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路难，多歧路”，人生之路并不好走。面对人生的道路，我们时常不知如何选择。也许人类先贤的智慧能给我们一些启迪。那天，无意中翻看《哲学的故事》这本读过多次的书，仅仅开篇又再一次深深地震撼了我。
如果我们无法知晓每天所做所行的意义，我们也无法过好每个当下，行路难就会成为人生常态。有人说，活在当下，就是活在当下欲望的满足。然而，人不能只受欲望的驱使，无止尽地去实现个人意志，否则迟早会和魔鬼结盟。
近日，有朋友想安慰一下彼此不安的良心，给我发来南北朝诗人鲍照的《拟行路难》其四：
泻水置平地，各自东西南北流。
人生亦有命，安能行叹复坐愁？
酌酒以自宽，举杯断绝歌路难。
心非木石岂无感，吞声踯躅不敢言。
心中郁结之时，也许书籍是一种最好的慰藉。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行路难》，如何在行路难中获得普遍性的经验，也许就是一种哲学的故事。
值得感恩的是，有一群年轻的学生陪我一起阅读《哲学的故事》。以下是同学们的读书心得。
《哲学的故事》
第四章 斯宾诺莎
（1632年11月24日—1677年2月21日）
犹太人自古以来受到战争和宗教的影响，在欧洲各处流亡，受到外族的压迫，但犹太人民仍然保有自己民族和文化的完整性，并且他们的流亡迁徙行为促进了欧洲和东方之间的文化传播。
在公元八世纪左右，犹太人一支来到了俄国波兰，另一支则到达了西班牙和葡萄牙。在十五世纪，西班牙国王借由宗教之名，打压犹太人并掠夺他们的财富，于是犹太人继续逃亡至大西洋，一部分人来到了荷兰，并且受到当地基督教徒的帮助，度过了一段平静的时间。随后，西班牙衰败，荷兰进入繁荣时期，但犹太人由于依靠当地基督教徒的帮助，所以会对犹太教会内发表有悖于基督教核心问题的言论予以处罚。
斯宾诺莎就是这样一个出生在荷兰的犹太人。他从小在犹太教堂学习，喜欢本民族的宗教和历史；随后开始好奇上帝和人类命运的重要问题，并且将探索的脚步拓展到基督教思想家著作中，他学习了拉丁文，探索古代和中世纪的欧洲思想，受到斯多葛学派、经院哲学家、笛卡尔等人的影响。
他好奇地想探究基督教思想家是如何阐述上帝和人类命运重要问题的。他开始跟随一位荷兰学者范·德·恩德学习拉丁文，这使他得以接触到更广阔的经验和知识领域。他的这位新老师本身就是一名异教徒，批判宗教信条和政府；他也是一个颇具冒险精神的人，走出象牙塔参与了反抗法国国王的一场阴谋，最终在1674年被推上了断头台。这位老师有一个姣好的女儿，博得了斯宾诺莎的爱慕——即便是一个现代的大学生，估计也会受到如此美貌的诱惑而学习拉丁文吧。但是这位女子也被物欲迷惑了双眼，当另一位追求者带着丰厚的礼物到来时，她便失去了对斯宾诺莎的兴趣。毋庸置疑，正是从那一刻开始，我们的主人公成了一位哲学家。
Dante and Beatrice by Henry Holiday，1839/1927
逐渐，斯宾诺莎开始探寻上帝是否有实体等问题，因为他所探寻的这些问题戳中了基督教教义和犹太教的要害，为了保证宗教团结，他被开除教籍。因为犹太教在荷兰属于寄人篱下，所以对待这种异端行为更加严格，斯宾诺莎不仅被视为叛教，也被视为是叛国。
宗教团结是保护阿姆斯特丹的小小犹太群体免受分裂的唯一办法：也差不多正是保持团结，是散落世界各地的犹太人得以生存的最后方法。如果他们有了自己的国家、自己的民法，并且建立自己的世俗权力机构以形成内部团结并赢得外部尊重，他们可能更加宽容。但是对他们而言，宗教不仅是一种信仰，还是一种爱国精神；教会不但是他们社会和政治生活的中心，也是一种礼仪和崇拜；斯宾诺莎怀疑《圣经》的真实性，而《圣经》却是这些人民“可以随身携带的祖国”。在这样的情况下，他们认为异端学说就是叛国，是不能被宽恕的。
