蒙尘遮蔽下依然栩栩如生,仿佛要将引领探险者步入一片密林深处。
两头神情威严、形态威猛、线条粗犷而刚硬的青冈石狮子正立于最前方,一左一右护住远端的出口。
两头石狮各将一只手臂抬起对准房间入口,仿佛比拟出“禁止入内”的姿态。狮子举起的手臂有些异样,尤其是在狮子的掌心中央多了两个黑色的圆孔,看上起颇有蹊跷。狮子隆出眼眶的眼珠,大概是被人掳走,如今只见两个漆黑的窟窿。
“停!”鳄齿一抬手,把其他人挡在了铺设方砖的房间门前。
“你们跟着我做!”先前嬉笑自如的鳄齿收去了笑容,一脸严正地发出警告,“跟着我的脚印,记着,千万不要踏错任何一步!”
“我明白了,就像做一个游戏!”迎真答应。
晴雨则不苟言笑。无数道听途说的故事让她明白,只要贸然前行,那里势必藏着夺人性命的可怕装置!
鳄齿做了两次深呼吸,接着,小心翼翼地按照一种早已设定好的顺序,一步一步,稳健地从房间里的地砖上走过……
终于,鳄齿安然无恙地出现在房间的另一头,回头向大家挥动手臂:“可以过来了!跟着我的脚印走,不要踩到其它的砖,也不要掉下任何东西!”
时间已经不容耽搁,剩下的三个人逐一循着鳄齿留下的脚印,很快穿过了房间。回头再看,刚刚走过的房间,又成了漆黑一片。
“喂!如果踩错了会怎么样?”回望着刚刚走过的路线,迎真好奇地问道。
“想试试吗?”鳄齿一扬眉。
“谢了,不必了!不过……我的担心是,我们留下的那些脚印怎么办?这样子他们不是又跟上来了吗?”
“往后让一让。”鳄齿对迎真微笑。
迎真连连向后退了几步,藏到门框背后,晴雨和犀岩也退了两步,静静观摩。见大家已经站在了安全地带,鳄齿从口袋里掏出一把石子,向着那个房间里一抛,自己也迅速藏身于门框后方……
“哒!哒!哒!哒!哒!……”
子弹一般的钢珠从两头石狮子的手掌中疾射,硬梆梆的地砖上,生生被击起了十几注青烟,过了一会才缓缓散开,咻咻的回声仍在四周回荡。躲在后面的三个人,被这可怕的威慑力惊呆了。毫无疑问,如果不知道脚步的先后顺序,路过的人也就必死无疑!
确认斗室内已经没有危险,鳄齿这才把手中的灯盏再次探入房间,灯光映见两头青石狮冷酷无情的侧脸。“喏,明白了吗?这就是我买的保险!”
迎真的心脏还在砰砰地跳着,再次够头望去,先前留下的脚印,已在无数擦痕的掩护下变得模糊不清。
迎真总算松了口气:“这下子,他们就过不来了!”
※ ※ ※
那对令人胆寒的石狮子落在了身后,道路两侧多出了一些房间。
鳄齿驾轻就熟地走进其中一间,里面散落着几件桌椅。他在一张布满灰尘的凳子上坐下,轻松地说道:“好了,我们就在这里聊聊天,等到天黑再出去,应该就没事了!”
犀岩和迎真也找地方坐下,让疲惫的双脚和紧张的神经松弛一下。
晴雨却面对墙角,跪在地上,做出个奇怪的举动:她用手指在积灰里戳了四个并排的小坑,又从背心的夹袋里取出四个指头般大小的小木牌,分别插进小坑。
“晴雨,你这是在……?”犀岩感到好奇。
晴雨继续双手合十道:“忏悔。”
“是为外面死去的那些匪徒吗?”犀岩问。
“不,是为我自己。”
“可是,那些家伙也不是什么好人呀!”
“但我还是不够资格判决他们的生死。”晴雨停了停,继续说道,“我十四岁的时候杀了第一个人。……到现在为止,一共十六个了。每次忏悔过后,我就会觉得好一些,所以这个习惯就一直保持到了现在。”说完,她闭上眼,口中念念有词。
犀岩呆呆望着晴雨的背影,生出几分莫名的认同。
咔嗤……,咔嗤……,哒哒哒……
“那是什么声音?”鳄齿再次竖起耳朵。
相距大约有六七十步的外面似乎开始喧闹起来。鳄齿熄了灯,试着努力分辨。外面的匪徒似乎正朝着这里逐渐靠近。响动一阵接一阵,并夹杂着一些乍耳的声音。
“难道是触动了机关?”犀岩根据那熟悉的声响判断。
“是那种声音!”晴雨认同。
“问题是,他们怎么敢?”鳄齿揉起了腮帮。
不知道对方究竟来了多少人?听着身后愈渐接近的声音,迎真心想,恐怕要不了几分钟,那些鸡鸣狗盗的家伙就会从那两头青石狮子身边安然走过,然后追上来,把自己大卸八块。
事不宜迟,他们继续迈开步伐,力所能及地去到更深一些的“安全地带”。在大厅的尽头,鳄齿停住脚步,决定不再向前。
“好了,这里应该可以了。”
“可以了是什么意思?”
“意思是,再往前走我就没有把握了。”
庆幸的是,外面的声音距离似乎变远了一些,迎真寻思,或许那些家伙是被那两座石狮把守的机关给拦住了。不过,一个疑问始终在她心头萦绕。
没错,那些亡命之徒一定是跟着模糊不清的脚印追过来的,可是,面对那两头一个闪失就能把人打成筛子的机关,他们至于还要冒着生命危险进行尝试吗?就因为在外面杀了那几个匪徒?还是他们以为,自己身上带着什么值钱的东西?
一阵栖栖沙沙的轻微声响惊醒了迎真的踌躇。
“嘘……!”
嚓,嚓,嚓,嚓!……有节奏的声音,……似乎是人的脚步声!……那声音越来越近,像是在探索着什么。
黑暗中,四个人屏住呼吸,寻思那家伙没准就是第一个通过石狮机关的。鳄齿已经有了一个明确的主意:不管是谁,等他一靠近就立刻切了他!
忽然,一阵呛鼻的灰尘扬起,钻进迎真的鼻腔,引发一阵不可抑制的奇痒。
“阿,阿嚏——!”
脚步声停住了。
漆黑之中,一团光突然亮起,映出一个丑陋的物体,迎真发出一声见了鬼似的惊叫,她看见一个面目可憎的家伙正一手举着灯,恶狠狠瞪着自己,一字一句说道:
“你们死定了!”
相距不过十几步,迎真鼓起勇气,瞅着那个可怕的匪徒咒骂道:“你才去死!”
鳄齿已然拔剑疾行。
情急之下,那匪徒迅速倒退着往回跑,扯破喉咙大喊:“快来——!在这里——!”
话音未落,匪徒已被鳄齿绞杀,应声倒地。然而,机关那头的大帮匪徒似乎也听清了他的喊声。
一想到那个匪徒的音容笑貌,迎真顿时觉得腿脚发麻,心脏就像要从喉咙里跳出来,她脸色苍白地催促道:“快,快走!”
身后,石狮那头的叫嚷声很快沸腾起来,仿佛要将整座金库拆卸。鳄齿拾起匪徒落下的灯,小心翼翼地向前探路。
出乎意料的是,接下去的路况忽然变得格外单一。大约向前摸索着走了两百步,道路两侧便已经没有了任何门路,只剩下前方一条笔直而宽敞的通道了。在通道尽头的一道色泽乌黑的厚重金属门面前,鳄齿再次停住了脚步。
没路了!
