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漆黑的脉搏
映着肃穆的红墙,那个漆黑的身影从八面寺大殿的顶端高高跃下,点地站稳,轻巧得像一只鸟。涌动的披肩下面,是一身令人压抑的青黑色盔甲,像是某种早已退出历史舞台的战斗装束。……四处包裹着金属链扣,皮片的接缝间露出散发金属光泽的红色边线,在前胸正中汇聚成为一个龙形纹样,浑圆饱满的肩甲上长着几颗闪亮的锥刺。
那人一步步走近,金属配件与皮革彼此摩擦发出坚实的悉悉声。
体型精瘦、皮肤煞白的人物。漆黑的头发梳理成条索状,纹丝不乱地贴在头皮上,嘴角挂着一丝让人无计可施的笑意,卵形的墨镜下潜伏着目中无人的锋芒。
那人身上,竟散发着那样难以置信的气息!面对这架势,迎真手脚早已瘫软,几乎失去了行动能力,晴雨和鳄齿也压抑得几乎喘不过气来。而让晴雨和鳄齿更为吃惊的是,那股气息和犀岩身上的竟然有着某种雷同之处!
是龙血族人!几个人心里暗暗叫苦。
“初次见面!”那个龙血族人在距离七八步远的地方停住,客套地一弯腰,却带着一股凌驾于他人之上的傲气,“请问,这里有我要的东西吗?”
就在他瞥到犀岩的一霎那,立刻流露出惊讶十足的表情。“哦?等一下,你是……?”他仔细盯着犀岩,似乎认出了什么,“真是让人吃惊啊!我居然从来没见过你,真是一笔意外收获!……我的同胞!”
同胞?这样的称呼如同锥子一般刺中了犀岩的心脏,仿佛赋予自己和那人身上的盔甲一样漆黑的脉搏。
“胡扯!”
犀岩极力否认,嘶哑的嗓音在颤栗中失去控制。我是谁,这个熟悉而又陌生的问题,其实在他心里已有了答案。“我跟你没有任何关系!”犀岩大吼,“你对他们做了些什么?!”望着地上的两具尸体,犀岩高声质问道。
“他们?”龙血族人在孪生兄弟的尸体旁站住,嘴角微微一扬,“人终有一死,所不同的是怎么死。”
“你想怎么样?”犀岩挡在同伴们身前,与龙血族人对峙。
“看在同胞的份上,今天我会考虑破个例,给你们留一点余地。”龙血族人一笑,伸出一只巴掌,“把东西给我,我就放了你们!”
“拿走吧!……都在那里了!”迎真瞟着不远处盛放信件的木箱,尽力说出,“你都看到了,就在那里!”
“你们不至于以为我什么也不知道吧?……我是说,把那件东西给我!”
显然,龙血族人看到了下面所发生的一切!不过……,难道他知道小金人也在现场?鳄齿仍然心存侥幸,试着问道:“什么东西?”
“你们没有找到钥匙,就应该心知肚明,剩下那一半对你们也没有任何用处。”龙血族人把话挑明,“把它给我,我就让你们活着离开这里!……考虑一下,怎么样?”
他在撒谎!犀岩心想,之所以自己还活着,多半是因为他不知道小金人究竟在谁手里,而又担心被弄坏!
“还在犹豫吗?看来得警告一下了!”
龙血族人抬手一指。
亮光一闪!哐嗤——!寺院一角的门板被击穿了!藏在门后的僧侣随着门板倒下来,身上冒起一阵青烟,不再动弹。
死了!
瞅着几个人浑身打颤的样子,龙血族人发出一串轻蔑的怪笑:“怎么样?……还要逼我继续吗?”
涌动的气息在乌云的笼罩下低吠。犀岩察觉到,或许自己是眼下唯一不会受到龙血族人气场影响的人。但即便如此,自己的耳中同样发出某种带有膨胀感的尖锐嗡鸣,额头上的汗珠也在聚集。
“还没决定吗?我赶时间。”龙血族人微笑着,再度举起一根手指。
“快跑!”犀岩忙转身对着藏在大殿门后的两个小僧侣喊。
“慢着!东西真的不在我们身上!”迎真鼓起勇气说道。
“到底在不在呢?不至于要我挨个来搜吧?……非要这样吗?”龙血族人似乎改变了主意,向犀岩和迎真走来。
想到小金人恰好带在自己身上,犀岩不免有些目光闪烁。龙血族人机敏地一停,径直向犀岩走去。
被他发现了!鳄齿意识到了这一点,迅速凑到犀岩的耳边,低声说:“算了,给他吧,没有钥匙,它什么也不是!”
“不行!”犀岩蛮横地回应道,拔出腰间的小金人,紧握在手中。
龙血族人不禁摇头。“知道吗,虽然你也是龙血族人,只可惜浑身都是缺陷,你不具备龙血族人应有的判断力!……当然,我并不关心你是哪里来的野种,不过,这也跟结果毫不相干。”
“站住,你再过来我就……”犀岩不由握紧小金人。
龙血族人嘴角浮出诡异的一笑。倏然间,人影在眼前快速一晃,接着,一阵疾风从眼前掠过。
犀岩感到手心里一滑……
小金人……消失了!就这么眼睁睁消失得无影无踪!他瞪大了眼睛,猛然发觉,五步之外,一抹金光已在龙血族人手中闪动!
“怎么了?”龙血族人故作惊讶,“你刚才说你就要怎么样?”
他发出几声嘲弄的笑声,举起到手的金色小人,在手里反转欣赏着说:“现在,该问你最后一个问题了。你……愿意跟我一起走吗?我接受你重新回到我们中间来!”
看犀岩切齿无语,龙血族人又继续提醒:“有大好的前程等着你,何必白白浪费生命?只要你对我有所表示——杀了他们就行!”
“还在犹豫吗?”阴冷的笑声从嘴角飘出,“别告诉我你办不到,以我们龙血族人所具备的战斗天赋!”
“你说什么……”犀岩颤栗着睁大了双眼。
“别装了,我们龙血族人拥有和龙血石类似的抑制效应,所以,遇强则强!”
原来如此!犀岩瞟了一眼压抑得几乎抬不起头来的同伴们,卑微与愤恨在心头交织,无奈地垂下脑袋。
“怎么样?决定了吗?”龙血族人催促道。
“如果我选择不呢?”犀岩恨恨一咬牙。
“如果不肯的话,我当然不会介意连你一块杀了!”那人周身散发出的念力气息愈演愈烈,周遭的空气也变得更加阴沉。
“那就来试试看呀!”犀岩两眼血红地顽抗道。
眼看已经别无选择,鳄齿迅速凑到了犀岩耳边,咬着牙说道:“听着,我有一个计划,你尽量吸引住他的注意力,我们趁机从后面偷袭他,这样说不定,我们还有一点机会!万一计划失败了,就躺在地上装死。……别怕,你和他是一种人!”
“谢谢你的提醒,鳄齿!”带着深深的嫌弃与怨憎,犀岩答道,“不过,我要纠正一下,我和那个家伙,不是一种人!”
“精彩的论断!我最喜欢听这些大言不惭的话了!我相信你们一定很有机会的!……加油!”计划不幸被听觉敏锐的龙血族人听到了,骇人的气场在周身不断升腾。
“哼!我同意你的说法——人终有一死!”犀岩顶着扑面而来的巨大压迫力,毅然发出一声和对方酷似的狞笑,将惊世骇俗的话语从牙缝里挤出:“今天,你要是不把东西还给我,我就要你死在这里!”
“呵?”龙血族人向前迈了两步,好让犀岩触手可及。
寺院的墙头的瓦片上折射出点点星芒,像一盏盏小小的灯泡。墙根下,黄色的小花失去照料,开始有些发蔫。大片阴影悄然移近,太阳正试图藏身于云层之后。
龙血族人居高临下地望着犀岩,缓缓举起一只手臂。
实力悬殊,一目了然。
然而,犀岩竟不知悔改地一笑,接着,毫不犹豫地释出全身劲道向着龙血族人攻去。
龙血族人脚下纹丝不动,只是顺势挥舞了一下那只举起的手臂。
“梆!”
一声巨响,犀岩横飞出去,后背重重砸在寺院的墙面上!灰飞烟冒过后,墙面留下一个大大的凹坑,墙皮凌乱剥离,砖块竟然缩了回去!犀岩扑倒在地。
“怎么?计划失败了?”龙血族人瞟着一旁张大了嘴的鳄齿冷嘲道。
“犀岩,你怎么样!”迎真呼唤着飞奔过去扶起他,庆幸的是,虽然已经承受了那样沉重的打击,犀岩的意识依旧清醒。他奋力爬了起来,抹去嘴角的血痕,似乎还打算再来一轮……
“别担心,我刚才只是轻轻的。”龙血族人向迎真投去下流的一瞥,“要不是你们拿了我的东西,说不定我已经约你吃饭了呢……”
“你去死!”迎真感到一阵恶心。
就在这一瞬,两个影子从侧方飞快地蹿出,直奔龙血族人而去。……龙血族人眼角一动,顺势挥手。“嘭”的响动过后,龙血族人轻拂了一下原本就一尘不染的护甲,笑道,“还有别的计划吗?”
十步之外,联手发动突袭的鳄齿和晴雨双双倒地,无助地望着犀岩。
就在这时,犀岩发力将迎真扒到身后,声嘶力竭地吼叫着向前冲去:“**,我要打败你——!”
“好一块顽固的石头!”龙血族人不再犹豫,挥拳向犀岩腹部擂去。
“呀——!”犀岩奋力还击。
拳掌相交的撞击声中,让人无比惊奇的是,犀岩双臂一振,竟接住了这一拳!龙血族人抽身再度出手,加大力道双手同时出击,直攻犀岩胸前……
嘭——!巨响过后,龙血族人向后跳开,主动脱离了战斗。
目睹犀岩神迹一般的表现,同伴们彻底无语——除去剧烈的喘息和疲惫的眼神,那家伙甚至于战斗姿态也还算工整!
一丝笑意从鳄齿嘴角拂过:“我有预感,我们今天死不了了!”
龙血族人重新站稳,轻轻拂去手套上沾染的灰尘,发出一声狞笑:“哼!总算露面了!原来是你在捣乱!”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犀岩身后兀然多了一位身穿灰色罩衫的人物,——原来,刚才就是他和犀岩一起合力抵抗住了龙血族人的攻击!
“又见面了!漆牙”那人开口道。
“你既然露了面也好,以后可就藏不住了!”
龙血族人轻蔑地撇了撇嘴,朝身后打了个响指,一头浑身漆黑、带翅膀的飞行生物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寺院的围墙顶上。
“把东西还给我!”犀岩仍在大吼,两臂却被人牢牢锁住。
龙血族人几步踏上墙头,飞身跨上坐骑,不屑地笑道:“对不起,今天没空陪你们玩!不过我可以向你保证,下次见面,我绝对不会留活口!……保重咯!”一抖缰绳,黑色坐骑展翅消失在天际……
“给我回来——!”犀岩还在大喊。
瞅着瘟神消失的背影,几个人纷纷大出一口气,身体瘫软下去……
“你怎么样?”身穿灰白色罩衫的人这才松开扣紧犀岩的手臂,缓缓揭下兜帽,露出似曾相识的山羊胡子和光亮的脑袋。
“为什么放他走——?!”犀岩还在蛮横地嘶吼着,忽然脸色一变,他张大了嘴:
“非白老师?!”
第二十二章去南方
暮色将尘埃平原渐渐吞没,刚古河仍在遥远的地平线上留下一条耀眼的光带。
侥幸逃脱一劫的五个人借着一处断瓦残垣的遮蔽向北面观望了好久,一再确认没有其他的龙血族人在场,才算松了口气。
照理说,刚从龙血族人手中死里逃生,大家应该高兴才对。然而,他们并没有立刻对非白老师千恩万谢,却被某种怪诞的气氛所包围——比龙血族人横刀立马抢走小金人更怪诞的,恐怕就数非白老师雪中送炭、不早不晚地出现在眼前这件事了,尤其是非白在龙血族人跟前露面的那一霎那,更是疑问重重。
就连亲生女儿迎真也感到纳闷,成天在望月镇教书的老爸,跑来这里干什么?就凭老爸的身份,又怎么可能和那种可怕的人物有任何瓜葛呢?