被开除教籍之后，他遭遇了亲人的背叛、被人刺杀等诸多不幸，但凭借磨镜片的手艺和房东、朋友的帮助，他最终过着平静的生活并且得以精琢他的思想。最终，因为遗传的肺痨病，斯宾诺莎在自己租住的房间内逝世，死时只有四十四岁。
“命中注定，斯宾诺莎应该属于全世界。”斯宾诺莎虽然英年早逝，却留下了丰富的哲学遗产。
《神学政治论》
《神学政治论》在1670年匿名发表，但立刻就被列入禁书目录，国内权威也禁止此书销售。但也因此，这本书以医学专著或者历史叙述为封面掩护而得以畅销。
该书反对了大众对于上帝的解释。大众总是认为，上帝之力和自然之力两种力量彼此不同，相信上帝为了他们打破了自然秩序，如此犹太人就是上帝的宠儿。但斯宾诺莎却认为：上帝和自然是一体的，根据不变的法则，按照必然的方式运行，因此基督并不是为了教授犹太人而来，而是为了整个人类而来。
《知性改进论》
翻开斯宾诺莎的下一本书，扑面而来的是哲学文献中的精华。
《知性改进论》解释了他为什么为了哲学而放弃一切：对一件永恒且无穷的事物的热爱会使我们思想享受愉悦，避免所有痛苦；心灵懂得越多，越好理解自然的力量和秩序，从而越好摆正自己的方向并为自己定下规则，将自己从无用的事物中解放出来。当然，在探寻哲学之外，哲学家也是常人，需要以大众可理解的方式讲话、享受维持健康必须的快乐和金钱，并且在不违背自己追求的情况下尽可能尊重习俗。
只有知识能带来力量和自由，唯一的永恒快乐就是追逐知识和理解的愉悦。但是同时，哲学家肯定也是一个常人和一位公民，在他追逐真理的过程中，他的生活方式将是怎样的呢？斯宾诺莎订立了一个简单的规则，据我们所知，他的实际行动与这个规则完全一致： 1. 以大众可理解的方式讲话，只要不阻碍我们达成我们的目标，帮助他们做一切能做的事……2. 只享受维持健康所必需的娱乐。3. 最后，只需要仅够维持我们的生活和健康所必需的金钱，在不违反我们的追求的前提下，遵守这些习俗。
那么，如何确保自己获得的就是知识？斯宾诺莎认为，必须仔细区分知识的形式。他将知识分别为：道听途说的知识、模糊的经验、直接推断（从推理而得的知识）、直接推断和直接认知的结合（例如数学知识）。后两种知识更加可靠，直观知识通过他们的不变量和关系认知事物，试图找到事物和事件背后的规律和不变关系。
同时，他还区分了暂时的秩序和永恒的秩序。暂时的秩序是事物和事件组成的世界，而永恒的秩序是规律和结构组成的世界。因此没必要了解个体变量，因为只有在固定不变的事物中才能发现本质。
《伦理学》
《伦理学》是他最著名的一本书。我在网上检索了一下，发现这本书的全名是《用几何学方法作论证的伦理学》，书如其名，昭示着这本书的内容也具有数学一样精密、严谨的表达。
1 自然与上帝。
斯宾诺莎区分了实体、属性、样式这几个概念。其中，样式是任何个体事物或事件，是实体的转瞬即逝的具有特定形态或形状的显现；实体是“是其所是”，是永恒不变的，隐藏于所有事件和事物的背后，构成了这个世界的本质。实体等同于自然和上帝，从“能动”（生命动力、进化）和“被动”（外在形态，自然的物质内容）两个方面解释自然，最终：自然和实体与上帝是同一的，实体和形式、永恒秩序和暂时秩序、能动自然和被动自然、上帝和世界都是一致的，是同义二分法，每个人都将宇宙划分为本质和偶然，自然的普遍性规律和上帝的永恒教令是同一的。