“怎么办?”迎真望着鳄齿。
鳄齿走到门前,用手指敲了敲门面。“笃,笃。”除去指关节的碰撞声音,再没有别的声响,可见,这门厚实得离谱。其实鳄齿心里清楚,这种乌钢门是富矿时期高度警戒或隐秘场所的标配设施,除非有钥匙,根本没有任何其它办法。
“不妙啊……”望着地面上自己刚刚留下新鲜的足迹,鳄齿一捏下巴,“实在不行的话,我们杀回去?”
迎真在一旁骂道:“动动脑子,既然人家敢进来,自然就有本事对付你!”
的确,假如对方真的追了进来,那么实力一定不容小觑。况且,这里的空间这样狭窄,光线又这样昏暗,正面交手凶多吉少。
“怎么办?怎么办?”
正在举棋不定,一阵狂热的嘶喊声迫使他们转回头去,——石狮机关的另一头,局势似乎在陡然之间发生了突变!
“喔——!喔——!喔——!”
匪徒们似乎彻底领悟了穿越两头石狮的诀窍,很快冲过了机关,开始拥塞在走廊的起始位置,他们载着火光,以排山倒海的势头逼近过来。两名身材异常壮硕的家伙一马当先,当他们看到了刚刚倒下的那具尸体,顿时发出撕心裂肺的嚎叫,回音在走廊里层层迭宕。
“你们死定了!你们死定了!”
变态的吼叫声在耳旁雷动,迎真拖着发颤的身体拼命捶打那道乌钢门:“怎么办?快想办法!”
眼瞅着窄小的通道里挤满了手持弯刀的盗匪,几乎填满走廊,看上去竟然有三四十人,并且还在增多!
眼前的盛况令他们意识到,唯一的希望就寄托在这道门上了!鳄齿、迎真,犀岩、晴雨分别拽住大门两侧的金属栓,使出了浑身力气向外侧拖拽,直挣得青筋暴起。“呀——!”
匪徒就要涌到跟前。“我要你们死——!”
凶神恶煞的匪徒首领发出暴怒的嘶吼,将手里两把匕首抛射过来,嗖嗖,一偏头,匕首擦着犀岩和鳄齿两人的耳朵戳在钢门上,掉落下来,紧接着,各式各样的飞镖利器接踵而来……
就在疯乱的利器扑面而来的瞬息,乌钢门终于灵光闪现,“哗——!”门挣脱了束缚,轰然打开了!
“快进来!”
一个陌生女人的声音招呼着,让他们迅速钻进门,又迅速把门合拢。
半截折断的薄刃夹在门缝里,仍在抖个不停。
如本作未能满足您的期待,请阅读以下简介,以便您更好地阅读。致歉!
本作大致有以下基本特征:
1. 类型:归类于玄幻,但节奏比主流的玄幻网文起步略为平实,寻求步步为营、渐入佳境的节奏。
2. 内容:本作不是修仙练剑的爽文,而以剧情转折和情感成长为推动的战争故事。
3. 时代背景:卓古大陆,资源浩劫之后的念力文明时期。
4. 主角类型:分为代入型角色和核心角色。代入型角色——以类似于读者的视角贯穿始终,却未必是决定故事发展与高潮的关键人物;核心角色——随剧情推进陆续出场,定义了全作的精神内涵。
内容提要:失去童年记忆的念力师犀岩,刚一离开家就误入了一场争端,在与同伴一起逃亡历险的过程中,他们意外地得到了一次以北方使者的身份前往南方的机会。料不到,一向以北方家园为豪的犀岩,在见到南方大酋长泽南洛尔之后,一切都发生了潜移默化的改变。更令人错愕的是,由一支极为独特的势力——龙血族人暗中布下的重大阴谋正在酝酿之中,而犀岩本人,竟也是一名龙血族人……
第十二章金色小人
料想不到,脚下竟是一个可以旋转的房间,当房间的入口旋转到不同位置,与不同的路径相对时,就能够通往截然不同的地点!只是,现在接上的路径又会通向哪里?
别无出路,他们只有向前。犀岩举起手里的灯盏,如同高举火炬一般站到新出现的通道边缘,小心翼翼地向内张望……
草草一瞥,锃亮的金属门框里面十分昏暗,呈现出一幅糟糕的景象:极为狭小的空间内,墙面不再是豪华的石材铺设,而是斑驳的混凝土,发锈的水渍爬满了墙面,留下一片看上去有点恶心的花纹。抬头望去,空间呈现出一个向上延伸的井道。这里面的环境实在是过于简陋粗糙,显而易见,这不是一种常规的设计。
“让我看看!”
就在鳄齿探头往井道里窥探时,蜷缩在阴暗角落里的一团东西立刻引起了他注意。
——那东西就窝在井道一侧黑黑的角落里,让人惶恐。
一具尸体!
鳄齿走了过去。——一具男性尸体,看上刚刚死去不久,至多不过三天,身上遗留下的血迹仍泛着暗红色。
又一个失足的探险者罢了。看似没什么危险,鳄齿招招手,让大家过来。
那具尸体背靠墙角坐着,两手搭在大腿上,姿态看上去有着某种保护的意味。仔细观察,平搁在大腿上,在他的两手之间,似乎还攥着一样什么东西……
一只长方形的盒子。
鳄齿拉开死者僵硬的手指,把那盒子抽了出来。木盒哑暗的表面上露出些许深色的细腻木纹。“暗檀木。”他掂了掂,挺重,……里面有东西。
啪。他轻轻打开金属固定扣,翻开盒盖。
“咦?这是什么?”
就在迎真一看到盒子里的东西的霎那,一分愉悦感油然而生,令她从恐惧之中短暂地抽离。一个……比手掌略长的……小人?
重见天日后,那只金属质地的小人通体就像镜面一般光滑,闪耀着金灿灿的光芒。鳄齿把它取出握在手中,沉甸甸的。他用指背轻轻一弹,叮呤作响,似乎不完全是实心的。小人的脚下,踩着一个三级阶梯的黑色圆台,光滑的阶梯上看似还暗藏着某种按钮似的装置,形体比拟出迈开步履的姿态。
眼睛连同眼珠,都被精细地雕刻了出来。眼珠用比芝麻更小的宝石替换,而瞳孔的正中央,针尖大小的位置,则采用了另一种宝石镶嵌。
“真好看!”迎真被它的精致与美丽所吸引,口中不住赞叹着。
鳄齿两眼泛光,这件东西必定是出自于富矿时期某位能工巧匠之手的珍贵古董。“啧啧啧!我们好像要发财了!”鳄齿说着就把那东西往口袋里塞。
“这么做……好像有点不合适吧?”犀岩质疑道。
“怎么,你不想把它拿走?”
“就算对方已经死了,可那也是属于别人的东西……”
“嘿,这你就不懂了!这里有一条不成文的规矩,凡是金库里的东西,谁拿到就归谁!……坏人我来做,好处大家分,这样没问题了吧?”
两人不合时宜的表现把迎真惹恼了,她白了两人一眼骂道:“现在扯这种事情干嘛?!现在的问题是要活着出去呀!”
“这倒也是……”
不论它是什么,并不能为活着出去提供任何有用的帮助。
鳄齿赶紧把那东西塞进兜里,接着继续在狭窄的井道里四处窥望一番。不一会,他得出了一个结论:“这里是一部升降梯。”
由于耗能过大,升降梯这种装置早已绝迹于这个时代,一如整个富矿年代的许多卓越的工业成就。但谜题总算有了一种答案:大家脚下所站立的圆形房间,这次对上的通路,是一部升降梯!
