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踪的智惠
22岁的河智惠是梨花法学院大四的学生,她的梦想就是通过律师资格考试,成为一名检察官。父母眼中的智惠是一个近乎完美的女儿,他们唯一的希望是她不要那么拼命学习,除了每天早上去游泳,她没有任何娱乐活动。
2003年3月6日凌晨5时,河智惠照例早早起身离开和父母同住的住宅去游泳,父母准备好了午饭,可是过了饭点,智惠还是迟迟没有回家。父母先是给智惠的朋友打了一圈电话,大家当天都没有见过她或和她联络,父母越想越不对劲,干脆出门去家和游泳馆路线上寻找女儿。
智惠身上没有带现金和银行卡,不可能走远,她的个性也不是离家出走的叛逆少女。智惠的父亲向警方报案,由于智惠已经成年,警察建议智惠父亲先填写失踪人口报告,回家耐心等消息。
智惠的父亲直觉女儿一定出事了,在此之前差不多整整一年的时间里,智惠都被人跟踪,被骚扰,还因此向法庭申请了限制令。智惠的哥哥向河家所住大楼的物管拷贝了大楼的监控,在智惠刚走出大楼门口时,就有一个手持雨伞的男人和两个身材健硕的男人分别迎着河智惠及从她身后向她靠近。
警方见到这两份证据后改变了对河智惠失踪事件的看法,认为她很可能被人绑架,但他们拒绝了智惠父亲向媒体公布这些证据并悬赏请求知情人提供帮助的要求。智惠的家人只得自发印制了寻人启事,到街头散发,希望能够找到她。因为她外出的时间很早,当天仅有一名送奶工见过她,送奶工记得看到过几名可疑的男子,不过对他们的外貌特征毫无印象。
气枪杀人
十天过去了,一名爬山者在河南市的山里发现了一具女尸,警方赶到封锁现场,女尸的身份很快被核实是河智惠。河智惠和父母住在三星洞,距离她陈尸的山里大约20公里。智惠身中六枪,其中四枪击中面部,两枪从脑后射入,双手双脚被红绳捆缚,脸上缠着胶带。法医在智惠身上验出多处伤痕,说明她生前遭到过殴打,仅一只手臂就有三处骨折。河智惠大约是在两天前被杀的,杀害河智惠的是一把长柄气枪。韩国对枪支的管理十分严格,尽管可以通过考试获取持枪证,枪支必须存放在警察局,持枪人需要用枪前要去警察局申请。韩国的绝大多数刑事案件都不涉枪,河智惠的死亡方式令民众震惊。
警方开始了对河智惠谋杀案的调查,他们给唯一的目击者送奶工催眠,而送奶工回忆起了一些关键线索,那天早上河家所住大楼旁停了一辆黑色休旅车,车上走下来两个身形苗条的男子,其中一人脸上有很多痘痘。警方根据送奶工的描述绘制了嫌犯的画像,向大众公布。
河智惠的父亲配合警方尽量回想可能和她遇害有关的细节,作为一个只知道学习的大学女生,智惠从未伤害过别人或与人结怨,智惠父亲觉得唯一可能和智惠相关的,是在几个月前发生的一件事。自称姓金的人到智惠父亲的公司拜访,称是贸易公司的老板,经人介绍了解到智惠父亲公司的业务,很有兴趣投资,智惠的父亲向对方问了一些专业的问题,金先生却一个问题都答不上来。
智惠的父亲基本肯定这个金先生是个骗子,他走后试图按照名片上的电话号码与其联系,结果找不到人。
警方对名片上的公司进行查询,果然这个公司根本就没有注册,金先生的所有信息都是伪造的,不过警察还是想方设法找到了金先生,他不仅不是投资人,反而是一个拖欠房租超过一年的无业游民金万锡。金万锡的手机信号显示,他在3月6日智惠失踪一早曾经出现在河家所住大楼,在3月14日前后曾经出现在发现智惠尸体的山中。更增加警方对金万锡怀疑的是他在2月时购买过一把气枪。
在这些证据之下,金万锡坦白了自己在河智惠案件中扮演的角色,他和名叫尹南信的人都是受人雇佣,尹南信也无业。警方继而逮捕了金万锡,尹南信和他们案犯一共五人。据金万锡交代,七人参与了河智惠案,剩余两名嫌犯在案发前已经潜逃国外。
智惠的父亲决定代替警察去寻找剩下的两名歹徒,他到了越南,尹南信的父亲在那里开设了制衣厂。智惠的父亲联系当地的韩国人,寻求他们帮忙,又和国际刑警组织接洽,希望他们能够通缉两名罪犯。他得到的消息是两人又逃去了中国,可能想要借道进入朝鲜。幸好中国警方配合办案,将两人抓捕并遣送回韩国。至此直接参与犯案的七名嫌犯全部落网。通过对他们分头问话,警方了解了案件的来龙去脉,策划整起案件的幕后主使,是尹南信的姑姑,58岁的尹吉子。
掌控欲
尹吉子是上流社会的贵妇,丈夫经营着一家面粉厂,规模在整个韩国都名列前茅。尹吉子和丈夫只有一个独生女,对她百般宠爱,当然也给予厚望。1990年代末,尹吉子开始操持女儿的婚事,通过专为上流人士穿针引线的媒人挑选到她很满意的女婿朴某某。朴某某虽然出身平民家庭,却在30出头的年纪就当上了法官,是备受尊敬和具有很高社会地位的职业。1999年11月,尹吉子斥巨资为女儿女婿举办了超豪华的婚礼,婚后朴某某搬进岳父母家。
尹吉子是个控制狂,她身边的所有人和所有事都必须在她掌控之下。对于这个女婿,她起初是很喜欢的,可是也看不惯他的一些行为。朴某某起先邀请过自己的父母到岳父母家作客,妻子也就是尹吉子的女儿和公婆处不来,朴某某之后便单独回父母家探视,即使这样尹吉子也很生气,作为新婚丈夫的朴某某难道不是应该24小时陪着妻子吗?