上帝之于世界，就如同圆的规律之于所有圆一样。上帝正如实体，是因果之链或过程，是万事万物潜在的条件，是世界的规律和结构。形式和事物的具体内容之于上帝，就如同一座桥之于其建造所依据的设计、结构、数学和力学规律，它们是桥的根本基础、潜在条件和实体。如果没有了它们，桥就会垮塌。像这座桥一样，世界本身是由它的结构和规律支撑的，由上帝之手支撑。
Excommunicated Spinoza by Hirszenberg，1907
斯宾诺莎认为，世界是决定论的世界，只不过因为人类中心论的谬见，我们才会认为所有事件都与人有关，把自己的目的、标准、喜好掺杂到客观宇宙中去。但实际上，善恶是一种偏见，是主观的、个人化的，在宇宙中无所谓善恶、美丑之分。因此上帝被非人格化，上帝的意志是所有因果和规律的概括、上帝的智慧是所有精神的概括，上帝（流变背后的普遍过程和永恒实在）可能既有精神又有形体，物质和精神活动组成的世界历史与他们的因果规律就是上帝。
上帝是超越于我们微不足道的善与恶之上的。善与恶是与人相关的，而且经常以个人喜好为目的，但它们对于整个宇宙而言并不具有规律性。
2 物质与精神。
物质与精神的概念也是统一的。它们只是一个实体，从内部看是精神，从外部看是物质。精神是在进程和互相联系中的观念本身，才智是观念的抽象和简略形式，意志是行动或意愿的抽象形式。通常被称为意志的，是观念在意识中冲动里的停留期的，是欲望，欲望是人类的本质。
为什么说欲望是人类的本质呢？因为斯宾诺莎认为，事物借以保存自我的力量就是它存在的核心和本质。所以，愉悦和痛苦是本能的满足或受阻，不是产生欲望的原因而是结果。一件事物使我们感到愉悦，是因为我们对它产生了欲望，因此我们必须这么做。
因此，人类认为自己是自由的，因为他们了解自己的欲望和意愿，但实际上人是不自由的，因为他们不知道引导这种欲望产生的原因。
3 理智和道德。
借此，他就探讨了理智与道德。快乐和痛苦是相关的，愉悦要从不完美变得更加完美，因此愉悦本身并不完美了；如果一个人生来就完美，那么就没有愉悦的感觉了。伦理建立在不可抗拒、情有可原的利己上，因为利己是人类保存自己的最高本能的必然结果。
斯宾诺莎不支持谦卑，因为他认为，所有德行都是能力和力量的形式；但是他却赞赏谦虚，反感与行为不符的骄傲。
最富有激情的时候，我们认为自己是最自我的，但实际上却是最被动的，直到问题的每个重要方面都引起相关反应，想法才是完整的。
想要成为自我，必须完善自我，反对无理性的激情，赞成经由理性调节的激情。自由不是摆脱常规的规律或过程，而是摆脱部分激情或冲动，摆脱未经调解的不顾大局的激情。
决定论可以让在惩治恶人的同时去宽恕他们，让我们更加平静地接受命运的两面性，在自然规律的各种限制中寻找满足，可以抵抗但不抱怨，认清自己的不幸是偶然的，他可以在世界的永恒结果和结构中找到公道之处。
更广阔的视角中使我们烦躁的自我得以平静，使我们与约束我们意图的种种限制达成和解。
Casa espinoza
4 宗教和不朽。
最终，他提到了宗教和不朽。将自己的欲望融入万物的秩序中，与自然融为一体。“至善就是心灵与整个自然的统一。”
个体的分离在某种意义上是虚幻的，我们是规律和因果关系洪流中的一支，是上帝的第一部分；作为整体的一个部分，是不朽的。但具体什么不朽，思想还是个体，书中没有说清楚（或者是他说的比较绕我没看懂）；我感觉他的意思是，清晰思考本身这点可以克服时间的局限性和狭隘性，看到变化背后的永恒，如此的思想不朽。
斯宾诺莎在这本书的最后一部分写道：“幸福不是德行的回报，而是德行本身。”也许同样，不朽不是对清晰思考的回报，而是清晰思考本身，因为它将过去承载至当下，又延伸至未来，克服了时间的局限性和狭隘性，看到了千变万化背后永恒保留的景象。这样的思想是不朽的，因为每一个真理都是永恒的创造，是人类永恒所获的一部分，永远影响着人类。
