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急救服务,病人还有呼吸吗?
-呃,对啊,她有呼吸。
-她意识清醒吗?
-呃,对,呃,对。她——呃,都有啦。其实她是我女友的女儿。也算是我的小孩啦,我也在照看她。呃,我们这里有三个小孩在一起玩闹。那,呃,我在厨房煮咖啡,他们在起居室,我就听到一声响啊。我就,我就走去那里,看到一个小女孩站在那里,这个小孩倒在地上,呃,她,她哭呗,哭了一会儿就不哭了,她就好像不对劲了。我说实话她现在有一点软塌塌的。
2020年9月22日傍晚,999接线员接到报警,报警人萨瓦娜称其女友的女儿出了意外,自己先是扶起她拍她后背,见她呼吸困难,就对她嘴吹气,把她放平实施了心肺复苏,经抢救小孩子又能呼吸了,因此她们并不需要救护车。
(小星和母亲及母亲女友所住公寓)
接线员没有听从萨瓦娜的建议,派了救护车赶到出事地点,急救人员对受伤的小星抢救20分钟后用直升机把她送去医院。医生尽了全力,然而小星的伤实在太重,当晚就宣告不治离开了人世,她不过活了短短16个月。
(小星)
警方介入,法医对小星验尸发现她腹部有严重钝器伤,造成下腔静脉破裂,腹腔中积存300毫升血液,几乎是她全身血量的一半。她的肝脏有很深的撕裂伤,胰腺和肺部均有损伤。医生认为小星是因被拳击,脚踢或踩踏腹部致死,她的伤势严重程度与车祸相仿,绝不可能是一起意外。鉴于小星的出血量和出血速度,她应该在很短时间内就会脸色发灰,四肢瘫软,呼吸不畅乃至昏迷,心跳停止。小星是被人杀死的。
小星的嘴巴上有一条切口,双手双脚都有被掐留下的淤伤。小星的旧伤包括头骨骨折,反复骨折的肋骨和胫骨,这些骨折大概在她死前几天至数周内形成。小星的颅内也有积血。造成头骨骨折只可能是有人用力踢小星的头,或是把她的头去撞击硬物,但小星一定会出现严重的症状,大人不可能忽略的。而胫骨骨折会导致小星无法行走,肋骨骨折的疼痛也不是小星能轻易忍受的。至于反复骨折且没有就医记录,唯一的解释就是有人在长期忽视并虐待小星。
二
2019年5月21日小星出生了,她的父母是乔丹和弗兰琪,弗兰琪还没满18岁。乔丹和弗兰琪各自的大家庭都很喜欢这个小婴儿,经常帮忙照顾她。几个月前还在玩玩具娃娃的弗兰琪自己还是个孩子,她有时候不耐烦会把小星交给家人或朋友,自己出去喝酒泡吧。
(上下图分别为小星和父亲乔丹及母亲弗兰琪)
小星六个月大的时候,弗兰琪和乔丹分手,乔丹去外地上大学,小星由弗兰琪带。弗兰琪这时已和在酒吧结识的酒吧保安萨瓦娜开始约会。萨瓦娜比弗兰琪大八岁,身形健壮,是业余拳击爱好者。两人的关系从一开始就磕磕碰碰,分手复合再分手再复合,没有消停过。弗兰琪对男女都充满吸引力,有众多追求者,这让萨瓦娜醋意大发,还在车上录过视频威胁对弗兰琪有意思的人。她说谁要敢多看弗兰琪,对她动歪心思,自己不会放过对方,劝他(她)们珍爱生命,远离弗兰琪。
(弗兰琪)
(萨瓦娜宣称自己是个疯子,会伤害所有对弗兰琪有意思的人)
