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浴店女工异闻录

  65.
  我抬起头来,逢场作戏地笑着看着儒栋先生回道:“儒栋先生真是太客气了。不过,我今晚要‘上钟’呢,不一定多晚能‘下钟’,咱们改天再约,好吗?”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虽然一再被我拒绝,但是这位教授仍是面带着微笑,并未表露出半分不乐意。
  “我晚上请你吃饭,你去吗?”一旁洗脚的高中生有模有样学着他爸,对着正在埋头给他洗脚的小香睿邀请道。
  我遂紧张地看了看小香睿,生怕她会一口答应了这个随身携带TT出门的高中生的邀约。
  “我今天要跟着姐姐学习呢,她没有空出去,我也就没有空出去。对不起啊,下次吧。”小香睿抬起脸来,用一双无辜的大眼睛望着这位高中生轻声拒绝道。
  “那好吧,那加个微信吧?”这位高中生拿出手机来,对香睿说道。
  “哥哥,我用的是我爸爸用旧了的老人机,等我以后挣钱买了智能手机,我就能加你微信了。”香睿真诚地看着这位高中生轻声回道。
  “啊?都什么年代了,你竟然都没有智能手机。下次我把家里的苹果手机给你拿一个过来。”这位高中生阔气地对小香睿回道。
  “那怎么好意思,我听说苹果手机好几千块钱一个,我不能要。太贵重了。”善良的小香睿直接拒绝道。
  “是旧的,不值钱的,我家里好几个呢。我下次给你带一个来。你不可以拒绝,不然我会不高兴的。我不高兴了就投诉你们。”高中生说完,脸色一沉,吓得小香睿慌忙低下头,不敢说话。
  “哈哈,儿子你看你把人家小丫头吓得不敢吱声了。”一旁的儒栋先生被这画面逗得哈哈大笑起来。
  可我并没有觉得好笑,我甚至有点想哭。这两个孩子,年龄相仿,却有着截然不同的命运,一个是生活的主人,另一个是现实的奴仆。
  “爸,这两个人看起来都不像是你以前说的那类人,他们不像是为了钱什么都愿意做的人。”这位高中生看着自己的父亲认真地说道。
  “是吗?你确定?”儒栋先生看着儿子笑着问道。
  “嗯。”高中生点了点头。
  “小丫头,如果我一会儿给你拿十万块钱,你愿意今天晚上出去陪我儿子通宵玩游戏吗?”儒栋先生面带着体面的微笑,对着一个刚入社会的小丫头,轻声问道。
  小香睿瞪着一双大眼睛,惊讶地看了看儒栋先生和他的儿子,又匆匆看了看我,转而看着儒栋先生低声回道:“我愿意,不过你得先把十万块钱打到我爸爸的银行卡里,等我爸爸收到了钱,我就跟你们出去。”
  “噢,啊哈哈哈……”儒栋先生意味深长地点了点头,傲视了一眼自己的儿子,哈哈大笑起来。
  小香睿的回答,让我很意外,可又觉得是在情理之中。我设身处地想了想,如果我回到十七八岁,如果我家境清寒父母逼着我辍学打工,如果同乡全都是笑贫不笑娼的人,我会变成什么样子……
  当儒栋先生得意地笑着看向我时,我只是鄙夷而冰冷地漠然看了一眼他,转而闷声低头给他洗着双脚。
  “十万啊,爸,太贵了吧……”高中生瞠目结舌,惊叹这价太高。
  “十万只是一个数字,但是这个数字可以大大降低你约会的难度。不过现在你如果能给她爸爸的银行卡转五千块钱,这个小丫头今晚就一定会愿意跟你出去玩,不信你问她。“这位大学教授说起话来看起来就是“运筹帷幄”的样子。
  高中生用惊讶又崇拜的眼神看了看自己的爸爸,转而拿着手机对眼前蹲在地上给他洗脚的小丫头问道:“你爸爸的银行账号多少,我现在给他转五千块钱,你能陪我出去玩一晚上吗?”
