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育|交给孩子打开好奇之门的钥匙



我笃信这一理念:好奇是人类的天性,且正是这一天性,引领着人类逐渐与动物道别,成为地球的主宰。因此自我儿子出生后,保护、激发、引导他的好奇心,让他始终朝着探索知识的方向发展,贯穿着我们的整个家庭教育。
儿子刚上一年级时,我们一家人在北京生活。课文里有一篇名叫《太阳钟》的文章,大致讲述了计时器的历史。以此为由头,我跟家住同一个大院、孩子们在同一年级的同事们一道,发起“寻访太阳钟”的活动。每到周末时,有空的家长带上孩子,没空的则把孩子交给我们,大家乘坐公交,去寻找和探访北京城里尚存的太阳钟——日晷。这一活动贯穿一个学期,大家走访了很多地方:北大、清华、国子监、古观象馆等。人多热闹,去的又都是有历史文化意义的名胜,孩子们喜欢,很多家长也学到了新知识,包括我,也是第一次注意到这种古老的计时器,同样受到教益。
故宫太和殿前的日晷
声势最浩大的是去故宫那次。我事先打电话跟故宫联系,获得减门票20元人民币的优惠;故宫方面说,如果是周二下午来,还可派工作人员给我们讲解。我把这一消息发到校内网上,报名参与的家长和孩子有近40人。到了那一天大家呼啦啦就去了,但孩子们进故宫就撒开了欢,讲解员没法把大家团在一块,讲解作罢。很多孩子是第一次参观故宫,当他们在极大的空间里找到那个历经沧桑的日晷,都特别兴奋。
在寻访的基础上,我们还带领孩子,把他们感兴趣的内容,通过画画、剪纸等方式表现出来,还配上了我给孩子们活动时拍摄的照片,在学校里举办了一个展出。最有意义的是,我写了一出短剧,让孩子们分别扮演不同时期的计时器,请一个家长扮演太阳老人,我儿子扮演课文里的丁丁,在学期结束时上演。那是学校那台晚会中唯一由家长编剧、排演的节目,连服装、道具等都是大家带着孩子们一起出主意、共同制作的。
这一初具规模、且极为成功的探索方式,随着我们转到斯里兰卡而结束。像北京那样配合良好、其乐融融的团队没有了,但因工作关系,儿子同样参与了另一种形式的探索:我和他爸爸作为新闻记者的采访工作。
斯里兰卡的宾那瓦拉大象孤儿院
比如斯里兰卡的大象孤儿院。刚到不久我们即去过一次,我带着儿子,第一次让他战战兢兢触摸一头小象。过了一段时间,因斯里兰卡总统要去中国访问,送给中国的礼物乃是一头在大象孤儿院里出生、名叫米盖拉的小象,我们再度去大象孤儿院,对米盖拉的身世和孤儿院的历史、背景等做了深度采访。
大象孤儿院最初是为了收养因各种原因失去母象护佑的幼象而成立的,全世界仅肯尼亚和斯里兰卡各有一座,成立之后收养范围扩大。斯里兰卡这边收养的大象孤儿,有被非法获取象牙的人打伤的,有踩上地雷炸残的,有失足落进矿井的,有被鳄鱼咬伤的……建馆80余年来,这里从最初只有四头象开始,到现在拥有了近80头大象。每头大象的故事,都生动讲述着这种庞大、温和、可爱的动物所面临的生存危机,而孤儿院的历史与现状,则是斯里兰卡动物保护的一个范本。
整个采访过程,儿子都跟随着我们,听了故事,了解到大象的生活习性,还体验到了用大号奶瓶给小象喂奶的乐趣。从此我们一起,变成了大象的铁杆粉。来年假期回到北京,还特意去动物园探望长大许多的米盖拉。
斯里兰卡是热带岛国,植被茂密,动物品种繁多。这使得儿子跟随我们驻外的那几年,仿佛置身于一个生物大课堂:我们曾连续三个晚上,彻夜忍受蚊虫叮咬,守候到海滩产卵的海龟;我们曾乘船到印度洋里离岸30多公里的深海,观看迁徙去北冰洋途中、游弋在那一带觅食的巨鲸;我们曾费了不少周折,找到一处丛林里的蛇庄,在那里认识了40多种兰卡蛇家族的不同品种。当蛇庄主人把一条手臂粗的大蟒蛇挂在儿子脖子上,把一条颜色鲜艳的小无毒蛇像手镯一样盘在我手腕上时,我们同时奇妙地感知到,这些美丽神秘的生物,其实跟我们生生共息:我们是朋友,共同拥有这一珍稀的星球,彼此密不可分。
由于我们两口子同时负责新华社马尔代夫的报道,我们有机会把儿子带到马尔代夫,进入比斯里兰卡近海更为平静的海洋世界。那是世界上数一数二的天然水族馆,因此我们要做精心准备:在兰卡的时候即苦练游泳和憋气,以便能尽情观赏浅海的水底世界和拍照;去的时候带上眼罩、呼吸管、脚蹼,以免到了马尔代夫花冤枉钱。到了岛上,则要首先确定岛的位置,以及附近有没有洋流,确保安全。

