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德莱德市大臣酒店)
2015年1月1日早上8:35,澳大利亚阿德莱德市警方接到报警,位于欣德利街65号的大臣酒店的经理称,酒店12楼的某客房内有一具年轻女性的尸体。正在欣德利街巡逻的警察赶到现场,那里除了女尸、酒店经理还有两名华裔男子。警察向三人了解情况,两名华裔男子言辞闪烁,似有难言之事。
客房的浴室水龙头一直开着,水装满浴缸后溢出到浴室地面,又渗透到11楼客房的天花板,下层客房客人向酒店投诉,因此酒店经理到12楼查看。两名华裔男子站在出事客房的门口,正在打电话给酒店前台。
(方婷)
受害者名叫方婷,来自悉尼。有人替她在酒店订了2014年12月29日至12月31日三晚的房间,方婷原本应当在2015年1月1日中午前退房离开。
方婷光脚穿着黑色内搭裤,T恤和粉色长袖毛衣。她喉部满是鲜血倒在房间地上,床垫和房间角落里的椅子上也有少量血迹。因为床垫的位置稍微脱离床架,警方推测方婷生前曾激烈反抗过,与凶手的打斗导致床垫移位。方婷头部有两处小马蹄形状的钝器伤,鉴证人员怀疑是客房内的电熨斗顶部造成。方婷的红底高跟凉鞋散落在地上。
(床垫移位,上有血迹)
(座椅上沾了血迹)
(方婷的高跟鞋)
有人将床单和方婷的手机丢在浴缸里,二者都被水浸泡良久。洗手盆里堆着一些被用过的婴儿湿巾,其中几块湿巾沾了血,另有一块刮胡刀刀片藏在湿巾下面。幸运的是,方婷的手机仍能使用。
警方朝四个方向调查案情:酒店经理和显然对案件有一定了解的两名华裔男子,方婷的手机,酒店房间的尸体和物证,酒店及周边的监控。
辛和程的说法
顶不住警方施压的华裔男子总算开口了,他们化名辛和程。程与妻子在阿德莱德经营了一家伴游机构(妓院),辛是为他们工作的皮条客。程和妻子的伴游机构的小姐都是华人,她们接待的客人也绝大多数都是华人。伴游机构的老板程通过微信招徕生意,辛和其他皮条客负责在客人和小姐之间协调接客的具体事宜。
25岁的方婷来自悉尼,花名蜜糖,12月29日来到阿德莱德,计划在当地工作几天,次年1月1日回家。程负责联系方婷在阿德莱德期间的所有业务,方婷直接向客人收费(现金),离开前会与辛结算中介费用。通常伴游女郎和性工作者由于不想在当地遇到服务过的客人,都会选择去外地工作,方婷也不例外,她在过去的18个月里八次飞到阿德莱德接客。
辛替方婷订了大臣酒店12楼的房间,29日亲自去机场接机,把方婷送到酒店。客人们通过微信向程预约方婷的服务,在最后一个客人之前方婷在短短两天多时间里已接待了16位客人。程给伴游女郎定的价目表是:1小时服务收费$350,2小时服务收费$600,过夜收费$1,500。
最后一名客人的微信名是花蛇。2014年12月31日下午15时许,花蛇在微信上给程发信息预订蜜糖晚22时,时长一小时的服务。程给了花蛇辛的电话,让花蛇到后向辛要蜜糖的房间号。花蛇比预定时间提早几分钟到达大臣酒店,在那里给辛打电话询问蜜糖的房间号。蜜糖刚准备送走上一个客人,还没完全准备好,所以辛等接到蜜糖就绪的信息后才告诉花蛇房间号。
22:40,辛接到蜜糖的微信信息,其称花蛇要求延长服务一小时,问辛能不能安排,辛与程沟通后同意了。几分钟后蜜糖又发了一条信息,花蛇改主意要包她整晚,为了表示诚意,他愿意支付$2,100,他还说身上现金不够,等过了午夜就下楼去最近的ATM取款机取钱。花蛇的开价比市价高出不少,蜜糖想着只接待一个客人比半夜再接待两三个新客人省事,辛也觉得花蛇的包夜价比较划算,再次同意了他的新方案。言辞中蜜糖向辛暗示花蛇不举。
辛提醒蜜糖自己第二天一早7点会等在酒店门口,送她去机场。午夜时分辛向蜜糖祝贺新年;次日0:06蜜糖回信息说新年好。这是辛和蜜糖最后一次联络。
2015年1月1日早上7时,辛开车到酒店门口,给蜜糖打电话,没人接听。他上到12楼方婷的房间,用房卡开门,在门口听到浴室里的水声,以为蜜糖或是蜜糖和客人花蛇正在洗浴,就退出房间,回到车上等候。过了会儿他又给方婷打了个电话,仍然没有回音,再打酒店房间的电话,依然无人接听。