  小香睿抬头看着他,竟开口背出了她爸爸的银行卡账号,接着又把自己爸爸的电话号码报给了这位高中生。
  “你给我爸爸打电话,我要问他有没有收到钱。”小香睿转着眼珠子,一副老谋深算的样子,看着这位高中生说道。
  “好……我马上转账,然后打电话……”高中生正准备用手机转账。
  “可以了,儿子,今天我们就先玩到这里吧,改天再来。”儒栋先生一把撸走了儿子手里的手机,冷着脸,严声说道,并用手势示意我可以给他擦干脚了。
  他们父子俩擦干脚穿上鞋袜以后,就走出了房间。期间儿子不解地问父亲,为什么要中途制止他,为什么突然要离开,但父亲一直沉默着,没有回答他。
  我带着小香睿收拾着7号房间的卫生。小香睿一直沉默着低头干活,她干活卖力且认真,也很机灵。
  我想对她说些什么,又不知道从何说起。好像我随便说教点什么,都会伤害到她的自尊心。
  但如果什么都不说,我有觉得自己良心难安。我想象不到她的父母怎么忍心这样对待她。可我终究不是她的父母,我也不是小香睿。
  我挣扎了好久,才忍不住轻声对小香睿问道:“你竟然记住了你爸爸的银行卡号码,是不是以前经常让人给你爸爸打钱呢?”
  小香睿蹲在地上用手里的毛巾使劲地擦着地板,她没有即刻回答我的问题。
  我以为她是不想和我说话了,便识趣又尴尬地朝门口走去。
  “姐姐,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你不用替我担心,我都习惯了。”小香睿在我背后喊住了我。
  我回头看向她,发现她已经红了眼眶。
  “姐姐,我十三岁的时候,同村的养鸡场的老板就在鸡场里侵犯了我,我事后哭着跑回家跟我爸爸妈妈告状,可我爸爸妈妈只是领着我回到了养鸡场,问老板要了一万块钱,然后就让我继续留在那里干活儿。”小香睿哽咽着回忆道。
  我心疼地转身走到香睿跟前,抱住了这个可怜的孩子。我难过地看着她问道:“你当时怎么不去找警察?”
  “我从小住在大山里,山里根本没有警察,镇上有派出所,可我那时候觉得爸爸妈妈就是保护我的人,我觉得他们那么做是为了我好。我在养鸡场待了半年,我就是在那个时候,记住我爸爸的银行卡账号的。后来养鸡场老板的老婆发现了这些丑事,狠狠打了我一顿,把我赶了出去。我在村子里也待不下去了。我爸爸妈妈就给了我一点路费,让我进城打工了。”小香睿哭着看着我说道。
  傍晚时分,我这边的天空。
  
  这盏灯跟了我好几年了……
  
  66.