“老爸,难道……你认识那个龙血族人?”迎真忍不住开了口。
非白没有回答,模棱两可地抚摸着光头。
“那就是说认识咯?”鳄齿抱起手来。
沉默了半晌过后,非白这么答道:“我唯一关心的事情,是我们北方的安危。”
“北方的安危?”迎真没大没小地喊道,“老爸,我们望月镇里那些零碎事就已经够你操心的了吧?”
非白望着迎真叹了口气,似有什么不便透露的隐情。“无知是福!你们还小,不需要操心这些事情。”
见老爸今天答非所问,神情古怪,迎真越发感到好奇。“老爸,这可不像你的风格呀!我怎么感觉闻见了一点阴谋的味道?……你到底隐瞒了什么?”
“好了!迎真!”就在这时,犀岩大义凌然地抬手打断了这番目无尊卑的质疑,对非白老师恭敬地一行礼说道:“老师,我相信您一定有自己的苦衷,所以,我们不会再问了!”
在犀岩眼里,非白跟自己的亲生父亲没有任何两样。多年以来,老师在授课之余的最大爱好就是游历天下,除去偶尔行踪不定之外,老师的为人一向为人正直、胸怀坦荡。……总而言之,非白老师绝不可能做出什么坏事来。
非白望着为自己开脱的犀岩点了点头,嘴角留下一丝淡淡的苦笑。“好了,跟我回家吧!……还有你,迎真,只要跟我回去,你自己跑出来这件事,我就暂时不追究了。”
“不行!我们还有事情要办!”迎真断然拒绝了老爸。
“你能有什么事?”
“我们要去执行一项任务!”
“任务?就不怕再遇到龙血族人了?!”
迎真哼了一声,摆出一副两手空空的样子说道:“东西都没了,还用得着担心龙血族人惦记吗?”
“你们到底要干什么?”非白满腹牢骚地瞪着女儿和犀岩。
犀岩把头缓缓转向南面,望着已经不那么遥远的刚古河对岸,深吸了口气说道:“老师,其实,我们是要去南方!”
“南方?”非白脸色变了。
南方与北方,远不止是地理上的划分。
刚古河将大地切分为南北两方,河流以北地势相对平坦、清冷而辽阔;河流以南地形复杂、炎热而崎岖。刚古历155年,一场旷日持久的大混战之后,北方三大城邦结为同盟,随后,南方三大部族也达成了族约,从此,河下河上,南方与北方,就真正地成为了两个互不侵犯的世界。
“老师,我们要到南方出使!”
犀岩自豪地说,接着又把接受苍皑的大使任命出使南方的事情经过简单地解释了一番。非白这才留意到,几个年轻人的胸前各自挂着一枚小小的雪花形徽章,一眼就能认出,那是苍皑大使的徽记。
既然是来自于苍皑圣座的亲自委任,非白不好再说什么。“这样啊……,也好……,这个年龄,也该是长点见识的时候了,而且,有苍皑大使的身份为保障,路上会安全得多。”
“不过,我要多提醒你们两句!”非白放慢了语速,显得语重心长,“虽说南北战争已经停止了二十年,不过,南北双方毕竟有着历史久远的冲突渊源。因此,去南方出使,你们所代表的就不仅仅是苍皑,而是代表整个北方了!你们要时刻提醒自己,自己是一名北方人,举手投足都要体现出我们北方人的风采!”
“嗯!”四个人齐声答道。
“另外,最近南方的情况有一些复杂,你们一定不要做任何与行程不相干的事情。”
“好了,知道了。”迎真瞟了一眼站在旁边的鳄齿,应承道,“更何况,我们还有半个南方人带路呢!”鳄齿没有答话,只是尴尬地笑笑。
又唠叨了几句过后,非白挥手与几个年轻人道别,向着北面折返回去。
望着非白远远离去的背影,半晌没开腔的鳄齿忽然支吾起来:“不好意思了,各位,我不能给你们带路了。”
“为什么?你不是半个南方人吗?”迎真说。
鳄齿抹了抹鼻子,撮眉皱眼地说道:“我还有有点其它事,所以……不打算去南方了。”
“什么?你要走?……可你明明答应了一起去南方的呀!”
“现在已经离开苍皑了,他们能拿我怎么样?派人来抓我吗?”鳄齿眯眼亮出了自己混迹江湖的本色。
“可是……,你不去南方又要去哪呢?”
“哪里能弄到钱,我就去哪。”
迎真一怔。“是因为……钱?”
想到那件值钱的东西已经被人劫走,发财的机会也一去不复返,鳄齿皱起一张脸来:“钱,是我活到现在的原因,也是我接着活下去的唯一动力。……请问,和你们一起,我还能图什么?”
迎真鼻孔出气,本想让这家伙趁早滚蛋的,仔细又一想,既然是出远门,有这家伙的经验和实力作为保驾,大家就会安全得多,于是口风一转:“喂!我们一起大难不死,彼此之间难道就没有产生一点患难之情吗?”
“患难之情可以当饭吃吗?”
迎真被问得哑口无言,只好拽了拽犀岩的胳臂。
不知什么时候,犀岩已将那把著名的匕首——波利之刃握在手中。
他寻思,这把匕首跟了自己那么久,除了削一削水果之类的小事之外,的确也派不上多大用场,……或许在某个合适的时候,它会有更大的用处吧?而那个时候,大概就是……现在?
这么琢磨着,犀岩把波利之刃递了出去。
“这个……什么意思?”鳄齿不自觉地搓了搓手心。
犀岩笑笑,继续把匕首递到鳄齿跟前。“鳄齿,要是没有你,我早就死在北漠之舟了!大家一起患难一场,也算是有缘分了!既然你喜欢这把匕首,就送给你留个纪念吧!”
“送给我?!”鳄齿惊讶地打量着犀岩,就像在观察一个从未见过的新奇物种。
犀岩忽然大大张开双臂作出拥抱的样子。
还在迟疑,鳄齿已被犀岩揽入怀中。一个久违的拥抱令鳄齿感到尴尬无比,心里却同时涌起一股莫名其妙的感动。然而,被人紧紧搂住无法动弹的陌生感觉让鳄齿极为不适,他生生把几滴老泪憋了回去,照着对方的肩膀轻拍了两下。
挣脱了犀岩的怀抱,鳄齿接过波利之刃,默默收到身后,突然嘿嘿一笑:“其实,我说要走是开玩笑的,别那么认真!以后有什么事,尽管说!……来!我们喝一口!庆祝……无所谓了!”
鳄齿掏出灌满烈酒的随身酒壶,自己先喝了一大口,又强迫犀岩喝了一大口,然后伸到两个姑娘跟前,“来!你们也来喝一口!”
迎真接过酒壶,和晴雨彼此瞅瞅,一仰头把酒喝干了。
“唯一的遗憾是,接下去就会有一段时间不能回家了!”犀岩望着南面叹息道。
恰恰相反,鳄齿在心里默默回应,这样一来,总算可以回一趟家了!
遥远的南面,一只苍鹰掠过苍穹,越过广袤的尘埃平原,向着那条闪烁着点点星光的巨流飞去。大地之母有如星河坠落,蜿蜒地洒落在卓古大陆腰线上,诉说着隔岸相望的期许。……来吧,苍鹰,她说,只要越过刚古河,就是另一片辽阔的热土。
苍鹰啼叫一声,有如回应,继续飞向那里。
那里——河的对岸——南方。
因系统误删楼层,提醒各位吧友请勿错过第二十四章-红妈,谢谢!
第二十八章束手就擒
“下来!”那个声音冷冷地命令道,接着,点燃了手中的火炬。
火光照见一个体格雄浑的大块头,脑袋两侧梳着几根小辫,中央则是一根大辫子,藤条似的一直爬到头顶。他上身赤裸,下身是皮质裤甲和皮质战靴,右肩上顶着一副惹人注目的兽甲肩铠,古铜色的皮肤上涂着些鲜红的颜料,袒露的胸口正中,有五条平行的烟灰色烫痕。
待在他身边的是两头肌肉发达的黑褐色动物,奇粗无比的脖子上戴着有金属刺的皮项圈,低吠着露出紧密吓人的牙齿。
鳄齿一眼认出来,顿时大惊失色!——眼前竟是一名泽南血卫士?只是他摸不着头脑,一名高阶泽南战士怎么会出现在荒梯的穷乡僻野?
“啧啧啧!泽南血卫士!久仰久仰!”鳄齿连忙上去打招呼,“初到贵地,我们是……”
“不用解释,跟我走一趟!”泽南血卫士面无表情地打断了鳄齿的话,伸手要去腰上拿东西。
“喂!有眼无珠的家伙,苍皑大使的徽章你不认识吗?”迎真指了指胸口喝到。
泽南血卫士顺势抬手向上一指,回敬一句:“那个是禁行标志,你不认识吗?”
就在血卫士头顶附近的枝桠上,挂了一个标识。那是在南方和北方具有相同意思的标识,红色颜料画的圆圈加大叉,表示不准过去的意思。老实说,标识真的够大,只是这里没有路灯,所以没注意到。
“兄弟,不好意思,没注意!我们马上走人!”鳄齿笑嘻嘻地回应:“记得有空到北方来找我玩哦!”
“没问题!”血卫士冷笑道,“去哪都行!……记得戴上这个!”说着,他拍了拍自己腰上插着的几副厚实的铁手铐。
“萍水相逢,大家又没有恶意,别那么认真嘛!”鳄齿连忙回头陪笑。
“那你猜猜,半夜三更,我不回去喝酒,跑来这里来干什么?”血卫士狞笑着说。
鳄齿再次意识到,一个等阶如此之高的泽南人在荒梯地区执行夜间任务的荒谬性。鳄齿定了定神,开腔道:“兄弟,这附近没什么人,没人知道我们来过。”他说着去摸自己的钱袋,“我身上碰巧带了几颗像样的石头,……就当我请你喝酒,怎么样?”
泽南血卫士声音宏亮地大笑起来:“北方猪猡,你们以为南方人像你们一样,可以随便用钱收买吗?”
“喂!你怎么那么不近人情?我们又没有闯进去!”迎真翻了脸。
“少啰嗦!”血卫士没理睬,朝地上一下扔出几副铁手铐,命令道,“自己戴上!”
“哼!别不讲道理!你以为我们会怕你吗?”迎真瞅瞅四周没人,冲对方挑起了眉毛。
然而此刻,鳄齿却知道麻烦来了,束手就擒,意味着新麻烦将会和老麻烦一起爆发!想到这,他果断凑近犀岩的耳朵低声说:“我们一起上,先下手为强!”他寻思,这种情况下,希望犀岩的特殊能力会有所帮助。
话音未落,鳄齿已经自行出击,晴雨会意,迅速一跃而下,一齐向血卫士围剿过去。
泽南血卫士早有准备,他将手中的火炬看似不经意地一挥,啪啪两声炸响,炫目的火光中,鳄齿顿时倒退两步,晴雨则已跌倒在地……
“晴雨!”一怒之下,犀岩也迅速扑上。
这时,血卫士松开另一只手,两头丑陋的山疬犬立刻脱手,迅猛地向着犀岩的面门扑去……
犀岩迅速抬手迎击。
两道白光自掌心砰然释出。本来,两头怪犬应当立即倒地的。出乎意料的是,两头强壮的野生动物挨了一击非但没倒下,反而直扑到了犀岩胸前!
红口白牙在犀岩眼前狂吠,犀岩奋力挣扎着,猛然明白,……自己所具备的特殊能力,对这种天生强壮而又不具备心灵的生物不会有任何效果!