然后就是环岛游了:在水里浮潜,绕岛一周。一般耗时一到两小时,需要极好的体力,但因水里有五颜六色、数不尽的珊瑚和海洋生物,儿子兴趣盎然。这是运动与认知相结合的探索,儿子受益无穷:鳐鱼、从不攻击人的鲨鱼、鳗鱼、章鱼、海星、五爪贝、各种形状的海绵……从前只在屏幕上出现的海底世界,如今却能置身其中,美如梦幻。
这样的经历,激发了儿子对海洋生物的极大兴趣,加上我对水下摄影极为着迷,极想知道我拍到的“模特”们姓甚名谁,所以买了不少书和图谱。儿子认知和阅读速度都比我快很多,不仅鱼的中、英文名字过目不忘,甚至连拉丁名也记得不少。那段时间,常是他反过来把知识讲给我听:比如章鱼有三个心脏,会用两根腕足剥开贝壳,喜欢呆在玻璃瓶里,常被人,尤其是韩国人用玻璃瓶诱捕;鹦鹉鱼不仅会随环境变色,还会根据鱼群性别比例而变性等。
自然之外的人文探索同样令人着迷。我们得知英国著名科幻作家克拉克在斯里兰卡度过他生命的最后30年时,对这位世界闻名的大师产生了浓厚兴趣。因时间冲突,我们错过了参加他最后一个生日庆典的机会,不久克拉克即逝世,留给我们永久的遗憾。但随后,我们得以去参观他的故居。一幢从外观看,跟周围建筑没有太大区别、锡兰风格的二层小楼,被这位智者布置成一个科幻世界:通向二楼工作室的楼梯间,一面墙被画成凹凸不平的月球表面,地球挂在遥远的黑色天幕上——克拉克让你一进门就拉开了跟地球的距离。光影交错的楼梯上,有一块小小的绿底白字牌子,箭头直指苍穹,上写:距离火星3500万英里。
至今我的博客上还有一张当时儿子光着脚,坐在克拉克工作间台阶上读书的照片。儿子身后一道门,则通向克拉克巨大的书房,里面有他的藏书、作品,以及无数个人照片。克拉克强大的个人磁场,足以将人带进他所营造的科幻世界:那次参观后,儿子持续不断地阅读克拉克的书,将所有能在学校和其他公共图书馆借到的读了个遍——有一次竟然一气抱回来5本!

克拉克喜欢潜水,这是他定居斯里兰卡的一个重要原因。从此我们在斯里兰卡近海浮潜的时候,多了一份亲切,因为这也是克拉克挚爱的海域。我们同时找到根据克拉克作品改编、库布里克导演的影片《2001太空漫游》,全家一道欣赏。有一次从海水里出来,儿子大叫:“妈妈,太空里的配音效果,是人在水下戴着浮潜面具的感觉。”我们相视而笑,在海滩上坐了很久。那种跟儿子一起,遇见知识之门洞开,眼前豁然开朗的感觉,特别美好。
赫赫有名的历史、文化古迹固然有魅力,但发现那些容易为人忽略的所在,更有挑战和乐趣。在斯里兰卡,第一次入住一座名为“灯塔”的酒店时,整个建筑格局令我怦然心动:开车从干道上拐下来,酒店门脸绝让你难以想象里边会是一个别有洞天的所在。宽大的柱廊,颜色明快的墙壁,果断的墙线,毫不迟疑地把人引向一个空阔、宽敞得近于奢侈的大阳台,直对着波涛汹涌的印度洋。这一建筑,必然出自名家手笔——这里给我强烈的直觉。
果然,这是斯里兰卡传奇建筑师杰弗雷·巴瓦的作品。这位有着早期殖民者血统的兰卡人,出身世家,早年学法律,39岁赴英国建筑学院学习设计,是当时班里年龄最大、最勤奋的学生,学成归国后,将西方建筑美学与兰卡气候、条件相结合,确立了“把建筑移走,风景还留在原地”的建筑理念,并因此独树一帜,最终成为热带建筑的一代宗师。
而杰弗雷对建筑的爱好,源于他哥哥贝维斯·巴瓦的影响。贝维斯是雕塑家、风景画家和园艺师,将母亲给他的一片橡胶园,打造成一座集园艺与美术相结合的私家花园。我们因此开始了对巴瓦兄弟的探寻之旅,分别去了两兄弟如今都辟做博物馆的私人庄园。庄园所展现出来的阔达大气,以及品味不俗的建筑、美学、生活趣味,显然令儿子印象极深。有一次,我们赶了夜路,在黑暗中入住一家酒店,当我和先生还在前台忙着办理手续时,儿子独自转了一圈,回来急切对我说:“妈妈,这肯定是杰弗雷设计的酒店,我敢跟你打赌。”一问酒店经理,果然如是。

后来我们一家人搬到希腊后,处于反叛期的儿子不愿再跟我们一起出行,他开始单飞,先是在希腊境内,自己坐火车去寻找目的地;然后就是去匈牙利、意大利等需要“讲一门陌生、有趣的外语”(儿子语)的地方。即使只在周末,他也会自己骑着自行车,去探寻一些即使在我和先生眼里也相当高冷的去处:比如某一年一架塞浦路斯客机的失事现场、某一个废弃的火车站,以及,盟军最后撤出希腊的港湾……
当他说有一次骑车找到了希腊著名音乐人哈赞达科斯的墓,并献花一束时,一瞬间乍现的人文之光,令我欣慰和温暖:探索的目的,固然在于发现未知,但更在于遇见智慧,从而更好地珍惜这个世界,更好地与之相处——显然,儿子不仅掌握了探索的方法,更掌握了探索的精髓。
(图片来自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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