11月,萨瓦娜提出想要给小星改姓,跟自己姓,她不想要小星再和生父有任何关联。弗兰琪虽然不是一个完美的人和完美的母亲,可是家人和朋友都认为她在与萨瓦娜交往后,简直像是被拽入恶的深渊。萨瓦娜控制了弗兰琪的一切,她能和哪些朋友交往,什么时候可以出门玩儿,都要经过萨瓦娜批准。
最先注意到小星变化的是霍莉。她是弗兰琪的朋友兼小星的看护,也是在11月,她陪小星的时候,发现小星不像以前那么活泼开朗爱笑。弗兰琪的精力似乎都被她的爱情生活占据,甚至没有注意到该给小星换适合一岁以上婴儿的奶粉。霍莉看不下去,主动提出可以带小星去自己母亲家过夜和过周末。
情况朝着更糟的方向发展,霍莉开始看到小星身体上的淤青,她去弗兰琪和萨瓦娜住处时,萨瓦娜也毫不避讳对弗兰琪施以言语和身体上的暴力,弗兰琪脸上总是带着伤。
(弗兰琪和萨瓦娜)
2020年1月23日,霍莉在咨询朋友后匿名向社会服务机构报告小星可能遭到虐待。社服机构派人上门查看小星的状况前给弗兰琪打电话,弗兰琪接到提示,赶忙给自己和小星化妆,遮住了身上脸上的淤痕。一小时后警察在弗兰琪住处看到了完全健康的小星,社服机构的工作人员在事后给弗兰琪打电话询问小星做笔录,他们做出弗兰琪对小星的照顾没有瑕疵,不需要对小星的安全担心的结论。
2月,弗兰琪和萨瓦娜闹分手,无暇顾及小星,就把女儿送去自己的祖母,也就是小星的曾祖母看护。小星的曾祖父母都觉得小星有点闷闷不乐,幸好过了没几天,在他们的悉心陪伴下,小星又恢复了往日的活力。
(小星和曾祖父)
小星在曾祖父母家住了近三个月,期间弗兰琪很少去探视女儿,不过曾祖父母并不是很在意弗兰琪,他们愿意让小星在他们身边长大。
4月26日,弗兰琪到祖母家将小星带走,说是要去母亲家,很快就会把小星送回。晚上弗兰琪给祖母打电话,说小星和自己晚上就留在母亲家过夜了。之后的数日弗兰琪没有将小星带回祖母家,祖母一次经过弗兰琪的母亲家,看见门口停着萨瓦娜的车子,才知道弗兰琪和萨瓦娜复合了。
小星住在曾祖父母家的时候,弗兰琪和萨瓦娜闹得不可开交,萨瓦娜的嫉妒几近失控,她不仅当着朋友的面揍过弗兰琪,将她拽进酒吧的厕所教训,还因为弗兰琪和其他男人聊天扬言要开车和她一起坠崖。弗兰琪害怕得哭了,萨瓦娜让她闭嘴收声,勒她的脖颈。把弗兰琪带回自己家后,萨瓦娜对她拳打脚踢,当晚给朋友发短信炫耀,说差点杀了弗兰琪。
而小星被弗兰琪带走,正是和萨瓦娜在一个屋檐下生活。
五月初,小星的曾祖父母从女儿也就是小星的祖母那儿听说萨瓦娜对小星动过手,揪住她的脖子把她往床上摔,萨瓦娜称这样能给小星一些教育。曾祖母担心极了,实名给社服机构打电话留言,可是社服机构从未给她回电话跟进小星的情况,反而又告知弗兰琪。接到社服机构的第二次通知后,弗兰琪和萨瓦娜威胁祖父母,让她们少管闲事。
5月16日是弗兰琪母亲的生日,小星的曾祖父母去女儿家给她庆生,总算又见到了小星,当时弗兰琪和萨瓦娜不在,两个老人家抱着小星拍了照片,当晚却接到弗兰琪的短信:“你再试试碰小星看!她是我们的小星,我们的小婴儿,你要再靠近她试试!我会报警!”