  我心疼又气愤,难过得直流泪,我对小香睿狠声说道:“他们不是人,根本不配做你的父母。你听我一句劝,以后自己挣的钱,自己攒起来。他们不爱你,可你要好好爱自己。”
  “事情哪有姐姐说的这么容易。不过真的很感谢姐姐愿意听我说这些。”香睿哭着回道。
  “事情能有多复杂?他们让你哥哥和弟弟上学,却没有把你当个人看待,只拿你当挣钱的工具,那样的父母,那样的家,你不要也罢。”我怨愤而激动地看着香睿说道。
  “姐姐真是心地善良菩萨心肠,能为我哭成这样,我爸妈都没有为我哭过。我不知道他们到底爱不爱我,可我爱他们,我也没有办法,我只能通过不断给家里打钱的方式换取他们的关心……”小香睿一边流泪一边对我回道。
  “别傻了,你给他们再多钱都没有用的,他们不可能真正关心你。这个世界很大,你总会遇见真正爱你疼你的人。可首先,你得学会好好爱自己。”我悲伤地看着香睿劝道。
  “道理我都懂,可我就是过不了自己这一关。姐姐不要再为我难过了。不值得。”小香睿泪眼汪汪地看着我,低声说道。
  我努力平复心绪,稍微冷静下来,也暗自劝慰自己:小香睿总有一天会清醒,会斩断与那样的父母的来往,会学会爱自己……
  谁都有执迷不悟的时候,但迟早会清醒。
  “姐姐,我给你补妆,你的妆都哭花了。”小香睿从我休息的房间里拿来化妆包,乖巧地给我补妆。
  而我才发现这个素面朝天的女孩的化妆技术竟然挺好的。香睿告诉我说,她是在工厂上班的时候,寝室里面的小姐妹教会她化妆的。但是她嫌化妆品贵,所以没舍得给自己买套化妆品。
  在前台等着到时间“上钟”的时候,我让领班的王姐给香睿拿了一套员工用的化妆品,小香睿喜滋滋地连连说谢谢。
  小香睿就坐在前台旁边的沙发上,用新领的化妆品给自己化了一个浓艳的妆容。
  化完妆以后,她就一直端坐在沙发上,像是在等人。
  当小枫“下钟”来到前台这边时,香睿脸上霎时间就绽放出笑容。
  “小枫哥。”她满眼期待地看着小枫喊道。
  “下一个在15号房间是不?一点钟?”小枫在忙着跟领班的王姐确认工作事宜,都没有在第一时间里回应香睿。
  香睿失落地收住了笑容,目光却一直定格在小枫的身上。
  “嘿嘿,看你把自己画得,跟酒吧里面的舞女似的。你还是素颜最好看。”小枫对接完工作以后,转头看着端坐在沙发上的香睿笑着说道。
  香睿听完这话,直接拿着化妆包跑去卫生间,把脸上的妆容卸洗干净了……
  可等到香睿卸完妆素面朝天走出来的时候,小枫却忙着去“上钟”,没有和她说话,甚至都没有多看她一眼。
  香睿落寞地坐在我身边,神色凝重。作为旁观者,我看出了香睿在暗自爱慕着同乡哥哥小枫,但我也看出来,小枫对香睿没有男女之情。
  爱与不爱都在细节里。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可我不忍心把这件事告诉香睿,我觉得这样做太残忍了。
  “香睿,下午你是继续跟着尘一去‘上钟’,还是你自己单独‘上钟’?”前台的王姐看着香睿严声询问道。
  看来是店里面生意太忙了,人手不够,所以领班的王姐着急让“新手”单独去“上钟”。
  “我可以自己去‘上钟’的,王姐。”香睿应声站起身来,殷勤地看着王姐回道,“尘一姐姐教我教得特别认真,我基本上都学会了。”
  “行。那你现在就去吧,21号房间,有顾客在等着。”王姐直接给香睿派发了任务。
  “我呢,姐?”我看着香睿急急忙忙去“上钟”了,于是望着领班王姐问道。
  “你的工钱不是高吗?便宜的单子,给你你也不会愿意接的。你先去休息吧,一会儿有事我打你电话。”王姐寡淡地回道。
  “差不多就行了,三百四百也可以安排我‘上钟’,我得把那瓶红酒的钱挣出来。”我装出很“懂事”的样子。
  “那我可不敢,这是虹姐给你定的工价,不能低于五百块。不然再忙也不能让你去。”王姐低声回道,并躲闪着不敢看我的眼睛。
  “那我去13号房间休息了,有什么事随时联系我。”我淡漠地说道,说完便转身离开了。
