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集
我在集市上吃得很饱，不想喝酒了，但老爷子非常热情，我不好意思拒绝。只好陪老爷子喝几口，几杯酒下肚，老爷子的话多了起来。老爷子说，自己的儿子走了十多年了，是自己含辛茹苦把孙女拉扯大的，说着老爷子眼睛都红了。
老爷子身体看起来很硬朗，不过老爷子说近些年，他的身体大不如从前了，腿脚毛病多了。老爷子一双手满是茧，指头都裂开了，一看就知道经常下地劳动。老爷子腿脚毛病，可能是劳累过度落下的病根。
我和老爷子边吃边聊，非常投机。突然一个黑瘦的小伙子慌张地闯了进来，见我和老爷子在喝酒，小伙着急地道，“林大爷，出大事了，您老怎么还有心情喝酒”。老爷子放下酒杯，不明所以地问，“我说小郑，什么事都不能这么慌张，难不成和美国鬼子打起来了”，老爷子气定神闲，和叫小郑的小伙子开玩笑。
“牛，牛不见了”，小伙子说话有些结巴。
“什么时候的事”？老爷子表情严肃起来了，认真地询问道。
“今天上午我把牛拴在牛棚，给它喂了草料，赶了一趟集回来，牛就不见了”，小伙子懊恼地说着。
“不就是牛丢了吗，找回来不就行了吗”？我风轻云淡地道。
“这位同志很面生，你是老林家亲戚吗”？小伙子注意到我，好奇地打量着我。
“是的，是我家远房亲戚，很多年没来往了”，老爷子解释道，看了我一眼，示意我不要多说话。
“难怪我觉得面生，原来是远房亲戚啊，你是哪儿人呢”？小伙子继续问我。
“我是惠山人”，我淡淡地回应道。
“哦，惠山很远哟，来一趟挺很不容易，既然来了就多玩几天，改天我请你喝酒”，小伙子热情地道。
“现在就不要提喝酒的事了，首要任务是要把牛找到”，老爷子郑重其事道。
“是的，您说的对，今天必须把牛找回来。这事要不要通知生产队金队长”？小伙子问道。
“先不要跟金队说了，牛失踪了是大事，我们先去找找看”，老爷子说道。
“也只能这样了”，小伙子道。
我本想和他们一起去寻牛，但老爷子让我在家待着，不要到处乱跑。说天黑之前，他们如果还没有回来，我们就自己弄点吃的，厨房里还有大米和红薯。老爷子交代完，拿着手电筒就和小伙子出去了。
出门前小伙子望了一眼林美恩，那眼神充满爱意，但林美恩浑然不知，只是叮嘱爷爷早点回来。老爷子离开后，林美恩开始收拾桌上的残羹冷炙，一点都舍不得倒掉，非常节约。我觉得有些无聊，没有手机玩，也没有电视看，老爷子又让我不要到处乱跑。
林美恩看出我很无聊，收拾完桌上碗筷之后，主动和我聊天。我问林美恩刚才来找老爷子的小伙子是谁，林美恩说是同乡。我问林美恩他为什么没去当兵，朝鲜身体健康的农村小伙，都要去当兵。他没去当兵，我有些好奇。
林美恩指指自己的脑袋，说他这里有点问题。我问林美恩他是不是患有精神病。林美恩肯定地点了点头。我说他看起来很正常，不像精神病患者。
林美恩说，他不犯病的时候很正常，犯病的时候很吓人。我问他怎么吓人。林美恩说他喜欢拿着菜刀在村里唬人。我问林美恩他伤过人没有。林美恩说没有，村里人都知道他有精神病，他犯病的时候，大家都会躲着他，不会招惹他。
我说就没有人管管他吗。林美恩说除了他父母，谁会管他呢。以前他犯病时，父母会把他锁在家里，但他会在家里搞破坏，现在父母也懒得管他了，他没少给父母惹麻烦。
我问林美恩，老爷子和他出去寻牛，会不会有危险。林美恩说爷爷和他很熟悉了，他一时半会不会犯病。就算犯病了，老爷子也知道躲着他。
林美恩又说，牛不一定是自己跑丢的。我问林美恩为什么这么说。林美恩说，他以前没少干这种事，比如犯病时，会把人家猪圈里的猪放跑，会把庄稼地的庄稼毁坏，总之就是喜欢干坏事，所以村里人都不喜欢他。
林美恩这么解释，我对小郑同志有了全新的认识。直白点说，小郑同志脑子有问题，是一个精神病患者，而且具有一定的暴力倾向。如果小郑在国内，他此刻应该被关在精神病院思考人生。小郑生活在朝鲜，没有人愿意管他。
林美恩说，小郑如果只是把村里人的猪放了，或是破坏庄稼，村里人也不会太责怪他，因为大家都知道他脑子有问题，能容忍他胡作非为。但这次小郑同志把生产队的牛弄丢了，问题就比较严重了。
我问林美恩有多严重，林美恩说她也不知道。牛是生产队的重要劳动力，如果牛不见了，肯定要有人承担责任。生产队的牛属于集体所有，生产队的成员轮流照看牛。今天刚好轮到小郑家照看牛，牛被弄丢了，他们家肯定要负责人。
我问林美恩小郑家会承担什么责任。林美恩说他也不清楚，但他们家的口粮很可能被克扣。朝鲜农民的生活和我们过去很像，口粮都是靠分配。每家每户根据人口多少和工分多少，到指定的地方凭粮票换取口粮，口粮包括细粮和粗粮。据林美恩介绍，每个月分配的粮食刚好够吃，有时候收成不好，分配的口粮少了，吃饱肚子都成问题。
对朝鲜农民而言，口粮是一家人生活最基本的保障，如果口粮被克扣了，那一家人可能要饿肚子了。朝鲜农民虽然可以在集市上购买粮食，但对普通家庭来说，集市上的粮食是天价，没多少人买得起。
和林美恩聊着，我突然对小郑同志有些怜悯。林美恩又告诉我一个秘密，小郑同志小时候并不是这样的。那时候他虽然会小偷小摸，但脑子还算正常。
小郑同志脑子出现问题，是在他十多岁的时候，那一年地里粮食欠收，很多人家里的口粮不够吃。小郑同志饿得受不了，就到生产队的粮仓偷粮食。刚开始几次他都得手了，后来一次被生产队的巡视员发现了，被抓起来打了个半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