毋庸置疑,这部升降梯是坏的——它没能落到与地面平齐,而是卡在了两层之间。
想到离开,升降梯必然是一种极佳的选择。然而,望着经久岁月而锈蚀于金属轨道中的升降梯,这种可能已经不切实际。
就在鳄齿举灯兴叹之时,硬实无缝的水泥墙包围中,摇曳的灯光似乎隐隐约约映出,就在升降梯底部的遮蔽下,离地面大约七八步高的地方,那里似乎有一个足够人钻过去的扁形方孔——假如还说有出路,那也只能是它了!
“可能是一个检修孔!”鳄齿仰着头说道。
“也可能是一个逃生门!”晴雨说。
究竟是什么?上去才能知道。
可问题是,怎么上去?这情形不禁让人心里打鼓——没准脚边的死者就是因为爬不上去而困死在这里的!
“用绳子!”这是鳄齿立刻能够想到的。他凑出身上带的一截备用的绳索,晴雨则取下自己的捆缚刀鞘的布条,犀岩取下自己的腰带,迎真则只有两根橡皮筋。
“眼下就这些东西。”鳄齿无可奈何地一捏下巴。
幸亏,迎真还捎了一副好使的脑袋瓜。
“有了!……四个人刚刚好!叠罗汉!”
在迎真的指挥安排下,四个人迅速叠起人墙。犀岩位于最上方,他负责携带着绳索,最先爬入了那个方孔。
“有路——!”不多久,方孔内传来了犀岩的喊声。
回音在空洞之中折返,并向着某个深远的地方延伸,通过声音可以判断出,那里的后面似乎有一条路。
经过一番努力,四个人相互配合着,艰难地爬了上去。但他们很快发现,上面既没有骸骨,也没有字迹,几乎一无所有。面前仅有的,是一条由红砖砌成、仅够三四个人并行的窄小通路,至于通向哪里,不得而知。无暇顾及更多,只是被强烈的生存欲望牵引着,四个人别无选择地走入了眼前唯一的通路,浑然不知是会走向异国他乡,或是身死其间……
空气渐渐稀薄。
呼吸变得困难,胸口有向外膨胀的感觉,让每个人都疲于应付。温度也越来越低,手脚同时变得僵硬。他们彼此搀扶着,意识恍惚地沿着这条看不到尽头的红砖通道一直向前,走过一段遥远得难以置信的路途,灯熄灭了一盏,只有剩下的一盏还在引领着单薄的希望。
过了几分钟,又或是几个小时,最后一盏灯也熄灭了。
又过了不知多久,走在最前方的身躯撞上了某样东西,发出了“咣”的声响,希望像流星般一闪而过。那声音提示,似乎与金属有关。
黑暗之中,鳄齿喘息了一会,接着,做出一个出人意料的举动:他操起巨大的身躯,释出所有念力,朝着发出声响的方位全力冲去……
“轰隆”一声巨响,不知名的铁皮门发生了宏大的凹陷变形。
一线光明,从门缝中倾泻……
为方便各位吧友阅读,特增加一些简要说明。
《石魂传说》有以下基本特征:
1. 类型:归类于玄幻,但节奏比主流的玄幻网文起步略为平实,寻求步步为营、渐入佳境的节奏。
2. 内容:本作不是修仙练剑的爽文,而以剧情转折和情感成长为推动的战争故事。
3. 时代背景:卓古大陆,资源浩劫之后的念力文明时期。
4. 主角类型:分为代入型角色和核心角色。代入型角色——以类似于读者的视角贯穿始终,却未必是决定故事发展与高潮的关键人物;核心角色——随剧情推进陆续出场,定义了全作的精神内涵。
5. 内容提要:失去童年记忆的念力师犀岩,刚一离开家就误入了一场争端,在与同伴一起逃亡历险的过程中,他们意外地得到了一次以北方使者的身份前往南方的机会。料不到,一向以北方家园为豪的犀岩,在见到南方大酋长泽南洛尔之后,一切都发生了潜移默化的改变。更令人错愕的是,由一支极为独特的势力——龙血族人暗中布下的重大阴谋正在酝酿之中,而犀岩本人,竟也是一名龙血族人……
Ps:若能耐心读到核心角色登场,必会感到物有所值。
第十三章雪国
曲折奔沛的刚古河,将卓古大陆一分为二。河的北面,天青座落在青山环抱的东方,银都位于辽阔的南部大平原,苍皑则屹立于西北的冰雪群山之间。
从苍皑雪域之巅向北眺望,无数巨大的冰椎从地面上毫无预兆地伸出,并深刻地编织在一起。自从久远的冰封年代起,它们就包裹着北面清冷的海岸线,持续散漫着凛冽的寒意。笨重的冰原起重机散落在绵延的山壁间,仿佛冰美人摇曳的耳坠。
满载货物的渺小船只,看起来几乎静止于浮冰斑驳的冻海海面。它们的存在,好歹让刺骨的寒意之中透出一丝温暖。唯有船只划破浮冰让出的水道和在冰原港口叠摞的箱子能够让人确信,这里还有人类活动的痕迹。
“来了吗?”
巍峨的殿堂内,九级台阶之上,满是水晶镶饰的宝座空着。自从消息传来时开始,王座上的人就开始反复起落踱步,并不时地开口向卫兵问讯。
列队于大殿外的士兵们有些纪律散漫,他们轻轻跺着脚跟,让身体保持温暖。尽管即将到来的情形在有生之年也难得一见,理应以最高礼遇来应对,但士官长似乎对这些小细节并不十分在意,毕竟卫士和礼宾队伍已经提前两小时等候在冰天雪地里受冻,必须保持血液循环。
“立正——!”
苍皑圣座第二次亲自出来察看。
雪白的伞顶下,圣座身着一件银灰色的袍子,袖口和领口带着厚厚的绒边。睿智而深沉的眼眸地向着东方眺望,面颊上凝着几许期待的喜悦。沿着上山的雪道一路扫视过去,她仔细洞察着每一分异动。四组雪车已被提前派往雪道,不停地往滑漉漉的雪道上洒盐、刨平,以确保路面不会出现任何差错。
东方茫茫一片,雪与沙的丘壑,在遥远的地平线上融合。
※ ※ ※
三小时前。
风一直呼呼地吹着。
北漠之舟往西北面去,气温急剧下降,不出十几里,地平线上又恢复了荒凉。只有北漠之中的另一件奇葩事物——冻沙岗哨,还垛在这里。
稳固的建筑式样、夯实的建筑材料以及座落的位置,铸就了这座铁桶般的小型要塞。悬挂在墙头上的旗帜上山脉城墙徽记表明,这里已然隶属于苍皑的疆域。除去一周一趟的补给物资之外,没人会涉险深入到沙漠中的这个地带,毕竟这里一无所有。
“快来人!下面有动静!”
几个士兵正围着牌桌打盹,下面传来一声高喊。士兵们应声惊醒,纷纷扶正帽子,往大营房正中模样神圣的石雕龛壁冲过去,却被挡停在龛壁上的红色绸缎制成的禁行标志前不敢动弹。
“还等什么,快!”这时,一名身材高大的军官闯了进来,拔开卫兵走上前,一把扯开禁行标志,转身就喊,“信使,快去叫人,快!”
话音一落,要塞间冲出一匹飞骑,快马加鞭向着西北方的雪景疾驰而去。
大营房内一阵忙乱过后,士兵们换了一身衣服,迅速列队集合,消失在龛壁中央的弧形门洞里。几名勤务兵小跑着拥进这里,开始快速地清扫地面。之后,他们把兵器架和桌椅全部撤走,换上了一套极为精致的傢俬,并按照严格的规范摆放整齐。
“啧啧啧!真是漂亮!”一名勤务兵不禁玩弄起一件精美的杯具。
“别碰!”