顽抗了几回合之后,犀岩终于体力不支,向后倒去,血卫士适时地抛出一张弹力网套,将胜利果实一并收割。……确认犀岩困死在收拢的网线中,再也无法做出任何反抗,他一声口哨,收回了两头山疬犬。
鳄齿和晴雨见大势已去,只好束手就擒。
※ ※ ※
“还不请客?”
泽南血卫士大步流星地走进了位于道路交叉口的执勤帐篷,手里顺势推进四个牢牢困在套网里的犯人。
一名荒梯士官长正在帐篷里布置巡逻任务,见到对方的到来大感意外。“咦?……红狗!?你怎么来了?”
“刚接到的增派命令,看来我是来对了!今晚要是没有我,还说不定要惹什么麻烦呢!”
“喔?”身着银盔而没戴头盔的士官长随口答应着,偷瞄了一眼困在网套里的那四个人,暗自惊讶。
“这几个人图谋不轨,你收好!”血卫士告诫道,“别说我没提醒你,这些人很强,如果没有山疬犬,连我也拿不下来,你自己小心!我走了!”
“放心,红狗,交给我就行了!”
目送血卫士离开帐篷,荒梯士官长又亲自跟出去确认一番,重新回到里面。
“把他们解开!你们出去等着!”士官长命令道。几个原本严阵以待的士兵左顾右盼,“解开?”“我说把网套解开!”几个士兵极不情愿地解开了套网,走到帐外严阵以待。
帐篷里只剩下五个人了。
士官长背着手,上下打量着犀岩的面貌、服饰,自言自语道,“错不了……”又踱了几步,他很客气地问道:“请问,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你们认识?”迎真瞅着犀岩问。
“不认识。”犀岩摇头否认。
“可我认识您!”士官长两眼放光,“我亲眼看见您击败了提托将军,在我心目中,您是一位伟大的战士!……刚才第一眼见到,还误以为你们是北方人派来的探子呢!”
“我们的确北方人。”犀岩不好意思地承认。
“是……苍皑大使!”迎真连忙补充。
“嗯……。”士官长点点头,看到了他们胸前的使者徽章,“不瞒您说,这里是泽南洛尔亲自指定的军事禁区,假如这样的误会再发生一次,就算你们是使者,也难保让你们活着离开!”
“我们只是迷了路,不知道这里是军事禁区。”迎真撒谎说。
“这也不能全怪你们,鼹鼠山确实是刚刚才被划为军事禁区的。……无论如何,请您接受我的敬意!”士卫长把手放在胸前谦恭地弯下腰说,“依赛公主是我心目中最高贵的女神,而您,是名正言顺得到她的人!”
依赛公主的崇拜者?迎真一咬嘴唇,看来是个好机会。“那……,你打算怎么处置我们?……大哥!”
“这个嘛……,”士官长直起腰说,“按照红狗对你们的定性,应该是‘格杀勿论’的。”他说着,又在帐篷里踱来踱去一阵子,终于站住。
“赶快离开这里吧!”士官长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你们毕竟是苍皑大使的身份,我会小心地掩盖掉这件事,万一我的手下问起来,我会如实告诉他们,这样他们就会替我保守秘密了!”
那名士官长归还了马匹,并亲自护送他们离开了鼹鼠山岗哨,临行时,还把拳头留在胸前致意。
走运!走运!
四个人暗自庆幸着离开,心里却不禁揣摩,明明是和平时期,那座新增的军事禁区里究竟藏着些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 ※ ※
清晨,石堡议事厅外面鸟语花香,提托将军却在议事厅里面瞪着眼睛干吼。“陛下!您的宝贝女儿昨天夜里把他们全放走了!……您说句话吧!”刚一接到消息,他就赶来见丹利二世,……他在等待丹利二世点头同意抓人。
丹利和提托将军彼此间信任颇深。尽管在一些旁支末节的问题上还存在分歧,但他们二人对王国重大事宜立场上始终保持着高度的一致。
“算了提托,由他们去吧,他们只是从北方来的使者。况且,……我希望让他们去见一见泽南洛尔。”
“难道您信任那些北方人?”
丹利二世没有作答,只是叠起了虚胖的下巴,目光坚定。他相信,不论那些北方使者带着何种恶意而来,等见了泽南洛尔,一切都有可能发生改变。
第三十二章一丁点不完美
一则来自于泽南风牙岭的消息传到了北方,震撼了天青、银都和苍皑三大北方城邦。消息一经确认,刚古河北岸一片欢腾。恰好在泽南进行友好访问的四名苍皑使者得知这一消息后,不由对自己的耳朵产生了莫大的怀疑。
——南方部族即将向北方投降!
与此同时,为表达投降一方的诚挚意愿,南方两大魂石——大地之火、山丘之力,届时将同时抵达北方的核心城市天青,与天青魂石——天空之眼齐聚一堂,实现历史上第二次“三灵聚首”,以示统一之意。
——投降时间,就在消息发布当天的十五日后!
※ ※ ※
仅仅几天之内,第二封来自泽南的紧急密函用红信箭传到了荒梯石堡内,信攥在红妈手里剧烈地颤抖着。
“我要疯了!我要疯了!”
“别这样,妈妈,用不着这样……”丹利二世一直在这么劝慰着,却无法阻止母亲的喋喋不休。
“不祭天,不作礼,慌慌张张像儿戏一样就把魂石拿走?!难道他想毁掉我们两千二百年的传统吗?”
“妈妈,泽南洛尔这么做绝对是为了我们荒梯考虑。”丹利二世无怨无悔地替泽南洛尔说着好话。
“那你解释一下,丹利,为什么要匆匆忙忙?”
“您得这样想,移动魂石有很多方面的问题需要进行周密考虑,既不能太过提前放出消息,以保证安全性,又不合适拖延时间,以免魂石脱离主城太久,……总之,泽南洛尔的安排是有一定道理的!”
“泽南洛尔这个,泽南洛尔那个,你还真会替人考虑!他到底是你什么人?!……你再看看最后这一句,‘泽南洛尔下令执行’,……这算什么?”红妈指着信尾的落款又来气了,“好比我进到你家里,要把你的仓库搬空,然后还说,搬的时候你要动手帮忙,限你十五天时间哦!”
“妈妈,既然整个南方都是泽南洛尔说了算,我们也就听从好了……”
“你这个软骨头!我真的是白养你了!”
“妈妈,您也看到了,既然人人都拥戴他……”
“那是你,不是我!休想把我的国家尊严,当成他一个人的儿戏!”红妈咆哮了。
“我们就再信他一次,最后一次!行吗,妈妈?”
“上次就是最后一次,这次不行!”红妈咬牙切齿,愤恨到了极点。
“求您了,假如我们不同意,他照样可以用武力逼迫我们这样做,这又何苦呢?”
“我最后说一遍,不——行——!”红妈愤然起身。
半个小时过后,一个发型怪异的黑衣人低着头从外面赶来,接着,他跟随红妈走进了石堡的一间密室。
※ ※ ※
天气突变,黑云迅速堆积,转眼间电闪雷鸣,大雨滂沱。这不是冬天该有的景象,尤其是在夜里。年长的人说,这种天像预示着一定有大事发生。
一个敏捷的身影蹭着阴影的边缘,从剜心小径潜入了深风峡谷,漆黑的夜行服包裹着整个人影,只在前额拖着一缕怪发。他乘着雨势,不愿错过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泽南洛尔站在雨中,正对十几名外貌非同一般的南方士兵布置着什么任务。一波气势震天的齐声高呼后,士兵们散去,泽南洛尔只身留在训练场中央,默默思索,神色凝重……
人影刚刚路过潜藏在深风峡谷内的一座雕像。
唰——!
一道寒光划过雨夜,夜班第一岗哨的泽南卫兵倒下了,毫无征兆,……典型的职业杀手所为。
职业杀手以奇异的身形挺进,在练习靶和假人之间来回穿梭,奇快无比。
唰——!唰——!
第二岗哨,两道弧线,两名泽南卫兵倒地,悄无声息。
杀手继续挺进……
闪电横过夜空,照亮了山谷,照清了杀手额前的一撮怪发,也照见第三岗哨一名泽南血卫士宏伟的肩甲与脸上冷酷的笑容。
唰——!唰唰——!唰——!
雷声这才滚滚而至。泽南血卫士倒地,血水从穿过胸前五道烫痕的刀伤处涌出,混着雨水,弯曲跳跃着朝着山谷的出路淌去。
继续挺进……
暴雨仍未停歇,通向山谷外的退路已经清理干净。杀手无往不利,却依旧保持着一万分的谨慎。他借助着山谷两侧的道具和山体削壁为自己提供掩护,他清楚自己的挑战。在山谷空地的最后一片削壁前,他小心翼翼地偷瞄出来,目光迅捷地搜寻两个人。
很快,他在练习场中央找到了第一个人——泽南洛尔,就是他此行的目标。……但他还必须看到第二个人才能下手,必须!
视野已经干干净净,泽南洛尔就站在那儿,背对自己,一个人。然而还差一个人。杀手开始莫名紧张,仿佛预见某种不明物体正以轻巧的步履靠近。随着等待,起初那股轻微的焦虑不断虚张,即使在雨里,杀手的后脊依旧汗流如注。
战胜自己!战胜自己!!他反复告诉自己。
侦查往往是暗杀成败的关键,要是对方看到了你,而你没看到他,那么你就输了。然而,这样的雨,这样的夜,这样的机会,绝对不容错过!哪怕还有那么一丁点的不完美。
机不可失,趁泽南洛尔还没转过身来,干掉他!这将是扬名立万的一击!
为了荒梯!为了红妈!出击!
一股叉状闪电从天而降,色泽幽蓝。
训练场削壁上方一亮,勾勒出一身怪骨嶙峋的战甲边缘,如同一副生锈的骨骼长在人的身躯里。污红的战靴在脚底形成支架,平举的手臂,像钢索似地坚硬扭曲,高耸的颧骨与深凹的面颊如刀刻般清晰,冷得让人心颤。
“嗖——!哒!”寒影顶端的血色雕翎一抖,滴水不沾。
天空中再次闪起霹雳,照亮了整个练习场。红妈派遣的杀手被一支长箭钉穿在一架训练靶上,正中靶心,死了。……眼皮仍不肯闭下,似乎在悔恨中继续搜寻着那仍未现身的第二个人。
那一丁点的不完美,终究还是要了他的命。
第三十三章冷血动物
战神——敌人送的绰号,往往掩盖了他冷僻的真名——泰格·铁莫。
有人说他是冷血动物,因为他不仅不会笑,而且孤僻寡言,更没人敢主动跟他说话,……其中还有个原因,他长得的确不像个人。
而是像一尊石塔。泽南洛尔已经比普通人高一个头,泰格·铁莫却比泽南洛尔还要高一个头。传说,泰格·铁莫拥有一半巨人族血统和一半神秘的提莫族血统。——这本是不该发生的事,但如果事情不是真的,他又怎么会有那样的身手又同时具备难以揣测的念力?除此之外,天知道他还经历过些什么样的磨练,浑身的肌肉结实得榨不出一滴水来,精神凝炼到只为一件事而生——战斗。
在战场上,泰格·铁莫总能让敌人敬而远之,于是,泽南洛尔也就成为了敌人回避的对像,因为泰格暗中保护泽南洛尔已经有二十个年头。
爱没有理由,恨也一样。
憎恨泽南洛尔的人自然不会少,派来暗杀他的人也就无以计数,虽说手法与目的各不相同,但结局都一样,每一个都丢了性命。这类事件,泽南洛尔自己也多少知道一些,但具体有多少起,死了多少人,只有泰格自己清楚。
不到非说不可泰格不会开口,而他一旦开口,就必然言之有物。因此,每当他开口的时候,你最好竖着耳朵听,要么,也可以视他为哑巴,但得先弄清一个前提——他绝不是聋子。
泰格·铁莫追随泽南洛尔的原因一直都是个迷。没人能让泰格·铁莫做任何事,原因无法深究……总之,只有泽南洛尔一个人可以。
或许泰格的真正可怕之处还在于,没人能像他那样冷静与专注,这一点令每一个企图靠近他的敌人都要抱有必死的决心。
多近算近?