(左图是小星在曾祖母家时,右图是2020年6月弗兰琪拍的小星)
6月20日,小星的曾祖父母收到弗兰琪传给家人的小星的照片,心痛不已。短短五周的时间,小星的脸上额头都带着伤。小星的父亲乔丹也看到这张照片,他向社服机构报告。这已经是社服机构第三次接到关于小星的报告了。因为乔丹是孩子的生父,社服机构采取了比较严谨的手段,和警察一道带小星去医院体检验伤。
弗兰琪说小星自己撞到咖啡桌,和宠物玩耍的时候又受了伤,医生认为小星的伤情很可能的确是在类似情形下形成,就此社服机构接受弗兰琪的说法,结束了调查。
仅仅两天后社服机构接到弗兰琪的朋友关于小星受虐的举报。烧烤聚会上,这个朋友看见弗兰琪直接把大人吃的烧烤塞给小星,觉得不好,就送了些婴儿可以吃的食物给弗兰琪,让她喂小星。小星在哭闹,萨瓦娜不耐烦地一把将小星揪起来教训。聚会上见到这一幕的人都傻眼了。并不出人意料的是,朋友的举报没有促使社服机构展开任何行动。
8月的一天,弗兰琪把小星送去给霍莉,说自己有事,要霍莉带小星一天一夜。霍莉看到小星脸上和脖子上都有大片淤青,弗兰琪解释说小星不小心从楼梯上摔下。霍莉觉得淤青的形状更像是掌印。
另一次霍莉接管小星时,在她双腿双臂和身上都看到伤痕。
某天霍莉和弗兰琪还有萨瓦娜带小星外出,弗兰琪只给三个大人买了食物,霍莉和小星坐在车后座,霍莉分了些自己的食物给小星,小星可能是太饿,把霍莉的手指当成吃的咬了一口,霍莉痛得叫了起来。萨瓦娜立刻从驾驶座转头,大骂弗兰琪,而弗兰琪从副驾驶座转身狠狠咬了小星的手指。她还教训小星说:“这下你知道不能咬人了吧!”小星的手指上留下了深深的牙印。
(视频中的小星眼下脸颊和耳朵上都有淤血)
八月底,小星的一段视频在家族成员间传播,小星的曾祖父看到视频后向社服机构报告。小星的眼下,脸颊和耳朵上都是淤血。在接到第五次关于小星的报警后,社服机构终于没有提前通知弗兰琪,而是对她家搞了突访。
(弗兰琪和萨瓦娜)
弗兰琪去了苏格兰,萨瓦娜单独和小星在家。社服机构的人员注意到小星走路不稳,脸上有很多伤痕,萨瓦娜告诉他们小星从楼梯上摔了下来,所以才会有那些伤。数日后工作人员在报告中作出报警人恶意诋毁弗兰琪和萨瓦娜的结论,关于小星的调查再一次结案。
三
弗兰琪和萨瓦娜在小星死后被捕。小星被送到医院时,医生和护士就觉得弗兰琪和萨瓦娜很不对劲,萨瓦娜很横,好像随时要打人,而小星的生母弗兰琪甚至都不愿意抱一下小星。
弗兰琪和萨瓦娜都否认杀害小星,两人先是想把罪责推到和小星玩耍的其他小朋友头上,后来又说是萨瓦娜为小星做心肺复苏时太大力致使小星受伤。即使是在案子宣判后,萨瓦娜仍坚称自己是无辜的,是弗兰琪为了阻止小星跟自己去厕所,踢了小星的肚子,才会令她死去。
检警对案件的调查简直是太顺利了,关于小星在短暂生命里最后几个月的遭遇,除了尸检报告,小星的家人,弗兰琪的朋友的证词,还有弗兰琪和萨瓦娜两人手机里的海量证据可以说明。弗兰琪和萨瓦娜均以谋杀罪被起诉。
法医出庭解释小星是在2020年9月22日遭到拳击,脚踢或踩踏腹部,下腔静脉因而破裂,在几分钟内出血量就会导致血压骤降失去意识。小星死于谋杀。
检方向法官和陪审团播放和展示了视频和照片。在一段弗兰琪和萨瓦娜拍摄的视频里,坐在绿色椅子上的小星因为犯困不停垂头,而弗兰琪和萨瓦娜不仅不让她去睡觉,还怼着她的脸拍摄,哪怕小星最后真的头朝下摔落,椅子砸在她身上,两人也只是大笑着继续录视频,后来还给视频做了特效,配上滑稽的音乐,传给朋友娱乐。