《政治论》
之后，斯宾诺莎还写了《政治论》。他认为，所有的政治哲学必须与自然秩序和道德秩序区分开来，也就是同有组织的社会形成之前和之后区分开来。曾经，人生活在相对隔离的概念，没有法律和社会组织，没有对与错、正义和非正义的概念，强权与公理是一回事；因为在自然状态中，每个人只考虑自己的利益，根据自己的喜好判断好与坏。
但在人类中，互相需要促成互相帮助，权力的自然秩序演变为权利的道德秩序；没有一个孤独的人可以足够强大到保卫自己和获得生活必需，因此本性趋向于社会组织。
本来人是个人主义的，但合作之后产生了社会本能，通过群组的道德传统积淀，自然状态的个人权利法则开始顺从组织社会中整体的法律和道德权力；强权仍然是权力，但整体的强权限制了个人的强权，行使权力的同时要确保其他人享有同等自由；部分个人自然强权或主权交由有组织的社会，用以保全其余权力的扩大。
国家的最终目的不是为了统治人，而是为了使每个人都摆脱恐惧，他可以生活、行动在完全的安全保障中。完善的法律对于个人就像完善的理性对于感情。自由是国家的目标，因为国家的功能就是推动发展，而发展取决于获得自由的能力。
（我感觉这个思想理论比较接近于洛克或者霍布斯的社会契约论）
Statue of Baruch de Spinoza by Nicolas Dings, 2008
良法和恶法的问题上，斯宾诺莎认为，如果允许合理的反抗和讨论，且言论仍然自由以推动和平式的变革，即使是有失公正的法律，也要继续遵守；反对言论自由的法律是对所有法律的颠覆，因为人们不会再尊重他们不能加以评论的法律。
由此可见他对言论自由的推崇。他认为，国家对思想控制得越少，对公民和国家越有益，国家存在有必要性，但不能相信，需要限制，比如不能控制教育。
在政体方面，他偏爱民主制，反对国家事务秘密进行、反对专权，民主制是政体最合理的形式，因为其中“每个人服从权威对他们行动的控制，却享有评判和理性的自由，也就是不可能所有人的想法都一样，所以大多数人的意见具有法律效力”。
民主制是政体最合理的形式，因为其中“每个人服从权威对他们行动的控制，却享有评判和理性的自由，也就是不可能所有人的想法都一样，所以大多数人的意见具有法律效力”。这种民主的军事基础是普遍服役，和平年代由公民保管武器。它的财政基础是单一税收。民主制的缺点是有可能将一个平庸的人推向权力的宝座，没有方法能够避免，除非限定公务人员必须为“经训练具备技能”者。数量本身不能创造智慧，而且有可能将公务要职给予一个阿谀奉承之人。“公众易变的品行使得经历过这一切的人几近绝望，因为公众仅仅以感情为准绳，而不是理性。”
那么如何有效实现普遍兵役、单一税收、选拔能力最佳者担任管理者？斯宾诺莎没有写完就去世了。
The Hague - Nieuwe Kerk - Burial Monument to Benedict de Spinoza
虽然斯宾诺莎英年早逝，但他的思想受到了很多人的肯定，谢林、黑格尔、雪莱、乔治艾略特等人的思想也都受到他的影响。
“想要成为哲学家，首先要是斯宾诺莎主义者。”
本章读书报告由韩之琳同学撰写，经过简化与修改，分享给公众号的读者共读，希望大家能够有所收获，并不吝指正。
引文出自 [美] 威尔·杜兰特《哲学的故事》，蒋剑峰、张程程译，新星出版社，2013年版。
文章头图及插图来源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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