传闻中的答案是,三百步。进入三百步范围之内,泰格就有本事干掉你!
他的武器是弓——渴血之弓,一根巨大、古旧而扭曲的赤色龙角藤弓,与之相搭配的黑羽箭一支有接近两步长,飞行稳定性超凡脱俗,箭头刻意铸成扁大的三角锥形,令其可以承载较多的能量而不轻易发生穿透,直至中箭者被挡停钉死在某个坚不可摧的东西上;倘若没有遇到阻碍,目标则会在空气里被活活烧死。
在五十步之内,泰格又另有办法:一把长匕首、两把短匕首插在腰扣上,他右手时刻松弛地扶在其中的一把上,眼睛半闭,随时保持听力的觉醒。这种呼之欲出的战备状态,既轻松又有效,几乎无懈可击。他的手只要一动,即使没人丧命,也保准有人出一身冷汗。
说出这些,并不见得是有人亲眼看泰格·铁莫干掉了许多人。除了“一箭终结一场战争”的事迹之外,关于泰格的事,有不少是透过深风峡谷留下的痕迹推断出来的,——那是泰格出山之前独自修炼的地方,后来一直被泽南洛尔征用作高阶习武场。
谷口那座雕像,是为彰显泰格的战功而立的,可供习武者膜拜。谷内的野兽早已经被清理干净,蜿蜒几里的剜心小径两侧削壁全是演武场地。深风峡谷内部环境十分开阔,大型中央练武场的瀑布边,有一面坚硬陡峭的崖壁,那里就是从前泰格练箭的地方。
风吹日晒,如今那里只剩下无数深深插入崖壁的箭头和箭杆的残端,像是长在石头里似的。迄今为止,还没有第二个人能够做到这一点,哪怕是让箭头插进去一点点也不行。泽南洛尔让高阶战士们瞅着这些断箭来习武,所产生的鼓舞可想而知。
就连敌军的探子通常也会自觉地远离这地方,毕竟,有哪个真正的勇士会乐意死在对手的练习当中?
显然,这次红妈一时兴起,派出自己最好的杀手到这里行刺泽南洛尔纯属丧心病狂之举,但他在死前,还是有幸看到了一些本不该被他看到的东西:
——十五头巨翼生物。
出于某种机缘巧合,也有人可能见过它们,但绝对不会是在这里,——在泽南深风峡谷的秘密训练场里,待在一大排单独围隔的高大框屋里,几乎占据了整个训练场的一半。
这些智慧生物的已知栖息地是在四座遥远而寒冷的高山上:黑羽山、冷焰山、北越山、龙栖山。不少有钱的北方人,挖空心思想要得到一头以彰显尊贵,但从来没人奏效,因为除了有钱,你还得证明自己值得。相比之下,南方部族人和巨翼生物达成协议的要稍多一些,……但远不至于眼前看到的那么多,……这决不可能。
更让人匪夷所思的部分是,这些生物既然肯待在这里,也就意味着,它们已经和深风峡谷的人类达成了协议。
那是一类极度遵从协议的智慧生物。
用翼形语比拟出“以天空之名,誓死遵循”的肢体语言,再将等级相应的宝石供奉入它们的口囊之中,古老的协议就此达成。接着,它们就会盲目地把遵循协议视作神圣职责,心甘情愿地成为征服者的终身坐骑。
然而,巨翼生物并没有漫天飞舞,稀缺的关键是:翼形语。
翼形语是一种是流传了六千年的远古通用肢体语。翼形语的守护者——休默族人,那个神圣而古老的人种,只会将翼形语授予那些“真正具备勇气与意志的勇士”。
毫无疑问,符合那种标准的勇士万中无一。但假如十五头巨翼生物真的匹配了那样的十五名五阶勇士,那将成为一支何其稀有、独特而可怕的空中力量!
第三十七章敬爱的非白老师
看清的确是非白老师本人之后,犀岩在喜出望外之余,剩下则是诸多疑惑。“老师,您是怎么进来的?”
“看到这个了吗?”非白凑近过来,指了指胸前,好让大家看清那一枚精巧的盾形徽记,“认识吗?”
鳄齿仔细一瞧,那徽记上竟是苍鹰和青松的组合图样:“这该不会是天青使者的徽记吧?”
“没错!我呢,就是这次负责接应南方投降队伍的三名天青特使之一!”
“什么?!”迎真斜眼瞅着老爸,头一回感到如此陌生。
“您怎么会突然就成了天青特使的呢?”犀岩也惊叹。
“这个……是临时选拔出来的。”
“临时选拔?怎么选拔?”
“啊……先不说这个。”非白一招手说,“跟我来!”
跟随非白老师,大家向着演武场空旷无人的区域走去。借助一块巨大岩石阴影的遮挡,非白猫着腰四处张望一番,一再确认附近没有任何人之后,才转过身来面对大家。
“干嘛躲这么远?”犀岩笑道。
“说话方便嘛!”非白随口一答,接着问道,“先说来听听,你们这些天在南方都有些什么不同寻常的经历?”
犀岩迅速回顾一番,这些天来到南方所经历的事情,的确觉得有许多不同寻常之处。“我们过了刚古河以后,先去到了荒梯,结果一进城就误打误撞地遇上一场比武,然后……”
“后来打着打着,这家伙差点成了人家的驸马!”迎真和鳄齿七嘴八舌地补充起来,“接着后来……”
“嗯嗯嗯,好啦,好啦,这些我都已经清楚了!”非白打断他们,似乎对有关驸马的这段轶事没多大兴趣,“我是说,你们有没有发现南方人……最近有没有什么古怪?”
“他们在举办土豆与啤酒节!”迎真答道。
“那是很正常的事。我的意思是……,比方说,你们有没有见到什么可疑的事情?……或者是什么可疑的人?”
迎真瞅着自己的老爸——可疑的人就在眼前。“你!”迎真瞪着非白说。
“确实是有!”犀岩挠着头突然想起,“荒梯公主送我们逃出荒梯石堡的那天晚上,我们在郊外发现一个仓库!……是泽南洛尔新征用的仓库,用做军事用途的,叫做……鼹鼠山仓库,因为误闯,我们差点被抓去杀头了呢!”
“鼹鼠山?嗯……,嗯……,”非白低头沉吟,“投降前夕,新增的军事用途的仓库?……还有别的发现吗?”他紧接着又问。
这时,鳄齿想到了自己儿时的小伙伴——熊掌。“仓库这件事,其实我也跟人打听过,他明明知道是怎么回事,却怎么也不肯说。”
“那个人是什么身份?”非白问。
“熊掌的身份是一名高阶荒梯武官。”鳄齿回答。
“还有别的发现吗?通通说出来!”非白催促道。
“对了!老师,我不知道,……这个……算不算?”犀岩一摸口袋,信手掏出依赛公主先前带来的那张便条,递了过去。
非白接过便条的手不由一抖。“松香布?!”他马上认出这张便条所使用的信纸,是来自于荒梯石堡特有的松香布。他口里喃喃念着十五头巨翼生物的讯息,眉心渐渐锁紧。
“这是哪来的?”非白急切地问道。
“是荒梯城堡的依赛公主刚才亲手递给我的!”犀岩回答。“荒梯的那个红妈好像不怎么喜欢泽南洛尔!”迎真补充说。
听到回答,非白脸上现出一抹十足震惊的表情,他情不自禁地转动着眼珠,自言自语道:“这么说,信息的来源已经相当可靠了!这里边……这里边一定有问题!”
非白低下头,自顾琢磨了好一会才抬起头来,脸色通红,震惊的神情却悄然转变成为几分振奋。他定了定神,突如其来地说:“放下手中的一切,跟我回天青吧!”
四个人茫然不知所措。
“您不是来接应南方人的吗?”犀岩问。
“先跟我走,路上我再慢慢跟你们解释!”非白说着转身拔腿要走。
“请等一下!”就在这时,鳄齿开腔了,“我想先请教您一个小小的问题,您究竟来这里做什么?”
“没时间了!路上我会慢慢跟你们解释!”
“对不起,必须现在回答!”鳄齿对非白早有怀疑。假如说上一次突然出现在八面寺救了大家还可以算是巧合的话,这一次呢?这一次无论如何也解释不清了。鳄齿不留情面地瞪着非白。
非白低下头,默默无语。
从小到大,犀岩从没见过非白老师这副模样。“老师,您今天真的很奇怪呀!”
“怎么,连你也不相信我?”
“当然不是。”
“到底怎么回事?!老爸?”这时候,迎真也忍不住大声质问道。
见事已至此,非白晃起脑袋,干脆望着脚下踱起步子来。“问题是,说多了你们也不懂呀……”
“您不说出来,怎么知道我们不懂呢?”犀岩说。
非白从鼻子里叹了一声,似乎下了不小的决心。“好吧,既然是身为北方人,也不妨就让你们知道一下!”
非白两眼一沉,瞅着四个孩子,语气冷峻地说道:“其实,是祖鲁长老亲自指派我过来的!”
“祖鲁长老?!难道指的是……天青议会的首席长老——祖鲁?”
鳄齿大惊失色。祖鲁长老的威名,不过是高高在上、远在云端的事物。天青城邦一向被视为北方三大城邦之首,而天青议会的首席长老——祖鲁,也就代表着天青城邦的最高首脑,因此,祖鲁长老通常也被视为整个大北方最重要的领袖人物。
对自幼就在天青地区长大成人的迎真来说,这样的事实只能让她目瞪口呆——祖鲁长老亲自指派的特使就近在眼前,而且,居然是自己的老爸?!不至于吧?!
“其实,除了在望月镇教书之外,一直以来,我都在暗中替祖鲁长老做事,有十多年了。”非白目光坚定,“只不过……,祖鲁长老这次派我过来,还有其它的用意!”
骄阳似火,天空的云层涌动,细草铺盖的原野上阴影斑驳。非白快速向着四周一瞥,神色依旧严峻。而从这一刻起,四个年轻人放下了所有的疑惑,开始用心聆听。
“一直以来,祖鲁长老都有一种模糊的预感。随着时间的推移,这种预感不断加深,并且随着一些细微的证据而越来越清晰。……长老认为,有一种酝酿已久的压力,很快将会爆发出来!”
“难道,和南方投降的事情有关?”鳄齿把心头早有的疑虑说了出来。
“可以这么说。祖鲁长老认为……”
非白的语气变得迟缓而沉重,“——南方人,将会利用这次投降的机会,一举吞并北方!”
第三十八章不可救药
空穴来风般的战争预言从非白口中喷薄而出,四个年轻人顿时瞠目结舌。在他们眼里,战争似乎早已远离了这个真实的世界。
“很难相信,是吗?”非白沉默了一会,继续解释道,“风暴来临之前,总有一阵不同寻常的宁静。……南方和北方已经停战那么久,直到现在双方关系都一直很融洽。可是突然,实力强大的南方人,居然大张旗鼓地向我们北方提出投降,而且还兴师动众地要搞‘三灵聚首’,是不是很可疑?”
迎真看了看犀岩和晴雨,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物极必反!……表面上越是松弛,危机就越是迫在眉睫!”非白神色凝重地说,“我已经动用了一切可能动员的力量,每一点力量都有可能影响到这场战争的结局!”
“可是……”鳄齿忽然打断道,“我们不是还有三国盟约吗?”
“没错,那个很久以前的盟约确实帮助北方渡过了当时的危机。只不过,现在早已经名存实亡了。”非白解释道,“天青自持拥有坚不可摧的防御工事,原本就对结盟不大在意,加上曾经和银都有些历史过节,就更加懒得互相搭理。而银都,同样认为自己具备一些富矿时期遗留下来的强大武器装备,根本无心顾及盟友。至于苍皑,他们甚至以为已经和南方部族是好友关系了,哪还会记得当年的北方盟约呢?”