听到勤务长的斥责,勤务兵不舍地放下酒杯,重新全副精力投入到这场意义重大的筹备工作当中。
壁炉里加了柴,不一会,食物开始上桌。
※ ※ ※
生锈的铁皮门打开了,光线投射进来,给许久不见光明的眼睛带去匝匝的刺痛。四个人一面躲避着光明,一面向着光明前行。
光亮渐渐涌现,随之而来的热气给僵硬的肢体带去丝丝暖意。
四个人在一排树丛状的低矮阴影前停住,那堆似动非动的物体挡住了前方的去路。四个人当中,只有鳄齿还剩下不多的一点体力,他一手握了大剑,一手遮住眼睛,慢慢向前靠近。
“谁?!”鳄齿喝道。
相距十步左右,一串声音乍乎乎地冒了出来,把鳄齿惊出一身冷汗,稍后才明白过来,那是人的声音,是许多人的声音堆叠出来的一句:“您辛苦了。”紧接着,地上的阴影忽地拉长了许多,又同时发出“请”的乍耳声响。
四个人手瘫脚软,他们心里清楚,自己只剩下任人宰割的份了。
有人将温度适宜的清水送到了嘴边,让他们喝下,随后,又有人将柔软的海狸袍子披到每个人肩上,敌对立场的顾虑随之渐渐烟消云散。
恍恍惚惚,他们继续拖着疲惫的步伐,跟随那些模糊的人影登上了一副盘旋的石阶。光线渐渐明亮起来,温度体感也变得越渐舒适,最终,他们站在一道有悬珠幕帘的弧形拱门前。明丽的天光穿过门框,影子倾斜地投射到墙上,肉菜的香味也弥漫而来,宛若步入天堂的景象。
一只大手轻轻拨开幕帘。
“我死了吗?”迎真气若游丝地问。
“远远没有。”平和的嗓音答道,“请小心台阶。”那人将幕帘掀开,充满谦恭与善意。
四个人逐一通过门径,那人放下幕帘,后退五步,率先跪在地上。在他身后,所有人都已下跪,只剩两名衣着崭新的侍者立在边上弯腰伸手,指向盛满美酒与食物的餐台。
来不及考虑地理方位,或是回顾在金库遗迹中所遭遇的一切,他们只知道自己正面对一个不可思议的事实:饥肠辘辘恰逢一顿美餐。
落座后,四人无所顾忌地大吃起来。肚子慢慢充实,时而抬眼一扫,发觉自己身处一个光线柔美的高大房间。
房间正中立着一座豪华的大型座钟,无数细密的齿轮在透明的钟体内灵巧地转动不停,发出规律而悦耳的嗒嗒声,指示出时间是下午五点一刻。房间的一侧,墙面雪白的狐皮装饰下,雪峰锦旗显得熠熠生辉。另一侧,新加的木柴在壁炉里不时发出噼啪的炸响。火光与天光巧妙地融合在一起,让这个房间充满了生命的讯息,一切都散发着奇异而悦人的魅力,似乎缘于精心的准备。
奇异的还有那些士兵:他们一律姿态完美地单膝跪着,身着华丽的蓝灰色厚呢武装,胸间悬挂着两束金色的绦穗,下身则是一件红蓝相间、带有褶皱的厚裙子,脚上穿着高筒袜和一双光可鉴人的皮靴,腰间配插着清一色的金色短枪,这些短枪被擦拭得一尘不染,看上去压根不像是为开火所准备,却充满了某种仪式感。
为首的军官模样精致,低着头,头发齐整得像刚犁过的田地,银灰色的短须也修得纹丝不乱,面带审慎而恭敬的微笑。
值得细细品味的还有眼前的餐桌,桌上的每一件餐具都美轮美奂,装饰用的餐巾也搭配得十分讲究,除此之外,迎真靠着有些减弱的味觉仍能感受到,桌上的食物不仅味道美妙得异乎寻常,温度也拿捏得恰到好处。
一种外观独特的淡黄色饮品装在水晶般的小瓶子里随后由侍者奉上。喝下那种特制的酒精饮料过后,四个人又休息了一阵子,才慢慢缓过神来。
“汪!”
一只端坐在地上的小狗吠了一声。沙漠里只有蝰蛇、蜥蜴和蝎子,不会有狗。
※ ※ ※
置身一间构造新奇、充满古朴气息的客厅,几双眼睛不住四处游弋。
天花板上的喇叭花吊灯和书桌上的玉兰花台灯相映成趣。阳光照过的地方,一副精钢盔甲熠熠发光,虽说有些古旧,却远比市面上的普通货色要精致得多。大型玻璃柜里陈列着青花瓷、红花瓷和琉璃制成的装饰物件,细致入微地刻画着蔬菜瓜果、鸟雀鱼虫,以及喜结连理的故事。一旁架高的几只大红漆木箱子里立放着题材丰富的精巧茶器与餐具。
一切都是旧旧的,却旧得令人无比动容。
一只虎斑猫蹑手蹑脚地从一架沙发顶上走过,睥睨着来客。书架前的桌子旁,两个学者模样的小老头一站一坐,头戴畚箕帽,留着两撇精致的白色小胡子,堆叠在额头部位的褶皱看上去并不比桌上的那堆书稿少。
“是的,我们就是布丁布果兄弟,我是布丁,他是布果。”眼睛从玳瑁边框的老花镜后面瞧出来,两个几乎一模一样的小老头好奇地打量着跟前的四个年轻人,“看样子你们不像本地人,来这里有什么事?……请坐。”
四个人一律情愿站着说话。迎真瞟着一屋子的贵重物件,又想起与此极不相称的周边环境,好奇地问道:“冒昧地问一下,两位应该不缺钱花吧,为什么要待在这种地方呢?”
“在你们眼里,贫民窟这一带一定比任何地方都要糟糕吧?”其中一个笑道,“没错,这里没有人管理,也没有任何规矩,甚至没有任何信仰,就像一个被遗弃的孤儿。许多人拉帮结伙,干着一些坑蒙拐骗、蝇营狗苟的事情。……不过呢,我们始终认为天堂就在自己的脚下。生活就像在沙里淘金,不论在哪里都一样,如果到处都堆满了金子,那又该有多无聊啊,不是吗?”
“可这里的环境也实在是……”
“其实,我们待在这里的目的,是为了完成一系列试验,同时还为这个区域免费提供能源!”布丁回过身,透过一扇窗户指了指屋后的一组复杂的装置,笑着说道,“这是一件非常有意义的事情,以最小的宝石消耗来产生最多的能源,这种念力诱导技术将对未来世界的意义十分重大!……我们的未来注定是一个资源匮乏的时代。”
“可是……,您真的不会觉得外面那些人令人生厌?”迎真仍对刚才街头混战的经历心有余悸。
“他们只是一些普普通通的人,谋求一点对自己有利的东西而已,我为什么要讨厌他们呢?活了几十年的经验告诉我,就算是小时候讨厌过的东西,到老了说不定还会改变对它们的看法呢!”
“可是,他们不会伤害您吗?”这间屋子里看上去除了一个仆人以外,并没有雇佣额外的保镖,迎真深感纳闷。
“你们养过猫吗?”布果忽然说。
见几个年轻人不答话,布果微微一笑,接着说道,“养一只猫,每天喂给它一些食物,它就会经常带一些死老鼠回来报答你,……更何况是人呢?”
