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10 Cedar Street,Durham, NC
这是北卡一户10,000平方尺的豪宅,成功的作家丈夫麦可和大企业的副总裁凯诗琳带着两人的五个子女住在这里。外人眼中他们是神仙眷侣,幸福的定义。2001年12月9日,一切都改变了。
凌晨2:41,911接到来自1810 Cedar的报警电话,电话那头的男人听起来很慌乱,他说自己的妻子凯诗琳出了事故,仍在呼吸,请赶紧派医护人员到现场。电话突然断了,六分钟后男人又打来电话,问急救人员怎么还没到。又过了一分钟,救护车赶到这家,医护人员进门,循着一个男人的哭喊找到这家的楼梯。一个女人倒在楼梯下,身下是血泊,楼梯上,墙上和女人身上全是血迹。墙上和楼梯上的血迹已经干涸,急救人员判断在他们赶到前约20分钟女人已经过世了。
凌晨三点,警方赶到现场,见到满墙满地的血迹,警探的第一反应就是:这不可能是从楼梯摔下造成的事故。
死去的女人正是这家的女主人,48岁的凯诗琳。凯诗琳有三个兄弟姐妹,从小就很用功,也聪慧过人。因为数学很好,她考入杜克大学工程专业,是杜克史上第一个学工程的女生。
(凯诗琳和小时候的艾特沃特)
毕业后凯诗琳和杜克校友弗雷德结婚,两人努力很久终于有了女儿艾特沃特。几年后,发现丈夫出轨的凯诗琳提出离婚,带着女儿生活。1986年33岁的凯诗琳在著名的Nortel公司(这家公司也是传奇)任高级副总裁,她遇到了住在同一小区的麦可,两人开始交往。
(麦可)
麦可是田纳西人,因为在杜克大学学习政治学搬到北卡。毕业后麦可进入国防部工作,和妻子帕特丽夏有两个男孩,克莱顿和托德。1968年麦可加入海军,曾参加越战。退伍后麦可和妻子带着两个儿子在德国住过一段时间,他们和一对有两个女儿的夫妇乔治和丽莎成了朋友。乔治和丽莎先后去世后,麦可收养了他们的女儿玛格丽特和玛莎。麦可和帕特丽夏1987年分手,麦可带着四个孩子搬回北卡。
(麦可的四个孩子:克莱顿,托德,玛格丽特和玛莎)
麦可专职写作,他的小说描写他在越南时的经历,进了排行榜成了畅销书。他也为当地报纸写专栏,主要内容都是针砭时弊,批评当地的检察官和警方。
1989年凯诗琳和麦可住到一起,1997年两人结婚。
凯诗琳的女儿艾特沃特有了四个兄弟姐妹,麦可的亲生儿子克莱顿,托德,领养的女儿玛格丽特和玛莎。孩子们很快打成一片,父母关系也相当融洽。
(五个孩子,蓝衣服的是凯诗琳的女儿艾特沃特)
2001年,克莱顿和托德已经成年,玛格丽特,玛莎和艾特沃特在上大学。
现场
麦可告诉急救人员当晚他和凯诗琳为了自己的一本书将被拍成电影而庆祝。两人喝了酒,在室外的游泳池边聊天。凯诗琳吃了安眠药后回到房子里,麦可则继续留在泳池旁。他随后带着狗来到门廊抽烟。凯诗琳回屋后约45分钟他也进了门,发现凯诗琳已经倒在楼梯下。他猜测凯诗琳因为又喝酒又吃了药,从楼上没站稳不小心摔下来。
现场鉴证人员封锁了1810 Cedar,进行仔细的搜证。他们发现:
· 厨房里两只玻璃杯,其中一只还有红酒,另一只是空的;
· 酒杯上有血迹;
· 厨房的柜子上有血迹;
· 离凯诗琳死去的楼梯下约50尺远的门廊里有血迹;
· 凯诗琳身旁的墙面上有血迹喷溅到离地约9尺高处。
法医检查了凯诗琳的遗体,她发现:
· 凯诗琳双手和脸上都有多处擦伤和割伤;
· 凯诗琳身上多处淤青;
· 凯诗琳头骨后面有7处形状奇怪的撕裂伤。
法医分析上述各种创伤都和滚落楼梯不符,更像是被人用钝器击打致死。她的报告结论是凯诗琳并非事故死亡,而是他杀。
当警方于3点赶到1810 Cedar时,麦可问警探自己是否需要聘请律师。
收到法医报告的警方决定开始他们的调查,他们的嫌疑人就是最后见到凯诗琳的麦可。起初所有的五个孩子都相信凯诗琳是死于意外,代表他们向媒体发言呼吁麦可无罪的正是凯诗琳的亲生女儿艾特沃特。她说麦可和凯诗琳是世界上最好的父母,麦可绝对不可能杀人。
