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集
我和朝鲜服务员吵架，隔壁桌的朝鲜男人劝我，说服务员只是个小姑娘不懂事，不要和她计较。我说我没有和她计较，是她说话的方式太伤人了。朝鲜男人又看着服务员，问她为什么对顾客态度不友好，服务员说她心情不好。朝鲜男人说，心情不好也不能朝顾客发火。服务员说她刚才被领导骂了，说完哇地一声就哭了。
见此情景，我和金孝珠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朝鲜男人问她为什么会被领导骂。服务员说她刚才上菜的时候，给顾客把菜端错了。朝鲜男人说，工作中犯错误很正常，只要我们用于承认错误，下次避免犯类似的错误就好了。
朝鲜男人非常会安慰人，他旁边的女人也很会安慰人，说自己刚开始在国营工厂上班，也经常犯错误被领导批评。不过她每次犯错误之后，都会总结原因，自我反省。一年之后，她就很少犯错误了，在当年的优秀员工评选中，她还获奖了。
女人说完，递给服务员纸巾擦眼泪。服务员接过纸巾，擦掉眼泪后就笑了。女人说她刚才对我们态度不好，应该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向我们道歉。服务员转身看向我们，诚恳地跟我们鞠躬道歉。
我和金孝珠接受了她的道歉，金孝珠还安慰了她一番。和服务员聊点得知她今年十八岁，刚分配到列车上的餐厅工作。服务员和我们聊了几句，就被领导喊去了。服务员走了几步，又朝我们扮了个鬼脸，这么可爱的朝鲜女孩我还是第一次见到，所以忍不住笑了。
虽然列车餐厅的饭菜比较贵，但我和金孝珠还是点了三个菜。一份荤菜两份素菜，花了六十多人民币。在我看来，这个价格不算离谱。因为我曾经在国内列车餐厅吃过饭，一份素菜都三十多元人民币。
在朝鲜人看来，六十多元人民币吃三个菜有些贵。所以，餐厅里的朝鲜人很少。他们一般不会到这里消费，坐火车出远门喜欢自备食物。他们除了自备食物，还喜欢随身带被子，可能担心住旅馆太贵。
隔壁桌的朝鲜男人点了酒，问我要不要一起喝酒。我问他是朝鲜哪里人。朝鲜男人笑着让我猜他是哪里人。我说他应该是罗先人，朝鲜男人笑着摇摇头，用山东方言说自己是山东人。
接着，朝鲜男人用一口地道的山东方言和我聊天。和朝鲜男人聊天我才得知他是华侨。他父母祖籍山东青岛。四十多年前到的朝鲜，到朝鲜之后没多久就生下了他。朝鲜男人现在生活在平壤，这次到罗先是进行考察的。
虽然自己出生在朝鲜，但他觉得自己身上流着中国人的血液，也为中国改革开放后取得的成就感到自豪。朝鲜男人现在从事中朝贸易方面的工作，主要是把朝鲜的一些海产品卖到中国，赚了不少钱。
这名华侨现在已经结婚生子，坐在他旁边的朝鲜女人就是他老婆。朝鲜男人还有两个小孩，现在都在平壤上中学。
据朝鲜男人介绍，作为华侨的子女，可以不用服兵役，可以享受免费的义务教育，免费的医疗，免费的住房，而且不能纳税。但是他们没有机会参与政治活动，也没有机会进入政府部门工作。
我说那挺好的，什么都是免费的。朝鲜男人说，虽然他们在朝鲜算是富人，享受免费的医疗。但他父母现在年纪大了，身上的毛病多了，朝鲜的医疗水平无法和中国相比，他一直想把父母带回中国养老，因为中国的医疗水平很高，不过如今想要回国养老，难度非常大。
我和朝鲜男人非常投机，我们从朝鲜国内形势聊到国际形势，又从中国女人聊到朝鲜女人，他虽然是朝鲜人，但获取信息的渠道比普通朝鲜人多，比如他多次到过中国，甚至还去过泰国，所以对国际上发生的大事还是很了解的。
朝鲜男人又点了一些菜一些酒，要和我把酒言欢。朝鲜男人性格豪爽，我也没有婆婆妈妈，端起一杯白酒就干了。一口白酒下肚，身上顿时暖和了许多。餐厅里虽然有一个挂机空调，但制暖效果很差，车厢内气温很低。
朝鲜男人笑着问金孝珠喝不喝白酒，金孝珠红着脸说自己不会喝酒。朝鲜男人的老婆倒是豪爽，喝了半杯白酒，看着金孝珠，不停地称赞她长得好看。得知我是中国人，在罗先做生意，和朝鲜女孩谈恋爱后，朝鲜男人拍拍我的肩膀说，一定不能辜负了朝鲜姑娘。
我看着金孝珠说，我一定会好好珍惜，将来娶她做老婆。朝鲜男人叹了口气说，你要是华侨该多好，娶朝鲜女孩非常容易。
我和朝鲜男人聊得正开心，列车突然一阵抖动，原来是到站了。我们望向窗外，外面的世界阴沉沉的，格外的压抑。这次停靠的站点同样很破旧，但站台上等车的乘客很多。我看到不少穿着军装的朝鲜男孩在等车。
等列车停稳后不久，他们秩序井然地上车。站台上不但等车的乘客多，送行的亲人也非常多。当列车缓缓启动后，窗外很多送行的亲人眼睛都红了，他们流着泪朝车内的亲友挥手告别。见到这种场景，金孝珠的眼睛也红了。
她说三年前她被派遣到中国工作，父母也去车站送她，站台上的父母哭成了泪人，她自己装作坚强，微笑着和父母告别。等列车驶出站台，父母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中，她才蹲在车厢里痛哭了一场。
我能理解朝鲜人的这种情感，因为朝鲜交通不发达，人们出一趟远门不容易。可能在车站的一次告别，意味着很长时间不能见面。朝鲜的通讯也不发达，虽然也有人用手机，但很多人和亲友联系，还是依靠书信的方式。
在列车餐厅吃完饭，我和朝鲜男人互留了联系方式，就回各自车厢休息了。金孝珠躺在铺位上看书，我躺在铺位上看手机。列车行驶途中网络信号时有时无，好在我提前下了几个手机小游戏，可以消磨这无聊的时光。
还有几名中国商人带了扑克，他们凑在一起斗地主，叽叽喳喳的声音引来很多围观的人。金社长和几名朝鲜人都没玩过中国扑克，所以被他们吸引过去了。我玩了两个多小时候的手机，手机快没电了，我又开始乏困，躺在铺位上，很快又睡着了。
再次醒来已经是下午五点多，我睁开眼发现金孝珠坐在一旁织围巾。她说知道坐火车很无聊，所以她把针线带上了车，想给我织一条围巾。我用手指捏捏她的鼻子说，不要对我太好了，不然我一感动就会哭。
金孝珠呵呵笑道，我就没见你哭过。我说一个大男人经常哭，那不就像小姑娘了吗？金孝珠又咯咯笑了。此时车厢内非常安静，坐了大半天火车，大家都有些疲惫。我和金孝珠看向窗外，天色已经变暗，天空中好像飘着雪花，荒芜的农田笼罩在灰色的雾霾中，没有一点生机。
破旧的列车摇摇晃晃行驶在荒芜的原野上，格外的孤独。窗外行人很少，植物很少，动物也很少。偶尔能见到一两栋破旧的农舍立在山坡下，同样格外孤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