“好了,说吧,你们来这里有什么事?”布丁继续。
“我们来,是想找两位鉴定一样东西,应该产自富矿时代末期。”鳄齿说。
“一百大黑。”布果立刻回答。
“一百大黑?”犀岩用好奇的眼光望着两个消息贩子。
“年轻人,你们可别误会,”小老头笑着回应,“我们为当地人免费提供能源是一码事,替你们鉴定东西又是另一码事。……想要得到任何东西,都必须付出相应的代价,无非那种代价因人而异罢了,对不对?”
鳄齿默默取出一百大黑,瞅着几个同伴。“这钱我先垫着,一会平摊。”
第十七章玩具
鳄齿不紧不慢地掏出从金库里意外得到的那件东西,小心翼翼地搁在两个消息贩子面前的书桌上。
“喏,就是这个。”
金色的小人将窗外的亮光折射到布果的眼里,他突然大惊失色。慌乱间,布果随手抄起一块手帕,扔过去盖住了它,机警地朝四周瞄望一番,两兄弟把门窗逐一上锁,窗帘拉上,才回过头来。布丁慢慢掀开那块布,额头上平行的皱纹已然凝成了一个核桃。
“真让人吃惊啊……!”
两个小老头一齐喃语着,各自拿起一面放大镜仔细观察,惊讶的表情之中似乎夹杂着深重的担忧,眼镜也从鼻梁上滑到了鼻尖。
两人的反应让大家感到惊讶而又好奇。“它是什么?”鳄齿问。
“早知道是这种东西,就算给五百大黑我们也不会替你们鉴定的!”
“钱已经收了,总不至于反悔吧?”
“你们确定想知道它是什么吗?就算惹火烧身也在所不惜?”布丁压低了眼睛说道。
“是的!它是什么?”鳄齿问。
“该怎么说呢?”布果望着几张好奇的面庞,谨慎地开口道:“这是一件从富矿年代流传下来东西,出自富矿时代末期的天才科学家——勒凡之手,它是有一个名字的,叫作……跳舞的小人。”
大家瞧着小金人,睁大了好奇的双眼。
“确切地说,它是一部技术含量极高的探矿仪,”布丁接着说道,“能够指示出埋在地下深处的宝石矿藏的确切位置。”
“可是它那么小……”犀岩把它拿起来,在手里翻来覆去。
“它是很小,但得到他的人,就有可能根据它的结构仿造出功能相同的巨型设备!万一那样的事情真的发生,说不定会给这个时代带来毁灭性的灾难!”布丁试着用语气强调它的重要性。
听到这一句,鳄齿眼前一亮,那个年代的确有着许多迄今仍不为人知深奥的技术。假如这个小金人真的拥有找到宝石矿藏的功能,那么,北漠之舟的那场混战就很有可能就是因它而起!而这件东西,也就该价值连城了!
“既然叫作跳舞的玩具,它怎么跳舞呢?”鳄齿试探道。
“幸亏它还不能跳舞。”两个小老头看似安心地相视一笑,“玩具刚刚做成的时候,勒凡就用它在一场探矿大赛中出过一次风头。还没等他意识到自己的草率,已经被人抓了起来。不过,在被抓之前他还是动了点脑筋,他及时地把玩具拆开,并且把钥匙单独藏了起来,好让那些人误以为是自己在比赛中作了弊……”
布丁继续说道:“听明白了吗?玩具由两个组成部分——小人、钥匙。”
原来,小金人还只是玩具的一部分,所以还不能跳舞。
鳄齿有些失落,这么说,它还不是真的价值连城。“那么……,钥匙有没有可能找到呢?”鳄齿接着又问。
布丁没有回答,默默转过身,从书架的第三排中间抽出一本不厚不薄的旧书,拂去灰尘后,露出的书名为《勒凡的天空》。
他把书递给鳄齿:“拿着。这是一本从公共图书馆里就能借到的书。关于跳舞的小人所有的线索,它包含的所有技术,还有你想了解的钥匙,……一切都记载在这本书里了!”
鳄齿翻开扉页,看到这么一句话:在这种无可救药的时候把它拿出来,除了能在烈焰的尾声再增添几束火花之外,还能有什么多余的意义?就当它是一件会跳舞的玩具好了。
“跳舞的玩具,名字就是这么来的。”布丁指着那句话说。
鳄齿随手翻了翻,发现书里尽是些复杂的算式。“这可不是一般人能看懂的书……”
“不,应该说,这本书几乎没有任何人能够读懂!”布丁脸上泛起一抹神秘的笑容,“即使曾经有极少数真正读懂了的人物,也差不多都死光了。比如那个众所周知的专家,被称为现代探矿之父的家伙,森谷教授。十五年前,他冒失地对外宣称自己看懂了那本书里的重要技术性环节,结果,当然是他很快就失踪了。”
“您知道钥匙在哪吗?”鳄齿又问。
“就算是我们知道,也绝对不会去找。”布果在一旁淡淡回应。
“这么说……,您知道钥匙在哪?!”鳄齿听出了那意思。
“我可没有这么说过!”一丝惶恐从布果脸上划过,“过去的许多教训已经证明,知道钥匙在哪的人都不得好死!我们还不至于鲁莽到用自己有限的生命去冒这种风险的地步。”
“那么……两位可以告诉我们吗?我们自己去找。……我愿意可以支付一笔可观的费用作为交换,怎么样?”
“这可不单单是钱的问题!”布果提醒道,“年轻人,你们应该好好想想,自己寻找它的目的是什么?……做一件事的动机,往往决定了一切!想听听我的建议吗?”
布果锐利的目光瞅着四个年轻人。他们安静地竖起耳朵。
“彻底忘了这件事,然后把这件东西扔到大海里去!……这就是我给你们的建议!”
说出那句刻薄的话之后,布果又呵呵地笑了起来。“我猜,你们是不会轻易听从我的意见的。我也曾经年轻过,假如我有你们那么年轻,我大概也不会把它扔掉吧?说不定,我也会去找钥匙,然后对它的用途一探究竟……”
四个人彼此对望着,默契地笑了。
“我知道拦不住你们。不过,在你们采取任何行动之前,一定要处处小心防范,因为这件东西并不会给你们带来任何好处,除了危险!”
“除了两位之外,没有任何人知道它在我们手里。”鳄齿望着两兄弟说道。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你们已经明白了那件东西的用途,也就应该能想象出自己所面临的处境。”布果以警告作为回应,“真正对那件东西虎视眈眈的,绝不是单单是那些贪图小利的角色,而应该是处在暗处,并且敢于染指资源竞争的强大势力!”
“您好像知道些什么?”鳄齿觉得布果的话像是一种善意的提示。
布果和布丁交换了一下眼神,两人若有所思地犹豫了一会,说道:“好吧!也许说出来会对你们有一种警示的效果,能够帮你们避开这个危险:处在暗处的势力有很多,但对这件东西最为虎视眈眈的一支,我相信是……”
长长地停顿之后,布果慎重地说出:“龙血族人!”
“龙血族人?!”
犀岩顿时身上一震,不自觉地伸手抚向自己的领口。……龙血族人,龙血石,他很自然地把这两件看上去有些类似的事情联系在了一块,并且隐约觉得,自己也许能够从中得知自己未曾明了的过去。
“确定是……龙血族人?”犀岩表情严肃。
“相信你们应该了解,既然收了钱,我们就不会信口开河,只是考虑到可能会对你们有所帮助,才决定给你们这个免费的提醒。”
“关于龙血族人,两位还知道些什么?”犀岩迫不及待地追问道。
他急于想了解自己所面临的危险,以便做到知己知彼而有所防范;但或许,他更急于知道的是这支名为“龙血族人”的势力与自己究竟有何相干。
“你真的想知道细节吗,还是只是随口一问?”布果瞅着犀岩。
“我必须知道!请告诉我吧,有关龙血族人的一切!”犀岩斩钉截铁地回答。
两兄弟对了对眼,由布丁开口说道:“这可是一个很昂贵的问题,……非常非常昂贵!”