(艾特沃特为继父麦可呼吁)
检方也开始逐渐为他们的案件收集证据,他们先找到的是凯诗琳的妹妹坎迪斯。坎迪斯知道姐姐和姐夫关系很好,她听到检察官一口一个谋杀都愣了。为了说服她,检察官递给她装满现场照片的信封。她看到的第一张照片就是凯诗琳头骨的七处伤口。坎迪斯想起自己送给姐姐的烧火棍(用于拨弄燃烧的壁炉柴火),那些伤口很像是烧火棍的金属尖头造成的。
(凯诗琳的妹妹坎迪斯)
得到坎迪斯提示的警方返回现场进行了第二次搜证。他们找遍了屋里屋外,都没有看到烧火棍的踪迹。不过他们倒是有了意想不到的发现:
· 麦可写字台上有很多同性A片;
· 其中有几张A片上有血迹;
· 麦可在凯诗琳死后立刻删除了大量邮件,警方的IT专家恢复了其中大部分(超过2,500封邮件);
· 麦可和男妓一直有联系,2001年9月他和男妓约好见面;
· 尽管麦可和凯诗琳住在豪宅,似乎生活无忧,两人其实已经负债累累,除了三个上大学的女儿外,已经成年的两个儿子仍然需要靠父母资助;
· 凯诗琳是家中的经济支柱,麦可已经两年未入分文;
· 近几个月来凯诗琳裁了手下很多员工,因为公司不景气,她知道自己也许就是下一个裁员的目标。
麦可的辩护律师认为检方从一开始就对麦可穷追猛打,都是为了报复麦可在报纸专栏对检方和警方的批评。他们请到著名的李昌钰为他们进行现场鉴证。
十六年前的另一场意外
检方接到一位女士提供的线索。这位女士是麦可领养的两个女儿的亲姨妈。她告诉检方16年前自己的姐姐丽莎也死于滚落楼梯。这次看到媒体报道的凯诗琳案,麦可又牵涉其中,她觉得不可能有那么多巧合。
丽莎在德国的美国空军基地小学教书,丈夫乔治是空军基地的上尉。通过麦可当时的妻子帕特丽夏,两个家庭结识。1983年乔治在执行美军入侵格林纳达的任务时因心脏病去世,留下丽莎独自抚养两个女儿玛格丽特和玛莎。麦可和帕特丽夏说服丽莎搬家到他们附近,以便照顾。
(丽莎和小时候的玛格丽特和玛莎)
1985年11月的一天晚上,43岁的丽莎带着女儿们去麦可家吃晚餐,晚餐结束麦可送丽莎和女儿回家。第二天一早莉莎的保姆来到她家,发现灯还开着,门却锁死了。等她进门一看,丽莎倒在楼梯下,到处都是血迹。惊慌失措的保姆跑去麦可家求救,赶来的麦可说前晚他送丽莎回来时还好好的。此后赶到的警方听到麦可说丽莎有头痛史,也有一些血液病,因此常常会眩晕。也许这次她因为眩晕从楼梯上摔下来了。
警方没有进行尸检,将丽莎之死定为意外。
丽莎的遗嘱里把自己的财产都留个两个女儿,同时指定麦可为女儿的监护人。丽莎和丈夫乔治的遗体都运回美国安葬。麦可带着自己的两个儿子和丽莎的两个女儿搬回北卡,后和凯诗琳结婚,组成了新的七口之家。
意识到这条线索重要性的检察官认为有必要确认丽莎的死因,这也意味着需要丽莎的两个女儿同意将丽莎从墓里掘出实行验尸。起初玛格丽特和玛莎不同意这一请求,后来她们改了主意——只是希望通过对母亲验尸能够证明养父麦可的清白。
时日已久,丽莎的皮肤和血肉都退化了,法医在她的头骨上发现了七处形状奇异的撕裂伤,和凯诗琳的七处伤口惊人地相似。法医的结论是丽莎并非死于意外,而是他杀。
控辩之战
2003年控麦可杀害妻子凯诗琳一案正式开庭。检方在开庭陈述时展示的是凯诗琳的头骨照片,和案发现场血迹的照片。检察官温和地向陪审团和法官讲述了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谋杀案,随后他举起一把黄铜棍子,边挥舞着边讲解着它的用途,壁炉的烧火棍。
(检察官手中挥舞着烧火棍)
辩方走温情路线,他们播放了麦可的911求救电话。当时他失魂落魄想要得到帮助的声音让在场的人无不动容。丽莎的两个女儿也坐在旁听席上支持麦可。这样一个无私帮助朋友,收留朋友女儿,爱妻子的好丈夫,怎么可能会犯下杀人的罪行?