辛猜蜜糖是否拿着客人的钱直接跑路,想要赖掉中介费,有些生气。7:55他返回12楼的客房,开门,屋内一片漆黑,窗帘挡住外面的阳光,浴室里的水声仍然响着。这次辛走进房间,随意看了一眼,见地上躺着个人,他走近前,蜜糖脸上盖着块毛巾,他把毛巾拿起来,蜜糖双目圆睁,脖颈上全是血,显然已经过身。
辛害怕极了,立刻跑出酒店驾车到老板程家,向他报告突发状况。程也很慌乱不知所措,和辛一起回到酒店房间,两人在门口还没商量出到底怎么办的时候,酒店经理接到11楼客人投诉上到12楼的房间,开门就发现了蜜糖的尸体。
程向警方交出接受客人预订的两部手机以及12月29日方婷到阿德莱德之后接待的17名客人的微信名以及电话号码。警方通过中文翻译查看了程与客人在微信接洽生意的所有往来信息。
方婷的双面人生
整晚方婷除了和辛发信息外还和好几个朋友在微信上聊天,与辛互相问候新年八分钟后,0:14方婷给朋友发了一条信息,那是她手机发出的最后一条信息。
为了查案,警探们飞到悉尼去向方婷的朋友们了解她的过去。所有人都对她从事色情业异常震惊,她有一份在美容院的正经工作,平素和朋友相处没有任何异状,就像许许多多的中国留学生一样。方婷远在中国的父母弟弟接到她的死讯后赶到阿德莱德,弟弟去停尸房认尸。除了方婷的突然被害之外,他们从未想过也无法接受方婷的职业选择。
(方婷)
2007年,17岁的福建姑娘方婷独自来到澳大利亚悉尼留学。方婷的父亲是位出租车司机,母亲是工厂工人。除了父母定期存入账户的零用钱,方婷课余到处打工赚钱,她曾在超市、餐馆、美容院工作过。
父母弟弟和朋友都不知道,方婷主动联系悉尼的华人伴游机构,起初接待本地客人,做了一段时间后,应该是担心被人认出,她通过悉尼的伴游机构的关系转而向其他州或城市的伴游机构拉生意,不定期飞去各地接活,赚了一笔后再返回悉尼。她把自己的秘密隐藏得如此深,即使性工作来钱快又多,她白天还是没放弃去打工赚辛苦钱,所以从没有人怀疑过。
尸检结果和现场物证
法医认定方婷系被锐器割喉颈动脉破裂而死。浴室洗手盆里的刀片被核实为杀人凶器,刀片上未能提取到任何指纹。方婷体内没有提取到任何男性的DNA,但婴儿湿巾上有数名男子的DNA。
(方婷左脚高跟鞋的鞋跟在她头上造成两处伤痕)
客房里的电熨斗与方婷额头上奇怪的伤口不符,但是鉴证人员确定方婷的高跟鞋是造成那两处伤口的凶器。袭击方婷的人手拿着高跟鞋,用鞋跟做武器击打方婷的头。鉴证人员在左脚鞋上提取到一枚指纹,指纹的位置与举鞋打人的姿势完全一致。
(鉴证人员在客房抽屉里搜得约$4,000元现金)
按照程和辛为方婷接下的客人计算,方婷身边应该有$8,000元左右现金,可是鉴证人员在客房的抽屉里仅仅找到$4,000元。辛坚称与方婷约好在她飞回悉尼前结算中介费用,他早上两次进入房间都没有拿过方婷的钱。
酒店和周边的监控
(12月31日晚21时许方婷返回酒店)
酒店大堂的监控清楚记录了方婷12月29日被辛送到酒店,众多客人上门以及最后一个客人花蛇进出酒店的影像。花蛇12月31日22时前进入大堂,打过电话后进电梯,1月1日0: 34离开酒店。马路上的监控里随即出现他跑着跑着消失在街角的身影。电梯内没有监控,因此警方无法确切知道所有客人包括花蛇是否上到12楼,不过方婷所住客房的开关门记录佐证了所有17名客人进入和离开的时间线。方婷31日晚外出用餐,21时用房卡进入房间,此后直到1月1日7时后辛用房卡进门,再无人使用过房卡。
(花蛇12月31日22时前进入酒店大堂,监控的时间有误差)
(1月1日凌晨0:34花蛇走出酒店,匆匆在路上跑远)
警方与前16个客人一一取得联系,向他们询问与方婷的接触情况,所有16人都被排除作案可能。辛在1月1日7时后两次单独进入方婷房间,所待时间都很短,不可能来得及完成杀人。
鉴于方婷在接待过第16个客人后仍然活着,最后与她接触的花蛇成了警方的重点嫌疑人。花蛇告诉程并以此与辛联系的电话号码属于名叫朴春光的中国人。