第十八章隐秘而稀缺
“五百!”布果伸出一个巴掌。
“什么?!”鳄齿歪过脑袋,怀疑是不是听错了。
“朋友,买卖两厢情愿,有的消息的确是很贵的!”布丁解释道,“其实,谈论这件事对我们来说也存在一定的风险,所以,五百,一分不能少!”
鳄齿偏头瞧着犀岩:“确定要听吗?要听的话,这钱就得你一个人来付!”
“当然!”
犀岩知道,这是自己无论出多大代价也不能够放过的机会。不过,这数目对犀岩来说可不是闹着玩的。他看看迎真和晴雨,不得不把指望放在了鳄齿身上。“可以借我点钱吗?我一定会尽快还你的。”
“啊……,”鳄齿左顾右盼,“借出去了,不好意思……”
“别装傻,快点把钱拿出来!”迎真瞪着鳄齿吼了起来。
鳄齿偷瞄了一眼迎真,恰好与她刀子一般的目光的视线遭遇,相持了不到五秒,败下阵来。……赔本买卖真是一桩接一桩啊!鳄齿一边摇头,一边试着说服自己,……好在是借,不是给。
他嘴里嘟囔着,极不情愿地掏出一个小本本,主动替犀岩写下借款字据。等犀岩签字画押过后,鳄齿收好借条,才小心翼翼地从外衣的一个暗袋里摸出几颗绿豆大小半透明的宝石来。
在把钱递出去的最后一瞬,鳄齿突然收住,不再对两个消息贩子那么客气:“丑话说在前头,要是这消息不值的话,可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两兄弟彼此瞟了一眼,露出自信满满的笑容。“放心,你很快就会知道物有所值!”
收了钱,布果这才轻抚着两撇修剪齐整的白色小胡子,开始娓娓道来:
“相传,远古的冰封时期,天使山脉区间的某片高寒区域,有一个古老的种族和一类大型巨翼生物在一起共同生活了很长时间。久而久之,两个物种的灵性可能发生了某种相互感化,这一族人就能够和那种生物的远古血液化石——龙血石相契合,因此,他们才有了这个称呼——龙血族人。”
“龙血族人……”犀岩喃喃自语。
“龙血族人十分稀少,加上他们的聚居地异常偏僻,因此,极少有人知道他们的存在。”
布丁说着,摸出两根烟来,递给布果一根,又开始到处找火柴。
“然后呢?”犀岩焦急地等着。
布丁终于在裤袋里找到了火柴。“我说到哪了?”
“极少有人知道他们的存在。”犀岩接道。
“是的,极少有人知道龙血族人的存在,所以说,他们是一股十分隐秘的势力。” 布丁点着了烟,轻松自如的表情开始变得煞有介事:“但事实上,近些年来龙血族人已经不再像过去那样隐居了,他们神不知鬼不觉地成长起来,成为了一股异常强大的力量。”
听到这,鳄齿的疑心顿起。“难道说,北漠之舟那场混战的幕后主使就是龙血族人?”
两兄弟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可为什么之前我从来没有听说过?”鳄齿又问。
“没听说过并不等于不存在。”布果继续说道,“有很多事情,往往不是表面上的样子。时至今日,可以说,龙血族人的力量已经无所不在!”
“无所不在什么意思?”
“说句可能有些危言耸听的话,龙血族人甚至已经具备了把整个世界掌控在手中的实力!”布果指了指脚下,面色凝重。
“可是,既然龙血族人数量那么少,他们又怎么可能达到那种程度呢?”迎真好奇地问道。
“这是个很复杂的问题,”布果回应,“一方面,龙血族人拥有过人的念力天赋,所以往往能够独当一面;除此之外,龙血族人又大都拥有残暴和穷凶极恶的天性,并且惯于使用种种威逼利诱的手段!”
布果口中的一字一句,铁钉一般扎在犀岩的内心深处。
“当然了,想要实现掌控世界这样的壮举,还有一个因素是极为重要的,”布果停顿了顿,一字一句说道,“谁掌握了资源,谁就掌握了一切!”
“掌握资源?”迎真不解。
“刚才我说过,龙血族人拥有一种得天独厚的优势——龙血石。”
布果吸了一口烟,眯着眼睛缓缓将烟雾吐出。“据说,龙血石这种东西可以大幅度扩充与其它矿晶发生共鸣的阈值,因此,它能够和大部分宝石发生频波共鸣,从而定位出宝石的位置。于是,龙血族人借助这个自身的优势开始暗中搜集龙血石,同时收买人心、网罗人才,因此,也就逐渐暗中掌握了相当数量的矿藏资源!”
大家恍然大悟,那样的话,北漠之舟那场混战的神秘幕后发起者就很有可能就是龙血族人,而争夺那件东西的目的,正是为了获取更多的资源!
“怎么才能找到他们呢?”犀岩突如其来地问道。
“找?普通人是绝对不可能和龙血族人碰面的,之所以他们还处于潜伏状态,我推测,或许他们是在等待一个时机。”
“什么时机?”鳄齿追问。
“这个嘛……我们暂时也无法明确。”布果有些含糊其辞,“但可以肯定的是,那个时机一旦成熟,就会立刻天下皆知!”
布丁在一旁善意地笑着。“我看得出来,你们并没把我们说的话当作一回事,大概是觉得自己的本领已经足够自保了吧!不过,请牢牢记住我的一句话,就当作是赠送给你们的忠告好了:千万不要过于高估自己的实力,万一你们真的遇到了龙血族人,不要做出任何多余的举动!”
“照你的意思,我们应该怎么办?”鳄齿高高扬起眉毛。
“跑!……跑得越快越好!”
第十九章形影不离
离开贫民窟,走在平安大道上,四个人一声不吭。犀岩垂丧着脑袋走在最前,对热闹的街景视而不见,三个同伴就跟在他身后。
“你还好吧?”迎真忍不住凑上去问道。
“很好啊!”犀岩不自觉地叹了口气,亮出一副轻快的表情,“总算知道自己的身份了,……龙血族人!”
“恭喜你咯!”鳄齿皮笑肉不笑地说。
“恭喜?”
“至少在这个世界上,你不像你自以为的那样孤独。”鳄齿解释,那语气听起来颇有几分苍凉。“你不知道自己有多幸运。”他又补充了一句。
迎真噗哧地笑了,望着犀岩。“他是说,你还是有些亲戚的!这倒也是,一些很厉害的亲戚!”
“随便了。……无论如何,我很高兴。”犀岩嘴上这么说着,脸上却悄然不见了笑容。
这时,晴雨走到与犀岩并肩,望着他摇头说道:“不!我看得出来,你一点也不高兴!”
“可是,你怎么可能知道我的想法呢?”犀岩忍不住反驳。
“你的所有表现都告诉我,你和他们不同。”晴雨一字一句回应。
“怎么不同?……我戴着龙血石,身体里面就流着龙血族人的血!我和那些生性残暴的龙血族人有什么不同?”
听着犀岩自暴自弃地叫嚷,晴雨依然冷静。“不,你和他们不同。你之所以成为你,不是由那些与生俱来的部分决定,而是由你的选择决定的。……你已经做出了选择,不是吗?”