男妓
检方请来了一位关键证人,麦可在2001年9月想要约见的男妓。麦可在两人的邮件里不停吹嘘自己丰富的性经验。最终因为男妓偷懒没有按时赴约。陪审团看到了检方展示的这位男妓登在个人网站上的暴露身体的照片。
辩方反驳称凯诗琳对麦可的双性恋知情并认可,因此麦可和男妓交往不足以构成麦可杀妻的理由。
血迹
检方的血迹专家杜恩作证凯诗琳死亡现场的血迹只可能是用钝器反复击打受害人才能造成。他多次进行实验重复了凯诗琳现场的血液喷溅特征。此外,急救人员抵达麦可家时麦可是光着双脚的,在房子某处发现了他的球鞋,鞋底全是血迹。麦可的裤子和大腿内侧都有凯诗琳的血。
(血迹专家杜恩在庭上说明)
辩方询问杜恩是否检测了报警当时麦可上身穿的深色T恤。杜恩回答深色衣物很难用肉眼辨认血迹的存在。辩方继续追问杜恩是否做了检测。杜恩回答是。辩方问杜恩检查结果。杜恩说没有在T恤上发现血迹。辩方表现得很吃惊,因为杜恩对T恤的检测结果并没有提交给检方或辩方,这是一项严重违规。辩方以杜恩失职为由要求将杜恩的证词排除在外。
法官经过考虑认为杜恩是无心之失,他的证词和检测结果仍然有效。
死因
法医出庭介绍了对凯诗琳的验尸结论。她还提到凯诗琳双手留有她自己的头发(包含发根),这和被攻击时人护住头部的反应一致。
辩方的鉴证专家李昌钰出庭说凯诗琳的死因很可能是从楼梯摔倒后多次重复摔倒,呼吸道内充斥的血液在凯诗琳摔倒爬起的过程中从她口腔中喷出造成了现场的喷溅状血迹。李昌钰利用番茄酱演示了咳嗽出大量血液的形状。
检方对李昌钰的询问焦点在于他诉说的可能死因是否为唯一死因。李昌钰回答不是。检方接着问他能否排除他们提出的钝器杀人说。李昌钰说不能。检方再次列举了法医的验尸报告,其中列出凯诗琳的呼吸道内没有血液。
作案工具
针对检方在开庭时就提出的烧火棍为作案工具一说,辩方拿出塑胶袋密封的一根烧火棍。这是这天庭审前晚麦可告诉他在家里的地下室找到的。麦可和儿子告诉辩护律师这根烧火棍自始至终一直在地下室。
检方没有预料到辩方的这一击,差点没有还手之力。轮到检察官发言时,他质疑了麦可在地下室发现烧火棍的可信度。警察之前已经对麦可家进行过两次非常彻底的搜查,都没有找到烧火棍,为何在庭审进行了一段时间后烧火棍会突然出现。检方的理论是麦可用烧火棍的金属尖头杀害凯诗琳,然而辩方提交的烧火棍没有尖头。也许辩方的烧火棍并不是作案凶器那一把。
丽莎之死
庭审过程中法官决定同意检方将1985年丽莎之死作为旁证。发现丽莎死亡的保姆和丽莎的朋友都出庭作证。保姆说丽莎死亡时现场有大量血迹。丽莎的朋友称她看到丽莎的死状就觉得不可能是摔落楼梯,可是当时麦可主导了和警方的交流,坚称丽莎是意外去世。
(丽莎的朋友)
2003年10月,陪审团判决麦可一级谋杀罪名成立。北卡由陪审团而非法官量刑,陪审团同时宣判麦可被判终身监禁,不得假释。麦可面无表情,听到结果的四个孩子们激动不已,痛哭出声。
命运之轮
从2003年定罪到2010年,麦可的律师数次帮他上诉,每次上诉庭都驳回了他的上诉请求。所有人都不会预料到麦可入狱7年之后一名试图洗清冤屈的罪犯再次改写了麦可的命运。
(在狱中的麦可)
1991年30岁的格雷格开车到一段尽端路时车子陷进污泥了。他丢下车不管跑去和朋友吸毒狂欢。第二天一早有路人发现尽端路有一名被害女性的遗体,就躺在格雷格的车旁边。现场没有证人在事发前见过这位女性,也没有能给格雷格定罪的物证。检方还是对格雷格提起公诉,他们的证人证据为:以证词换取从轻判刑的2名罪犯,以及血迹专家杜恩在格雷格车轮上发现的受害人的血迹。
(被判有罪的格雷格)