弗兰琪和萨瓦娜各自拍过小星太困睡着而把头埋进饭碗的照片。
两人的手机里存着哭着的小星被要求手脚并用爬上楼梯的视频。接着弗兰琪和萨瓦娜又命令她靠墙站好。小星只是一个一岁多的婴儿。
萨瓦娜和弗兰琪给对方的语音留言里,都承认故意让小星溺水过。因为弗兰琪独自外出喝酒作乐,把小星留给萨瓦娜照管,萨瓦娜不满,就告知弗兰琪自己把小星的头摁进水里报复,谁知弗兰琪回复说自己也曾对小星这样做过,还开玩笑说要搞个比赛,看谁能让小星在水下更久。
弗兰琪给萨瓦娜发短信,弗兰琪不放心自己上班时让萨瓦娜和小星独处,提出不如分手。
小星死前几周的一天,弗兰琪短信说想带小星去医院,因为她又拖着一条腿走路。萨瓦娜不许她们去医院。小星拖着一条腿走路,应该是胫骨第一次骨折的后果。不会表达痛苦的小婴儿忍到骨头愈合,结果是又一次在同一伤处骨折。法医判断胫骨骨折是成年人用力扭转她的腿造成的。
更不用提小星断了愈合又断了的肋骨,骨折的头骨。
小星死前八天萨瓦娜做保安的垃圾回收厂停车场监控拍到三小时的影像。萨瓦娜和小星坐在车上,萨瓦娜用拳头击打小星,扇她耳光,力气之大,小星直接摔出了汽车。萨瓦娜再拎着小星的脖子把她弄回车里,对着她的腹部连击21次。
萨瓦娜手机浏览器的搜索记录里,她搜索过的关键词句诸如“虐待人会造成怎样的心理阴影”、“如何使人干性溺亡”、“拧断脚踝会怎样”、“将手指反向扭转会如何”、“猛击腹部的后果”、“使人遭到创伤需要多久”、“不能呼吸接下来会发生什么”等等,而她搜索这些匪夷所思的词句时,小星都在她和弗兰琪身边。她也搜索过“如何遮掩淤痕”、“儿童受虐的特征”。
萨瓦娜拨打999求救前15分钟曾用手机搜索过“婴儿受惊后如何恢复”,说明她和弗兰琪至少让生命垂危的小星躺在地板上15分钟,才决定报警。萨瓦娜的辩护律师辩称小星的伤势严重程度,即使早送医15分钟也没有任何意义。
2021年12月14日,萨瓦娜被裁定谋杀罪名成立,法官判处她终身监禁,至少25年不得假释。弗兰琪被裁定没有阻止小星受害,获八年刑期。检方随即提出上诉。2022年3月,上诉庭法官将弗兰琪的刑期增加至12年。
四
萨瓦娜在狱中被其她犯人攻击,狱方不得不给她安排了有电视,有可以看到外面风景的窗户的单间。原本伤害女性和孩童的犯人就是监狱里最低等的那类人渣,会被其他犯人给予特殊优待,萨瓦娜据说还对自己的罪行不以为意,脸上永远带着嘲弄不屑的表情,还吹嘘说自己至少弄死过三个小婴儿。
讽刺的是,被其他犯人鄙视的萨瓦娜却赢得了很多粉丝和追求者,她收到很多求爱信,卡片和现金。爱慕她的人给她寄钱,好让她可以买化妆品,生活品,改善伙食。
2021年6月,弗兰琪20岁生日当天,她的父亲安德鲁因吸食过量过身。媒体的报道称安德鲁是因为接受不了小星的惨剧自杀,还在死前给服刑的弗兰琪寄过写着“你好自为之,我去陪小星。”的卡片。安德鲁的继父(2020年2月收留小星两个多月的小星的曾祖父)驳斥了这一说法。安德鲁从16岁开始吸毒,成年后一直被毒瘾困扰,他的死只是长期吸毒危及心脏引发的并发症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