“虽然还不清楚南方人的具体行动步骤,但可以肯定的是,他们一直以来都在暗中积蓄力量!而且,现在时候到了,事态已经迫在眉睫!祖鲁长老认为,南方人这次行动的目标直指天青!……一旦天青沦陷,整个北方必然崩塌!”
天青沦陷?眼前忽然闪过一抹家园覆灭、熊熊燃烧的景象,迎真不禁感到一阵心惊肉跳。……难道真的要打仗了吗?
“话虽然说是这样,不过,假如证据不足,始终还是一个猜测。”鳄齿低低说道。
“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说话小心点!得出这个判断的人可是祖鲁长老!——我们北方最伟大的领袖!”非白短暂地失去了风度,但很快又冷静下来,“说起来,祖鲁长老还认为,这件事极有可能与龙血族人有关,只是目前还无法看出他们和南方人的关联。”
“龙血族人?!”
“祖鲁长老很早之前就向天青议会表达过这些担忧,但始终苦于证据不足。可惜天青议会坚信天青易守难攻,南方人的实力还远不足以攻陷天青。……当然,这也是事实。所以,假如这场战争真的存在,现在一定要设法引起天青议会的重视,提前防范。而引起天青重视的最好方法,就是找到能够证明南方人行动的有力证据!……这就是我这一趟来的真正目的!”
真相如同气泡一般浮出水面。
“那……我们能做些什么呢?”犀岩搓着手掌,替非白干着急。
“现在,证据已经有了,……就在你们手里!”非白昂起头,眸中流露出赞赏之意,“眼下的麻烦是,南方人的投降队伍很快就要出发,事情已经迫在眉睫,我已经来不及查出更具体的细节了。所以,办法恐怕只有一个……”
“什么办法?”
“就是你们马上跟我一起回到北方,把这些事亲口对祖鲁长老说出来,长老一定会明白那是什么意思!……只要能够引起天青议会的警觉,我相信,天青是绝对不会被任何人攻破的!”
四个人彼此望着,一份光荣的使命让他们感到身心振奋。
“抓紧时间吧!”非白趁热打铁说道,“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要把这些证据立刻带回天青,我们已经没有任何时间可以浪费了!”
“老爸,你先走!我们有泽南洛尔送的马,速度比你快多了!”
“也好!我立刻出发,直接向祖鲁长老汇报;你们带上信,分头行动,这样更保险。”非白果断挥手道别,“三天之后,天青见!”
目送非白离去,四个人却没有立刻出发。因为迎真发现,在非白刚才提出邀请时,犀岩没有表态,只是望着别处默不作声。
“喂,你怎么回事?”迎真问犀岩。见他凭白无故地立起两根眉毛,迎真知道,这家伙八成又要说什么不着边际的话了。
“我想去问问!”望着帐篷错落的营地,犀岩把脑子里的简单想法说了出来:“假如说真的要打仗,敌军的首领不就在我们皮子底下吗?为什么不去当面问问清楚呢?……我想先去问问!”
“你是疯了还是傻了?!”迎真骂道。
“我的意思是,万一是个误会呢?……万一只是个误会,当面问一问又有什么不行?说不定,他会直接告诉我深风峡谷的巨翼生物是怎么回事,鼹鼠山仓库又是怎么回事。”
“你饶了我吧!动动脑子,如果事情是真的怎么办?难道我要眼睁睁看着你被他杀掉?”迎真喊道。
“怎么会!别忘了,我是苍皑大使呀!”犀岩指了指胸前的徽章。
“人家上次饶了你,只是因为懒得跟你计较!”
“这可是个近在眼前的机会!”
“好,就算你是大使。……可我要提醒你,你现在是去揭人家老底!以为结果还会和上次一样吗?”迎真怒吼道,“拜托你,别去做那些没用的事,行不行?!”
“不试试怎么知道?”
“好吧,就算你说的没错!”见犀岩仍然没有放弃的打算,迎真试着发出强有力的质问:“犀岩,我要你好好问一问自己,作为一个北方人,祖鲁长老和泽南洛尔,你到底应该相信谁?”
犀岩低下头。他不并清楚祖鲁长老是怎样的人,但泽南洛尔宽厚的胸怀和爱憎分明的言行却始终在他的脑中盘旋。似乎冥冥之中总有一种声音在提醒着他,泽南洛尔决不是一个不辨是非的人。
“万一祖鲁长老判断错了呢?假如泽南洛尔真的是去投降,我们难道就眼睁睁看着泽南洛尔抱着一番诚意,就因为对方的误解,反而弄得反目成仇吗?……我认为值得冒这个险,我要去把事情问明白!”
看着犀岩不可救药的神情,迎真只得顺着他。“这么说,你不打算跟我们一起回去啦?”
“泽南洛尔明天就会回来,我会当面把事情问清楚,然后再去找你们。”
迎真看似轻松地叹了口气。“那好,我们就先出发,你按你的想法去做。不过……,你得答应我,你只许说你亲眼看到的东西,不许提什么打仗的事,行吗?”她唯有祈祷犀岩说话的时候不要咄咄逼人,那样泽南洛尔就不至于违反不杀来使的公约,大人有大量,放犀岩一马。等到护送大地之火的队伍一出发,他就可以留着脑袋离开了。
“好,我答应你!”犀岩想想,点了头。
“嗯,那就天青见!记着,只许说你亲眼看到的东西,别提什么打仗的事!”
第四十二章瀑布之城
昨夜北风吹拂,鳄齿做了个奇怪的梦。
梦见有一百只麻雀,飞过一汪清冷的池塘,湛蓝的池水围绕着一座洁白如玉的石台,麻雀们像落雪般纷降于石台中央的一棵老树上,占满了每个枝桠。皲裂的树皮开始一片一片剥落,最终,露出一张沉睡的面庞……
迎真骑白马,鳄齿骑枣红马,两人从泽南一路北上。世人梦寐以求的泽南马果然不同凡响,膘肥肉厚,劲道十足,骑乘极具质感,鳄齿一路上赞不绝口。越过平安之地,两人很快就将非白老师和刚古河远远抛在身后。
告别了南方生机勃勃的土壤,北方家园就在眼前。然而,望着萧条的北岸风景,一股莫名的沮丧却涌上心头,两人不禁感叹,土地果然是拥有孕育灵魂的力量啊!
不管怎样,只要维持这样的速度,再有一天,就能抵达天青了。
两匹大马并肩骑行,乍看之下,好比天造地设的一对。
“来一口?”一路上,鳄齿发现迎真话不多,一向快活的脸蛋上始终被一层淡淡的忧郁所笼罩,于是他又掏出了酒壶递给迎真,“你瞧,我们一起吃喝,又一起旅行,也算是一种缘分了吧?”
“缘分个屁!”
“人越漂亮,脾气就越大,果然是不变的铁律啊!”
鳄齿嘿嘿一笑,收起酒壶,接着把那个荒唐的梦对迎真说了出来。只可惜,迎真对他那貌似神奇的梦境一点也提不起兴趣。
“梦是一种预兆!你不信?”鳄齿两撇眉毛一高一低。
“我不信什么预兆,我只相信命运是掌握在自己手里的。”迎真半心半意地应付着。
鳄齿晃了晃脑壳,忽然眼里一闪。“我来给你讲个故事吧!”
见迎真没吭声,鳄齿接着讲道:“我小的时候,离家五六里远的地方有一个池塘,里面住着一条鳄鱼。……有一次,我在半路上捡到一只死鸡,就把死鸡搁到了那个池塘边上,……后来你猜怎么了?”
“鳄鱼把鸡吃了?”迎真似乎来了一点兴趣。
“第二天我又去了池塘边,发现鸡不见了,换成了一条鱼!”
“后来呢?”
“后来,我和那头鳄鱼有来有往,保持了很长一段时间。突然,有天夜里我做了个梦,梦见那个池塘着了火,第二天赶紧跑过去一看,结果你猜又怎么了?”
“怎么了?”
“——那个池塘真的干了,鳄鱼就死在那里。”鳄齿说着,低头瞟了一眼自己胸前,“后来,我就从那头鳄鱼的嘴里拔走了一颗牙齿,戴在了身上留作纪念。”
“哦……,”瞟了一眼挂在鳄齿胸前的动物牙齿,迎真恍然大悟,“原来你的名字是这么来的!”
鳄齿没有回答,忽然望着迎真,煞有介事地说道:“我有预感,这次可能要死很多人!”
“打仗还能不死人?你的预感可真灵!”
“其实我也希望别那么准,否则说不定,那个留在泽南的家伙已经……”
“闭上你的乌鸦嘴!”
迎真狠狠地照着马屁股上抽了一鞭,独自策马向前。
该陪自己浪迹天涯的人不见踪影,不该陪的却寸步不离。她懒得再理那人,只在心底轻声呼唤:犀岩,离开风牙岭了吗?乖乖的,可别自作主张呀!
※ ※ ※
苍璀辽原,绿野仙踪。
北方辽阔的疆域为苍皑、银都、天青三大城邦共同的家园。依据地貌特征与矿脉分布状况,大北方又划分为十四个矿区,一百七十八座大小城镇散布其间。西面,冰雪覆盖的苍皑冰峰掠过冻海海岸线一直向北延展至鹿角高原。南面,旷阔的尘埃平原与银都地域接壤,借古老的比丘山脉与苍皑相隔。天青独自在东,最为富庶,绿草覆盖的浅野绵延不断,苍翠的山峦层层叠叠。
鳄齿和迎真两人沿途北上,在北寒之灯转东,翻越冷雾山,从巨木之森的边缘趟过咸水河,接着一马平川。
两天过后,在一个鸟语花香的下午,他们穿过鹧鸪道,抵达了座落于醉星湖畔、绿野仙踪的天青。
天青——瀑布之城,座落于高高的云影山巅。
一百四十条活水从城中交织穿梭而过,十八处临渊的小瀑布错落着从高悬的小涧徐徐洒下,化成云雾,缭绕在山腰,其余的水流,在城脚西侧的天青特大桥廊下并流为两幅大瀑布坠入脚底潭,如同两幕银白的门关,伴着磅礴而温柔的声响,注视着拾级而上的来客。
沿着自山脚而起的二千三百级乳白色阶梯向上,两扇瀑布大幕之间,就是天青城门。城门建在一座十分险要的大型精钢桥廊上。桥身双脚骑跨在八百多步深的悬崖上,首尾相距整六十步,宽二十步。桥廊由粗壮的铁铰链栓着,子夜收拢,待到第二天清晨第一缕阳光到来之时再放下。
穿过由二十四名衣甲鲜亮、英姿飒爽的天青侍卫镇守的桥廊,整座城市赫然眼前。
这里就像另一个世界。架设于流动的水体之上,天青建筑群在塔形支点结构的基础上,自下而上,错落有致,一千二百六十段大大小小的桥廊和阶梯,借助几代人的奇思妙想连接在一起,稳固地抓握在青黑色的岩基上。乳白色的建筑多采用质地坚硬而细滑的牙石建成,川流不息的浅蓝色水体行走于镂空的建筑群脚底,在日光的映照下灵动闪耀。
两人继续沿着中央大道的阶梯直上,一路指指点点。从迎宾广场平台举目仰望,心胸明亮,有如被一道灵光穿透。
纯净、清透、稳固是天青的灵性特征。
十六棵高大的防御塔柱分散在城市深处,直指云天。城市的最顶端,一座高高在上的墨蓝色尖塔傲视苍生,那里就是修圣殿——天青议会以及天青的魂石——“天空之眼”的所在地。
当迎真问及这座以八点二级蓝宝石为魂石的空中城市究竟有多强大时,鳄齿解释说,单是这枚魂石本身就需要十四名五阶以上的念力大师同时进行维护,更别提,天青还拥有十六座独立的防御塔了。
天青人常常以此自诩,即使最丧心病狂的军队,也不至于对这里有所企图。事实上,近三百年来,天青的确从未遭受到过任何人为的攻击。基于这样的防御工事,自然而然地,天青就成了卓古大陆安全性最高的都市,整个大北方的防御基石。
于是,世界上最大、最安全的宝石交易市场——诺雪回廊也顺理成章地设在天青,甚至,为庆祝北方三大城邦结为同盟的盛事,北方三大魂石也曾在这里齐聚一堂。天青更因此成为了旅行家与诗人的天堂、商人的乐园、天才念力师的理想国,以及无数人心目中躲避纷乱世俗的世外桃源。
第四十三章诺雪回廊
登顶之后已是傍晚。趁着非白老师还没有到达的间歇,鳄齿和迎真忙里偷闲,信步于天青公认最具代表性的景点之一——约亚广场。五位圣人的雕像庄严而肃穆地屹立于广场正中,引动人们心底无声的景仰。
“请大家往这边看!”一顶黄帽子在熙熙攘攘的人群前方晃动。
手里握着黄色三角旗的年轻女士正指示着广场北面那座的高大纪念碑进行讲解:“大家看,这就是‘约亚与诺雪’纪念碑。上面记载,刚古历153年,天青首席长老约亚被某种邪力所侵蚀,举全天青之力修建了一座透明宫殿,建成之后,约亚随即宣布定名为‘诺雪殿’,并纳为私人使用。天青议会阻挠无效之后,议会十三名长老联手将约亚歼灭。约亚死后,其情人诺雪从‘牛角崖’,也就是我们现在所说的‘情人谷’,跳下殉情。”
“请看,那边就是情人谷。”讲解员手指模糊地指向一侧山崖,手持小旗的游客们纷纷望去,只看见一片雾气弥漫。
她继续道:“故事里的男主人公,约亚,曾经担任天青议会首席长老。而故事里提到的那座‘透明宫殿’,俗称‘情圣殿’。鉴于民间对约亚和诺雪典故的普遍认同,天青议会被迫保留了这座宫殿关于‘约亚’和‘诺雪’的题头和雕像以表示对历史的尊重,然后,再将其经过交易功能的改造,才延续成为了今天的样子,也就是我们一会将要参观的‘诺雪回廊’。”
“哦……!”听到诺雪回廊的由来典故,游客们纷纷应声。
讲解员女士拍了拍手中的话筒,试图引起注意:“请大家再向我这边靠拢一点,在我左手边的就是大家感兴趣的星瀑了!您可以一边欣赏这一动人的美景,一边缅怀那对旧情人。请您一定不要错过机会,快看,……就现在!”