1993年格雷格被判有罪。他自此在监狱里待了17年。整整17年里格雷格一天也没有放弃过自证清白,他不断上诉不断被拒,直到2007年他从新闻上得知北卡成立了为无罪之人洗清冤屈的组织,他把自己的案子上报给了这个组织。组织调查了整整两年,终于认定有足够理由重新审理格雷格一案。2010年,3位法官组成的审案会上,格雷格的律师和伸冤组织提供了他们找到的所有证据,其中最有力的一条应当是当时血迹专家杜恩在格雷格车轮上发现的血迹不仅不属于受害人,而且根本不是人血。杜恩故意隐瞒了这一发现,以致案件初审时格雷格的辩护律师没有利用这一关键漏洞为格雷格辩护。
三位法官宣布格雷格无罪。现场几乎所有的人都在哭,格雷格的女儿边哭边喊着“爸爸我爱你。”格雷格嚎啕大哭,他对着伸冤组织的负责人说道,他们是唯一相信他无罪的人。6149天,他终于重获自由。
北卡鉴证局同意支付格雷格$460万美元作为赔偿。
因为格雷格被证无罪,检方决定调查北卡鉴证局隐藏证据甚至篡改证据的详情。他们重新检阅了几万份鉴证报告,发现北卡鉴证局在超过200起案件中有违规记录,而血迹专家杜恩经手的不在少数。2011年鉴证局开除了杜恩,杜恩亲自培训的血检团队被解散。
格雷格的新闻给麦可和他的辩护律师带来了新的希望。杜恩当年的证词对麦可的定罪可谓重要,如果他涉嫌渎职,并不具备专业资质,那么麦可就应当获得再次庭审的机会。法庭设立了重新开庭的日期:2017年5月8日。
检方不得不重新整理他们的证据,准备再打一次官司。这次杜恩和血检的结果都不能被呈堂,那么其他的证据呢。检方再次翻看当年的证据,却发现含有凯诗琳和麦可衣物和DNA的证物袋都已经被撕开封条,完整性被破坏了。这样一来检方和辩方都无法检测这些证物了。
感到胜算越来越低的检方做出了一个惊人的决定,他们向麦可提出了Alford Plea。接受Alford Plea的被告拒不认罪,但是承认根据检方已有的证人证据如果上庭自己极有可能被定罪。为了避免这一结果,被告选择和检方达成协议以换取较轻的判决。这次检方就把麦可的控罪由一级谋杀降为过失杀人。法官裁定过失杀人最多服刑86个月,而到2017年2月为止麦可已经服刑98.5个月,超过了过失杀人需要的刑期。麦可接受了协议,当天就成了自由人。
麦可和凯诗琳的家人
(克莱顿)
麦可的儿子克莱顿在1994年曾因试图用自制炸弹炸毁杜克大学的主办公楼被捕入狱4年。克莱顿现在住在马里兰州,有了两个孩子。
(托德)
托德住在田纳西,麦可的老家。
(左为玛格丽特,右玛莎)
(玛格丽特)
玛格丽特住在加州,任电影制片人。她曾经结婚,2016年离婚。
(玛莎)
玛莎2012年和律师结婚,住在科罗拉多。
(艾特沃特)
凯诗琳的女儿艾特沃特2002年向民事庭以过失杀人起诉麦可,取回了麦可之前领取的$150万凯诗琳的人身保险赔偿。2007年,艾特沃特和麦可达成协议,麦可因过失杀人需向艾特沃特赔偿$2,500万美元。艾特沃特把凯诗琳的人身保险分给了自己的亲生父亲。
(全家福:艾特沃特,克莱顿,凯诗琳,麦可,托德,玛莎,玛格丽特)
猫头鹰杀人说
麦可和凯诗琳的邻居是刑事案律师。他看了麦可的庭审后觉得控辩双方都很不靠谱没有找出真正的死因,于是他自己展开了调查。
法医在凯诗琳手上除了发现她自己的头发外还发现了一颗很细小的羽毛。这位律师检测了这颗羽毛,它属于猫头鹰。
猫头鹰的抓力惊人,一般人是无力反抗的。所以律师的理论是凯诗琳在回屋途中遇到猫头鹰的袭击,然后她满身是伤,头骨都被抓伤,回到房里,决定走上二楼去清洗伤口,没想到还没走到她就因为伤势严重摔下楼梯。
这个可能性存在,可是相当小,理由如下:
凯诗琳被猫头鹰袭击时仍在户外,为什么同在户外的麦可没有听到动静?
如果凯诗琳被猫头鹰攻击后已经大量流血,她会选择回房间清洗还是呼叫丈夫寻求帮助?
如果凯诗琳决定自己清洗伤口,在一楼能不能清洗?为何非要流着血受了重伤跑到二楼?
最后一点,猫头鹰是见人就会主动攻击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