  我回到了房间,拉上窗帘,疲惫地倒上了床,感觉昨夜喝下的酒还没有被身体代谢掉,整个人晕晕呼呼的,还恶心反胃,一天没吃饭,竟也一点不觉得饿。
  坚持等了半个小时,发现没人找我“上钟”,我便索性将手机调成了静音,闭着眼睛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睡得正沉的时候,我感觉到头顶有阵冷风吹来吹去,让我睡不踏实。
  我潜意识里猜测着是不是哪个鬼魂来到我床边了,可我并没有睁开眼睛。
  直到有冷冰冰的东西好似落在了我的嘴唇上,我才惊觉地坐起身来,我看见了一个类似年画上的鬼娃娃飘在我的床头,她胖乎乎的手里拿着一颗粉白的大桃子。
  鬼娃娃朝我伸手,咧嘴笑着将手里粉白的桃子递向我。
  这诡异的鬼娃娃直接让我瞬间就清醒了。
  我从衣领下摸出了匕首,却不忍心将匕首对着这个胖乎乎笑嘻嘻的鬼娃娃。
  与鬼娃娃对视的一瞬间,我忽然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我感觉她是来找我投胎的。
  我吓得赶紧下床,拿起手机,跑到了14号房间,对着空荡荡的房间惊慌地喊道:“师父,有鬼娃娃来找我了,你是不是让我怀上鬼宝宝了?我不想生孩子,我更不想要鬼娃娃,你快出来跟我说清楚……”
  “这么快就怀上了?”师父的声音在暗处响起,语气极为平静。
  我都要炸了,师父竟然这么淡定。
  “我不要,我不要鬼娃娃,我不想怀孕。”我循声望去,却仍旧不见师父的鬼影。
  “那就找鬼婆婆帮你把鬼娃娃打掉吧,就像你们阳间的女子堕胎一般,把你肚子里的鬼娃娃拿掉。”师父轻描淡写地轻声回道,鬼影嗖的一下飘到了我跟前。
  我看着师父平静如水的眼眸,气得大声骂道:“你这个渣鬼!你怀了你的鬼娃娃,你竟然要我去堕胎……就算我不想要她,也轮不到你帮我做决定。”
  “那你说怎么办呢?你又不愿意要鬼娃娃。”师父面无表情地对我问道。
  “那能怎么办……留下来呗。虽然你很大概率会是一个鬼渣爹,但是孩子都找上我了,那也是我与她的缘分。”我哭丧着脸,摸着自己的小腹,感觉生活的压力又大了很多。
  67.
  “当真要留下来?”师父眼神清冷而明亮,神情淡漠地看着我问道。
  我不可置信地看着师父几近冷血的模样,激动地指责道:“人命关天的……不,不,鬼命关天的,能说打掉就打掉吗?!”
  “哦。”师父淡淡地回道,却忽然勾了勾嘴角,似笑非笑,憋了片刻后,他终于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师父大笑过后,又忽然变得伤感起来,他黯然神伤地望着我说:“你怎么可能怀上鬼娃娃呢,人鬼殊途陌路,你我是不可能有孩子的。”
  “啊?原来是虚惊一场,那……那我房间床头的鬼娃娃是谁啊?”我忽然心安了些许,疑惑地看着师父问道。
  “那是你女儿的魂魄,她睡着以后,游魂来看你了……”师父用幽冷的目光望着我,轻声回道。
  “游魂?什么意思?难道是我女儿阳寿将尽了吗?”我惶恐地看着师父追问道。
  “没事,刚刚师父已经找朋友帮你把她送回去了,你女儿好好在南桥家里睡觉呢,她好着呢。”师父看着我焦急的模样,温声安抚道。
  可我却越想越后怕,想到自己两天没有去看孩子了,心里就满是对孩子的歉疚。
  “孩子肯定出什么事了……我打电话,不,我发视频给南桥,我要看看孩子怎么样了……”我慌慌张张拨通了南桥的微信视频。
  “丁老师,小星雅在睡觉,我在做晚饭,你看……”南桥接通了微信视频,拿着手机先对着厨房的灶台拍了拍又快步来到卧室,让我看了看趴在床上睡得正酣的孩子。
  我注意到厨房灶台的砂锅里正在炖红烧肉,这是我女儿最喜欢吃的一道菜。
  “星雅今天身体没有什么不适吧?”我看着视频里正系着围裙做饭的南桥,轻声询问道。
  “下午突然有点发烧,我给她吃了退烧药,刚才已经退烧了,说想吃红烧肉,我做饭的时候,发现她自己跑到卧室床上睡着了……”南桥看着我温声回道,并轻声问我,“要不你来看看她吧,她发烧的时候说想妈妈了。你晚上能来看看她吗?”