宽六十步,高二十步的弧形瀑布“星瀑”,从“约亚平台”下方穿出,自高而低似幕帘一般倾泻而下,溅落入用像牙石小方块拼接成柔美波浪边缘的“诺雪池塘”之中。在傍晚日落时分,也就是诺雪当年跳崖的大概时间,夕阳照射在从诺雪池塘溅起的水花之上,会形成繁星密布、恍若仙境的图景,因此而得名‘星瀑’。”
恰巧赶上这一时分的游客们,在溅起的纷繁水光中绽出心旷神怡的笑容。
广场后方,许多游客争相在一座雕像前逗留。
那是一座崆白玉雕刻的真人大小的诺雪雕像。她身姿婀娜地伫立在黄流彩溪石的底座上,供世人瞻仰与揣测——她的美貌究竟有多倾国倾城,以及其她有着多么大的胆子竟敢从情人谷一跃而下。
情人们总是乐意相约到雕像前站一站,以显示他们的情真意切。
鳄齿和迎真没过去,只是远远地注视。
诺雪雕像后方,一排整齐的小红松和全季候保持油绿的胡檀树混合种植在一起,平台的斜坡上则栽种着著名的九千九百九十株腊蜜玫瑰,侧方显眼的拱顶,就是大名鼎鼎的诺雪回廊入口。
衣着华丽的人们彼此攀谈着,排成四列,缓缓涌入。
大多数来到天青的游客和生意人都是冲着诺雪回廊来的。这里是整个北方规模最大、规格最高、设施最完善的宝石交易场所,各类顶级宝石鉴赏会也通常会选在这里举行。
同样作为十天之后举行三灵聚首仪式的地点,目前,诺雪回廊正利用闭馆之前的最后两天时间抓紧进行交易。限于接待力,诺雪回廊被迫采取一进一出的人流管制,排队等候进入的人群,尾巴已经甩到了约亚广场。
虽说不能进去,单是看着眼前热闹非凡的景象,迎真也心情大好。没料到,两名侍卫看见他们胸前佩戴的苍皑大使徽记,立刻为他们清出一条道路,还客气地把他们邀请进去。
绕过分隔内外空间的巨大屏风,两人又跟上了那名讲解员女士的步伐。
“大家请看,我们正前方的大厅,就是诺雪回廊了!”
女士继续讲解道:“诺雪回廊是由将当年‘诺雪殿’的围隔全部拆除后,留下三十六棵立柱改造而成的。虽然我们无法欣赏到当年的风采,但幸运的是,拆除隔墙之后,交易大厅屋顶改成透明,完美地接收了自然光线,再加上晶石感应灯强化局部照明,我们才能欣赏到如此完美的展厅照明效果!”
“喔……!”游客们齐声赞叹。
“大厅分为七个不同的空间,空间按照红厅、橙厅、黄厅、绿厅、蓝厅、白厅、紫厅的顺序作环形排列,分别代表着我们卓古大地的七种最显赫的宝石:红宝石、碧玺、黄玉、翡翠、蓝宝石、钻石和月光石。”
“哦……!”游客们随着讲解员手指的方向附和着,眼神开始向交易大厅四处游移。
“请大家继续跟随我,拿出一点点耐心,您的自由购物之旅很快就能开始。……在那之前,请允许我再向您介绍一下您的休息区。”在盘盘绕绕的巨大八角型展厅内,女士继续讲解,声情并茂。
休息区就设在大厅的要害位置左右各一,兼具治安和综合服务功能。讲解员介绍说,该区域以富矿时代末期多因达克风格装饰而建造,种满了以矜贵美丽而得名的金仙藤,并让它们自由自攀爬在连通顶棚的立柱上。这里还为顾客供应花样繁多、外观花俏的零食、饮品和纪念品。闹中取静的完美体感,使得商人与游客们能够长时间在交易区与休闲区之间逗留往返。
望着脚下蠢蠢欲动的游客,讲解员女士抬高了嗓门:“请您再坚持一下,只剩下最后一个要点了,我将向您介绍‘三灵聚首’!”
怎奈,商人的招揽声声入耳,观光团的游客们早已经不住诱惑,开始自主地向着交易区一哄而散。
“好吧,既然您已经迫不及待,那就开始吧——您的自由购物之旅!……请您记住,购物完毕之后回到这里来,我就在这里等您!”最后的提醒之后,女士一脸疲惫地坐到休息区的座椅上,低声呢喃:
“要是您对三灵聚首没兴趣,也就算了……”
“我们有兴趣啊!”
迎真向情绪低落的女士招手。……一路跟随这位讲解员女士到了这个位置,迎真不忍心在她脸上看到失落的表情。
“啊!是的!当然了!”讲解员女士开心地站起来,重新振作,友善地伸出手臂指示向交易大厅无人的一侧,那里看上去富丽堂皇,却有许多衣甲鲜亮夺目的卫兵镇守。“您看那边,那块被独立幕墙和天鹅绒蓝色地毯分隔出的区域,氛围既显赫又庄重,对吗?……那里只有重大活动的时候才开放呢!”
“比如说?”鳄齿问。
“比如,我们北方历史上最最重大的活动,就是在那里举行的!”女士说,“不用我说您也知道吧,就是历史上第一次‘三灵聚首’!……您还有耐心听下去吗?”
“当然啦!”迎真答道。
“早在刚古历155年的时候,我们北方三国为了抵御南方人的进攻而选择了结盟。那次结盟成功地阻止了南方人入侵的脚步,后来,为了庆祝结盟的伟大胜利,北方三大魂石‘天空之眼’、‘霜雪之心’、‘黎明之光’齐聚一堂,那就是著名的‘三灵聚首’!位置就在——这里!”她自豪地张开双臂,“您可以想像一下,三枚超过八级的巨型宝石同时在这里展出,会拥有怎样的磅礴气势!”
“喔……!”迎真和鳄齿旋转身躯,随之感慨。
“很快,历史上第二次“三灵聚首”也即将在这里举行。只不过,这一次相聚的三枚魂石,其中有两枚是来自于南方!”
先前的战争预言又在耳旁涌起,再次唤起了迎真和鳄齿心中的隐忧。
“这么大的地方,您一定不知道何去何从吧?”望着两人困顿的眼神,女士建议道:“那么请问,您有没有哪种感兴趣的宝石?”
这里是卓古大陆最高级的宝石交易市场,每一种宝石应有尽有吧?“龙血石?”迎真随口问道。
女士笑了。“您提到那种石头是传说里的东西,现实中当然不可能有销售。还有别的什么喜欢的石头吗?”
“那么,碧玺呢?”迎真对这种七彩的石头素来有好感。
“嗯!您的游览区就在那边!请跟我来!”讲解员点点头,带领他们向声色犬马、一望无际的交易大厅右侧走去。“就在那边了,祝您购物愉快!”
迎真和鳄齿正踌躇张望,忽然间被人叫住了。
“两位大使!请留步!”
两人一转身发现,发现说话的是个形像极为俊朗高大的人。上下打量,这人穿着十分独特武职装束,与在场的其他侍卫都有所不同,蓝色系的甲胄,边缘点缀少许红色的修饰,彰显出某种高贵而威严的气质。而他浑身散发着的异乎寻常的气息,更昭示他身上蕴含着巨大而未知的实力,教人一见难忘。
“请问你是?”瞧着那人清澈而平和的眼神,迎真问。
“冈瑟。”那人微微一低头,说自己是天青议会首席长老祖鲁的贴身侍卫,而要召见他们的人,正是天青议会的首席长老——祖鲁本人。“非白先生已经赶到了,”冈瑟解释说,“他现在正和祖鲁长老在一起,希望你们尽快与他们汇合。”
想到非白骑的是匹削蹄马,两人相视一笑——这速度还真是令人感动!
第四十四章暗涌
鳄齿和迎真紧随祖鲁长老的贴身侍卫——冈瑟,绕过天青正中线上最北面的防御塔后方,沿一条由青色波纹修饰的笔直匝道继续前行。匝道尽头,他们踏上了一副圆形升降台。平台缓缓升起,在一层轻薄的雾气笼罩下,正圆形的静心池精致无瑕地呈现于眼前。到到顶端的一霎那,天与水的蔚蓝如梦幻般相接,观者的内心因之宁静而豁达。
蔚蓝的终点,湖的另一侧,一座奇异的六尖型锥塔占据着天青的至高点,在深青色的六芒星光中辉耀闪现,如同一朵含苞待放的莲花。那里就是天青的最高决策殿堂以及天青魂石的所在之地:修圣殿。
冈瑟没有带迎真和鳄齿进入修圣殿,而是从静心池畔的一副旋转楼梯下去,绕到修圣殿后方,在环道的尽头,冈瑟掀开幕帘,三人一同走进一处装点质朴的幽静空间。
穿过两名侍卫镇守的过厅,是一个隐秘的房间。桌台明净,氛围清幽,光线透过三个位于顶角的采光孔投入房间,淡雅宜人的檀香缭绕空中。
非白坐在左边椅子里,开口道:“迎真,鳄齿,长老在等你们!”
与非白相隔一步,正中间的座椅上,一位身着秘蓝色罩衫、眉目低垂的高大人物端坐其间。冈瑟就在他的身后站定。
秘蓝色的罩衫兜帽下,露出一头卷曲的银色短发,卷发与胡须相连,深灰色的眸子在修长而肃穆的面庞上散发着睿智的光芒。
“我是祖鲁。”老者开腔道,声线之中充满了谦逊的力量,沉静而凝炼的气质令人屏息。
迎真满怀敬畏地低下头,对非白挤眼问道:“我们……需要跪下吗?”
