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市并非天津独有,北京,西安也有过鬼市文化。三地的鬼市大约都形成于明末清初,穷苦的老百姓趁着天色未明聚在一起买卖旧衣物以拆兑钱财糊口。天津鬼市最早位于西关街烈女祠一带,被称作“穷汉子市”,后搬到横街子,并于1930年移至西广开。
西广开位于南开区北部,那个年代是环境很差的地域,附近遍地都是无主坟地,还有一个散发着恶臭的大水坑。鬼市一般凌晨两三点钟开市,每个摊子上点小气灯照明,人影憧憧,在昏黄的灯光下完成交易,颇有些阴森恐怖的气氛。卖旧衣服的人总盘算着趁着买家看不清,可掩饰实际耗损程度,而有些来路不正的古玩字画等等,卖家也不好明目张胆销赃。识货的人到鬼市淘金,侥幸买到价值很高的衣物货品,转手也可大赚一笔。鬼市的规矩是一手交钱一手交货,货物出手概不退换。买到好货是运气,被卖家欺蒙买了残次品也只能自认倒霉。
天亮之前把货卖掉,大家立马四散走人各谋生计。
民国三十六年(1947年)一个凌晨,何老福照旧带着一些货物出摊,再三打量后在鬼市选了个好位置,把货品摆出来,等着买家上门。一会儿还是没人过问他的摊子,何老福百无聊赖四下打量,凑着灯光隐约看到不远处有个包袱,其他的买家卖家都在忙着讨价还价,没人注意那个包袱。何老福悄悄走上前去,摸出那是个料子不错的布包袱,还挺沉,他思量里面兴许有值钱物件,趁乱把包袱挪到自己身后。这之后陆续有人来看货,收市前何老福做了几笔生意,带着剩下的货和那个包袱一起回家去了。
何老福把媳妇儿叫到近前,两口子兴奋地拆开包袱,谁想到层层布料包裹解开后出现在他们眼前的是血淋淋一颗女人头。媳妇儿吓得惨叫,惊动四邻,大家都跑到何老福家来看热闹。见到桌上摆着的人头,就有人建议报警。
警察接警上门,带着何老福和人头去警署,何老福把捡到包袱(人头)的经过详细叙述一遍,警察让他签字画押,暂时放他回家。
几天前素香斋老板王晋元家的女佣报案,称姨太太刘氏去药房买药后离奇失踪。警察看着人头,想起了此事,便让人带王家的女佣前来认人头。经女佣辨认,何老福捡到的人头正是姨太太刘氏的。可是只有一个人头,案子没办法查。
没几天,又有人报案称红桥区的水沟里浮起一具无头女尸。女佣证实女尸身上的衣服也是姨太太的,尸体总算是拼全了。红桥区和西广开隔了五六公里,是谁杀了人还费尽心机把头颅割下,又把尸身和头颅分开丢弃?
王晋元平素很宠爱姨太太,得知佳人的死讯,王老板难过得不行,再三拜托警察局长李汉元一定要查出凶手,替刘氏报仇。
刘氏失踪那日下午先由女佣陪着去了红桥区的吕祖堂听道士讲经。平日里王晋元忙着素香斋的生意,没有时间陪刘氏,刘氏常常带着女佣出去逛。刘氏笃信道教,隔三差五都会去吕祖堂。那一日女佣照例按姨太太吩咐等在道观外面,过了一阵子刘氏用手捂着头脸出来,直说头疼,要去药房买药。女佣上前搀扶,想陪太太一块儿去药房,刘氏一味躲开女佣的手,声音虚弱地说不用了,让女佣先回家。当晚刘氏一直没有出现,女佣被王晋元责怪,按吩咐去警局报了失踪。
刘氏失踪当天,丈夫王晋元一直在素香斋忙活,不可能是他杀的人。刘氏生活交往简单,没有仇人,李汉元只能从她最后留下的线索查起,他让手下的警察分别去找吕祖堂的道士和附近药房的伙计询问证人。吕祖堂执事的道士叫任立奎,年纪轻轻,身形瘦小,长相俊朗,吸引了很多信徒。被问到刘氏行踪,任立奎面色平静答说几日前刘氏的确来过道观,不过没有久留,上香后就离开了。