  “我……”我正想告诉南桥,我马上就过去看孩子,可师父却突然伸手在我的手机屏幕上挥了挥手掌,我的手机就直接关机了。
  我只知道师父的阴气能控制他附近的电流,能让房间里的灯具突然熄灭或者炸开,却不知道他对着我的手机挥一挥手掌,我的手机就能直接关机。
  我目瞪口呆地望着我师父,焦躁地说:“你不可以阻止我去看孩子,孩子都生病了,发烧了,她说她想妈妈了,我今晚必须去看她。”
  “你不可以去找南桥。”师父神色冷峻,用幽怨的眼神盯着我说道。
  我看着师父眼底的醋意,焦虑不安地强调道:“我是去看孩子。孩子生病了。”
  “南桥对你的目的性太强了,你不可以去见他。我刚才告诉过你了,孩子已经没事了,南桥不也是这么说的么。”师父冷着脸,严声对我说道。
  “我不是见南桥,我是去看孩子。你和虹姐到底想要我怎样?!既要我逼我来这里‘上钟’,又要让我把孩子留给南桥照顾,还都不让我去看孩子。你们,你们是想把我逼疯吗?!我就是想见孩子,我想见孩子!”我情绪失控,气愤地望着师父哭喊道,并使劲地按着手机的开机键。
  可是手机却一点反应也没有。
  “孩子没有事的。”师父忽然提高嗓门,对我着我喊道,“你冷静下来行不行?我说孩子没有事,就是没有事,你要相信我。”
  我哭着看着师父冷厉的眼神,无奈又焦虑地哭道:“你又凶我,你们都逼我,我要给南桥打视频电话,我要再看看孩子,你再不让我的手机开机,我就扔了这破手机,然后直接去南桥家,谁也别想拦着我。”
  师父终于妥协了,他盯着我的手机闭了闭眼。我低头一看手机,手机果然就开机了。
  刚开机,我就接到了南桥给我打过来的视频电话。我赶紧擦干脸上的泪水,努力平复情绪,然后接通了视频电话。
  “妈妈……爸爸做的红烧肉真好吃。”视频里,孩子正坐在餐桌旁拿着筷子吃着红烧肉。
  爸爸?我瞬间就傻眼了,孩子怎么称南桥为爸爸?!一定是南桥这么教孩子的,我想南桥一定是疯了。
  “什,什么爸爸?”我心里五味杂陈,既尴尬又无奈,看着视频里乖巧的孩子,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和她沟通。
  女儿指了指南桥,奶声奶气地对我回道:“他啊,南桥爸爸啊,他说了,以后他就是我的爸爸了,我回幼儿园就可以告诉小朋友他们,我又有爸爸了。”
  此时,南桥将手机镜头对着自己的脸,微笑着看着我说:“事情不是你想的那个样子的啊,这不是我教她的,是她发烧的时候喊爸爸妈妈,我忍不住才答应了她一声,然后她就搂着我的脖子,不停地叫我爸爸的。当然,我也很乐意她能这么叫我。”
  随即,南桥露出了心满意足甚至还略显猥琐的笑容。
  此时挤在我身旁一直在看视频的师父,气得干咳了两声。不过南桥根本看不见我身旁师父的魂魄。
  我忍着一肚子骂人的话,可我不想让视频里的孩子听见我骂人,于是我冷着脸,瞪着南桥低声说:“我不想看你,我想看孩子。”
  视频镜头又对准了孩子,孩子突然抬起头来,看着视频里的我,疑惑地瞪着一双天真的大眼睛,高声问道:“妈妈,你身边那个高高瘦瘦的叔叔,他是谁啊?”