“不用。”非白笑了,“只要对长老实话实说就行了!”
“冈瑟是我绝对信任的人,请你们不必顾虑。”祖鲁长老对迎真微笑。站在长老身后的侍卫冈瑟则威严地提醒了一句:“最好不要撒谎!”
迎真、鳄齿自保姓名并向长老鞠躬行礼后,在一侧的椅子里坐下,将自己和同伴作为苍皑使者在南方的所见所闻和盘托出……
※ ※ ※
沉重的木门缓缓展开,回声敦实,在深厚的殿堂里传遍。修圣殿内,六扇锥形的硕大窗体,接纳了诸多光明,藏青色的砖花地面澄净如洗,将六边形的大殿映照得光芒四射。
举头望去,一枚墨蓝色的通透晶体高悬在半空,徐徐挪转,在空中散发出深沉的呜鸣,让整座殿堂充满了毋庸置疑的气息,仿佛与殿内的每个人心灵相连。
那就是天青的灵魂、赫鲁群山的骄傲——天空之眼!
议会大门紧闭。
在天空之眼的辉光照耀下,十四张座椅围列于中央的圆形池台,十四位身着秘蓝色暗纹斗篷的长者已经落座。这时,手里捧着一本厚典的长袍学者从一扇幕帘后现身,他路过十四长老跟前,各长老逐一将手掌置于书典上,口中念念有词。由于三灵聚首在即,原本冗长的议会流程改为精简模式,仪式完毕,学者消失在幕帘后,修圣殿内再度悄无声息。
“好了,苍皑大使,抓紧时间,把你们想说的话对议会说出来吧!”
首席长老祖鲁对召集议会的用意简要地阐述一番过后,接着,将发言权直接交给了苍皑大使——迎真。
迎真开口,说出祖鲁长老授意她在议会中提出的问题:“尊贵的天青议会,请允许我在三灵聚首这个史无前例的重大时刻,提出一份内心的担忧:届时天青将对南方人城门大开,天青的地面防御力量虽然固若金汤,可是万一,敌人骑乘飞行坐骑从空中偷袭怎么办?”
议会长老们彼此目光交流着,似乎对这个提问并无嘲笑之意,然而不多久,还是不禁绽出些许笑容。这时,落座在祖鲁长老身旁的次席长老法沙发言了。
“苍皑大使,已经很久没人提起过这个了。”
谈及起这一话题,法沙长老的语气轻松得就像聊起一位许久未见的老友。“你所顾虑的这些,天青城防在二百多年前,前辈的议会长老们早已经反复探讨和深思熟虑过:能够飞到天青所在高度的飞行坐骑,等同于五阶,这本身就相当罕见。而这种坐骑的征服条件更是极为苛刻。……退一万步说,即使有少许南方人达到了这样的水准飞了上来,别忘了,天青还有十六座防御塔随时恭候呢!”
接着,迎真继续按照祖鲁长老安排的计划,将荒梯城堡截获的秘密信件呈上,并告知议会,在南方某个山谷内私藏有十五头巨翼生物,同时还把在荒梯鼹鼠山附近发现新增军事管制区的事说了出来。
“十五头?”
听到具体数字,议会长老们当真发出了惊叹。次席长老向祖鲁长老轻声耳语了一句,祖鲁长老略一沉吟,坚定地说:“毕竟事关重大,我认为值得重视。”
十四长老彼此间开始窃窃私语。
“说是证据,你们亲眼看到了吗?”
铿锵的语音来自于一名身材伟岸、面容骁勇的中年人,打断了长老们的举棋不定。这人一身耀眼的铠甲,在中央池台的侧席抱手而立——天青城防元帅索林,有关城防任务的大小事宜的指令权都由他执掌。
“抱歉,我们没有亲眼看到。”迎真回答,“但那封信,千真万确是由荒梯的依赛公主亲手交给我们的!”
“这就更荒谬了。”城防元帅索林抚弄着鬓角笑道,“荒梯人至于蠢到出卖自己的军事情报吗?……即使真的这么做了,也一定是故意让你们上当的!”
“请允许我把依赛公主的一些故事说出来,只需要解释清楚其中一些误会,事情很快就会明白的!”迎真继续争辩道。
“我看不用了!”
索林元帅举手一挥,金蓝色的披风轰然作响。“先不说这则情报的真实性,就说那十五头巨翼的供奉,……谅南方人也没那么多闲置的宝石吧?再说那个仓库,南方的魂石即将出行,沿途适当增加一些警戒,难道不是很正常的举措吗?”
“可是,鼹鼠山仓库加高围墙呢,这又说明什么?”
迎真据理力争,索林元帅依然振振有词。
“恕我直言,这样的小题大作简直是杞人忧天,不仅是在浪费议会的宝贵时间,更是对我们天青防御工事的无理蔑视!……你到底有没有真凭实据?如果没有的话,我看这件事就不必再庸人自扰了吧!”
天青易守难攻,这是不争的事实。其防御效果极大地依赖于十六座防御塔,同样是不争的事实。自古进入天青只有一条路——就是那条只有二十步宽的钢铁桥廊。而分散于城内的十六座防御塔,只需要任意触发几座,就足以让那道窄小的桥廊成为坚不可摧的天险,甚至紧急时刻,桥廊还可以临时以铁链收拢。当然,这一切是基于空中安全的前提下。
但空中是否真的安全?
诚如那封密信上所揭露,即便南方人真的拥有十五头能够轻松爬升至三千六百步高空的灵翼者坐骑同时造访,十六座防御塔也足以轻松击溃他们——只要十六座防御塔能够做到真正激活!
“请容我说两句。”祖鲁长老适时地接过了话头,“毋庸置疑,我们天青的防御工事固若金汤,不过,相信苍皑大使此举完全出于一片赤子之心,这样的担忧未必见得是空穴来风,因此我认为,我们应当对可能的情势有所防备。”
座下有几位长老开始微微点头,索林元帅不得不暂时隐忍,继续聆听祖鲁长老的提议。
“我提议——我们应当立刻启动紧急召集令!”祖鲁长老将自己早已盘算在心的计划当场提出,将十六座防御塔所属的十六名特约防御师紧急召回就位,“而且,这一举措仅在三灵聚首期间实施,并不会增加过多的额外费用负担。”
议会权衡利弊,认为未雨绸缪在情理之中,最终,提议最终以十二票获得了通过,紧急召集令当堂拟订完成。
看着天青铁御卫亲手接过蓝底金字的召集令火漆印封,向修圣殿门外走去,迎真和鳄齿按捺不住心中的狂喜,与祖鲁长老交换笑容——紧急召集令终于启动了!
咣——!
修圣殿大门关上,一名天青御卫手持召集令走出来,片刻不停地向传令台大步走去。
城防元帅索林悄然尾随而至,他藏身于立柱后方,向驻守修圣殿的四名天青御卫做了个极为隐蔽的手势。
四人立刻兵分两路,迅速从身后包抄过去,扼喉、擒臂——拿下!索林跟上前来,左右扫了一眼,抽出匕首往脖子根一抹……
天青御卫倒地,紧急召集令滚在一边。
第四十五章头脑发热
再次回到无悔之地,已是下晚。犀岩和晴雨尽量做足了准备,什么时候开始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什么时候能够抵达,毕竟得在悬崖上待三天。
满是尸骸的崖壁下,血雾不停地模糊着视线,呼吸里渗进一股腥甜,即使隔着面巾,也让人止不住地咳嗽。犀岩艰难地睁大眼睛,望向被云层遮蔽了的剑齿峰顶端。“他们真的能看到我们吗,……那些休默族人?”
“我相信一定能,如果他们真的有那么与众不同!”晴雨说。
“但愿。”犀岩整理了一下攀爬用的麋鹿皮手套,让它跟手指更贴合一些,接着,开始扭动脖颈,活动腰背。“虽然我们没弄明白那十五头巨翼是什么意思,但我已经很明白我们脚底下这几百具尸体代表什么——是无畏的牺牲精神!”
“嗯!这样的牺牲,一定得有个极为崇高的目标才值得他们那么去做。”晴雨点头认同。
“我们很快就会弄清他们那个崇高的目标是什么了!”
“我们的牺牲呢,值得吗?”晴雨问。
“唯勇敢者值得!”
“你还有心思开玩笑?”
“嘿嘿,谁告诉你我们非得死?我告诉你一个诀窍吧——在这种时候,一定要充满不死感!”犀岩两手用力一拢,顺势把手扒到了岩壁上试了试,说道,“我教你怎么做,你就在心里边不停地念:我不会死,我不会死,我不会死……就是这样。”
犀岩一脸轻松,担忧却愈加在晴雨的心头堆积。
裂缝豁口里吹出一股疾风,有如猎鹿人尖利的口哨,捎来一阵刺骨的寒意,两人不禁哆嗦起来。再抬头去看垂直几千步雪线之上弥漫白雾的天空,心里难免有些打鼓。衣服已经穿到极限,再多就无法动弹了。
“下面已经这么冷,上面会怎么样呢?”晴雨说。
“困难不是用来想像的,而是用来征服的!”犀岩一握拳,“又不是没人爬上去过,……黑洛尔能做到,我们也能!我们有意志!——泽南洛尔不是说,意志才是决定结果的真正力量吗?”
望着信心满满的犀岩,晴雨怎么也乐观不起来。摩萨卡曾反复强调,攀爬剑齿峰不是普通人能够想像的,即便是他也不敢挑战,要知道,摩萨卡已经荣升五阶,却还在说除非达到黑洛尔那样的实力才稳妥……
“要是我先掉下去怎么办?会把你也带下去的!”晴雨说。
“如果先掉下去的是我呢?”犀岩不正经地回应道。
“不管谁先掉下去,活着的那个人都不会好受。”
“那就一起死好了!”
听犀岩这么一说,晴雨忽然有了主意。她不苟言笑地从短夹克里取出一根绳子,口中念念有词:“栓在一起吧,这样就再也不用为这个问题操心了!”
晴雨说着,立刻开始动手。她把绳子的一头系在自己腰上,又把另一头递给犀岩,这样一来,两个人就真的命运相系了。
犀岩接过绳子在自己腰上拴紧,忽然问起:“你说,爬的过程中怎么样才不算作弊呢?”
“只要借助自己的手脚就行,摩萨卡说,休默族人能看到我们的一举一动。”
“那尿尿怎么办?”犀岩突然随口一问。
晴雨把头偏向一边。……替别人想过没?老天……
“啊……,哈!出发——!”
两个人并肩走进那条无边的暗巷,迎着头顶近乎垂直的裂缝,就像迎着一道通往地狱的黑色闪电,向上迈出了第一步。
※ ※ ※
迎真和鳄齿并肩走出修圣殿,站在天青的至高点——蔚蓝的净心池边,心情无比舒畅。迎真在夕阳中张开双臂,缓缓伸展憋屈已久的肢体与心灵,拥抱天空,面颊上绽出的酒窝,就像盛满了美酒的花瓣。鳄齿望着这份与自己若即若离的美好,不禁心醉神迷。
按照预定的执行程序,紧急召集令一旦发出,正常情况下,三天之内,十六名特约防御师们就会立刻抵达天青议会报到。届时,十六座防御塔将得到完全激活!而八点二级蓝宝石——“天空之眼”,则矗立于修圣殿顶端作为天青城的强力后盾。
难道,泽南洛尔的实力还能强过这些吗?
“喔——!我们成功咯——!你听到了吗——?”迎真把手拢在嘴边,对着南方的天空放声高呼。
你听到了吗,犀岩?
※ ※ ※
卡在冷风飕飕的山壁裂缝中,犀岩打了个喷嚏,向着北方。他揉了揉鼻头,干脆扯掉面巾,发出一声酣畅的感叹:“啊……!爬得越高,摔得越惨!”