“你……真的这么想?”犀岩快速升温的情绪又很快平复了下来,“谢谢你这么说,……真的。”
像是有了什么主意,犀岩向晴雨伸出手:“晴雨,你不是有那种小木牌吗?就是你祈祷用的那种,……可以给我一片吗?”
“这个吗?”晴雨取出一片指头大小的木牌,递给犀岩,“你要它干什么?”
犀岩默默接过小木牌,去到道旁的矮树丛边,学着晴雨先前做过的样子,用手指在土里戳出一个小坑,把小木牌埋进坑里,双手合十默默念叨了几句。做完之后,犀岩呼出一口气,俨然就像是换了个人似的。
“我已经把过去那个龙血族人埋在这里了!从现在起,我要做一个全新的自己!”
※ ※ ※
水晶宫殿后方,永不冻结的百合花园内,雪景被斜阳映照得轻盈透亮。晚餐过后,苍皑圣座和四个年轻的大使围坐在无人打扰的石桌旁,一起饮用有助消化的白花茶,品尝鲜脆的雪莲果。
“怎么,这么快就想走,是因为苍皑很无趣吗?”
当四个人向圣座提出打算立刻动身前往南方的想法时,圣座举着微微晃动的茶杯,发出了这样的感慨。
“怎么会!您把苍皑打理得那么漂亮!”迎真忙说。
“那……就是因为手握大权的女人令人生厌咯?”
圣座的自嘲打趣引起一阵小小的紧张,唯有晴雨依然显得不紧不慢:“恰恰相反,您的言行,已经改变了过去我对于性别的认识。”
圣座笑了起来:“其实,你们也给予了我不少对于年龄的提示。”
“您指的是什么?”
“年轻的心总是无法阻拦!”圣座轻轻叹息道,“去吧!你们几个,趁着这股年轻的势头,把该走的路和该冒的险继续下去,不要犹豫!这些经历会慢慢成为生命的沉淀,等你们到了我这把年纪,自然而然又会万事谨慎的。”
和几个年轻人近距离接触,圣座总算可以对年轻的使节们做一番细细打量。圣座深邃而灵落的眸光从桌旁的四个人身上逐一掠过,仿佛一眼就能洞彻人心。
目光从迎真那张粉嫩而率真的脸蛋扫过,圣座立刻露出开心的笑容。再看到鳄齿的时候,圣座的眉心微微一皱,还是点了点头。接着,圣座继续望向晴雨,短暂停留了片刻,她用心地点了点头。
最后,当圣座的视线停留在犀岩的脸上,她忽然怔住了。“你……”气度沉稳的苍皑圣座,不由自主地发出了一声惊叹。
“我……?”犀岩懵懂地回望着圣座,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圣座什么也没说,不多会,沉静的笑意又重新回到了她的脸上。“好了,既然决定明天出发,今晚就早点休息吧!”
圣座让大家回去休息,却单独挽留住了晴雨。
※ ※ ※
圣座和晴雨两人踱步于花园中。花丛构成的步道被修剪得如同迷宫一般整饬,一道道盘绕着藤蔓的白色拱门正对着西方,垂日穿越其间,宛如一把金色的钥匙。
“这次出使南方,我有一个额外的小任务要交给你。”
“我?为什么是我?”
“我看得出来,你们四个都是善良的孩子。”圣座对晴雨展露盈盈笑意,“但在你们四个当中,你是最稳重和可靠的一个。”
“谢谢您的夸奖,您需要我做些什么呢?”
圣座看了看附近没人,继续说道:“你知道吗,其实在你们几个当中,还有一个比较特别的,……就是那个叫犀岩的孩子。”
龙血族人——晴雨也是不久前才刚明白了犀岩的特别之处,圣座大概也是通过犀岩身上的气息感受到了这一点。
“是有一点特别,但只是因为他属于一种罕见的少数民族而已。”晴雨回应。
“我指的并不是他的血缘本身。”一丝疑虑从圣座的眉梢划过,“近几天来,北漠附近出现了一支背景神秘的势力,人数虽然寥寥无几,却个个实力非凡,他们已经凭借自己的力量轻松拿下了北漠之舟的掌控权。”
“嗯,我也听说了。”
“问题的重点是,北漠之舟距这里只有九十里,我不希望那些异邦势力对苍皑造成任何不必要的威胁。于是前两天,我和影空特意乔装打扮,设法和他们暗中接触过一次。结果我发现,他们身上有一种十分独特的气息!”圣座停顿了一下,严肃地望着晴雨,“你知道吗?犀岩这孩子身上,也有和那些人相同的气息!”
“可是,这并不能说明什么!”晴雨有些大声。
“是的,这并不能说明任何问题,我相信那是个善良的孩子。”圣座微笑着安抚道,“只是为了提防万一,为了北方城邦的安全,我希望你能够一路上留心观察他的一举一动,万一发现他有任何不同寻常的举动,就立刻发信向我汇报,能做到吗?”
圣座离去后不久,晴雨仍流连于百合花园,独自思索着什么。一直在不远处悠悠荡荡、偷偷观察的犀岩,这时候走了过来。
“啊……,今晚的月亮真漂亮!”犀岩假意感叹。
晴雨也举头望向星光熠熠的夜空。“是啊……”
“对了!”犀岩接着就问,“刚才……圣座为什么单独找了你?”
“我想,她一定有自己的原因吧?”
“她对你说了些什么?”
“说了些只打算对我一个人说的话。”
“都是一个队伍里的人了,还需要保守秘密吗?”
“她说……让我们注意安全。”晴雨只好撒了个谎。
“不是吧?”犀岩愣头愣脑地瞅着晴雨,那语气就像是一口咬定对方有所隐瞒。
晴雨稍一琢磨,想要澄清一下,却又觉得有些难以启齿,……仅仅因为他是龙血族人,就让一路盯住他,这种话是无论如何说不出口的。
“到底说了什么呀?”犀岩仍没有打算放过的意思。
“没什么了。”
谁知,这样却把犀岩挑得越发好奇。“她一定说了什么!说来听听会怎么样?”犀岩像蛮牛一样穷追不舍。
见对方倔得可以,晴雨向着附近空旷无人的位置走去。她回头瞟了一眼,暗示犀岩紧随其后。犀岩连忙加紧步子跟了上去,竖起耳朵。晴雨咬着嘴唇,轻声说道:
“只是让我……和你……形影不离。”
第二十章八面寺
年轻的心不可阻拦。仅仅在苍皑停留了短短三天,四个人就立刻启程,以苍皑大使的身份告别了雪域之巅,向着南方进发。
急于动身的原因当然不是赶着去南方出使,而是挂着另外那件事——跳舞的玩具。对鳄齿尤为如此,要知道,假如找到了钥匙,那件东西就真的价值连城了!