  “什么?!”南桥随即凑到了镜头前,惊诧地盯着手机……
  此时,师父与南桥同时出现在了视频里,南桥指着视频,惊讶地问孩子:“宝贝,妈妈身边有其他叔叔吗?”
  这个时候,师父却仍是一动不动地站在我旁边,似乎是在向南桥宣示他的“主权”地位。
  “有啊,就在妈妈旁边啊,你看不见叔叔吗?”孩子用手指着手机,对南桥认真地回道,“叔叔穿着灰黑色的衣服……”
  南桥瞪大了双眼,直直地盯着视频里的我,我看着南桥的双眼,感受到了他眼底无尽的惊诧和警觉。
  “星雅,你好啊,我是暮雨叔叔。南桥哥哥,他是哥哥,不是爸爸,知道吗?”师父竟然还对着镜头与我女儿打招呼,并且对我女儿展开了教育……
  68.
  “暮雨叔叔,南桥哥哥不是爸爸吗?”孩子茫然地看了看南桥又看了看视频里的我和师父,懵然地盯着视频问道。
  南桥按捺不住情绪,直接拿着手机走进了卧室,关上房门,对着视频里的我和师父说:“我虽然看不见你,但是我已经知道你的名字了,你叫暮雨是吧?你一定是个鬼魂。因为孩子看得见你,我看不见你。人鬼殊途,我劝你不要接近丁老师和孩子。你会害了他们的。”
  说完,南桥又拿着手机来到了客厅餐桌旁,继续让孩子看着手机里视频,指着视频问孩子:“宝贝,这位叔叔长得帅不帅啊?”
  孩子认真地点了点头,对南桥回道:“帅的。”
  南桥的脸色越发难看了,直接对孩子说:“跟叔叔说再见吧,就说你要跟爸爸吃晚饭了。”
  “妈妈,叔叔,再见了,我要和南桥爸爸吃晚饭了。”孩子乖顺地对着视频里的我和师父挥手再见,并完整地复述了南桥教给她说的话。
  说完,电话视频就被关掉了。
  “虽然我妈妈一直不让我去店里找你们,虽然我不知道你们的具体位置,但是,迟早有一天,我会通过自己的手段,找到你们。”南桥给我发来了微信。
  “呵呵,他的手段?他能有什么手段?乳臭未干自不量力的臭小子!”师父在一旁气呼呼地骂道。
  “你!你怎么偷看我的手机?”我收起手机,望着师父责怨道,“你会尊重人的隐私吗?”
  “我没有偷看,我是正大光明地看。再说了,你刚才看手机的时候,你也没背着我呀。”师父阴沉着脸,不太高兴的转了转眼珠子。
  “他说不定哪天真就找来了……到时候虹姐一定会疯,会恨死我。”我惶恐不安地低声叹道。
  “我这里是他想来就能来的地方吗?!他就算哪天真闯进来了,我也会想办法让人把他扔出去!”师父厉声回道,语气里全是不屑。
  “可我真的很想孩子……”我心酸地看着师父说道。
  “明天,明天我让阿虹亲自回家一趟,给你把孩子接过来,陪你待半天,再让她把孩子送回家去。这里人来鬼往的,不适合让孩子久留。”师父温声对我回道。
  我看着师父点了点头,可我心底却对这样的生活充满了抵触,我满脑子都是带着孩子逃离的念头,可心中又有太多的忌惮和顾虑。
  此时领班的王姐打来了电话,说让我去16号房间“上钟”。
  我接完电话就拿着手机赶往了16号房间,唯有让自己忙起来,才能麻痹自己的心。
  我走进16号房间时,发现房间里有两位顾客在等着我,一位青年男子和一位坐在轮椅上的中年大叔。
  “需要我再去请一位女技师来吗?”我走进房间,看着两位男顾客询问道。
  “不用,我不需要洗脚,麻烦你给我父亲洗脚就行。”青年男子客气地望着我回道。