“站得越高,看得越远!”晴雨纠正道。
“你说,我们爬多高了?”犀岩扭头问她。
“大约三百多步吧。”晴雨回应。
山风吹拂,红雾渐渐消散。偶尔侧目窥看,鸟儿从眼前掠过,大地在脚下一片眩晕。两人约定只用眼神和手势交流,尽量减少语言交流,因为那样很容易打乱呼吸节奏。周围只有呼吸,风的呼吸、云的呼吸、鸟的呼吸、人的呼吸。
途中休息的片刻,他们不得不选择丢弃一切可能增加额外负担的东西:多余的绳索、多余的食物、多余的水、多余的工具。
继续奋勇向上。
石缝里还残留有一些碎布条和杂物,挂在枯死千年的枝桠上,它们的出现没有给攀爬的过程带来任何乐趣。
发热、出汗、胸口舒畅、想脱件衣服,这些都只是局限于最初阶段的感受,等到攀爬者体内的热力随着时间偷偷溜走一些之后,才会开始斤斤计较地爱惜自己的热力,以防它像被放入真空口袋里一样吸走。
两人再次停下脚步喘息,晴雨仍在替犀岩掂量,祈望他能重做一次选择。“提醒你一下,现在想要下去的话,体力刚好还够。”“要想上去,体力也刚好还够!”犀岩毫不领情,在片刻的休息调整中,面对大好风光扬眉吐气。
终于能看到龙栖湖的全貌了,就像一片镶嵌在大地上的镜子,生灵万物落在其间,只能照见自己的微不足道。
微风拂过面颊,晴雨轻轻拉扯了一下犀岩的衣袖。“哎,哎,你看那边多美!”
“呃?”他应声望着她。
云层在霞光中跳跃。夕阳映衬着湖光山色,将晴雨的皮肤打照得透明无瑕。就是这一霎那,眼前的美景与晴雨的影像相混合,袭入犀岩的眼帘。
恍若被一道闪电击穿,平生头一次,他觉得自己心跳和呼吸一齐停止了,仿佛如痴如醉地漂浮在半空,浸渍在一种无以伦比的愉悦之中。
这一刻,在某种神奇的反应下,自信被催化至极点而成为了自负,让犀岩飘飘然觉得自己无所不能,于是,一个头脑发热的念头打家劫舍一般闯入了心扉:
——我要你做我太太!
念头一起,犀岩自己也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话虽然没说出口,不过,这想法实在太过惬意,以至于根本停不下来。面带狰狞无解的笑容,他继续盯着晴雨,抓握着岩石的手不禁一阵抽动。
“喂!你别晃呀,手抓紧点!”晴雨穿过长长的睫毛望过来,心思仍停留于天边的云霞之上。“你看,那边不单有红色和黄色,还有紫色和粉色,……而且,不单是颜色,还有形状和味道呢!不信,你别把它看作一朵云来看,就能看到了。”她眼里闪烁着动人的光彩,伸手去触摸云朵的形状。
让人心动的嗓音。还有手指。在犀岩眼前扒来扒去,哪还有心思看云?他只是凝望着她美丽的脸庞,期待着与她灼热的眼波来个正面遭遇。
可惜,半晌过去也没能如愿。
“喂,看到了没?”晴雨问他,眼里依旧只有远方的云朵。
“没……没有。”犀岩失落地应了一句。
什么也没看到,一腔热血终究随风散去,化作几滴无人问津的冷水。不过,他朝自己脸上扇了扇风,惊奇地发现,手臂不再酸痛,又动了动脚,自己竟然又感到来了力气,身轻如燕了!突如其来的惊喜让他再次振奋起来,他告诫自己,必须加油继续!
“那个……,我们是不是该上路了?”
话一出口,犀岩不禁照着脑壳狠敲了一下。就连他自己也无法相信,面对这样的良辰美景,自己竟然说得出这种鬼话来,简直是天底下最没意思的人了。
第四十六章风与光的重奏
一座火红的三棱塔出现在风牙岭中央,里面装载着泽南的魂石——“大地之火”。数十匹最为精壮的悍马骠骑,旗帜飞扬地围绕在它周围。
从雷盐沼泽出土之后,“大地之火”已经在风牙岭待了九百年,这是它首次远走他乡。
泽南洛尔守护在“大地之火”身旁,望着红色尖塔下的八只兽骨装饰的轱辘,浮想联翩。统治——抗争——摧毁——取代,如同车轮翻滚碾压,时代由此往复不已。而未来数日后的再一轮反复,或将迎来一次终结。
魂石的离开,会让泽南的大地生灵在眷恋中蒙受暂时的黯淡与委屈,但泽南洛尔深信,当历史还他青白的那一刻,大地也会原谅……
最前方,一头灵翼者如铁塔般高大,红色的细密条纹从黑色的皮肤肌理间熔岩般泻下,黑洛尔跨在它的颈部,一骑当先,在他身后是严阵以待的十六个泽南勇士方阵。
“大地之火,出发——!”泽南洛尔一声令下,灵翼者高高立起,伸展巨翼,同时发出烈焰般的嘶鸣。
“大地之火永远炽烈——!”全阵高呼。
“呼——!哈——!呼——!哈——!……”踏着节奏,十八匹健壮的盛装马匹牵引着装载“大地之火”的三棱尖塔向着勇气之路稳步前行。
时代的车轮开始隆隆演进……
※ ※ ※
夜风凛冽,形同饿狼撕咬。
山峦在青白的月色下露出一道银边。两个孤单的剪影待在那条垂直的缝隙里,以相同的方式兑现各自不同的承诺。不知不觉,体力又到了极限。他们将联络两人的绳索钩挂在一块外凸的岩石上,让脚底悬空,静静地待一会。
“哦!看到了吗?犀岩!”晴雨呼着白气,对神志有些恍惚的犀岩鼓励道。
“呵呵。”犀岩应付着笑了一声,形同腊肉一般悬挂摇晃着,臂膀酸得动弹不了。
“云就在我们旁边,看,……多漂亮!”晴雨说。犀岩微笑着闭目养神,无力作答,他的脸色看上去有些苍白。
“了不起!我们居然已经走了一半路了!加油哦!”晴雨鼓励道。这样的场景和对话似乎已经重复了好几回,浑身肌肉也痉挛了个遍,才把两个人送到了这样的高度。
“嗯!我不会停下的!”犀岩挣扎着使出所剩无几的气力,强迫自己把手伸向崖壁。他知道,这种时候不能停下,否则就得永远留在这里了。
“我们会创造奇迹的!我们一定行!”晴雨拿话激他,接下去的每一步,她悄悄在他身后借着绳索用力向上托举一下。
日出,日落,云卷,云舒……
天地宏伟,山川俊秀,风与光的重奏,幻化出无穷色彩,两个人尽量试着把一场渺小的苦旅看得意义非凡。
犀岩似乎天生对高山有着某种异乎寻常的亲密,穿过山腰的云层后,他反而感到呼吸的压迫力减小了一些。而平原体质的晴雨却感到呼吸越来越困难,体力被稀薄的空气快速拖跨,两个人的状态迅速反转了过来。
“看到了吗?晴雨,云在我们下边了!”犀岩打起精神问道,“晴雨?”
“我得休息一会……”晴雨嘴里短促地呼着白气,反复这样要求。
“不能休息,要不然会无法起步的。”
“我得……睡一会了……”晴雨极度虚弱地说出,血色正从她的唇边悄然褪去。
“别睡!……不能睡!”
“就一会……”晴雨呢喃。
“你只是累了!晴雨!你会没事的,过一会就会没事的,等上去再睡!……我不是说过,我会带着你一起上去的吗?……相信我!你一定行的!”
晴雨没有回应,她嘴皮一动,松开了手指。
“呀——!”犀岩大吼一声,抓住了!
他一只手死命逮住了晴雨腰间的绳结,从牙缝中自言自语:“多明智啊,要是没有这根绳子,你可就掉下去了!”
不知道从哪来的力气,他把失去知觉的晴雨提跨到自己一条腿上,靠着一只手臂把她抗到自己背上,再用绳子在自己身上绕了几绕,栓死。好了,……来吧,你不是要我创造奇迹吗?
终于,他咬牙站住了。
然而,在一具能量几乎消耗殆尽的躯体上,再增加一个人的重量,犀岩感受到无可救药的沉重。除去重心下坠之外,脖子更是勒得几乎窒息,犀岩抠住岩壁的手指不住颤抖,他依靠微薄的意识僵持着,眼仁直往上翻,眼皮止不住向下坠,无法想象下一步何却何从,哪怕是一步也难。
来吧!他开始默诵念力师的光荣与伟大使命:我是自由之翼,我是公正之眼,我是意志之泉!靠着这个,以及先前学过的念力分配技巧,犀岩又一次突破了体力极限,嘴里仍喃喃鼓励着已经昏死过去的晴雨,缓满而艰难地爬出了几步。
没多久,犀岩抬起乌黑的眼圈,望着乌黑的崖缝顶端,……苍白而弯曲的线缝略略微有所拓宽。已经过三分之二了吗?不,他了解,负担成倍增加之后,体力将会飞快耗尽。这样不行,我还需要力量,……源源不断的力量!
“借给我力量吧……!”他用近乎无望的干哑喉咙发出一声微弱的嘶吼。……谁来?大地、山川、河流?泽南洛尔?晴雨?……还有什么?他搬出了一切可能借助的力量……
心念虚空。
需求越多得到越少,反之亦然。就像岩印大师的著作中所描述的那样,想要获得那种源源不断的力量源泉,恰恰需要放弃所有。一如水中的游鱼,试图离它越近,它反而相距更远。断绝过去,断绝未来,断绝一切念想,念力才会在纤细如毛的管线里畅行无阻,哪怕只是一点点的念想,都会将其彻底阻断。
放弃所有?这到底是有多矛盾?……一旦松手,自己和晴雨就会掉下去……心念虚空?越想靠它,越是靠不住!
“快了!快了!”他只能不断地靠着短促的嘶吼提醒自己,至少,意识一定不能弄丢。
可惜连这一点也无法做到,甚至眼皮也开始变得不听使唤。声音不再从嘴里发出,他仍试着用尽最后的力量,不住呼唤着已然失去知觉的躯体。唯有黑暗营造出的那一点点虚空,和半睁半闭的眼影,勉强逼出一丝丝体能,维系着摇摇欲坠的身躯。犀岩最后的知觉记忆告诉他,又一个黎明即将到来,而自己也将涣散……
东方深蕴的红彤从墨色中爆发,将第一缕阳光从云层的边缘挤出,倏然照见了沸腾的云海。犀岩从稀松的眼缝中照见勾勒着红边的云毯,像是棉花糖织成的铺盖,自己仿佛在腾云驾雾。
晴雨,我看到了……美丽的云!我看到了!……话没有从嘴里发出,而是从心里。
我死了吗?
不!我不会死,我不会死!这次也不会例外!……可这是什么?他解释不了自己的感官所接收到的异象:他似乎看到自己仍在攀爬,完全感觉不到四肢的存在,一切都全不在自己控制之中,连舔一下干裂的嘴唇也不行,却像是仍在向上攀爬,停不下来。……这是怎么了?
疲惫似乎没有了,寒冷与痛楚,也没有了,……既大又小,既粗又细,既远又近,既明又暗,既无快乐又无悲伤,生与死变得混沌无界。……不知那是什么在流动,是在体内或是体外,总之,像是在真实与虚幻之间,无以伦比地流动着、包围着自己,……他只剩下这些超乎常识的感受。
每个人都是自己世界的神。
找到它,成为它。
难道说我找到了吗?
他隐约看到自己干涩的眼里流出一滴泪,滑落下来,立刻变成凉嗖嗖的冰珠。一丝暖意袭来,他沐浴在那片来自东方的辉光之中。突然之间,难以形容的肉体之苦再度袭来,他承受不住,瞳孔放大,意识游离,接着,失去了一切……
云层寂静,静得动人心魄。
两具身躯探出空旷世界的顶端,仿佛永远地睡了过去。一个宛如天神般的身影在云端的山巅猫下身子,透过橙黄的视野,细细打量着来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