朴某某本来就和尹吉子的女儿了解不深,二人的结合更像是一种利益和社会地位的交换,再加上事事都要作主的岳母,夫妻俩的关系愈发紧张起来。
尹吉子接到的一通电话让情况朝着诡异的方向转变。打电话的是介绍朴某某的媒人,她只撂下一句话:“我觉得你女婿出轨了。”这句话在尹吉子心里种下了一根毒刺,她一分钟也忍不了,一定要抓住朴某某偷人的证据。除了在女儿女婿的卧室里安装窃听装置外,她对朴某某的一举一动也格外关注。有一天朴某某在打电话,尹吉子听到电话那头说话的是个年轻女性,便立刻问朴某某在和谁说话,朴某某没多想,告诉岳母自己的表妹在准备律师资格考试,向他请教一些法律方面的问题。
尹吉子当然不会轻易相信朴某某的说法,她认定朴某某的表妹就是他出轨的对象,这个可怜的表妹,就是日后受害的河智惠。
尹吉子本人也不知疲倦地对朴某某侦查,她监听了朴某某的手机,黑进了朴某某的邮箱,时不时会到朴某某工作的法院去搞突袭,如果朴某某上班迟到了几分钟,尹吉子会马上追问他的行踪。更夸张的是,尹吉子搞到河智惠乃至河智惠同学朋友的电话,直接打电话去警告河智惠,也命令她报告她所在的位置,等等。
尹吉子没有止步于此,她对朴某某和表妹展开了规模庞大的监视计划。侄子尹南信是第一个受她雇佣负责监视朴某某和河智惠的。尹南信没有工作,手头很紧,因此对姑妈提供的高额报酬毫无抵抗力。他一个人忙不过来,就又找了金万锡,反正尹吉子出钱。监视队伍迅速扩张,尹南信专门布置了长相不善的男人去盯梢河智惠,河智惠一出家门就被全程跟踪,无论她是去学校,图书馆,游泳馆……总有凶神恶煞的男人在她身后。
尹吉子作出了只要有人能拍到朴某某和河智惠幽会或者有不正当交往的照片,就能重金酬谢。这帮流氓全天候跟随朴某某和河智惠足足两年,却连一张照片也拍不到,因为河智惠和朴某某根本就没有所谓的婚外情。尹南信和姑妈提起此事,说她是不是搞错了,尹吉子怎么可能改变她早就认定的事实,反而认定是监视人员没有尽责。她要尹南信让那些人不要留在图书馆外面等河智惠出来,说不定图书馆的地下室有暗道,河智惠通过暗道在和朴某某约会。
接受尹吉子委托的监视组在最鼎盛的时候有足足25人,其中不乏现职警察。
终极行动
智惠不堪其扰,把自己的遭遇告诉了父母,父母出面和朴某某交涉,希望他能够和自己的岳母讲清楚,不要再侵犯智惠的正常生活。朴某某什么也没有做。智惠的父母只好去找尹吉子,想着和她澄清事实,让她停手。尹吉子不仅不相信智惠父母的说法,反而对他们恶言相向,要他们管好女儿。
智惠和父母向法庭申请针对尹吉子的限制令,在几个月的等待后,法院颁布了限制令,尹吉子不能靠近或联系智惠,也不能雇佣他人靠近或联系智惠。智惠保护自己的举动在尹吉子眼中却成了她与女婿有私情的铁证——她认为智惠申请限制令是为了更方便地和朴某某私会。尹吉子要采取终极行动了。
尹南信在1.75亿韩元的诱惑下同意帮助尹吉子杀人,他先通过金万锡买了气枪,于3月6日凌晨埋伏在智惠家大楼门口。他和同伙在长达两年的跟踪中,对智惠的行程再熟悉不过了,知道她每天早上去游泳。他们把智惠掳上黑色休旅车,囚禁她大约八天时间,对她拳打脚踢,之后再将她带到河南市的山里,对着奄奄一息的智惠的脸部和头部开枪。
(金万锡和尹南信返回杀害河智惠的地点还原作案过程)
疯狂背后是可悲
(尹吉子)