  我点了点头。准备就绪以后,我蹲在了轮椅大叔身前,给他拖鞋时,发现大叔很是拘谨,紧张得双手都攥得紧紧的,一看就是从来不来足疗店洗脚的人。
  当我脱掉大叔的鞋袜,发现他的双脚连同小腿上,全是密密麻麻凸凹不平的伤痕。看起来像是烫伤,但这些伤痕看起来真的是触目惊心。
  我没敢将大叔的裤腿往更高处撸起,因为洗脚的时候,也没有必要将裤腿撩得太高。但我所见之处,大叔的双脚双腿上几乎没有一点完好的皮肤。
  当我的双手摩挲在大叔那满是疤痕的双脚上时,我只觉得浑身发麻,汗毛都不自主地立了起来。这种手感,仿佛十根手指在不停地触电。
  但作为一个有职业操守的洗脚工,我怎么能嫌弃自己的顾客呢。
  我忍着强烈的不适感,低着头闷声给这位大叔认真地洗脚,按摩双脚。
  这双满是疤痕,失去了天然皮肤屏障的大脚,散发出的味道,也格外刺鼻。
  尽管鼻腔里充斥着异常浓烈的酸臭味,但我必须保持住和善而平静的面部表情,这是对顾客最基本的尊重。
  约莫过了半个小时,一直坐在旁边观摩我的青年男子忽然对我说:“谢谢你给一位因伤退役的消防员洗脚。我父亲十年前在救援火灾的过程中不幸被倒塌的房梁砸中了双腿,导致了下半身严重烧伤和双腿残疾……”
  听完青年男子这番话,再仔细端详我手里的脚,突然感觉这双脚虽然看起来奇丑无比,却好似明里暗里都在闪闪发光。
  “原来是位英雄,给英雄洗脚,是我的荣幸。”我捧着中年大叔的脚,抬眼看着他,由衷地微笑着回道。
  “我的脚很臭的,也很吓人,平时只有我儿子敢给我洗脚,这是我受伤残疾以后,第一次有女人愿意碰我的脚……”轮椅大叔憨厚地对着我笑着回道,可我分明看见他眼底含着泪水。
  “我爸爸坐上轮椅半年以后,就跟我妈妈提出了离婚,他不想连累我妈妈。他们离婚以后,妈妈就离开了这座城市,这些年我们很少联系。我爸爸为了不拖累别人,至今都单身,所以你刚碰他的脚的时候,他看起来很紧张……”中年男子温声对我解释道。
  “我这手法,你可以好好学一学,平时在家里给叔叔洗脚的时候,多像我这样给他按一按,能帮他疏通经络。”我一边捏着轮椅大叔的脚给他按着足底,一边轻松地望着青年男子笑着说道。
  虽然心酸,但是我一直在保持微笑,我希望我的笑能让这对父子感受到来自陌生人的善意和温情。
  “那个,那个……你最近能……”青年男子看着我的笑脸,忽然支支吾吾,躲躲闪闪地,欲言又止,面露尴尬,低声问道,“你,你最近能去一趟我家给我爸洗脚吗?我推他来你们这里来找你,有点不方便……”
  我扫了一眼不敢与我对视的青年男子,又看了看脸都变红了且低头不敢看我的大叔,一瞬间就明白了他们的意思。
  就在我揣测他们的意向时,轮椅大叔突然抬头看着我严声说道:“不要听我儿子胡说八道。我看他是不想伺候我了,才想让你去我家给我洗脚。你不要去,我不同意。”
  “爸!你明明知道我的意思,我只是想让她……”青年男子试着给自己辩解。
  “你住嘴!你再多说一个字,我就扇破你的嘴!”轮椅大叔气急败坏瞪着自己的儿子怒声呵斥道,“赶紧滚回家,别在这里给我丢人显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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