药房的伙计记得刘氏失踪下午买药,刘氏低着头,买了些治心绞痛的药就走了。刘氏和丫鬟说头疼,结果去买了心绞痛的药,这不符合常理。
李汉元让警察换上便衣,混迹在刘氏生前出没的场所打听消息,很快就有了突破,去吕祖堂上香的客人都在传说刘氏和道士任立奎有染。小道士们也说起吕祖堂在刘氏失踪第二天遭贼的事儿,不过任立奎没有声张,也没让小道士们报案。
刘氏和丫鬟去吕祖堂听经,丫鬟按老规矩等在门外,刘氏没有听完经就匆匆捂头出来,说头疼,不让丫鬟跟着,自己去药房抓药,抓的却是治心绞痛的药,离开药房后,刘氏不知所踪。第二天传闻与刘氏有不伦关系的吕祖堂道士任立奎道观遭窃。第三天凌晨刘氏的头出现在离红桥区不近的西广开鬼市。任立奎还有他的吕祖堂和刘氏似乎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牵扯。李汉元下令搜查吕祖堂。
警察们在吕祖堂里收获颇丰,任立奎藏着不少女人首饰。刘氏的丫鬟指认那些首饰都是刘氏生前佩戴。任立奎至此不得不交待杀害刘氏的罪行。
刘氏年轻貌美,平日养尊处优,但是丈夫比自己大了很多,又对她疏于陪伴,于是刘氏除了逛街打发时间,也慕名去吕祖堂听道经,一来二去,看上了年轻好看的道士任立奎,而任立奎也不是省油的灯,两人干柴烈火有了私情。刘氏社会经历简单,和任立奎厮混后竟然动了真心,不再满足只能背着人和任立奎交往,提出要和任立奎私奔。
刘氏放得下姨太太的身份和锦衣玉食,以为有爱情就有一切,任立奎可不是这样想的。他靠着长相和巧舌如簧,得到相当多妇女的爱戴和追捧,靠着她们得了好名声,也捞到钱财。和有钱人家的姨太太私奔,只能过贫苦的日子,任立奎怎么可能愿意。他一边对刘氏虚与委蛇,一边根本没有把刘氏的建议放在心上,以为拖着拖着刘氏就会忘了此事。
刘氏心中的爱火熊熊燃烧,她再三催促任立奎后也看出任立奎对自己可能没有嘴上说得那么好,这天她假借听经,让丫鬟等在吕祖堂外,自己进观要和任立奎下最后通牒。刘氏威胁任立奎,如果任立奎再不和她走,她就要把二人的关系抖落出去,让任立奎再也无法立足。任立奎被激怒,与刘氏发生争执,任立奎血灌瞳仁,双手伸出去掐住刘氏脖颈,直到刘氏停止挣扎。
刘氏死了,任立奎也清醒了,他得尽快想办法毁尸灭迹。他想到刘氏的丫鬟还等在门外,得先把小丫鬟打发走,便换上刘氏的衣服,化了妆,用手遮着头脸不让小丫鬟看见,又捏起嗓子假作头疼,把小丫鬟先赶回了家。随后,女妆的任立奎去药房抓药,一不小心抓了自己平日里吃的药,留了破绽。
回到吕祖堂,当晚任立奎把刘氏的衣服穿回刘氏身上,又砍下刘氏的头颅,用布包包裹起来,准备第二天乘人不备扔进河里。次日任立奎装作无事仍旧在吕祖堂迎接香客,不想晚上被盗贼闯入,偏偏偷走了布包包着的人头。盗贼入室见到昂贵布料包着的包裹,还以为里面装了值钱的物件,兴冲冲带着包裹跑路,到了西广开四下无人时拆开一看,差点没吓死,慌忙把包裹重新包好,丢在鬼市,逃之夭夭。好巧不巧,卖货的何老福捡到了人头包裹。
任立奎被盗了人头,哪敢声张,又惊又怕,只能赶紧把刘氏的身躯扔进吕祖堂附近的水沟。
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任立奎因杀人罪被天津高等审判厅判处死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