尹吉子自以为可以呼风唤雨,用钱扫除一切障碍,事实上她连自己的幸福都掌握不了。尹吉子的丈夫不忠,这早就不是一个秘密了,尹吉子还当场撞见过他和其他女人在一起,但为了钱,为了地位,尹吉子又能怎么做呢,还不是继续忍。她想要亲自挑选女婿确保女儿可以拥有完美的婚姻,说到底不过是把女儿女婿当成工具人,为她自己圆梦。
尹吉子最早对丈夫厂子的同事动过杀机,只因她担心那位同事想要夺走面粉厂。出于种种原因尹吉子没有把自己的妄想和狂怒付诸实践,她丈夫的同事逃过一劫。
智惠的父亲是她原计划的暗杀目标。金万锡装成投资人去找智惠的父亲,是想要引诱他跟自己到不同城市,而金万锡的同伙早就埋伏好,只要智惠的父亲先生,就可以解决他。智惠的父亲当场就看出金万锡是被骗子,没有上当。尹吉子这才退而求其次让尹南信金万锡等人去杀智惠。
庭审时尹吉子把一切罪责都推给侄子尹南信,私下她的丈夫从面粉厂盗用公款,试图收买尹南信和金万锡,说只要他们愿意把杀人的罪名担下,两人的家人都可以拿到巨款作为补偿。尹南信和金万锡可不愿为了自己享受不到的钱蹲一辈子大狱,在庭上作证尹吉子是操纵一切的主谋。
法庭判处尹吉子,尹南信和金万锡三人终身监禁。然而案子并没有就此划上句点。2013年媒体踢爆尹吉子自2007年起就没有在监狱服刑,而是在豪华的医院里过着舒适的生活。她被诊断患有12种各类病症,包括乳腺癌,帕金森综合症,黄斑变性(一种影响视力的眼疾),哮喘,骨质疏松,抑郁等。她的健康状况被认为不再适合在狱中度过余生。在入院“治疗”一段时间后,狱方要求医院提供最新的健康报告,而每次健康报告都作出尹吉子需要继续住院的诊断,她在医院因而一直住了六年。
记者偷偷在尹吉子的病房内安装了监控摄像头,当医护人员在场时,尹吉子显得虚弱不堪,需要他人搀扶才能坐好,吃饭时手不停发抖,可是一旦医护人员离开而她独自在病房时,她就瞬间恢复,行动自如。检方追查了为尹吉子开诊断书的医生,发现医学院的朴教授在接受尹吉子丈夫的金钱贿赂后,数次为她做虚假诊断,以便她可以留在医院。被有钱人可以轻易逃脱法律制裁的现实激怒的民众强烈呼吁法庭让尹吉子回到监狱,法院迫于压力,将她送到全韩国条件最宽松的监狱。
(左为尹吉子的丈夫,右为医学院的朴教授)
2014年,首尔的法庭因尹吉子丈夫盗用公司财产约63亿韩元帮助妻子脱罪判处其两年监禁,为尹吉子开虚假诊断书的朴教授则被判处八个月监禁。出狱后尹吉子的丈夫给面粉厂改了名,仍然继续着生意。
朴某某出于压力也透过律师向公众发表声明,称自己将带着智惠被害的枷锁继续余生,他没有制止岳母癫狂邪恶的行为是造成悲剧的原因之一。关于他没有向尹吉子解释他和智惠并无瓜葛的原因,他说:“一边是岳母,一边是表妹,作为法律从业者,我秉持一切都要公平的原则,无法偏袒任何一方。”
(河智惠和父亲)
(河智惠和母亲)
智惠的父亲从未从女儿的惨案中走出来,他在智惠陈尸的山里租了房,独自住在那里,只因为从窗口可以看到智惠生命终结的地点。智惠的母亲留在曾经阖家团圆的家里,一向坚强的她因为忧思过度,几乎每两三天才会吃点儿东西。2016年,智慧的母亲因营养不良过世,165cm的身高只得36公斤的体重,她终年64岁。
(河智惠的哥哥举牌抗议)
智惠的哥哥无法接受妹妹和母亲的结局,他举着牌子到尹吉子原本应该服刑的监狱前抗议,通过杀手杀死河智惠,继而摧毁河智惠母亲的凶手,却能够心宽体胖地在医院里度假,这件事情实在是太荒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