那天晚上,离开消息贩子家之前,两兄弟当中的一个曾指着《勒凡的天空》那本书上第152页的一个“L”形的图案,说了这么一句话:“玩具的发明者——勒凡的研究生涯后期,曾是一段自我封闭的艰难岁月,他把自己关在一所寺庙里进行潜心钻研,位置就离刚古河不远,叫作‘八面寺’。”
也许说者无心,但听者有心。鳄齿把两兄弟当时说过的话反复斟酌了不下十遍。鳄齿一门心思地觉得,那个类似于“L”形状的图案,就是他们给出的关于钥匙藏匿地点的明确暗示。他也更加确信,那件东西一定会在自己手里身价倍增。
于是,在鳄齿的强烈建议下,四个人策马向着刚古河的方向赶去。
一群越冬的候鸟掠过天空,趁着晴雨抬起头的工夫,犀岩偷望了她一眼。
形影不离,他呆呆重复着。到底什么意思?奇怪的是,自打那句不知所谓的话从晴雨口里说出来,就一直在他的脑袋里转来转去,奇怪到只要一去想,自己就会心惊肉跳,不知搞的什么鬼。
尘埃平原一望无际,十二月里,紫、白两色的碎布花和浅白色的叶子汇成一道稀疏的呢毯向前席卷而去,一切的美好,似乎只差点绿色。
事实上,绿色也不稀罕,尤其是去到西南面那片寸草不生的绿色沼泽时就会明白:那地方是富矿时期矿坑废弃后遗留下的盐碱地,却有个美丽的名字——鬼脸沼泽。焦红色的裸露土壤上满是圆点形的坑塘,里面填充着粘稠的绿色汁水;到了夏天,则转换为一大片皲裂的彩色疤痕。从高处俯瞰,这片千穿百孔的大地就像停歇着无数的鬼脸蝴蝶。
第一次出这样的远门,犀岩和迎真才得以见识到,原来,自己的北方家园也有着如此贫瘠的一面。
到了下午,刚古河终于在尘埃平原的南端依稀现出身影。紧挨着河岸,一片矮旧的房屋出现在眼前——是一座小镇,一所红彤彤的三层建筑伫立在镇中央,看上去像是一所寺院。
应该就是它了——两兄弟提到过的那所寺院!
大家下了马步行,沿着一条清新而古朴的小道,朝着那栋红色的砖木建筑继续靠近。
“当——!”
笃实的钟声从寺院的方向传来,抚慰着矮旧的坊间,令人心安。眩日下,那栋红彤彤的、素未谋面的三层阁楼,终于展露眼前,门前横匾上三个大字清晰可见——八面寺。
还没踏进庙门,鳄齿已经开始兴奋难耐:“知道勒凡为什么把那么最重要的东西藏在这里?因为寺院是带着信仰建造的,所以不容易损坏,而且,寺院也是最少被拆除的建筑!”
红色墙皮微微脱落的木质楼阁,每个檐角上都垂着兽形的铃铛,下方还悬挂着红色的灯笼。一座石雕的无名神祇,从第三层弧形的龛壁里曝露到阳光里来,戴着头冠,身后伸出八只手臂。
八只手,有求必应的意思。从来没有任何确切信仰的鳄齿,此刻也双手合十默默一拜,但愿如此。
一再确认无人尾随,他们把马拴在外面,推门进去。
小小的寺院内,焚香的气息伴着木鱼的敲打声飘散在空气里,让人感到心绪沉静。墙边栽种的一排黄色小花,藏在滴漏的瓦檐阴影下,在十几只鸽子咕咕的觅食声中,享受着半敞半蔽的冬日暖阳。
“请问,我们可以参观一下吗?”迎真开口问道。
扫地的僧侣见到香客的到来,比出安静的手势,报以浅浅的微笑。
四个人进了寺院,在大殿里磕过几个头之后,立刻开始着手寻找那个“L”型符号。大殿里、厢房、厨房,甚至于厕所也找了一遍,结果,一无所获。
“那个‘L’能代表什么呢?”迎真开始怀疑。
“也许它什么也不代表。”犀岩认同。
“也许代表一切!”鳄齿仍对自己的判断深信不疑,“走,我们上屋顶!”他心血来潮地指着一架搭在侧墙边通向屋顶的竹梯说。
既然已经来了,上去看看也无妨。
四个人很快顺着竹梯爬了上去,这里什么也没有,只有一片开阔的风景,尘埃平原南端的刚古河在一片薄薄的云气中若隐若现。
“最隐秘的藏匿,也许就在眼皮子底下。”鳄齿仍未死心,自顾低着头,沿着瓦缝继续搜索。
“嗯?没准……真的在我们眼皮子底下?”迎真忽然歪过脑袋,眼睛不知道望着哪里。
鳄齿连忙顺着迎真的目光找去。
从高处俯瞰寺院,围墙内四处铺设着质朴的青砖。就在寺院的一角最不起眼的地方,其中的一块青砖有些异样!——表面上分明纹绘着一个“L”形图案,和书里看到的一模一样!
找到了!得来全不费工夫!就在寺院的地砖上!勒凡的“L”!
※ ※ ※
阳光拨开云层,带着几圈彩晕洒下来。四个人在寺院的角落里蹲着,头碰头围着那块刻绘着“L”形图案的青砖。
犀岩取出波利之刃,沿着砖逢翘起那块砖,翻开……
一只脱漆的小木箱静卧在青砖下,看似年代久远。
拂去表面的灰尘,轻轻挑开已经生锈的锁扣,屏住呼吸,他翻开了小木箱严丝合缝的盖子。一堆旧物映入眼帘,……一把口琴、一根头绳、一只发条木马,一条不大值钱的项链,还有一些零零碎碎的东西。
“钥匙……!钥匙……!”鳄齿口里默念着,把箱子里的旧物一件一件往外拿……
一叠书信露了出来,两张旧照片放在书信的最上面。迎真夺过照片,照片上是一男一女的合照,不认识的人。她翻到后面看看,发黄的字迹有些潦草,她把它念了出来:
“勒凡和米苏?”重新看回照片的正面,迎真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哈!勒凡原来长成这个样子!”
“别闹了!快点继续!”鳄齿打断了迎真,聚精会神地期待着一把古香古色的钥匙的出现。
然而,遗憾的是,下面全是书信,一封接一封。一封一封打开,上面写着的,全是洋溢着深情的文字,直到见着了箱底。
迎真又把信封逐一检查了一遍,信封里没有钥匙。她又把空箱子颠来倒去地仔细摆弄了一通,箱子里也没有。
没有惊喜。
“没有。……钥匙不在这里。”
总算确认,原来,藏在寺院里的箱子不过是属于两个人的小小世界。
大家无奈地相视一笑,……也好,钥匙的事总算可以不用牵肠挂肚了!
阳光迁移,寺院里的光线变得晦暗了些。天空中,一片色泽昏黄的乌云正在涌近,信件被一阵突如其来的风吹得七零八落。两个年轻的僧侣忽然从大殿内慌里慌张跑出,手指着身后,结结巴巴,却不知道该怎么向几名香客开口。“那个,那个……”
迎真正准备上前应付两句,忽然瞥到鳄齿神情古怪,晴雨也是一样。
“你们怎么了?”迎真问道。
晴雨不说话,只是攥紧拳头,两眼直盯着天空。鳄齿也失去了调笑自如的本领,在某种未明惶恐的胁迫之下,脸上是从未出现过的表情。
“你们到底是怎么了?”
“来了!”晴雨目光低沉地说。
莫测的空气在寂静中沸腾。
“噗——!”
一声吓人的闷响,某样东西从高空跌落,在地面上扬起一阵尘土。院子里那群鸽子受到惊吓,扑腾着翅膀飞走了。
尘埃散去,地面上多了一件东西!……一具尸体!
“妈呀……!”两个小僧侣连跑回大殿,锁紧殿门。
来不及惊讶,紧接着,又是一声闷响!……另一具尸体从天而降,正好砸在前一具尸体身上。两具尸体叠摞在一起,在寺院中央溅出一滩污红的狼藉。……两具尸体穿着款式相同的背带装,矮小的身形和落在一旁的烟斗让人生疑。
从被血染红的两撇小胡子,鳄齿很快认出了他们:是才见过面没多久的那对孪生消息贩子——布丁布果兄弟!他们抖机灵时的神情和讨价还价的腔调都还历历在目。
鳄齿不想抬头,却又不得不这么做,他被迫迎着一股压抑的气息抬头望去……
寺院大殿顶端,一抹漆黑的披肩正在风中飘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