花蛇朴春光27岁,没有犯罪记录,警方关于他唯一的记录是在六个月前,有人捡到他遗失的商业文件并交给警察。朴春光开了家家政清洁服务公司,和妻子还有8个月大的儿子住在阿德莱德西郊。2015年1月1日晚间警察赶到他和妻子的住所,几个警察征得朴春光同意入室搜查,另一些警察向他了解情况。
两个半小时后,警察带走朴春光的手机、衣服和 装着$1,250元现金的钱包,警方未能找到酒店监控中朴春光穿的牛仔裤和鞋子。朴春光也跟到警局接受问话,鉴证人员对他做了唾液采样,几天后结果出炉,酒店房间婴儿湿巾上的男性DNA都与朴春光不符。
与警察交谈的数小时里朴春光显得异常镇定,他告诉警探自己的确曾到过酒店房间与蜜糖见面,之后蜜糖说还要接待两个客人,于是自己离开。朴春光表示愿意配合警方调查。虽然朴春光的说法和辛的供词以及辛和方婷的微信对话并不一致,警方没有关于朴春光作案的切实证据,只得先让他回家。
赌徒淫棍
(朴春光)
朴春光2010年入境澳大利亚,和有当地身份的女子结婚,现持过桥签证,正在申请移民。朴春光曾多次接受性服务,警方查实的就有四次,就在方婷遇害一周前,朴春光在同一间酒店里接受了另一名性工作者的服务。
警方查出他在12月30日刚刚将名下的一辆汽车以$8,000元现金的代价抵给一家高利贷公司。从那辆车里警察搜出一个装着18片刀片的密封袋,刀片的型号与酒店房间的洗手盆里杀害方婷的刀片一致。收据显示朴春光于12月5日从一家清洁用品公司购入这些刀片。
朴春光带着$8,000元去了赌场,不到一天时间就输了个精光。
12月31日下午高利贷的催债人已经找到朴春光,通过短信威胁他至迟在1月1日需要先还$3,000元。接到短信40分钟后朴春光不着急筹钱,反而在微信上向程要求一小时的性服务。
朴春光1月1日凌晨从酒店出来后果真像他对蜜糖说的那样去了ATM取款机,只是他并不是去取钱,而是存了$1,000元现金进账户。
1月9日警方得知高跟鞋上提取到指纹后联络朴春光,第二天一早他自愿来到警局进行指纹采样。警探与朴春光交锋之时,鉴证人员立刻比对指纹,左脚高跟鞋上的指纹来自朴春光的右手。接到比对结果后,警探直接对朴春光甩出指纹证据,他却辩称他和蜜糖在房间准备发生性交易前,他帮蜜糖脱了鞋。
警方显然不会相信朴春光的说辞,他被当场以谋杀方婷的罪名逮捕。自此朴春光拒绝回答警方的任何问题。
毫无人性的罪行
检方认为警方掌握的证据已足够起诉朴春光。被收监等待开庭的日子里,朴春光多次给负责案件的警探打电话要求见面。朴春光改口称自己从未向程预订过方婷的服务,在12月31日下午,程把他约到一个公园,拿走他的手机和自己互发微信信息,订了一小时后才把手机还给他。朴春光又说12月31日晚22时他按照程的指示去了大臣酒店方婷房间,但他进房间时里面已有两名男子,两人正在翻箱倒柜搜东西,而方婷当时业已死亡。
朴春光的前后两次不同说法都被检方在法庭上播放。朴春光没有出庭作出陈述,他的辩护律师向法庭表示不认罪。
警方关于朴春光的杀人理论是,朴春光因沉迷赌博被高利贷催债,动心思想要抢劫性工作者。他先只订了蜜糖一个小时,意识到她之后可能还有客人,如果把她杀死会很快被其他客人发现,就要求延时,更改到包夜。
朴春光在午夜以下楼取钱为借口要蜜糖陪同,蜜糖/方婷正准备穿鞋时,朴春光趁她不备,用她的高跟鞋猛砸她的头,再用事先准备好的刀片对她割喉。因为方婷反抗,床垫挪位,她的血流在床垫和椅子上。朴春光从房间抽屉里搜出现金,将一部分现金塞进口袋。他把沾血的床单带去浴室丢在地上,清洗身上的血迹,把杀人凶器刀片留在洗手盆里,又故意从垃圾桶里把方婷接待的其他客人用过的湿巾拿出来放进洗手盆,意图扰乱警方视线。
朴春光逃走后第一时间把从方婷那里抢得的$1,000元现金存进银行,身上留了$1,250或更多现金。
朴春光的妻子没有出席为期五周的任何一次庭审。陪审团裁定朴春光谋杀罪名成立,量刑前法官斥责朴春光犯下了邪恶毫无人性的罪行,警方调查期间他拒不认罪,开庭前编造各种故事试图为自己脱罪,陪审团定罪后他拒绝接受,量刑阶段指示律师不向法庭提交辩方的量刑考量……种种表现都说明他毫无悔意。他被判终身监禁,至少25年不得假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